簌簌第二日早早地被萧珏的人送到了他的另一个别院——玉阁。
小姑娘怀中抱着小白猫三毛, 到那别院之时天还没亮。
她十分好奇萧珏要送她什么礼,还这么早就把她叫醒,送了过来。
簌簌被带到了一处卧房休息, 这期间吃了早膳, 也又睡了个回笼觉,再次被叫醒时, 大概已经到了巳时。
过来的人是巧云。
巧云声音很轻,“良娣, 殿下的人过来, 说让良娣过去。”
小簌簌娇滴滴地点头应声, 而后同巧云与冬儿, 在侍女的领路下去了。
她被送到了堂厅,但, 是从后门进入的,进去之后也没被引入正厅,而是两名侍女为她抬来了一张软椅, 与正厅珠帘相隔,便让她就坐在了这儿。
簌簌很是诧异, 眼中露着询问之色, 但没等问出口, 听正厅中响起了萧珏的声音。
“都到了?”
这般一听他在, 她本能的就变乖了, 问也没问, 小心地坐了下去, 一脸呆憨,也满心好奇,然后接着, 更让她震惊,那首先回话的是个女子,娇娇媚媚的声音,笑着答道:“是呢殿下。殿下把皇祖母和母后身边的张嬷嬷,苏嬷嬷和月秋姑姑都叫了来,是什么事呢?”
人却是太子妃程妤!
簌簌缓缓地攥上了小手,小心口也接着“噗通”了起来,因为程妤在,也因为她的话。
她说皇后和太后身边的人都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要,要干什么?
而后,几个声音相继响起。
每一个都让簌簌震惊。
她辨的一清二楚,来人有:程家老爷,程家夫人,程家老夫人和那程家大小姐程姝!
簌簌前世认识的人不多,魂魄在程家待了十年,这几个人的声音她当然都听过,且能轻而易举地就断出。
听完这情况,簌簌眼睛一连眨了好几眨,一声没出,心中已然开始翻腾了。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困惑和震惊的不只是她自己,还有陪着来的巧云和冬儿。
但她俩人当然就更不敢出声。
接着,只听堂厅中再度响起了萧珏冷冷淡淡的声音。
“既是都到了,便开始吧。”
小簌簌隔着珠帘,看不到萧珏的样子。
那男人在堂中正坐,说话的同时瞅了眼他身边立着的亲信金玉。
堂中正位之上是俩人,太子与太子妃,其下两列,分别坐着太后身边的张嬷嬷,皇后身边的苏嬷嬷,月秋姑姑,程老夫人,程家老爷,程家夫人,以及程家大小姐。
众人心中皆是知道是大事,却是不知是何事?
那程妤原本来时欢喜的很,待看到太后和皇后身边亲信也来了,心中略略地有些不喜,有些怀疑,但这一切只在这须臾,那三人刚刚进来,刚刚落座,也是刚刚与他们见面。
及此,程妤也没来得及深想。
那金玉得了令后微微一礼,上了前去,这同时也吸去了所有在坐人的目光。
他开门见山,直接便道出了此次太子的目的。
“殿下今日请程老夫人,太子妃,国公爷,国公夫人和大小姐来此,乃是为了揭发一件与程家息息相关,与程家血脉息息相关的惊天大事。”
他这话一出,程妤的脸色瞬时煞白,万万没想到,玉手一下便攥住了桌角,与身旁的姜嬷嬷皆是心狠狠地一颤。
他这话一出,程家人,尤其是程夫人,眼睛顿时就朦胧了去,一颗心,乃至浑身都颤了。
他这话一出,珠帘之后的小簌簌也更端正了身子,动了动小脚,攥上了手,心口“咚咚”跳,知道这是有大戏看了。
可是,不对,和她有什么关系?萧珏让她这般帘后看戏是何用意?
整个屋中,或是只有萧珏、金玉是镇静的。
程璟平颤着声音,“金护卫这是何意?”
至于程夫人,她哪还说得出话。
大小姐程姝已经握住了母亲的手,拍着柔声安抚。
金玉也没卖关子,转身看向了程璟平,回道:“国公大人,下官的意思便是,你程家血脉,太-祖皇帝钦点,指腹为婚的太子妃——程二小姐的身份有误,一朝相差,云泥之别,这是一个弥天大谎!”
一片哗然。
程妤狠狠地攥着手,“金护卫,你这话是何意?说话是要负责的!”
金玉的视线转向了太子妃,微微一礼。
“金玉会为自己的所言负责。”而后便转回了视线,转向了张、苏两位嬷嬷和月秋姑姑,间或看着手握佛珠,此时泪眼蒙蒙的程家老夫人,接着道:“此事端倪出现在大半个月前,金玉奉太子之命,详细追查了此事,今日站在此,便是要还原十七年前,程家夫人清康县,青山寺产女后被人恶意相换,致使贵府真千金,流落民间一十七年的真相!金玉敢揭发,便敢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如若有半句谎言,愿受一切严惩!”
“呜.......”
他说那第一句,程家夫人便已经意识到了,十七年来的心病,此时还如何受得了,几近晕厥,被大女儿紧紧抱着。
金玉紧接着便厉声唤了人来。
“把那个民妇带上来!”
一时之间,堂上除了萧珏,所有人的视线都直直地朝着那门口望去,不时,只见一个其貌不扬的妇人被人带上。
那妇人浑身战栗,脸色煞白,进来便开始喊冤。
“冤枉,冤枉!”
然她那一嗓子发出,珠帘之后“看热闹”的小簌簌顿时浑身一颤。
她还能听不出她母亲柔娘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娘?
不错,那妇人正是柔娘。
柔娘怎能料到自己会被太子抓来?
她今日早上还在盘算着向程妤要的那一万两白银,日后怎么花?他儿子已然被放了,按照时间便就这两日就能到京了。
哪知,早上刚起来她就被人套了麻袋!
昔日,薛家倒了,那大公子薛秦和霍大官人杠上,有一半是她从中作梗所致。
但她哪知道霍大官人会是太子!
事发,她怕受到牵连,带着儿子和全部家当,还不有多远跑多远!但消停了一年,儿子闯了祸,进了牢狱。
那可是她亲儿子,她当然得救!
可这回是弄死了人的大祸,她哪有能力救!
于是柔娘便想到了顾簌簌,可那个小贱人能帮她?
她还怂恿她男人打她哥呢?还能救她哥!
再说,柔娘怕极了太子,也不敢找顾簌簌。
走投无路,如此,柔娘便想起了那个被她换进高门享福的亲生女儿。
本就是没招了寻一寻,然这一寻不得了!
柔娘原本只知道那是一户姓程的人家,那夫人长得奇美,是京城的国公夫人,但这般一打听“京城夫家姓程的国公夫人”,柔娘吓也吓死了!
她那亲生女儿竟然成了当朝太子妃?!!
原本柔娘只是想救了儿子就行,但而后她便转了主意,想捞点钱!
她给她那亲身骨肉换到了那样的人家享福,她给她点钱还不是理所应当!
然后,果不其然,她那亲女儿也真是有本事,三五句话就救了他儿子不说,一千两白银说拿就拿,眼睛都没眨一下!
柔娘倒也没想从此就把她当摇钱树了,终究是自己的骨肉,跟那小贱人能一样么!她当初给她换到了这好人家,也就是为了让她丰衣足食,一辈子荣华富贵。这一千两已经到手了,眼下等儿子一到,她们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不会来打扰她!
但瞧着事情马上就成了,岂料!
“冤枉,民妇冤枉!”
她进来便喊。
金玉唇角微扬,“谁定你的罪了,你便喊冤?”
柔娘这才虚虚冷静了下来,但眼睛一扫,看到了太子,看到了自己那亲女儿和姜嬷嬷,也,看到了那程家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程妤死死地攥着手,盯着她。
她看到了。
俩人没有言语,也不用言语,柔娘当然知道她在跟她说什么?
她也当然不会承认,这事儿便是打死她也不可能承认。
她确实是冷静了,至少面上如此。
金玉眼睛瞄着人,这时开了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子面前,柔娘哪敢撒谎,何况太子没准认识她。
“民妇,柔,柔娘。”
金玉道:“十七年前,你去过清康县,青山寺对不对?”
“回官爷的话,民妇未曾去过清康县。”
“哦,没去过啊。”
金玉不疾不徐。她否认了,他也没说什么,接着便扬声唤了人。
柔娘心中一哆嗦。
而后没一会儿,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和尚,双手合十,被带入了屋中。
“阿弥陀佛,贫僧清康县,青山寺原木见过太子殿下。”
金玉道:“原木大师,你对地上这妇人可有印象?”
那柔娘自打他进门一张口,心便一哆嗦,待此时抬头看见了人的脸,与人对视了上,无疑更哆嗦了。
先不说他还记不记得她,她是记得他的。
这般正颤着,听那和尚开了口,“回大人的话,贫僧认得这位施主。这位施主曾在我庙借宿。因为女施主抱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儿,患了风寒留宿在庙中三日有余,贫僧为其煎过药,打过水,鄙院未来过带那般小的婴孩借宿的施主,而且这位女施主,还称最近总是失眠,睡不着,让贫僧帮她买过蒙汗药,故而贫僧对这位女施主印象很深。”
柔娘眼神儿飘忽不定了起来,双手,浑身,和整颗心都是颤的。
金玉瞟了她一眼,姑且未理会,接着问那僧人。
“什么季节?多少年前?”
那和尚恭恭敬敬地道:“彼时正值雨季,大概是八月份,贫僧记得贫僧那时只有十四五岁,算起来应该是十六七年前。”
这和尚的话一说完,其下众人,尤其是程夫人,满眼是泪和愤恨地死死盯着地上跪着的柔娘。
柔娘早就背脊发凉。
金玉这时才向她问道:“怎么,还没想起来?你以为你抱着个孩子,一个大活人,旁人的眼睛都是瞎的?你忘却了,可有的是人记得你留宿过那青山寺。”
程妤使劲儿地攥着手,手指甲几近掐紧了肉中。
柔娘浑身冷汗淋漓,“呵,呵呵,那么久远的事了,民妇,民妇不记得是不是清康县,又是不是青山寺了。”
金玉很平淡地道:“没关系。”接着便再度扬声,又唤了别人进来。
那人一进来,程夫人的一颗心更是颤动不已,因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为她接生的产婆。
产婆姓赵,进来颤抖着拜见太子,太子妃和国公大人等。
金玉张口问道:“赵嬷嬷,你十七年前在清康县青山寺为一户京城来的夫人接生,你还记得么?”
“民妇记得。”
“赵嬷嬷瞧着,可是旁边这位夫人。”
那赵产婆顺着金玉的指示小心地看过去,看到程夫人一张清丽绝伦,与世无双的脸,点头,“是这位夫人,夫人生的倾国倾城,民妇印象极深。”
“好,那我再问你,夫人生的是男婴女婴?”
“是个女婴。”
“女婴出生之时额间可有朱砂?”
“民妇记得是有一点朱砂。”
程妤霍然插口,“本宫的母亲说了,彼时黑夜,寺庙环境尔尔,黑灯瞎火,额间的也可能是血!”
金玉未回答太子妃的话,而是唤了人将这堂厅的窗子皆是遮了上,屋中顿时暗了下去,而后再度唤人,抱了两个婴孩过来。
那俩婴孩眉间都有一点红,但一个是血一个是朱砂,分别抱于那产婆,给其辨认。
“赵嬷嬷仔细瞧瞧,当年看到的婴儿额际之上是什么样子?”
那赵嬷嬷一眼便选了出来。
而后金玉命人将窗帘拉了开来。
那被留下的婴儿无疑是额间带着朱砂的婴孩。
金玉面向了张嬷嬷、苏嬷嬷和月秋姑姑,让人将两个婴孩抱给她三人看,自然也抱给了程家人。
“血是什么样?朱砂又是什么样?如此对比着看,一目了然,血滴落下必然会四散,便就算是蹭上的,也不大可能工工整整,然真千金额际上的朱砂小巧而精致,没有半分瑕疵。十七年前的那个黑夜,产婆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血,它就是一点朱砂!”
程夫人早已泣不成声。
金玉让人将婴孩儿抱了下去,而后正色。
“事实的真相便是,昔年程夫人突然临盆早产,在清康县青山寺深夜诞下千金之时,这个民妇柔娘也正好在青山寺。彼时,她也刚诞下她的女儿不久。根据她后来的女儿和现在的太子妃的生辰来看。她的女儿是在程家夫人生产前三日出生的。同一家寺庙,这个民妇看到了京城来的世家夫人产女,便动了邪念。于是,她在真千金出生的那个雷雨黑夜,给程夫人以及随行的丫鬟、嬷嬷等人下了蒙汗药,在众人熟睡之下,换了自己的孩子和国公夫人的千金,妄图以假乱真,李代桃僵,把自己的女儿送去名门,从此一世坐享富贵荣华,却将旁人的女儿养在身边,且心无半分愧疚,亏欠之感,不爱,不善待,甚至从养女五六岁时初见了她是个美人胚子,便开始谋划算计一个天真烂漫,尚不懂事的半大孩子,妄图她将来能做大户人家的府-妓,给她做摇钱树赚钱!柔娘,我可说错了哪一点?”
程夫人心都碎了。
她哪还受得了,早已泪流满面,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声声质问。
“你怎能如此禽兽!怎能?我的女儿呢?我的女儿呢!”
那抱着她的大女儿程姝也早已哭的不成样子。
程璟平亦是悲恸,红了眼睛。
程老夫人吃斋念佛,最是心善,如何听得了这样的事,简直不能细想,心都碎了。
她的小孙女这十七年来,受了怎样的苦?
“冤,冤枉,冤枉,民妇冤枉!”
柔娘早就慌了神儿,从那和尚出现起她就慌了神儿!
“大大大人,全凭猜测,没有证据,民妇确实是去过清康县青山寺,适才否认,是因为害怕,慌了,毕竟十七八年前的事,谁能记得清呢?看到这位僧人,民妇想起了些,民妇确实是去过清康县青山寺,但民妇对程夫人没有印象,没见过程夫人,程夫人如此美貌,民妇要是见过不可能全无印象,所以,民妇一定不是和程夫人一起去的清康县青山寺,一定不是。至于大人后续所说,蒙汗药与深夜换女,那都是大人臆断,大人的猜测,大人没有证据。几位嬷嬷姑姑,替民妇做主啊!”
柔娘还是老油条的很,她虽然慌乱,害怕,但从那大人常常冲着她三人说话,便也看出了这边的这两位嬷嬷一位姑姑是重要人物。
涉及皇家,其三人无疑便是皇后太后身边的亲信!
张、苏嬷嬷与月秋姑姑相视一眼,但这一眼之后终是又都看向了太子。
萧珏身子微斜,靠在椅背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石,始终半低着头,瞧着漫不经心,但他自然是全听着呢。
眼下三人朝他望来,他也没抬头,但感觉得到其目光。
男人张了口。
“让她死心。”
这话却是对金玉说的。
金玉自是明白太子所指,于是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白玉,高高举起。
“此乃柔娘物品中找出。”
那在座众人一时间全朝那高处望去,一见到此玉,皆是心口“砰”地一下。
尤其是程老夫人、程夫人和大小姐程姝三人。
其实,便不是她三人,那张、苏两位嬷嬷与月秋姑姑三人也都知道白玉之事。
两家往昔是何等亲密的关系。那程老夫人和太后,其丈夫是拜把子兄弟,二人又是何等关系?
程老夫人别说是和太后提及过这块白玉,甚至昔年都给她看过,那太后身边的张嬷嬷又如何能没见过?后续,她们又如何能不知白玉在二小姐出生当夜被人偷了之事。
还用金玉再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
程家大小姐当即便站了起来,双手颤着将自己腰间的那块白玉解了下来,然后便奔去了堂中,慌张,颤抖地接过金玉手中的另一块白玉,与自己的这块缓缓地对了去......
严丝合缝,那两块白玉乃皆是半月形,合到一起是一轮满月。
没有半分瑕疵。
堂中所有人皆是看的一清二楚。
柔娘颓然坐在地上,但接着还没完,只听萧珏道:“便是滴血验亲也没什么不可。”
众人,尤其是程家人和程妤,皆是心口一紧,太子这话的意思是,那真千金,人现在就在府中?!
萧珏淡淡地道:“让她过来。”
接着只见那守在堂屋珠帘旁的侍女,轻轻地掀开了那珠帘。
瞬时,所有人,或许尤其是程妤与姜嬷嬷,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门。
而后良久,众人方才看到有侍女扶着一个小姑娘出来。
簌簌的腿软了,动作慢了一些,脸上全是泪痕,那美目之中也是噙着欲要落下的泪,整个小人儿娇柔,可怜,此时又让人瞧着无比无比的心痛。
她终是一步一步地过了来,走出了那珠帘。
猛然之间,程姝,程夫人,程老夫人,程璟平,尤其是程妤与姜嬷嬷,心口皆是“砰”地一下,目瞪口呆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