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那般唤着, 那般望着,那般哄着萧珏。
萧珏居高临下,不知何时已松开了她, 站直了身子, 垂眸眯着那娇滴滴的小人儿。
小姑娘一连问了几句,他都没答, 但眼神瞧着不再像刚才那般狠厉,和缓了许多。
簌簌害怕, 但好像也比刚才好一些。
看着看着, 小姑娘大着胆子, 小手抬了起来, 去勾他的大手,继而又道:
“殿下.......”
“殿下不气了成么?”
“殿下.......”
她一声一声地唤了他许久, 也说了许多句,方才见那男人终于动了。
萧珏微微低身下来,睇视着她, 没说气不气,也没说信不信她刚才那番话, 却是连提都未提, 只问道:
“顾簌簌, 孤会让你死么?”
小姑娘一声小猫似的轻咛, 不知这是好话坏话, 那战战兢兢地去拉他大手的小手缩了回去, 但听萧珏又问了一遍。
“嗯?你觉得, 孤会让你死么?”
簌簌胆怯地望着他。
她反映了好久,小脑袋瓜里飞速运转,心口“砰砰”地跳, 而后恍惚方才敢想,方才会意。
萧珏的意思是,他会保护她,不会让她死?
“妾身一时糊涂了。”
“殿下能原谅妾身么?”
“殿下,能不生气了么?”
她试探着问着,时而一句地说着,问着,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关于他问的这话,实则簌簌心中半分底都没有。她倒是知道萧珏不能杀了她,但他到底会不会管她的死活,簌簌真心不知。
那男人复又站直了身子,“气不气,取决于你还跑不跑?”
簌簌听了这话还想什么,香软的小身子当即就要钻进他的怀中。现在就是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跑了!
她颤抖着,要去抱他,讨好他,但瞬间又被那男人截了住,萧珏的大手推在她的肩上,继而另一只手再度捏住她的小脸儿。
小姑娘柔弱,这般便又背脊被他抵在了墙上,而后听那男人问道:“你宁可相信陆少泽,也不信孤?是不是?”
“不是.......不........不是。”
簌簌知道,他说的是她没向他坦白,却向陆少泽说了。
事实上,俩人相比,簌簌还真是更相信陆少泽,即便其实她也没和陆少泽说什么,这一切缘于郭煜与她一样,有那重生的机缘,知道程妤要杀她的真相。
陆少泽也便早知道了她有危险,且理解她的行为,但簌簌又不是傻的,眼下当然不会跟他承认自己更信任陆少泽。
“簌簌,不是不信任殿下........簌簌是没证据,是觉得荒唐........簌簌也没和少泽哥哥说什么.......簌簌谁也没和谁说........”
她可怜巴巴,看着他的脸色,怯生生地解释。
好在那男人已经镇静从容了,虽没说不信,但也没继续相逼,只是很赤-裸地看着她。
屋中陷入了沉默,四目相对良久。
簌簌娇艳的唇瓣颤着,眼中泪汪汪的,不时,娇娇的声音又出了口,小心翼翼地又哄了起来。
“殿下,还生妾身的气么?”
“妾身真的不是想要离开殿下。”
“从来都不是因为殿下........”
“簌簌愿意和殿下回去........回去也愿意受罚........”
“殿下能不能不生气了?殿下若是不生气了,就跟簌簌笑一笑成么.........”
那男人当然没笑,许久,他方才再度张了口。
“顾簌簌,你的说辞,孤不会去深究,简言之,便是孤信了。这件事是第一次,孤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你假死惹下的那些烂摊子,孤都会给你摆平,一切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孤今日给你一个承诺,让你宽心。只要孤不让你死,没人能杀了你。你在孤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从今往后,有什么事,与孤直说,也只能和孤说,不可以和别的男人说。如若你再敢跑,孤一定会杀人,那个姓陆的,是第一个,你记住了么?”
他那最后几句,微微探了身,几近哑声,那张俊脸也离她的脸越来越近,说的很狠厉。
“是。”
簌簌还想什么,颤微微地答,身子和手控制不住地哆嗦,而后萧珏终于松开了她的脸,也向后退了一步去,又深沉地瞅了她两眼,捡起进来时被他随意丢在炕上的马鞭,转身开了门去。
“走。”
这一个字之后,男人便跨出了门槛。
小簌簌抬手使劲儿地擦了一下小脸儿,连连应声,紧跟着人身后去了。
俩人这般一前一后地出来,外头还是肃穆一片,士兵林立,旅人与老板一家都集中在了一起,蹲在地上抱着头,眼都不敢抬,更别提说话了。
外头,陆少泽与巧云冬儿三人基本是同一时间看到的簌簌。
陆少泽不知何时早被人用绳子捆绑了上,也堵上了嘴,但看到簌簌出来的瞬间,眼神骗不了人。
想来他是极为地担忧与挂心,向前挣了两下,但自然是被人束缚的很死,于事无补。
俩人出来,小簌簌跟在后头,就顾着紧张了,小脸儿冷落着,微低着头,满心满脑还在适才的解释与那假死之事败露,被萧珏抓了个正着的这事儿上没出来呢,倒是萧珏先看到的陆少泽。
他看到陆少泽便止了脚步,若不是为了这小人儿,不想她恨上他,他肯定会杀了这个姓陆的。
萧珏瞅了一眼那少年,冷着俊脸,眼下也没说什么。
接着那小姑娘上了车,他便朝着那马夫冷声勒令。
“滚。”
马夫当然是连连称是,连滚带爬地滚下了车。
萧珏将人换成了自己的人,而后将马鞭扔给了近卫,跟着上了车,与那小人儿一起坐了进去。
簌簌心口狂跳。
那男人上来,她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仰着小脸儿看着人的脸色,萧珏坐在了她的对面。
马车上空间小,虽不比太子府的车,但条件不差。
萧珏上来后,俩人理所当然地又对上了视线。
那男人就是在紧盯着她的前提下,扬声,朝外道的那声“走。”
小簌簌的身子微微一晃,也便感到马车动了。
太子在车上,巧云和冬儿当然不敢进来。
她二人坐在了外头——赶车的护卫旁边。
马车调转了方向,士兵护卫也都撤离了去,护着那马车的前后左右,返了回去。
车上的小姑娘不知道外头怎样。她心口狂跳,娇娇地坐在那,乖的一动不敢动,微垂着头。
至于对面那男人,则是一直看着她。
看的簌簌很紧张,这般许久,她方才感到萧珏转了眼眸,但他的眼睛落到了车上的那三个包袱上。
萧珏随便地扯过来一个,单手三两下,随便地将其中一个打了开,打眼儿一看里头全是珠宝。
簌簌眼睁睁地瞅着,小脸儿更红。
他打开了一个之后继而又捏了捏另外两个包袱。
这三个包袱中都是珠宝,大概值个三百两银子,且是多说。
那男人检查着她那些东西,时而抬头冷着颜瞅她一眼,簌簌出汗了,咬着唇,一动不敢动,更是什么也不敢说。
所幸那男人也没问什么。
车上的气氛,于簌簌而言,又冷又尴尬,如此,持续良久良久,直到她听到了外头熙熙攘攘的声音。
簌簌眼眸微转,知道这是入了城镇,但且不知萧珏来这干什么?
不一会儿马车停了,外头护卫过来禀报。
萧珏沉声应了一声,而后亲自下了车。
他下了车,簌簌方才敢大喘气,捂着小心口一连使劲儿地喘了好几下,而后想着听听外头的动静,听听萧珏和侍卫说什么,但什么也没听到。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坐到了窗边儿掀开了帘子的一个小细缝,朝外望去,正好看到了那男人的背影,只见他进了一家药铺。
簌簌眨了眨眼睛,一直好奇地瞄着,直到看到萧珏出来。
她做贼似的,一下子就落了那帘子,然后坐回了原来的地方。
没一会儿,车门被人打开,那男人上了车。
小姑娘微低着头,悄悄地瞄了一眼他的手,见其手中拿着一个方方的小药盒,却不知是什么药。
可是他哪不舒服?
马车在他上来后便又动了。
簌簌缓缓地抬了小脸儿,抬了眸,刚想出言关怀,却听那男人冷声道:“手伸过来。”语声温和了些许。
小姑娘微微一怔,抬头与他对视。
那男人又道了一遍。
簌簌只好应声,然后乖乖地把小手伸了过去。
她刚一伸出就被萧珏拉住了手。
那男人动作不轻,小姑娘柔弱,这般便好像被他往前拽了一下,差点让她没做稳当。
也是这般一拽,她露了手腕出来,簌簌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有些红痕,还有点淤青,想来是适才被萧珏拉扯的。
接着吓她一跳!
只见那男人打开了买来的药膏,指腹沾了药膏,而后竟是亲自给她抹了起来?!
“殿下,不用,妾身不疼。”
小姑娘羞涩,倒不是真不疼,但不是大事,一两日也便恢复了,关键是萧珏在亲自给她涂药。她的小心脏受不了,说着便要往回缩,却被那男人一个眼神就给吓到了。
“别动。”
小姑娘立马答了“是”,而后也便不敢再动了。
接着她的脸红的和晚霞似的。
萧珏给她涂着药。
这待遇是第一次,簌簌受宠若惊,也极其不适应,于是没一会儿又开了口,“殿下,簌簌自己来吧。”
萧珏不紧不慢,很是无所谓地道:“往昔倒是没觉得你的废话这么多。”
“是。”
簌簌立马乖乖地又应了声,接着不敢动,也不敢再说话了。
那男人给她的两只手腕都涂了,而后盖了那药膏的盖子,松开了她的手。
小姑娘这才不那么拘谨。
但被这天潢贵胄伺候过,簌簌俨然是觉得自己这两只手都僵硬了。
她悄咪咪地抬眸去瞄那男人的脸色,看他慢条斯理地拧着那盖子,此时心口虽然“噗通,噗通”地狂跳,但然脑子不似那会儿在茶馆对峙之时那般浆糊,是以想起了适才在茶肆之中,这男人刚找到她,很激烈的时候,和她说的那些话........
他说她引-诱得他对她在乎了又要离去........
他在乎她么?
簌簌从来没有觉得他在乎她,只是觉得他对她的占有欲很强。
眼下他追上来,她也是觉得这是他对她的占有欲在作祟。
但他那会亲口说了在乎她?还说了喜欢吃她做的包子。
还给她擦药,他.........
思着小姑娘战战兢兢地问出了口。
“殿下那会说,说在乎簌簌,是真的么?”
她那软软的小嗓音刚落,便见萧珏摆弄着药膏的手微微停了停,而后,男人眼眸直视了过来,很是不在意地将那药膏随意丢在了一旁的座位上,平平无奇,慢条斯理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这便是说他没说过的意思了。
他这一句话,搞的小簌簌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小心口又“咚咚”地跳了起来,急忙打住话题,缓解了这尴尬,连连地说着,“妾身记错了。”
她没记错,虽然那时她很慌张,很害怕,但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记在了心里。
但当然不会去跟萧珏争论这么让她脸红的问题。
小簌簌沉默了,车上不时又陷入了尴尬和冷却。
小姑娘伸手揉着脚踝。
适才被截之初,那男人拉扯她,她崴了一下,不甚严重,但还是有一些疼。
这般一面揉着,一面时而她又去瞄萧珏。
此时,虽然她还是怕怕的,事情穿帮了,也很尴尬,更不知回去后会是何种样子?
但她时而抬头看对面那男人,眼下虽与去时是同样的马车,但她的心境却略有变化,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没有了,相反心中反反复复地竟然还有着那么一点窃喜。
窃喜的是,她不用再也见不到萧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