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记得这个名字。
事情尚未过去多久, 她当然记得。
况且昔日在桃花庄,她好奇了这人一阵子。
因为他是她与萧珏所居的那间房子的主人郭老太太的孙儿啊!
眼下,瞧他这万里挑一的出色相貌, 再一回忆桃花庄那些小媳妇对郭煜的描述, 感觉似乎都对上了,莫非此郭煜就是彼郭煜?
那也太.......
这般想着, 簌簌小心地问着。
“这位哥哥可是紫鸾山附近的桃花庄人?”
陆少泽早就关上了房门,甚至让人将巧云与冬儿带了出去。
此时屋中只剩下了他三人。
小簌簌没等到郭煜的回答, 却听他反问一句。
“簌簌真的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这话问的簌簌又是一怔。
“我——是不是一点——都不记得你了?”
她缓缓地重复着他这句, 满心困惑, 但又不是傻的, 这话的言外之意显而易见,是说他们本认识啊!
可簌簌哪里认得他呢?
小姑娘迷茫地摇头, “我们没见过,我并不认得你,何谈记得与不记得?”
她的反应与回答, 郭煜并未意外。
男人苦笑一下。
“簌簌果真是不记得了。”
这一句话之后就转了话题,回答了她之前的话。
“是, 我是桃花庄的郭煜, 前世, 簌簌的义兄。”
小姑娘犹如五雷轰顶了一般, 目瞪口呆。
前世?他说前世!
还有, 义兄?!他说他是她的义兄!
这什么情况?!
簌簌震惊地抬手指向了他, 心口要炸裂了, 小脸儿煞白,顿时结巴了。
“你,你你你你.......”
话已说到此了, 那郭煜当然没想隐瞒她,于是接着也便说了下去。
“我与簌簌一样,因某些机缘巧合,死后重生,簌簌丢了五年的记忆,有些事情并不记得了,而那五年恰是簌簌在桃花庄的五年,是以簌簌不认得我,想来也不记得奶奶了。”
“.......!!!!”
小簌簌惊慌不已,被他这一连几句话震的哑口无言,但又无力反驳,因为自己确是重回了,且也确是缺了五年的记忆,但是她一直认为,她是坠崖死了,丢了五年做鬼的记忆,怎么.......她她她没死?
郭煜好像她心中的蛔虫,接着说了下去。
“是的,簌簌前世坠崖未亡,机缘巧合,被一颗参天古树接了住,虽受了些伤,但簌簌活了下来。恁时,我每日上山打猎,一日正好路过,遥遥地看到了昏迷不醒,挂在了树上的簌簌,便将簌簌救了下来,带回了家中,与奶奶照顾,救了簌簌。而后簌簌与我和奶奶相依为命,我们一起在桃花庄度过了五年,可簌簌如今重回,却恰恰是忘了那五年........”
事情太突然,簌簌脑中尚且反应不过来那么多。
“桃花庄?我在桃花庄度过了五年?奶奶?郭奶奶?可是,你,你怎知我,我重回?你怎知,我,缺了五年的记忆?你又是怎么.......?”
郭煜看着她,答道:“一切或是天意吧,前世那日我救了簌簌,未去山上便未遇上突然出现的野狼,继而便未受伤。今生簌簌未坠崖,我如故去了山上,便出了那意外。被野狼袭击伤了昏迷醒了后便有了前世的记忆。或者是说,我同簌簌一样,是前世死后,重回到了过去。重回之后,我心中想的第一人便是簌簌,然发现今生与前世不同,簌簌并未坠崖,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于是我送走了奶奶,出了桃花庄,去了安庆府寻簌簌。可终究是差了一步。彼时簌簌已离开,所以我找上了陆兄。从陆兄口中,我得知了簌簌今生并未答允陆兄欲要带簌簌出逃的提议,非但是未答允,反而是自己行动了。他人不会察觉出什么,但事情与前世发生了如此变化,很明显是有人改变了它。是以,我猜到了簌簌与我一样,有了此重生机缘,后当看到簌簌留给陆兄,让他从商的信,看到簌簌写下的彼时不该知晓,但未来确是价值即将暴涨的几样物品后,便彻底确定了簌簌的重回。”
小姑娘身子不住地哆嗦,美目一转不转地望着那男人,眼下当然不是害怕,是震惊!
郭煜说的可谓句句都是她的秘密,让她简直连个怀疑的理由都没有。
“那,那你怎知,我,我缺了五年的记忆?”
郭煜从到了安庆府,打听到的她与那萧珏在一起的模样便知道她没有那段记忆,加之她不认得桃花庄的人。
但眼下他只字未提萧珏,只说了后一个理由。
“因为簌簌并不认得桃花庄的人。”
小姑娘恍然,眼睛缓缓地转着,小心口“噗通”的不行。
她心中脑中,还有无数个疑问,甚至不知从何问起,但第一反应,第一想起来的竟是萧珏。
“前世太子的腿也受了伤是么?前世太子也去过桃花庄么?”
听到此,郭煜略微停顿,但接着摇了头。
“簌簌不认识他。”
这两个问题中的第一个,实则簌簌是确定的,但第二个她并不确定。问此问题的缘由,实则隐藏在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问题,便是她一直好奇的那冰室中的小姑娘。
前世那官小姐与太监的对话,以及那官小姐与萧珏之间的交谈,让簌簌始终觉得那是一个民间的女孩儿,而萧珏似乎也便就那个时候流落过民间,是以她有此一问。
郭煜虽所答非所问,但一句“她前世不认识他”却也说明了一切。
看来萧珏前世彼时,到的是旁的村庄,或是梨花村或是杏花村,所以应该是错过了他的小姑娘。
接着,簌簌又突然想起前几日,程妤要杀柔娘,有人护下了柔娘,程妤的杀手反而被杀之事,心急火燎地问着。
“那前两日杀了那杀手的人是你?”
郭煜又是停顿一下,而后点了头。
接着簌簌还没待继续问,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主人........”
便此一句,郭煜的眸光便与陆少泽对了上。
眼下他二人进来,实则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但显然有人来了。
郭煜的手按在了簌簌的左肩上,眸光温和,但看起来却很是紧张。他睇视着她,眼圈再度微红。
“没时间了,其它之事以后哥再慢慢说与簌簌。簌簌莫怕,有哥在,今生,谁也休想再动我妹妹分毫!三日后,哥便可安排簌簌出城,将簌簌送到安全之地,从此海阔天空,簌簌可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再也没人能伤害簌簌!簌簌切记,勿要太信任那两名护卫,两个侍女可信可带。眼下,簌簌找来了澜鸢,可将计就计,按照你本来所想行事便可,如此可混淆视听,助于簌簌成功逃离,三日后簌簌再来这里........”
他说到此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她的耳边,与她耳语几句,接着说了后边的,而后他再度看了她许久,方才终是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
俩人要走了。
小簌簌的小心口还没平息,她又转眸看了看适才俩人说话时,一直站在窗口朝外巡视着的陆少泽,但见少泽哥哥向她微微地点了头。
再接着,门外的敲门声再度响了。
陆少泽过去开了门,巧云与冬儿被送回,皆是跑到了簌簌身边。
“主子?”
郭煜与陆少泽皆是注视着她,终是转身,出了门去。
俩人前脚刚走,巧云自是就麻利地奔过去插了门。
冬儿急道:“主子?他们说了什么?他们可信么?”
簌簌犹攥着玉手,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惊天变化!
她从没人帮忙,到突然出现了两个人肯帮她!
一个是她信任的少泽哥哥,另一个.........
簌簌自是没天真到今日初次相见,便人说什么信什么,但此人和她一样,乃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归来的,这事她深信不疑。
细细想来,他的话也确是无懈可击,她找不到半分怀疑的理由。
前有她自己深知自己前世丢了五年的记忆,后有她在桃花庄亲耳听到了的那些小媳妇们的话。
人说郭煜往昔是个爱笑,朴实,热心肠,又爱脸红的小伙儿,但自去年在山上打猎出了事差点死了后,醒来,人就变了,就连眼神都变的冰冷了。
这话和他适才与她所述却也是一模一样。
加之,他身边有陆少泽。
他知道陆少泽可信,更知道陆少泽能让她相信。
这种种的种种似乎都让簌簌没有不信他的理由。
小姑娘心口跳的很厉害。
她摇了摇头,坐到了凳子上,柔柔的小嗓音,开口说道:
“让我再捋一捋。”
如此,两个侍女也便不说话了。
没过多久,房门再度被敲响,这回回来的是那去墨丝坊请人的女护卫。
“良娣稍后,墨丝坊中有人找那澜鸢的麻烦,耽搁了,但属下见到了人,也转了良娣的话给她,想来人一会儿便会过来。”
簌簌点头应声。
那墨丝坊与这客栈不过是斜对街而已。
簌簌之所以选择此处也正是因为如此。
小姑娘听过后看着眼前这护卫。
她与另一人都是萧珏从桃花庄回来后赏给她的。
那郭煜让她不可太过信任她二人,言外之意是不让她把见他之事告知她们。
簌簌自然不会说。
想来那澜鸢遇上了麻烦,那麻烦十有八九也是郭煜的人给她制造的,为的是拖这女护卫归来的时辰。
女护卫的眼睛倒是清澈,瞧着很忠诚。
但相比之下,她会对萧珏更忠诚,簌簌早就知道。
太子不问,她们不会说,但太子若问,她们必定和盘托出。
这些簌簌都早就知道。
然她耍着要逃的小心思,实则身边儿只有巧云和冬儿知道。
原本,她想要逃掉,但无人可用,眼下也只是在尽力的“扑腾”,想着短时间内有自己的人脉和寻机会。
不是经过萧珏同意的离开,她走时当然不会带这两个护卫。
之后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有了动静,那澜鸢来了。
那女子戴着帷帽过来,是偷着出来的。。
她确是生的很美,美中带着点乐坊女子的妖娆妩媚,但见到她时,很真诚。
簌簌也算是开门见山直接便说了。
她可以收养她妹妹,照顾她妹妹,来日保证她妹妹有个好的归宿,只要她为她所用。她要她干的也不多,只是帮她联络一些事情,联络一些人,两年为限,两年后,她给她赎身买宅子。
簌簌非常清楚,这条件对于澜鸢来说是极为诱人的,她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俩人大概一起说了两盏茶的功夫,达成了一致。
那澜鸢是聪明人,她知道太子府内必定勾心斗角,更知道良娣看上的是她的什么。
墨丝坊往来的客人,都是世家子弟,高官勋贵,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她们做这行的,表面卖艺不卖身而已,实则不过就是比青楼妓-院的女人贵一些,需要的银子多一些,伺候的男人更有钱,更高级一些罢了。而在与男人上-床的时候,其实是能探到很多秘密的,尤其是男人酒后,有时就是前朝的秘密也探得一二。
簌簌本来打的主意是放长线,慢慢来。
但此时,一切不过是做戏,掩人耳目,做给萧珏看的罢了。
直觉告诉簌簌,适才他与郭煜陆少泽一起说话时,手下第一次来唤郭煜,并不是这女护卫要回来了,而是萧珏的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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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如簌簌所料。
萧珏回来见她没在府,派了人去找她。
他很轻松就能找到她。
俩人力量对比太悬殊。
她怎么也翻不出他的手心儿。
萧珏知道她生出过要跑的心思,但没把她的小伎俩当回事。
所以,他并未让那两个女护卫监视那小姑娘,简单点说,那俩人给她就是给她了,与他没联络了。
萧珏倒还不屑在一个小姑娘身边儿安排两个眼线。
护卫来报时道是在满月楼找到的良娣,也道了良娣见了墨丝坊的乐姬澜鸢,具体说了什么不甚清楚。
“顾良娣在那满月楼三楼长期地包了一间房,却是不知要做什么?”
萧珏一席深色蟒袍,正在书房中修剪着一株盆景,听罢那护卫的所有话,什么都没说,只摆了摆手,让人退了。
她会知难而退,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他放她走,安置好她的下半生是一回事;不放她走,她自己逃走又是另一回事。
旁的不说,便说他给她的那些钱,她需要把银子换成珠宝,但即便换了,三个人又能带走多少?
她离开他寸步难行,根本就走不了。
第二日,那小人儿如第一日一样出了府去。
而她干了什么,萧珏依旧是一清二楚。。
他只在黄昏之际随便让人查一查,便了然。
她先是买了一处荒废已久的宅子,然后依旧去了满月楼,见了澜鸢,除此之外让侍女将银子换成了一批珠宝,而后直接送去了那旧宅中藏了。
数量很少,想来是为了掩人耳目。
第三日与第二日差不多,不同在于她亲去了躺那宅子,而后到了第四日........
第四日下午,他回到府上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顾良娣回来了?”
得到的是否定答案后,萧珏瞅了太监一眼,接着便有一搭无一搭地叫了人,派了人。
“去看看在哪?”
护卫应声去了,但出去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另一个护卫匆匆而至。
萧珏微微蹙眉,“怎么?”
那护卫语声有些微颤,说着,“启禀殿下,顾良娣的两个护卫回来了,但顾良娣并未。其二人神色匆匆,正在书房之外,意欲求见殿下。””
萧珏冷声,“让人进来。”
侍卫立马去了。
不时,那两名女护卫便脚步碌碌地奔了进来,进来便皆是跪了下去。
其中一个声音瑟瑟,“殿下,顾良娣不见了!”
萧珏端杯的手陡然一滞,但神色并没太大变化,只沉声,一个字,“说。”
女护卫皆是应声,其中一个开了口。
“今晨顾良娣像每日一样,吩咐红衣跟着太子妃,属下留下保护她。属下同良娣去了满月楼,到了后没多久,良娣同昨日一样,给了属下一张画像,让属下去西城街找此人,将人带来见她,属下这便去了。大概两个时辰后,待属下带着人回来,良娣并不在满月楼客房中。属下以为良娣回了府,然属下返回太子府后,司阍却说良娣未曾回府。眼下已经一个时辰了,两处却是都没有良娣的踪影,却是不知人在何处?”
那女护卫被太子赏给良娣,自然便是保护良娣安全的。
眼下两人皆是没和良娣在一起,又找不到人了,着急又惶恐,赶紧来太子处禀报。
萧珏听了她的话并未怎样,因为他深知,她二人皆是有一个盲点,便是那小人儿私自买了个宅子,在那屯了不少的珠宝,根本便没告诉她们,可谓是对她们心存戒心。
昨日,那顾簌簌也支走了她二人,而后去了那宅子,只不过是回来的及时,是以这俩护卫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男人还是很淡然,转眸看向曹英贤。
“吩咐下去,让人去南城的宅子看看。”
太监躬身领了命,去了。
然一个时辰后,那被派去南城宅子和先前派走的两个护卫脚前脚后地回来,回禀的都是一样的消息。
“殿下,常去的地方都找了,没有顾良娣的踪影!”
萧珏眸光微变,缓缓地攥上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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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起先一百士兵散去,但一个时辰后毫无所获,萧珏的脸色越来越沉,继而接着没多久,三百士兵散去,在城中的大街小巷穿梭,各个手中拿着今日簌簌和两名侍女的穿着打扮画像,四处打听,寻人。
又一个时辰后,头目与众人汇集,终于将她的行程查了个一清二楚。
太子书房,侍卫首领前来复命。
“启禀殿下,顾良娣今早上出门后直接去了满月楼,在满月楼呆了半个时辰后去了城南宅子,而后有人分别在十里街,嘉庆街,平华街,玉林街看到了她,但正午过后,她消失在了玉林街,再没人见过其三人......”
屋中一片死静,太子脸色极为冷沉,旁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之后,八百士兵被派出,玉林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被掘地三尺地搜查找人。
然,依旧没有任何踪迹。
两个时辰后进入黄昏,继而又过了两个时辰入了夜。
京城街道上,从以玉林街为中心扩散,士兵穿梭而行,地毯式搜索。
找人的士兵,从起先派出的三百,加至八百,继而到了两千人.......
天一擦黑,京城便已宵禁,除了走动的士兵再无他人,整个京城处于一片肃穆之下........
但那小人儿人全无踪影,人间蒸发了一样,半丝消息都无!
萧珏的手越攥越紧,手“咯咯”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