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听闻一怔, “什么传闻?”
这时,身边儿的嬷嬷插了口,“回娘娘的话, 奴婢也是今早听到了一点点, 外头有传言说那顾昭训是太子的救命恩人。”
皇后秀眉蹙起。儿子这半年的遭遇自他回来的那天,她当然就过问过了, 知道他的腿中了箭,流落到了一个闭塞的小村庄, 养了半年方才恢复。
彼时回来那日, 他与她说了一些当时的事, 也没提那小姑娘。
但皇后知道那小姑娘和他一起落了难, 想来他落难之时,是她照顾了他。
但不过也就是照顾了而已, 何以谈得上“救命恩人”这四个字?
“荒唐!她替你挡箭了?不过是照顾了皇儿,尽了她应尽的本分而已,如此便成了皇儿的救命恩人?何其荒谬?!这流言可是她传出的?如此便更说明此女心机深沉, 绝非善茬,为了晋位不择手段!”
“不是她传的, 此事是儿臣所为, 与她半分干系都无, 母后不用妄加猜测。”
“皇儿, 你.......”
王皇后听得这传言, 本正心下怒意满盈, 更重新审视了那女孩儿, 岂料话刚说完,便被太子接口,且他竟然说是他.......?
王皇后顿时脸色白了几分, 声音顷刻软了下来,满面疑惑,更是焦急的很,“皇儿说是皇儿传的,你,为什么?”
萧珏淡淡地道:“如母后所见,为了给她晋位。”
“你.......皇儿你........”
王皇后泄气了一般,“你何以如此为她?皇儿对她动心了?”
萧珏没说是或是不是,只道:“母后想知道她出身低,又对子嗣无功,社稷无益,何以晋为良娣,儿臣已经给了母后理由,母后还有旁的事?”
王皇后叹息了一声。
如此萧珏便起身,恭敬地告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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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
萧珏只传了口谕回来,人未回,且是连续两夜未回。
簌簌晋位,府内面上无动静,私底下质疑声极多。
譬如太子妃程妤、杜承徽,宋昭训私下里一定是会骂的。
骂簌簌出身微贱,不配晋位良娣。
那安良娣饶是平日里性子够沉,够稳重,且从来都是唯太子马首是瞻的,此事上她私底下也说了那么一句。
“殿下不该晋顾簌簌为良娣。”
众人骂簌簌的同时,内心中也都有着一种谁人都不会说的,让她们只消想想便能气死、醋死、嫉妒死的感觉。
那夜太子与那顾簌簌明明应该是崩了的,但反过来顾簌簌什么都没做,太子就晋了其位份!
不论是愿不愿意接受,都不得不接受,为什么此事看起来好像是太子在向那顾簌簌低头,在哄那顾簌簌?
如说是真,这怎么可能?
太子是何人?
他何时哄过哪个女人?
别说是哄,他能多跟说几句话,施舍几个笑脸,后院的女人都会心花怒放上几天,甚至激动地一宿睡不着,谁能想象到太子会去哄哪个女人?
那顾簌簌又何德何能?
这事没有任何一个人拿到明面上说,但太子可谓是那几个女人心中的白月光,这事无疑是所有人心中的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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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香居中
外头的传言簌簌都知道。
府内的传言,簌簌也知道。
乃至程妤一早就入了宫,簌簌还知道。
她去干什么,簌簌也是一清二楚。
自她晋了良娣以来,玉香居上下始终欢腾,旁人都是高兴的,唯簌簌欢喜不起来。
因为她要的不是晋位!
她想要钱,要人和要走,想过消停的日子,想保命!
隔一日,一连三夜未归之后,萧珏回了来。
太子回府,消息顷刻传开。
自然也传到了玉香居。
来禀的小太监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良娣,殿下回来了,回来就直接来了咱们玉香居。”
簌簌听闻站了起来,小脸儿上没有宫女太监们心中以为的欢喜,相反很是紧张,更很害怕。
她那小胆子,眼下不怕就怪了。
簌簌退了众人,谁都没留,甚至把巧云也退了。
不时,但见那男人进了来。
萧珏一身银衣,皮肤白皙,俊极雅极,面色如故,很是深沉。
侍女自然会看眼色,出去便关了门,屋中转眼便只剩下了萧珏与簌簌两人。
簌簌早站了起来,与他相对。
俩人大概离着一丈远。
那男人负手在后,长身玉立,瘦削伟岸,晚霞之下确是宛若神祇一般,进来视线便落到了她的身上。
小姑娘捏着小手,一身粉嫩,雪白雪白的小脸儿微微仰着,人也显然颇为拘谨,柔柔的小嗓音唤了一声。
“殿下.......”
萧珏也没应声,冷冷地直接问道:“冷静了?”
簌簌看了看人,不知道怎么答,听那男人又问。
“满意么?”
簌簌不满意,本也不是因为冲动方才和他摊牌。
她微微垂下了头,那模样便是否认的表现,倒也不用再说什么了。
萧珏眯了眯眼。
小簌簌面上还好,但心中早就翻腾了,想来想去,心一横,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自己都和他摊牌了,倒也无须再违心,而且她也没后悔。
思着,她抬起头望着他,糯糯地,但不卑不亢也便开了口。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不是想要晋位,妾身真的是不想再呆在这儿了,殿下让妾身走吧,妾身.......”
“没考虑好,就再考虑考虑。”
簌簌话还没说完,便被那男人打断。
她的话,萧珏仿是根本就没入耳。
其态度冷漠冷淡,恍惚也有着那么点不耐,这话说完,深邃的眼眸睇视着她。
“顾簌簌,孤自觉待你不薄。”
簌簌点头,“是,殿下待簌簌挺好的。”
萧珏一声呵笑,“所以,你却要走?为什么?”
簌簌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攥着小手,使出毕生的勇气,与那男人对峙。
“妾身说了,妾身不想继续呆在这儿了,或是人各有志,妾身想换种活法,求殿下成全妾身。”
俩人又是对视良久。
“荒唐!”
那男人终是一声嗤笑,转了目光,但须臾又转了回来,盯着她,终是抬手指了她一下,而后人转身走了。
那一指让簌簌的小心脏差点炸了,但小姑娘终是端住了。
她去意已决,眼下绝不可能松口。
如果怎么都是死,她倒是宁可死在萧珏手上也不想死在那程妤的手上。
簌簌下了决心和他周旋到底。
对方不是个好脾气的,说不定哪天,他一怒之下会把她撵走。
小簌簌一面打着这样的盘算,一面继续寻思着逃走的法子。
太子前前后后,进来没呆过半刻钟就走了。
玉香居上下全呆了。
巧云与冬儿和那小太监皆是心口狂跳,立刻奔了进去。
“良娣!”
眼下这旁人不知道,不明白,但这三人明白了那么一丝丝,尤其是巧云。
但簌簌咬了咬唇,抬手使劲儿擦了下小脸儿,还是什么都没说。
晚会儿,巧云关了门,单独和主子在一起时也便问了出来。
“良娣是要走?”
她适才在门外守着,也是无心。
她听到了。
簌簌点头,承认了。
她知道巧云早晚得知道,也知道她立在门外能听到俩人的对话。
“为什么良娣?”
因为她不想死。
原这事情要是没戏,她也就不和萧珏摊牌了,暗暗地准备,待到时机成熟,一跑了之也便罢了。
是因为那桃花庄一劫,她看着有希望,方才与萧珏摊牌的。
不管怎样,光明正大地离开,总好过偷偷摸摸;好聚好散,也好过逃走。
原在她以为,萧珏答应的可能性是极大的。
那男人有的是女人,便不说太子府中,整个京城爱慕他的女人太多太多了,他想要谁都行,不缺她一个。
她对他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
何况,桃花庄中,他也曾让她走过。
是以,本簌簌以为那场摊牌,自己成功的可能是性极大。
不想........
小姑娘抱着猫咪,玉手连着摸了那猫几次。
不想,现在没那么顺利。
但她去意已决,眼下唯安慰自己,好事多磨。
接着又三日,簌簌没关心萧珏在没在府上,但侍女太监却替她留心着。
那男人又是三天三夜都没归,且也不知宿在了哪?
第四天,程妤一早又进了宫。
她前脚走,簌簌后脚就也出了去。
萧珏给她晋了位,也有晋了位的好。
太子和太子妃不在府上,她不必知会任何人。
同行的是巧云冬儿和两个女护卫。
你若问她出来干什么,簌簌也没有特别清晰的目的。
大体上是这几日憋的,以及心里头暗戳戳地总想找机会,找几个合适办事的人。
往昔桃花庄上,萧珏倒是也教会了她做一些事。
他告诉她,能不能有人替他们办事,那要看他们能出多少钱。
有钱不怕没人给她办事。
小簌簌以前穷巴巴,眼下倒是个小富婆。
那男人前前后后给了她六千两银子,加之在桃花庄时,萧珏向那西域商人借的钱,俩人没用多少,剩下的萧珏也全给了她。
是以,钱不是问题。
她有的是钱。
如何寻人用人,怎么牵制人,萧珏也教给了她。
簌簌倒是也静下了心来,做半年一年的打算也可。
但若是让她往后余生得日日夜夜提心吊胆,防着那程妤.......
她肯定不要。
小簌簌这般上了街去,本仿若无头的蜜蜂,也不知该去找谁。但马车路过某地,她脑子突然灵机一动,记起了一个人。
她前世魂附玉中之时,略有耳闻的那么一个人。
这人是个女子,乃乐坊——墨丝轩的一名乐姬,簌簌若没记错,其人名为澜鸢。
簌簌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前世的一场悲剧。
这澜鸢本是个卖艺不卖身的乐姬,父母早亡,其下有个小她八九岁的妹妹,寄人篱下在她的表亲家,很是可怜。
澜鸢一心想给妹妹谋个好出路,后来认识了一个世家公子。澜鸢情窦初开,俩人你侬我侬,日久生情,澜鸢本以为其可托付终身,能照顾她与妹妹一世,岂料那男人不过就是逢场作戏,随便玩玩而已,对她始乱终弃了不说,还和一群狐朋狗,醉酒之下,轮-奸了她彼时刚刚及笄的小妹妹,活活弄死了那小姑娘。
后续澜鸢未动声色,只想方设法地把他最后一次勾来,而后一杯毒酒送他归了西!
这事儿轰动了整个京城。
小簌簌想的毛骨悚然,算了算时间,那应该是三年后的事,但觉这澜鸢可为她所用,她也可以救她妹妹。
这般一想,她也便有了方向。
簌簌寻了个客栈,包下一间客房,叫侍女为她买来了一身男子衣服,而后人与巧云扮了男装,接着便去了那墨丝轩。
乐坊不同于青楼,倒是高雅,高级的多,这墨丝轩乃京城最大的乐坊,平时往来之人多为一些文人雅士和风流才子。
尤其今日,其楼中更是尤为地儒雅肃穆,甚至好像人也不多。
簌簌何曾来过这种地方,进来便有些打怵。
但她故作镇静,压下了心中悸动。
她也不知这地方平日是什么模样,但感觉不应该这般清净似的。
簌簌微微碰了碰身边的巧云,小声问道:“你来过这种地方么?”
巧云摇头,知道良娣心中的困惑。
她也正觉得不大对劲。
这毕竟是京城最大的乐坊,眼下听着乐声曲声,感觉好像只一个包房有人。
这般生意,这墨丝轩还挣什么钱,岂非要关门了?
这般正想着,惑着,她也便抬声唤了一声,“有人么?”
一声之后,来了人。
那人小厮模样的打扮,急匆匆地出来,没有先答话,而是奔了过来。
过来微微点头,旋即食指竖立唇边,对簌簌两人做了噤声的动作,而后压低声音,道:“小公子明日再来吧,今日轩中有极尊贵的客人。”
小簌簌听人一说这话,立马懂了。
她说怎么这般清净,原来是有什么身份高贵,厉害人物在,轩上不敢接客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簌簌只好应了声,而后拉着巧云要走,但想了一想,顿了一顿,多问了一嘴,“小哥,澜鸢姑娘明日可在?”
那小厮点头,低声连连地道:“在的,在的。”
簌簌这般听着方才放心,姑且离去。
然脚步刚要动,还未来得及转身,只随意抬眼一瞄,却蓦地看见一熟悉的身影!
那男人宽肩窄腰,一身墨绿色浮光锦面袍衣,身姿峻拔,贵气非凡,负手从容不迫地从包房中走出。
簌簌小心口猛然“砰”地一下,与此同时一双美目睁圆,眼睛直直地朝那人望去。
因为其不是别人,正是萧珏!
他之后,紧接着又出来几人,一个是卫青梧,一个是九皇子恒王萧睿,还有两个一个穿着常服,一个穿着蟒袍,皆是贵气的很,但簌簌不认得,不过想来不是王爷也得是哪家的世子。
簌簌的小脸突然红了个透,有种做贼被现场抓个正着的感觉!
这时,但听那恒王萧睿哈哈笑着,张了口。
“顾良娣!你怎么来了?你这身,哈哈哈,当真不错啊!”
小簌簌此时着着男装,一袭白衣,穿的也是上好的绸缎,头上玉带束发,手中还拿着一把折扇,瞧着风流之中倒是有着几分英气。
那萧睿话音一落,簌簌亲眼所见,卫青梧与另外两名男子皆是笑了起来。
其中一个朝着萧珏道:“皇兄,这位顾良娣便是城中传的,皇兄的那位恩人吧?”
没用萧珏答,那萧睿便替他应了声。
“对呀,便就是这位顾良娣。”
小簌簌想死一死,太尴尬了。
她遥遥地瞅着萧珏,脸红的和煮熟的蟹子似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但见男人缓缓地淡然一笑,而后竟是不紧不慢地朝她走了过来。
那双深邃的桃花眸一直睇视着她,到了她身边儿后,还是那般眼神,那般模样,而后萧珏竟是当众搂住了她的腰,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额际上宠溺的弹了一下,微微笑笑,看着她道:“顾良娣一会儿看不到孤都不行,想孤了,对不对?”
簌簌发誓,她生平从未遇到过如此尴尬之事。
萧珏竟然.......?
小簌簌心口狂跳,抿着唇,仰着小脸儿看着他,但眼下却也只能配合他,假假地笑着,违心地点头应声。
那男人也是心知肚明她是违心的,但却摸了摸她的头,盯着她的眸,斯斯文文地道:“可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