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交谈 都很重要,尽量不要跳……

萧珏发烧了, 终是伤口所致。

他烧了一宿,小簌簌跟着忙前忙后,为他降温退烧, 给他喂药喂水。

那男人的身子骨还是挺强健的, 第二天烧就退了,瞅着人也有精神了, 簌簌终于松了口气。

但这金贵难伺候的太子爷,吃喝方面着实让小簌簌犯愁。

那李婶婶给了她两个窝窝头, 小簌簌饿了, 吃的挺香的。

但她亲眼看见那太子爷是用水漱下去的。

他是山珍海味, 满汉全席吃惯了, 也是没挨过饿。

簌簌巴巴地看着他,那男人的脸色还是很深沉, 看她的眼神也没甚大变化,话不多,对她的态度如故。

俩人在这小屋住了三宿, 到了第四日,大夫才来。

那大夫不是桃花庄的, 而是隔了两三个村落远的梨花庄的。桃花庄并无郎中, 这十里八村就两个郎中, 还是父子二人, 眼下能请来一个, 还是那李婶婶的丈夫赶车去把人接来的, 否则可能今日还到不了。

簌簌把人请来, 是想他看看萧珏腿上的伤势,另外也想让他估摸着算算大概得多久能好。

岂料那个老眼昏花的老头瞧过后瞅了瞅萧珏,而后竟是什么都没说, 只把簌簌叫了出去。

小姑娘一看这架势当然是小心口突突了起来。

她看了看萧珏,那男人倒是一脸平淡,转过了头,从从容容地,也没瞅他二人。

小簌簌也便和那大夫出了去。

出去,那老大夫便道:“哎呀姑娘啊,这还好什么了,瞧着像是箭伤啊,膝盖骨怕是碎裂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骨折养个一年半载的就好了的事儿啊!这,你要有心理准备,更要让他有心理准备,这条腿呀,怕是残废了,而且我瞧着那箭上保不齐是有毒的,没准命都要搭上,要我看,趁早不趁晚,这条腿截了最保险!”

“胡说八道!”

小簌簌越听越心惊,红着小脸儿,当时就炸了。

前世她见过八年后的萧珏,人家活的好好的,腿也好好的,怎么就残废了?还截肢?他疯了吧!

这个庸医!

老大夫一听,脸一沉,“你这小姑娘,我还瞎说了不成。”

簌簌气道:“你就是瞎说了!”

老大夫抬手指了指她。

“诶呀,你这丫头,这十里八村哪户人家不知道我孟神医,你这是听不进去良言呐!”

“什么良言,就是不会有事嘛!你便告诉我有没有可能恢复?”

那老大夫沉着脸,哼了一声,“微乎其微,可能性小之又小。我还危言耸听了是怎么?”

簌簌不听他说旁的,正色,接着道:“那你再告诉我,如果能好,需要多久?”

老大夫伸手比了一个“一”出来。

小簌簌问着,“一年?”

那老大夫不怎么高兴地“嗯”了一声,“没一年也得八九个月!”

簌簌忽闪着美目,抬手擦了一下花里胡哨的小脸儿,从腰间掏出碎银子,给了他。

“知道了。”

那老大夫接过银子,当然还是那副不乐意的态度,背过手去,大摇大摆地走了,但走时还不忘甩下一句“真是异想天开啊,不接受现实,我有什么招儿!”。

小簌簌瞪他一眼,而后便回了屋中,进了便见那倚靠在床榻上,瞧着从容淡定,也很是无所谓模样的萧珏朝她看来。

男人淡淡地问道:“他说什么?”

小簌簌撒了谎,柔柔地道:“他说得八九个月能好。”

萧珏歪着身子眯她两眼,拨了拨手上的扳指。

“他说好不了了,对么?”

“没有没有!”

小簌簌一听他这般问,立刻摇头又摇手的奔过来,连连解释道:“他说殿下的情况比较好,但可能得有些心里准备,没准儿得要一年才能彻底复原,殿下不要着急,要有耐心。”

萧珏又眯了她两眼,没说话,继续倚靠在床榻之上,接着瞧着是也没了话。

簌簌瞅了他一会儿。

这骄矜的太子爷从不敞开心扉,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心思只能靠猜。

簌簌和他也算认识一年了,这一年来便就是靠猜他的心思过的。但簌簌知道,他这个人疑心很重,也不太轻易信人,往昔有几次也根本就不信她。

眼下他遇上这劫,何况伤势不轻,他也确实会很疼,其实心情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虽不说话了,但簌簌觉得他心中并非什么都没想,适才在外头,那老头所言,他十有八九是听到了一些。

尤其是那截肢!

簌簌越想越气那大夫!

小姑娘想来想去还是凑了过去,柔柔地安慰道:“殿下相信簌簌,殿下的腿一定会好的!只是这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殿下要有耐心,要好好养着,不要急躁,旁的交给簌簌,但殿下不要失了希望。殿下看,咱们有地方住,这桃花庄的村民也都蛮朴实的,尤其是那李婶婶,是个大善人,她肯帮咱们。一会儿簌簌便去向李婶婶要些种子来,在屋外的小园中种些菜,殿下和簌簌在这多呆些时日,做一年的打算,好不好?”

那男人看了她,但还是一句话没有,也依旧是一脸薄情的模样,这般盯了她一会后转了视线,也没有要与她交谈的意思。

这也在簌簌的意料之中,小姑娘想了想,接着又道:“卫大人他们肯定会沿途寻找殿下的踪迹,没准用不上在这呆一年,没准几个月就可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随时随地都有希望呢殿下。”

那男人还是一言未发。

但你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情绪,他瞧着一脸淡薄,好像很是无所谓的模样。

然簌簌知道,从云端跌入泥潭,加上肉-体的疼痛,他心中不可能像面上看上去的那般无所谓。

这般想着,她也便想起,前世一次同程姝进宫,他的贴身太监在与程姝的交谈中,好像还真提到了什么“陛下往昔的那把拐杖如何如何”,彼时他们所聊对她来说也是前言不搭后语,她听得有些糊涂,也没大过心,但结合今生此时这事,簌簌恍然明白了,看来前世萧珏应该是也遇上了这劫,他的腿也受了伤,且不知道他那时到底流落民间多久?后来变得残暴了,是因为那个小姑娘死了,还是因为这段经历让他的内心阴暗了呢?

簌簌怕怕的,娇柔的小身子一激灵,凡事都会有原因,萧珏其人生来高贵,从小便高高在上,养尊处优。他脾气是不大好,但她也伺候他一年了,深知他只是脾气没多好而已,绝对谈不上残暴嗜血。本来她还奇怪,他为何后来便成了那般,现在想莫不是就是这段经历改变了他的性子?

如此小簌簌更害怕了,她不担心他的腿,她更担心他的性子。

既然她占着重生先知的先机,一度改变了自己早死的命运,是不是也能试试别让他成暴君?

簌簌心肝乱颤,她也不知道。

但这事想完了没一会儿她也就将之抛之脑后了。

下午,她去向那李婶婶借了一些种子。

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付了银子给那妇人。

小簌簌随身带了一些碎银子。

此时想,还得多亏了她贪财。

没跟萧珏以前,她穷的要死,就十二文钱,跟了萧珏以后,她成了小富婆。

那日上船前,她当然带了不少的银票,自己的小荷包中也常常都塞着一些碎银子,虽然不多,但够用一段时日,解决点小事,何况她还有几支价值连城的珠钗。

但不得不说,俩人此时的处境,好像也不是钱能解决的。

这桃花庄里似乎也不是有钱就行。

簌簌这两日打听了桃花庄的所在。

其实不用打听,一看,她也看得明白。

这里很闭塞,群山高崖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阻碍。

若是想出去,需要走几天几夜的山路,很危险,还特别容易迷路。

可以说是,很难。

不过小簌簌现下也不想那些事。

她要来了种子,自己在小院中忙碌了一下午。

手和衣服以及小脸儿上都粘上了泥巴,这回不用萧珏说,她真是等于掉泥坑里了。

除了栽种了一些菜,她还洗了不少的衣服。

这房子原来的主人剩了一些旧衣物没有带走,男女的都有,簌簌为萧珏洗了两件出来,也拿着针线把衣服改了改,但战战兢兢的,虽然其实这衣服并不算破旧,但这种普通便宜的料子,想来那高贵的太子爷这辈子也没穿过,估计也不能换。

簌簌弄完了就放在了那,以备不时之需。

萧珏自然是看到了她在那忙忙碌碌的,也看到了她缝衣服。

男人没说也没问。

簌簌瞧着他还是那般模样,难近,难伺候。

这般一忙起来,好似眨眼之间就到了晚上。

小簌簌洗干净了小脸儿后,吹了灯,爬上了床,规规矩矩地躺在了萧珏的里侧。

这床榻可是不比昔日在安庆府陶苑时他卧房中的榻,更与太子府和东宫的比不了,算是个双人榻,但其实小的很,总归俩人睡其实不大松快。

小簌簌缩在薄被之中,身子紧贴上了墙。她柔弱,纤细,占的地方很小,什么也没想,阖了眼睛,困意便来了。但仿佛是将将入睡,突然,外头响起了嘈杂声和马蹄声,还有人语声。

簌簌一下子就醒了。

说是人语但簌簌也听不懂,只觉得他们“哇啦哇啦”的,不知道说的都是什么,对簌簌来说和鸟语也没差什么。

听不懂归听不懂,但簌簌好信儿啊,当下便起了来,也披了衣服,去了窗前,朝外瞧。

外头,旁的人家也都陆续亮起了灯来。

这桃花庄一共也就三十多户人家。而后她看到了三四个穿着打扮怪异的男人,为首的那个衣着华贵,明显是主子,后头的几个看起来像他的仆人。

村长碌碌地赶了过来,但对方还是“哇啦哇啦”地说一堆,那老村长一个劲儿地,“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也听不懂人在说什么。

簌簌看着都着急。

这时听萧珏道:“西域的商人,迷路了,饶了进来,想借宿。”

“哦哦哦哦。”

簌簌恍然,回头瞧着萧珏,心中赞道:不亏是当朝太子,这种鸟语也能听懂。

而后她又转回去,在那望了好一会儿,见那西域人后来连手带脚地比划了好一阵子,那老村长“哦”了一声,终于听懂了。

接着不时人便被带走,簌簌方才回来。

小姑娘刚要熄灭烛火,这时,听床上的男人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不如你,跟他们出去?”

小姑娘一愣,那烛火便姑且没熄,转过头来看萧珏,眨了眨眼睛,走了过来。

“殿下,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萧珏单膝曲起,枕着手臂,这时慢条斯理地将手臂拿了回来,也没看她,只淡淡地道:“本身意思。”

小簌簌坐了过来,将油灯放到了床头,看着那男人问道:“可是殿下的腿现下走不了啊。”

那男人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深邃的眸光落到了她的小脸儿上。

“不是我和你,是你自己,懂了?”

“啊?”

簌簌极惊,睁圆了美目,柔柔的小声音也抬高了几分。

“簌簌自己?那殿下怎么办?”

萧珏一声笑,很是凉薄地瞅着眼前这个一脸单纯的小人儿。

“孤怎么办?你管孤怎么办做什么?”

簌簌更不懂了。

“我........”

但见那男人瞅着自己抬起的袖子,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弹了弹,笑道:“俗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你和孤是什么关系?守着孤干什么?如若,孤再也好不了呢?嗯?你要在这儿呆一辈子?”

“唔!”

簌簌怕的就是他这样想,赶紧往前凑了凑,小心翼翼地握起了他的大手,摇头,“殿下!殿下不要想太多,殿下会好的,殿下真的会好的,卫大人肯定在找殿下呀!等卫大人来了,殿下就能回京了!”

“嗤........”

萧珏漫不经心地笑了一声,顺着她摸过来的小手,反手一下就把她拽了过来。小姑娘柔弱,这般瞬时就被他拽了过去,萧珏温热的大手摸住托起了她的小脸儿,眉眼含笑地问道:“那你说是卫青梧先找到孤,还是孤的兄弟先找到孤?再说说孤的兄弟会不会让卫青梧一路畅通无阻地找到孤?”

“这.........”

俩人眸光相对,一个纯净无害,一个深不可测。

簌簌恍惚听懂了。

她看的简单,想的简单,但那男人不同。

他知道自己是被谁所害,也知道此处难寻,更知道卫青梧根本不可能短期内找到他,甚至卫青梧能不能活着找到他都不一定。

这其中的变数太大。

簌簌呆呆的看着他,这时见那男人又是一笑,眼睛微微地转了转,轻描淡写地接着道:“人和人之间本来就都是虚假的,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罢了。正如孤的兄弟,人前能跪在孤的面前,对孤笑,甚至对孤哭,人后又能对孤放冷箭,巴不得孤死。这也没什么不正常,孤都能接受。所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只是这是孤的事,和你没关。你这么美,哪个男人不能给你一个栖息之处?西域的商人大多家财万贯,会给你荣华富贵,会对你好的。你又不是小傻瓜,守着孤这么大的一个变数干什么,嗯?孤的乖乖。”

他慢悠悠地说,一脸淡薄,说到此略微停了停,继而又道:

“你放心,即便孤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也不会怪你今日离孤而去,不会报复你的宝贝。”

簌簌当真是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些。

她也从没想过要离他而去,澄莹的眸子一直真诚地望着他。

这时,见那男人又是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脸儿,催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去吧。”

他说完这句,便放开了她。

那张俊脸,瞧着依旧薄情寡恩,没得半分感情。

小簌簌等于被他推了一下。

但当然没走,她心口狂跳,他的话她都听懂了,但是还需再反应反应。

过不多时,小姑娘糯糯的声音方才出了口。

“簌簌没想过离开殿下,人和人之间也未必就都是虚假,利用和有目的的。远的不说,便说那李婶婶,殿下说她对我们有能有什么目的呢?她就是单纯心善,心热罢了。簌簌虽然贪生怕死,胆子很小很小,但簌簌也不忘恩负义啊。殿下终归对簌簌是有恩的。”

萧珏一声讥笑,转回了头来。

“孤对你有什么恩?”

簌簌道:“殿下买了簌簌,救了簌簌啊,那日如果不是殿下买了簌簌,簌簌就会被卖到青楼,也可能早死了,这不是恩么?”

萧珏舔了舔唇角,笑的温润,“宝贝,那你说,孤买了你,是为了什么,嗯?”

簌簌小脸儿一红,知道他买她是为了睡她。

但平心而论,他除了在床上欺负她以外,对她挺好的。

虽然他脾气不好,忽冷忽热,但俩人身份有别,他毕竟是太子。

还有最最关键的,她也就是想要一个避风港,别的也没奢求。

她想要的,他都给她了。

唯独,她不喜欢太子妃,更怕太子妃弄死她,但那是后话,不提也罢。

小姑娘一时之间被他问的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方才又道:

“殿下其实也不是一个坏人,便说那日遭受刺杀,其实殿下也可以拿簌簌挡箭。卫青梧就在不远处,不过毫厘之差,殿下如若那么做,拖延出时间,是有机会跑掉的,但殿下并没有那么做,不仅没有,还护了簌簌;再说后续落水,簌簌不会游泳,其实是殿下的累赘,殿下也可以松手,不管簌簌的,可是殿下也没有那么做,殿下不是一个坏人.........”

萧珏听罢漠不关心地“哦”了一声。

“是啊,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孤当初怎么没用你挡箭呢,如此孤或是就不用遭此一劫了。”

簌簌抿唇垂下了头,羽睫缓缓地眨了又眨。

而后俩人都没再说话,终是过了许久,簌簌偷偷瞄他,瞧着那男人闭了眼睛,好像是睡了,她才吹了烛火,又爬上了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