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终归还是胆小, 更是怕生,此时也颇为谨慎,不知自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 想来想去便把头上的珠钗都摘了下来, 留下了一支在外头,其余的都藏在了袖中, 而后方才要叩门。
但站在院外还没没等朝里头询问呢,恰好见那房门开了, 一个四十岁的妇人出来摘菜, 瞧着笑吟吟的, 很和善。
“姐姐好。”
小簌簌站在外头甜甜地便唤了。
那妇人出来看到了院外有个花着脸, 搞的脏兮兮的小姑娘,微微一怔。
只因那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小姑娘好像在泥里滚过,但瞧着小脸上脏是脏了点,但那身段可是真好, 不仅如此,眼睛也水灵的很, 亮晶晶的, 长长的睫毛, 忽闪忽闪着, 可可爱爱, 瞧着也就十五六岁大的模样, 极为招人稀罕。
那妇人看到感觉心都要化了, 笑道:“哎呀呀,什么姐姐啊,你瞧着可是比我那出了嫁的女儿还小呢?叫婶婶吧!咋啦小姑娘?你是哪个村的?我瞧着你面生的很啊, 不是咱们桃花庄的吧!”
妇人说着已经过了来。
簌簌瞧着人跟她笑,说话又朴实,心里头不再那么害怕,也便开门见山了。
“婶婶好。嗯,我不是桃花庄的,我,我和哥哥乘船出游,遇上了些变故,船沉了,飘到了这来。现下哥哥的腿受了伤,走不了路了,我们能不能,能不能在婶婶家借宿几日?”
簌簌说着便要把手中的珠钗拿出来给她作为报酬。
但动作还没等到位,见那妇人吃了一惊,旋即一脸担心地道:“这样啊,哎呀呀,不要紧吧。唉,小姑娘,不瞒你啊,我们家就这么大,地方不够啊!孩子多,闹腾,也腾不出多余的地方了。我呀,今年正月,添喜了,又生了俩个大胖娃娃,男娃娃呢!现在是两个小女娃娃,两个男娃娃,呵呵呵,别提我家那口子多乐了,种田都有劲儿了!便宜他了,哈哈哈。”
那妇人好似很是自来熟,这便跟她唠起了家常。
小簌簌一听没地方,挺失落,当下便要道谢去问下一家,但听那妇人说着说着还没完,话锋一转,抬手给她指了指她家旁边儿的一家,道:“那家有地方,你去那家,那家没人,有的是地方,够你们俩人住了,那家的主人郭老太太啊,前阵子病了,被女儿接去了梨花庄照顾,人搬走了,不回来了,东西都差不多空了。现下这房子正好空着,没人住,就是空了还不得有大半年了,里头估计灰尘大些,你自己打扫打扫,对付一下,啊?”
“唔!”
簌簌这般一听,越听心跳的越快,简直是峰回路转,希望破了,又来了希望,当然极为欢喜。
“真的么?”
那妇人笑道:“自然是真的,婶婶从不骗人。”
小簌簌激动不已,笑着赶紧道谢,而后,便快着脚步,跑去了那户瞅一瞅。
只见那房子不大,一共两间,前头还有个小院,瞅着蛮好的。
簌簌进去后,推开了屋门瞧了瞧,里头蛛网尘封,果真是没人,且一看也确实是好久没人住过了的模样。
簌簌很是雀跃,也感觉极为幸运,看过后又赶紧跑了出去,去接那男人。
她心口一起一伏,几近是一口气跑到了村头,迫不及待地想告诉萧珏这事儿,但刚到,还未出去,远远地便看见几个成帮结伙,五六个要去河边洗衣的女人怀中抱着木盆和衣服,竟是都集聚在了一起,且眼睛和身子对着同一个方向,正在窃窃私语,甚至还时不时地抬手指着同一个方向。
簌簌小心口一突突,知道了她们在看谁指谁和说谁,而后她们的话语也便飘进了她的耳中。
“太俊了吧,这小伙也太俊了!谁家的?”
“是啊,啧啧啧,谁家的啊?”
“你看那眉毛,那鼻梁,那眼睛,哎呦呦那小嘴儿,还有那双手,啧啧啧,细皮嫩肉的,长得可真白!”
“是啊,这也太白净了!”
“哪来的?”
“不知道啊,出来就看见了。”
“可真是太好看了,我看比那西边儿老刘家的三郎都俊啊!”
“哎呀呀,刘三郎怎么和这个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啊!”
“说的也是,本来看刘三郎还挺俊的,这人和人就怕比。”
“可不是嘛!”
“哎呦呦你们快看,快看,那小模样,好像生气了呢,呵呵呵......”
“生起气来也这么好看啊!”
“是啊,是啊,呵呵呵.......”
簌簌听愣了,心无底洞一般地沉了下去,咽了下口水,小脸儿都白了!
她当然知道她们这是对谁评头论足,却不是萧珏还能是谁?
这这这.......
这帮女人,真是胆大包天啊!
那可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还是个暴君啊!
惹他干什么?疯了么?
萧珏肯定从没被人这般观赏打趣过,也断断听不了那话。
簌簌替她们捏了一把冷汗,小心口颤着,赶紧跑了过来。
果然如此,跑过来便看到了那男人的黑脸。
萧珏身子倚靠在岩石上,脸早就转去了一旁,拳头都攥上了,眼中的怒意便不用说了。
簌簌吓死了,过来就赶紧挡在了他的身前,心里头求爷爷告奶奶了,求那些姑奶奶可别说了,她们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殿.......”
簌簌柔柔地刚要开口,但称呼说了一半又赶紧咽了回去,略了下去,“......簌簌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
岂料那男人冷着脸,黑着脸,声音不大,但是咬着牙说的,抬眸便怼了她一句。
“唔!”
小簌簌微怔,但只有一瞬,自然是马上就反映了过来,他这是拿她撒气呢!
也是,这金贵的太子爷,现在也拿别人撒不了气。
这般说完,他便起身要走,但刚一站直而已,便又剑眉一蹙,不动了,旋即额上便是一层汗珠,咬上了牙关,忍着,想来是伤口疼的很。
眼下没她,他却是一步也走不了。
小簌簌赶紧去扶了他。
那男人骄矜,瞅着不情愿,但好像也没招儿,只能妥协,终是让她扶了,还是把住了她,借着她着力,一点点地往前挪,但瞥了她一眼,开始挑刺儿,冷冷地道:“你掉泥坑里了?”
小簌簌呆呆憨憨的,开始还没明白,但旋即想起自己用土抹了脸的事儿,小猫似的声音答着,“妾身特意抹的。”说完之后,赶紧把找到了住处,且那住处还是个没有主人的空房子一事儿跟这男人说了。
萧珏也没回话。
簌簌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心底叹息,想着:哎!这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竟然能这般幸运找到那么一个容身之处,否则就这金贵难伺候的天潢贵胄,你让他寄人篱下?他得什么样?简直无法想象。
俩人这般一步一步地挪着,但听旁边儿的几个妇人又叽叽喳喳了起来,但这时声音显然小了,也没了适才的欢快劲儿了,甚至语声中充满嫌弃。
“哎呀,是个瘸子啊,白瞎了!”
“是啊,啧啧啧,这可真是白瞎了!怎么还残疾呢?”
“这这这......哎呀......”
簌簌倒抽一口冷气,赶紧看那男人的脸色。
她们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讨厌死了。
这般刚想回头说她们两句,见她们走了。
簌簌再看向那男人,软软地安慰道:“那些人真不讨喜,殿下别理她们,殿下的腿会好的。”
那男人一句话没有。
小姑娘点着头,又肯定地说了一遍,“嗯!肯定会好的!”
她也不是姑且安慰他,是发自肺腑的。
毕竟前世她魂附玉中时见到他,那会儿是在八年后,他已经当上皇上了,她也没见他坐轮椅,亦或是脚瘸,什么都挺好的。
俩人这般又是好一会儿,簌簌方才把他引进了桃花庄,继而到了她找到的那房子中。
那房子外边看着还好,但里边确实是不仅尘封了,颇为脏乱,还有着一股子不大好闻的霉味,且屋中陈设也比较破旧寒酸。
这些都是正常的,簌簌有心理准备,一个小山村能有什么奢华的模样。
况且她以前就是个小穷姑娘,是过过寒颤日子,也住过寒颤房子的。她都能接受,但这金贵的太子爷已经爱干净到了洁癖的地步了,也向来都是衣服上连个褶都没有,便就是今晨,那般处境下,他也给自己膝盖上包扎的整整齐齐,眼下这屋子这模样,他肯定是嫌弃的。
簌簌抬头瞅了人一眼。
但见那男人面上没什么,也是三缄其口,并不言语,不过眼神能说明一切。
“殿下先去外头晒会儿太阳,等簌簌收拾一下,一会儿便好了。”
她扶着那男人出去,扫出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让他坐了下,而后自己便着急忙慌地跑回去推开窗子放一放,再打了盆水回来,而后便开始麻利地打扫收拾了上。
终是忙碌了快两个时辰,她方才打扫好了一间房,把没用的东西都挪到了另一间去,更是跑去向之前给她指引的那婶婶借了床被褥回来。
那婶婶姓李,还真是好心肠,簌簌给她珠钗,她竟是不要,只满口道:“拿去吧拿去吧,别嫌弃就好,可惜就多这一床了,小姑娘凑合下吧,缺什么就跟李婶婶说。我儿子是不是好可爱!”
簌簌连连点头,别说她那四个多月大,胖乎乎的双生子好可爱,现在在簌簌看来她也好可爱。
小姑娘回来铺好了床,一切都弄好后,松了好大的一口气,赶紧出去看萧珏。
“殿下!”
然这会儿一过去,但见那男人斜靠在墙上,面无血色,嘴唇很苍白,却是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了。
小姑娘凑过去查看,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反应,终是好久好久,簌簌才见他缓缓地又睁开了眼睛,但瞧着很是虚弱。
簌簌将人扶起,一直在他耳边哄着,安慰着,终是把他扶到了床上,用勺子喂他喝了些水,喝了些粥,也解开了他的伤处,用借来的酒,一点点地给他擦拭伤口,用纱布为他重新包扎........
一晃便到了深夜.......
深夜中,烛光微弱,萧珏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又有些模糊,视线亦是如此。
恍恍惚惚之间,他感觉有人在喂他喝水,也看到了一张懵懂白净,可可爱爱的小脸儿和一双妩媚怜人,水汪汪的眸子。
那小姑娘穿着粗布衣服,忽闪着羽睫,好奇地看他,唇瓣微微张阖,声音有些空灵似的,糯糯地问着,“什么也不记得了?叫什么也不知道了么?”
“你总撵我走,那谁照顾你呢?而且不要总说滚,好不好?”
“你笑一笑,开心起来呀,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但至少你还活着,活着便还有希望,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啊!我给你煮面吃好不好?”
那声音空灵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萧珏迷迷糊糊,缓缓地闭上眼睛又挣开,只见那张小脸儿渐渐地变了,变得脏兮兮,花里胡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