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生辰(中) 生辰(中)

冬月十八, 这天一大早,太子府便开始陆续收到各种贺礼。

府上的下人皆是十分忙碌,个人匆匆来往。

灯笼早就高高挂起, 天色虽未擦黑, 不曾点燃,但瞧着却也十分喜庆, 倒好像是提前有了年味。

瑶光殿,侍女太监两日前便备起了晚宴事宜, 皆是十分谨慎。

太子萧珏暂不在府上。

长乐居中请安结束, 别人走了, 太子妃独留下了安良娣——安文盈。

程妤瞟了她一眼, 语中有笑,但亦有着几分威胁的口吻。

“安良娣不能忘吧。”

安文盈一贯的温婉。

她微微转过身来, 朝向太子妃,垂头躬身,很是有礼, 但语声中不是十分情愿。

“妾身,记住了。”

程妤自然是听出了那份不愿, 但并未理会, 总归她愿也好, 不愿也罢, 都只能听她的。

“记住了便去忙吧。”

安文盈起身, 盈盈一礼, 还是极为恭敬谦逊, 而后退了去。

她前脚刚走,姜嬷嬷便笑了。

“那顾昭训今晚铁定是要出丑了。”

程妤讥讽道:“呵,本宫要的就是她出丑!一个乡野丫头, 贱民的女儿,什么出身也能入太子府,成太子的妾?!以为被太子宠幸了几次就改命了?本宫就是要让她知道,她不配!乡下的便就是乡下的,那般出身,也配见到本宫?!来人!”

“是,太子妃。”

几个侍女与太监立时应了声。

程妤道:“给我去玉香居盯着!看住那个小贱人!”

“是。”

“姜嬷嬷!”

“奴婢在。”

“去把喜儿,赏给她。”

“奴婢遵命。”

程妤玉手搭在扶手上,唇边挤出一丝讥笑。

她便就等着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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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娣回到寝居,贴身侍女英儿为她脱下镶裘披风,在她身旁嘟起了嘴,愤愤道:“哼,太子妃也太欺负人了!看良娣得了殿下几句赞,她就不舒服。良娣一手操办生辰宴,她搞这种事情,不是她操手的,她自己倒是撇得干干净净了。那顾诏训是个微贱出身的,怕是能识得几个字便不错了,还能会抚琴?到时候她肯定要极为难堪!如若殿下因此觉得丢脸,厌弃了她也便罢了,但若是迁怒良娣,和良娣不悦,说良娣做事欠考虑,不周全,气了良娣呢?殿下不悦才是大事!太子妃,她分明就是想一箭双雕!这回好了,这一局,她怎么都是赢家,怎么都是对她有好处!”

安良娣叹息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她便就是要明晃晃的借着我的手羞辱顾昭训。可她终究是太子妃,被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捧在手心儿的皇家儿媳,我不顺应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可怜了那顾昭训,谁愿意当众丢脸呢?”

英儿一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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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从长乐居中请安回去的路上,脑中可谓“嗡嗡”的。

回到房中,她便让巧云关了门。

小姑娘直奔了卧房,坐在了床上,小脸儿煞白,心里头发愁。

能不愁么!

她说今日请安怎么那么和谐,原来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那程妤挖好了坑等她呢!

“昭训,怎么办呢!这分明是太子妃的计谋,就是想当众让昭训难堪啊!倒时候那么多王爷王妃在场,殿下若是觉得颜面有失,气了昭训怎么办?”

簌簌攥着小手,一言未发。

这不就是太子妃的目的么!

不得不说,此局真是绝!

太子生辰,她是说什么都得去的。

对那程妤来说,最差的结果也能让她当众丢脸难堪;倘若太子因此厌弃了她,那便是上乘结果;如若非但是如此,太子又同时迁怒了安良娣,便是最最上乘的结果!

那程妤怎么都是赢家!

簌簌正心中杂乱无助,这时听冬儿匆匆过来,脸色也极为不好。

巧云心急,立马问着,“怎么了?”

冬儿道:“昭训,姜嬷嬷带了个侍女来。”

“........??”

小簌簌一听,心口微颤,但也可谓是当即便明白了。

不时她出去见了人,果不其然。

姜嬷嬷微微一礼,开门见山,脸上倒是有笑的。

“玉香居五个侍女一个小太监,除了昭训从安庆带回来的贴身侍女外,便就冬儿一个一等侍女,伺候的人实在是有些少。太子妃贤德,听说了后特意挑了个机灵的侍女让奴婢给昭训送来伺候。太子妃说太子常留宿玉香居,昭训近身的侍女还是多些好,便于使唤。这奴婢叫喜儿,机灵着呢........”

她话说完便唤了那喜儿。

喜儿立马上了前去,行大礼拜见。

“奴婢喜儿拜见顾昭训。”

簌簌与巧云对视一眼,心知肚明,那程妤哪里是送过来个侍女伺候她,监视她还差不多!

她这是怕她搞事情,耍心眼儿,今晚不去那宴席?

簌簌倒是想过,但还没待深想,姜嬷嬷便来了,现下自然是也不用想了,退路已经被那程妤彻底堵死了!

姜嬷嬷走后,簌簌给巧云使了眼神儿后进了卧房,巧云跟了进去,便把那喜儿留在这东暖阁,与卧房一帘相隔。

现下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适才之事还没着落,又来了个监视她的。

然监视她的不止是这喜儿,姜嬷嬷走后不久,冬儿便又来报了。

侍女声音压得极低,“福子刚来报说玉香居外头也有太子妃的人在监视.......”

巧云使劲儿地咬上了唇,声音也是很低,身子都气抖了,眼圈红着,“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那程妤是欺人太甚,她在确保她设的局如期进行,今晚非要让她好看!

程妤本可以不告诉她,杀她个措手不及,却偏偏提前透露给她,更能证明,程妤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在程妤心中,她就是个蝼蚁。

程妤认定了她是一个空有一张脸的胭脂俗粉,就算提前一个月让她知道,她也是无能为力!

“昭训,怎么办呢?”

巧云声音哽咽。

面对着侍女的气愤和无助,以及认识这么久,初次见她带着哭腔和她说话,簌簌小脸煞白,唇瓣微颤,良久未语,后只软软地道了一句,“我,我想先睡一会儿。”

巧云和冬儿听了,自是赶紧服侍主子上床躺下,而后又落了纱幔。

东暖阁中,珠帘外的喜儿仔细着里头的动静。其中动静很小,她也没大听出个数,但好像是听到了她的贴身侍女哭了。

接着两个侍女的说话声音大了起来,喜儿听得什么“那主子先睡吧”什么的这话,眉头一皱,暗笑:心可真大!还要睡一会儿?她还能睡得着?

簌簌是睡不着,但她想静静。

她躺在被窝中,仔细地想着这事儿,知道自己已经被逼的没了退路,一堆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她躲是躲不掉了。

她也确实是什么都不会,但不会归不会,却也并非没见过没听过。

簌簌又想起了那官小姐。

她可谓是听着,看着她弹了十年的琴。

俗话说,书读千遍其义自见。

对于抚琴,她虽然没动过手,甚至都没摸过琴,但她其实却是什么都懂,且对那官小姐所弹过的所有曲子,琴谱,指法,乃至她的每一个动作,实则都是记得根深蒂固,清清楚楚,甚至倒背如流。

可亦如那日在萧珏书房中给那男人念书一般,她真的是从未弹过琴.......

但事情已经至此,她再怕,似乎也怎么都得一试了。

只是不知,那程妤设的局,是让她干什么?

簌簌越想身子越抖。自然,她终究还是怕的。

唯希望对方正好是让她抚琴,那官小姐琴技的三分皮毛,簌簌觉得自己还是习得了的。

但如若那难题并非抚琴,她便自荐了,用抚琴替换了去,为太子生辰助兴?

毕竟请安之时,那程妤说了杜承徽的舞姿昔日是京城贵女中的一绝,她很想看,可见大家都应该是挑擅长的助兴。

如此替换应该只是小事。

簌簌想了许久,身子也颤了许久,害怕、紧张,什么都有了。她就在这惶惶之中,做了决定。

下午很快到了。

簌簌也盛装打扮了一番,但装扮的未太艳丽。

她相貌本就偏媚,化太浓艳的妆容,怕是更要被人说像狐狸精了。

巧云心中害怕又生气,倒是恨不得给主子化那最艳的妆容,惊艳的他们丢了魂儿!但主子选的东西相对还是偏素,偏可爱一些的。

然即便如此,那身段,那欺霜赛雪的傲人肤色,那张生而妩媚的小脸儿,尤其是那双能颠倒众生,勾魂摄魄的眸子,就算是再收敛锋芒,也是艳惊四座的倾城绝色。

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她也是这样和巧云说的。

巧云本担忧极了,但主子午睡过后,她又觉得她好像并不那般慌了,如此也略微放下了一些心去。

簌簌外披着一件雪白雪白的镶裘披风,里头穿着一席淡粉色华衣,心肝乱颤,也终是忐忑地带着巧云冬儿和那不得不带着的喜儿三人去了瑶光殿。

瑶光殿宽阔奢华,其内墙壁、柱子、栋梁皆是以云纹,瑞雀,团花等饰成,璀璨绚烂,极为壮观。

簌簌到时,那安良娣自是早便到了,不仅是她,杜承徽与那宋昭训也在。

俩人瞧见了她相视一笑,那笑意味深长。

不用明说,簌簌看得懂。

申时宾客被太监们引着络绎进府。

所携贺礼皆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那自是都不必说。

萧珏尚未回府,生辰之日他在宫中陪着皇后的时辰自然会久些。

宾客实则无外人,可谓家宴,都是王爷级别的人物,萧珏的兄弟及妻,以及他的两个叔叔及妻,加之太子府的妃嫔,从其下摆排的玉案上看,总共二三十人。

首位之上,玉案居中之处,自然是太子与太子妃的,而旁边阶梯向下,依次排开,左边三个,右边两个,便是太子妃嫔的座位了。而后向下,玉案左右两两相对,共十多桌,中间是宽阔的大殿。

簌簌坐在妃嫔之中左边最后一位,离着萧珏的正位颇远,甚至有些偏,但此时她自然是也没心思心情管与那男人的远近,满心满脑都是一件事,以至于瞅着眼前络绎进来的人,听着热闹,听着各个王爷王妃之间热络,实则却充耳不闻,不知他们都在说什么,只知道不知过了多久,太监一声“太子驾到”的通报之声,让殿上瞬时鸦雀无声,且人人皆是起了身,自然也包括她。

而后,她便看到了萧珏与程妤进了来。

大殿之上顷刻响起了拜见之声。

萧珏显然心情极为不错,落座后给了笑脸,但至于他说了什么,簌簌也没怎么入耳。见众人坐了,她便也随着坐了。

案上佳肴美馔,丝竹管弦之声悦耳,舞姬蹁跹起舞,众王爷王妃举杯酬酢。

簌簌力求端庄,乖乖巧巧的坐在那,目不斜视,但总能感到有人看她。

她时而抬眸回去视线,也确实是恰巧对上过几人的眼,男女都有。

簌簌虽第一次亲身经历这般皇家宴席,但倒不是有多怕多,胆怯,多拘谨,毕竟她有更大困境在眼前,已无暇他顾,但总被人瞧,多少还是有些不那么自在,且也不是特别明白,他们为何总看她。

看起来聚精会神,但实则宴席之上,萧珏与他兄弟之间的你一言我一语,又或是这个说话了,大家笑了,那个说话了,大家又笑了,等等,等等,簌簌其实都未细听。

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还能有关于她的!

酒过一半,席间一位四十出头,体格微胖的王爷不知道前头都说了什么,突然提起了话题,扬声朝着正坐上的太子问道:“听说太子前段时间从安庆府带回来一位绝美的小宠妾,这美人儿今日可在场?”

他脸色酡红,一瞧便是有些醉了。

这话问完,殿上突然一度死静,除了那丝竹管弦声之外,什么也没有,所有人视线自然是都落到了他的身上。

但下一瞬,他身旁的王妃便推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

这男人是萧珏的叔父,当今皇上的二弟——誉亲爷,是个酒肉好-色之徒,生平极爱美人儿。

此时酒过三巡,他确实是有些醉了,迷迷糊糊的,心中想着什么,张口就道了出来。

虽然是他的后辈,但太子终归是太子。

问太子的女人,还是在这般场合,实则不妥。

被自己那王妃瞪了一眼,又那般被推了一下,他也有些反应了过来,呵笑了一声。

九皇子恒王萧睿最是会做人,也最是会看人脸色。

那誉亲王的话一出,他便看到正坐上的太子眸光微微一变,脸色便有些沉了,当即便笑着打了圆场,转了话题,解了那尴尬。

萧珏身侧的太子妃程妤面上无异,暗地里,听到那话的一瞬便攥上了玉手。

她气那绝色二字,更气一个贱婢竟然能弄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都知道她了!

这般来了火,便就转头瞅了身旁的安良娣一眼。

那安良娣自然是感觉到了。

簌簌离着她们甚远,没看到程妤变了脸色,但她离着杜承徽和宋昭训极近。俩人的脸色变了,她却是余光看的一清二楚。

那王爷竟然会那般失礼,簌簌也是没想到。

尴尬虽然被恒王化解了,但簌簌更感到了几束朝她望来的目光。

接着也没待她想什么,殿上响起了安良娣温婉的声音。

“殿下,妾身怕殿下歌舞看得久了觉得单调乏味,特意备下了个轻松好玩的小点子,且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哦?”

萧珏一听,显然有些兴趣,转头看向那安良娣,“是什么?你说说看。”

小簌簌一听这话,无疑心口瞬时“噗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