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学校,一进校门就迎面见到好多认识的人,一个暑假没见,几个人很快疯成一团,互相惊叹着对方的变化和暑假的趣事。
她的变化最大,从疯丫头变得很像女孩子,起码外表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几个人捏着她的脸感叹她一个暑假不见变漂亮了,一会儿捏她的花朵发卡,一会儿看她的新书包新裙子,吵闹得不行。
等她回过头,看到林嘉远已经不在那里了。
这一秒的失落和懊恼,又很快消失在了被朋友一起拉去看班级分配表,找到了对应的班级,她继续往下找,她朋友以为她还没找到,指着公告栏就要拽她走,“我看到你在哪个班了,走啊我们一起上去,我们在一层楼。”
可她还没有找到林嘉远,她仍在往下看,被她朋友指着公告栏:“你还没看到啊,你在这里。”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找到林嘉远。”
朋友哦了一声,一脸的我懂,然后跟着她一块儿找。
那天她的新裙子很漂亮,束成高马尾戴着漂亮的花朵发卡,随着轻快的脚步晃着发梢,由于很多都是小学本校的同学,认识她的人很多,走到哪儿都很多人哇哦夸着她变得好漂亮,女孩子的满足感在这一刻爆棚,一路上开心得像只花蝴蝶。
到了自己班上,也一大半都是小学同学,跟她玩得好的人见到她立马高声喊着弥弥,她立马像只小蝴蝶一样飞奔而去跟人闹成一团。
全班挨个自我介绍的时候,她才刚站起来,班上就在鼓掌欢迎,气氛一下子变得热闹。
她在第一天就跟很多人混得很熟,走到哪都是认识的人跟她打招呼问她在哪个班,开学的第一天没什么重的课业,她跟小学一样到处疯玩,快快乐乐。
等到了放学,同班的朋友过来叫她一起放学,她却收拾着书包说道:“你们先走吧,我去找林嘉远一起。”
“啊?林嘉远家里不是住在——住在——”对方想不起来具体的名字,只说道:“就是很多豪宅的那边啊我记得。”
“他说他暑假搬了家。”
“搬家?搬哪了。”
“我也不知道,我忘了问。”
“好吧,哎呀那你不得开心死了,以后都能跟林嘉远一起回家。”
她收拾好了书包,快快乐乐的背上,确实开心得不行,笑得像朵招摇的花,“那我走啦,明天见。”
林嘉远的班级离她很远,不像以前就在隔壁,转个头就能找到他。
她怕过去的时候林嘉远已经走了,在楼梯上飞快地跑。
一路上都是放学下楼的人,路上认识她的人很多,跟她打招呼的同时问她怎么往回走,她笑脸洋溢满了开心,“去找林嘉远。”
“噢噢,我刚刚路过看到他还在呢。”
“好谢谢你!”
她上楼后仰着头挨个看着班牌,当她喘着气找到林嘉远的班级门口,确定了班级,低下头,这一眼正好看到了站在讲台上擦黑板的林嘉远。
班级里还有其他没走的同学,她收敛了一点,趴在门口用气音小声喊着他的名字,希望这个距离他能听到。
可他专注在擦黑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倒是班上没走的几个人看到了她趴在门口,有人认出她,一看就知道她来找谁,大声嚷道:“林嘉远——”
林嘉远闻声回头,她跟林嘉远一样懵懵看过去,以为那人是有什么事叫他。
结果那人抬手一指,“你小跟班又来了。”
林嘉远顿了一下,片刻后才缓缓转过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还在那一秒的懵懵里。
等她反应过来,立即双眼弯了笑,冲他挥了挥手打招呼。
林嘉远收回视线,把黑板擦放下,擦了擦手上的灰,这才朝着她走过来。
到了她面前,林嘉远问道:“你怎么来了。”
她身后的走廊还有来来往往放学经过的人,认得出她和林嘉远,朝他挤眉弄眼,她背对着走廊一无所知。她仍然是那副灿灿烂烂的模样,眼睛弯弯,“你不是搬家了,跟我一条线回家了吗,来找你一起放学啊。”
她的头发上还戴着早上见时的花朵发卡,在夕阳的昏黄里仍然灿烂盛开,发尾随着她的笑容摇摇晃晃。
黑夜即将降临的黄昏里,她是唯一明媚。
她挠了挠脸,“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找我。”
他眼睫微垂。
“哦。”她转眼又笑得灿灿烂烂,“怎么不会,你可是林嘉远诶。”
他有一瞬的怔,“我怎么了?”
“是林嘉远我当然就会来找你啊——”她无法表达那种一见到林嘉远就很快乐的心情,“反正就是,能跟你一起放学很开心。”
到这时,她才看到林嘉远的神色带了点笑意,夕阳的光映着他那双温和的眼瞳里,像吹开了遮住月亮的乌云。
他眼底柔和,“那你等我一会儿好吗,我把黑板擦完。”
“当然当然。”
身后的走廊还有陆陆续续放学的学生经过,走在后面的大多数是打打闹闹没急着回家的,当然也比其他听话老实的孩子会搞事,见他们站在门口面对面说话,经过时从后面坏心眼的推了一下她,她猝不及防差点撞到林嘉远身上。
他下意识要去扶她,可是也在同时意识到自己手上全都是没有擦掉的粉笔灰。
很脏。
他的手很脏。
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像个快乐的花蝴蝶,走到哪里都是众花簇拥,灿烂,明媚,漂漂亮亮,在意识到自己的手会弄脏她的裙子时,他的手就这样下意识的停顿在了半空,没再继续向她触碰。
不过好在她自己平衡不错,毕竟从小又疯又野到处跟人打闹,这点小招数很快就被她控制住,她没有摔到他身上。
她猛地回头,看到始作俑者还在朝她吹口哨,要不是还要在这里等林嘉远,她早就冲过去报仇了。
她只能捏着拳头以示威胁:“你给我等着!”
而林嘉远沉默收回了自己在半空的手。
她回过头时,林嘉远已经背对着她回到了讲台上,她秉着不打扰他的想法也没有再说话,背着书包很乖地等。
他班上的同学陆续放学出来,跟她认识的人在出教室时跟她说拜拜,她心情好,全都应得灿灿烂烂。
林嘉远在灰尘簌簌里听着她等在门口跟人好开心的说着“明天当然还来啊”,他放下了黑板擦,把讲台上的东西也整理好,用洗水槽里的水把手也洗干净,抽出纸巾擦干,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这才拿着自己的书包走到她面前。
他温和微笑着,一如既往,“走吧,江同学。”
她正在跟人快乐的讲着话,闻言跟对方挥挥手道别,而后跟上他一起放学,发尾随着她的脚步晃得像快乐的小蝴蝶。
她一路上都在不停跟他讲着开学第一天的快乐,他从头到尾都是安静的听,一点回应就能让她分享欲旺盛地继续讲,仿佛有用不完的天真。
她是个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小孩,天性活泼爱笑,一双眼一弯,甜得像黄澄澄的月。她跟谁都能闹成一团,到哪儿都是认识的人,跟谁都笑得快快乐乐,带着点稚气未脱的愚钝和实诚,看不到一点儿别人的不好。
也看不到沉默和苦难。
泡在蜜罐里的人,连舌尖都已经浸满了糖,哪里想过这世上还要苦。更何况林嘉远在她的眼里,是比她要好千倍万倍的人,理所应当觉得他一切很好很好,他周围的一切也很好很好。
那几年他仍然做着众望所归的班长,成绩优异,脾气好,是个老师同学都喜欢的好好学生,那个年龄段的男生也开始逐渐发育长高,他仍然在一众同龄人是拔尖的那个,每回周一升旗,他仍然是背脊挺直地站在国旗下讲话。
他站在那儿,光都会慢下来。
他代表学校参加各项竞赛,代表年级在学校的各项活动上讲话,整个学校都知道有个很出名的优等生叫林嘉远,个子高,性格好,长得好看,一说到他,话里都是赞叹和仰慕。
在信息时代快速发展的熏陶里,每个人都在或快或慢的早熟,在大人们觉得小屁孩什么都不懂的年纪,该懂的不该懂的,全都一知半解懂那么一点。
凡是林嘉远在的地方,总是很多人去看他,他在体育课上带头做运动,隔壁其他班的人都频频侧目往这边看,他抱着作业去办公室,路过的其他班,远远就飞快朝教室里喊着林嘉远过来了,他协助老师查各班的仪容仪表,他一进教室,个个都坐得板板正正好好表现,明里暗里在看他。
林嘉远像月亮。
高高在天上,皎洁的,发光的,人人都仰望又向往的月亮。
月亮是遥不可及的,对谁都温和又礼貌,也对谁都疏离。
而她还是像从前,快快乐乐的去找他一起放学,课间在楼梯看到他,大老远就像只小蝴蝶一样喊着他的名字飞快跑向他。
旁边的人意味不明的起哄,她只当跟从前一样打闹,反手去锤那些张着嘴巴嗷叫不停的男生,回头冲林嘉远咧着嘴笑,特自豪地跟他说,“他们叫得真难听,我把他们都解决了。”
林嘉远垂睫仍是温和的笑,对她说话是用不完的耐心,问她怎么在这里。
她有问必答,话多得说不完,张口就是噼里啪啦前因后果说得事无巨细,从上节课老师安排了什么到课上发生了什么再到下节课要做什么,最后下结论:“所以我过来借数学课本,问了两个班都没借到,他们都说下节课要用。”
说到后面,还挺委屈。
“等我一下。”
他回教室,拿了他的课本递给她。
她正惊喜要问他下节课不用吗,旁边认识的男生嚎道:“班长,我们班下节课也是数学啊。”
闻言,她刚腾起的惊喜立即瘪了下去,林嘉远却拉过她的胳膊放在了她手上,语气还是那副耐心温和:“我预习过了,不用也可以,你别又被老师骂了。”
她立即眉开眼笑,像小孩子的情绪来去很快,只觉得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难题,并且更加敬佩的想着不愧是林嘉远,林嘉远果然很厉害。在她的眼里,林嘉远就是最厉害的,谁也比不上。
“那我下了课还你!”
“放学的时候给我也可以。”
“对哦,反正放学会来找你。”
她一脸的快乐,听到上课铃声响,连忙挥挥手跟他道别,一路飞奔回教室。
那个时候她也许该回头,如果回头,她会看到林嘉远还站在原地,身侧是匆匆涌进各班教室的人来人往,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尽头才进了教室。
但是即使回头,也只会在看到他还没进教室后怔一下,也只有那一下,而后又快快乐乐的跟他挥手。人生在世,是不是有很多事只有经历过所有悲欢喜乐后才能读懂,所以才总是那么多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