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在第三个课堂练习中结束,得亏局里还安排了大家两天的疗养,要是真全这样,以后这种培训,谁还来?
庄玲玲正在收拾东西,她不去参与疗养了,得立马去川中,很多问题还得讨论。
见陈建强站在自己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儿,问:“您有事?”
“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她看了一下手表,语速飞快:“不行,我马上要去机场了,等下去川中,明天开始在飞机厂呆着。”
收拾完了包,递给蕴佳,蕴佳先下楼,庄玲玲看着陈建强:“看到陈雅茹的不堪了?看到她为了钱,连尊严都不要,你可算是想明白了?我听阿远说,他已经跟你说过了。有些事情,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孝敬你,但是我会负责你的赡养,到此为止,好吗?”
说完,庄玲玲脚步飞快地下楼,门口局里的面包车已经等在那里。
看着她上车关门,陈建强隐隐约约确认,玲玲应该也回来了。
昨夜他除了想谢美玉,他还想到了玲玲,玲玲性情大变之后,有一个特征太明显了,她的英语很好很好。只有梦里的玲玲才有那么好的英语,因为梦里的玲玲是外国语学院英语专业毕业的。
玲玲熟悉飞机也能解释了,她做了多年的空管,而且她是他的女儿,他们会一起讨论飞机。所以她对飞机懂得很多。
她参加过78年的高考,所以她知道高考大致的方向。
她知道庄燕最想做的就是给许清璇平反,所以她才会去接回许清璇,完成妈妈的遗愿。
只有一点,她和晓军感情那么好,为什么会在这辈子跟容远在一起呢?陈建强想不通。
没有办法跟玲玲面对面确认,他想到了谢美玉,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跟谢美玉去确认。
陈建强跟盛兴荣说了不去疗养,盛兴荣:“你还放不下陈雅茹啊?还要去港城?什么脑子哦!”
他没有澄清,而是坐着绿皮火车到了谢美玉劳改所在的城市,转公交,再搭了拖拉机,终于到了劳改农场门口。
他拿出户口本去登记,写下关系的时候,有种恶心如梗在喉咙。
一天一夜的火车足够他回忆婚后种种,除了算计就是算计,原来所谓的温柔,善解人意不过是哄骗,骗得他心甘情愿付出所有,差点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孩子。
手续办好,他被带了进去,坐在长椅上,边上是其他等待探监的家属,等了大概一个小时,他们被领了进去,坐在了凳子上,隔着铁栅栏,很快一串儿劳改犯出来,他仔细辨认,看到的是跟梦里差不多的谢美玉。
没有了打扮的谢美玉,整个人显得很憔悴,老了岂止十岁,想想这才过去几年,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谢美玉看见他,还没在对过坐下,眼泪已经落了下来:“建强,你总算来看我了。雅茹她怎么样?她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我真的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
听着她看似软弱的话,陈建强抓住了话里的核心问题:“雅茹在港城,她跟了一个大富豪。”
谢美玉有时候神神叨叨,会说只有做空姐才能认识那些富豪,现在想来一个在内地土生土长的女人,在所有人都要跟资本家划清界限的七十年代,怎么会就心心念念要让女儿成空姐,嫁富豪呢?都是自己糊涂啊!
陈建强见谢美玉脸上露出了笑容:“是吗?你还是帮她,她成了空姐吗?她现在已经去港城了?”
他用了一个“跟”字,好似谢美玉并不在乎陈雅茹有没有名分,富豪才是她追求的,他又添了一句:“她还给那个男人生了一个儿子。”
“啊!这么快?”谢美玉有些讶异,“那个男人有老婆吗?有儿子吗?”
“老婆死了,儿子也没了。”
“雅茹的儿子是他唯一的儿子?”
“应该是。你为什么不问雅茹会不会和他结婚?”
“建强,这个要从长计议。可惜我不在她身边,不能为她出谋划策,你跟她说,要学会忍耐,对……”谢美玉说的那些话,让陈建强发现这些话何尝不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等她说了那些怎么样教陈雅茹笼络男人的心的话,陈建强这才问:“谢美玉,我想问一句,为什么庄燕一死,你就来找我?”
在他的注视下,谢美玉有些慌乱:“那不是碰巧吗?我刚好在……”
陈建强脸沉了下来:“我跟你说过,如果能够重来,只要能救庄燕,你就是我的大恩人。”
这话只有在上辈子说过,谢美玉记得很清楚,她脸一下子惨白,她头上冒出汗来,嗫喏:“你想起来了?”
“你为什么不帮我救庄燕?我帮你帮得还不够吗?”
原来是真的!陈建强终于确认了一切,谢美玉真的是重来的。
“建强,我想给你幸福,我没想害你啊!”
幸福?如果生不如死是幸福的话?陈建强站了起来,木然地从牢里出来,明明谢美玉有机会,可以帮他救庄燕,明明庄燕可以不用死……
在无人的乡间路上,他大声吼叫,发泄自己的情绪,为什么会这样?
唯有梦里玲玲一次次跟他说:“爸爸,你跟谢家母女离得远一些,这对母女我看着心术不正。”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会嫌贫爱富,你不是这样的人啊?皇帝也有草鞋亲?”
“……”
搭了老乡的驴车进了城,换了车,转了火车,这么多年,他跟一个故意等着他爱人死掉的蛇蝎心肠的女人同床共枕,一起苛待庄燕留下的孩子,上辈子和他相依为命的女儿。
回到江城的那一间小小的屋子,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眼睛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自己造孽,害了女儿。
想起女儿,玲玲说她去川中,他要去川中找玲玲,幸亏玲玲也重生了,幸亏否则……
*
川中的改装基地,蔺毓彤和夏舒雅在陆家小丫头的带领下,仰头看天空。
“玲玲姐姐好棒啊!她开飞机比潘叔叔还好呢!”小丫头跳着叫。
“瞎说,你哥哥开飞机也好帅好帅啊!”夏舒雅反驳。
小丫头侧头:“姐姐你不懂,不是飞得快就是好,你看玲玲姐姐飞过去用的……”
飞机设计世家的子弟说起来头头是道,夏舒雅承认自己的无知。
庄玲玲和陆金誉跟基地另外两位飞行员一起完成了一组训练返航,换掉身上的装备,两人一起走出来。
一个英俊帅气,一个英姿飒爽,夏舒雅慨叹:“我很为阿远担心,你看看两人也太般配了吧!”
“你想被玲玲打,你就这么当面跟她说。不过玲玲好漂亮啊!像是发着光一样。”
陆银雪仰头看蔺毓彤:“那我还是觉得毓彤姐姐好看。玲玲姐姐有点凶。”
蔺毓彤低头亲小丫头:“哇,妹妹太会说话了。”
“玲玲,银雪说你很凶啊!”夏舒雅大声跟庄玲玲说。
庄玲玲飞快奔跑过来,一把抱起陆银雪:“小丫头,在说姐姐坏话?”
“哥哥,救命!”小丫头跟陆金誉大叫。
庄玲玲张口咬在小丫头圆鼓鼓的小脸蛋上。
“哥哥!呜呜呜呜……”
陆金誉捞过自家妹妹,把她放下来,蹲下来,掏出手帕给妹妹擦脸:“我说庄玲玲,要咬,就去咬你们家容远,我妹妹可不是你嘴巴里的肉。”
“陆银雪,想不想跟我学开飞机了?”
陆银雪抱住哥哥的脖子,仰头看庄玲玲,用另一半脸给庄玲玲,有点小委屈:“姐姐不生气,你等下咬轻一点。”
陆金誉被自家妹妹给气死:“我也能教你啊!你非要她教吗?”
“女生教女生,而且姐姐比你厉害。”
“银雪,刚才你还说玲玲姐姐好凶的呢!”夏舒雅问陆银雪。
“是有一点点凶,不是好凶。”陆银雪扑蔺毓彤身上,“那是跟毓彤姐姐比呀!”
庄玲玲站在蔺毓彤身边,夏舒雅盯着两人看:“果然一个是有一点胸,一个是好胸。”
说完往前逃,蔺毓彤反应过来追过去:“夏舒雅,你胡说什么?”
陆金誉不知道两个女生怎么就追起来了,而庄玲玲还一脸神秘地看着他:“单纯一点,其实挺好。”
“什么意思?”陆金誉伸手牵着妹妹问庄玲玲。
庄玲玲:“你不用知道。”
想来也不是好话,陆金誉懒得理她,叫两个室友:“舒雅,毓彤,回去吃饭了!”
夏舒雅被蔺毓彤追得气喘吁吁,庄玲玲骑上自行车,夏舒雅过来坐在后座的。陆金誉把妹妹安顿在前面的横杠上,后座上带着蔺毓彤。
从机场到飞机厂有很长一段跳跃的矿渣路,夏舒雅抱住庄玲玲的腰,看着蔺毓彤抓着陆金誉自行车的车座说:“你抱金鱼的腰就稳了。”
这本来是夏舒雅无心的一句,却见陆金誉红了一张脸,问庄玲玲:“玲玲,你小姨是不是有毛病?”
庄玲玲见陆金誉红脸,呦呵!这个很难得呀!陆师兄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对着张琪可是横眉冷对,压根不顾念从小青梅竹马的情分,要拒绝就狠狠拒绝,今天红脸了?
“还好吧?我没觉得呀!”
蔺毓彤在后面说:“因为玲玲比舒雅还病重。”
夏舒雅似乎感觉出了什么不同,偷偷笑。
不知道是不是陆金誉没注意,他们的自行车猛然一跳,蔺毓彤惊慌中搂住了陆金誉的腰。
“安全第一啊!”夏舒雅大笑。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庄玲玲笑。
陆银雪问:“怎么了?”
“小孩儿家家的,不懂就不要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