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强回到房间,小邵问他:“领导找你谈什么?”
“他让我去西北局支援两到三年。”
“那跟上山下乡有什么区别?”说了这话,小邵意识到了什么,钻进被子,探出头,“其实去西北也挺好,去了之后,指不定还能高升呢!”
陈建强意识到了,原本小邵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小邵是技术尖子,而自己以前技术上不行,态度上也不行,最近这大半年,自从做了梦,好似开窍了一样,修飞机得心应手,这次还轮上和小邵一起过来,今天培训上可能练习和回答都太好,所以让小邵心里有想法了。
陈建强应了下:“嗯!”
他躺下,小邵还跟他说:“其实出去两年很好的……”
小邵在说话,陈建强却没有心思听了,脑子里全是葛家康的话。
跟庄燕在一起,他一直活在自卑当中。不过听了葛家康的话,又细想和庄燕在一起的日子,他们新婚之初,庄燕也并没有多嫌弃他,没有谢美玉的娇媚,生气的时候也会带着嗔怪:“陈建强,我的话你听进去了没有?”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
“那还愣着干嘛?”
又想起谢美玉在他耳边说:“庄燕,也是没办法,她那个出身,选了你。可你想想她是什么人?她拿着你跟别人比,希望你比别人强。可真用到她的时候,她又不给你帮助。从骨子里,就是看不起你!”
日积月累,本就不自信的他越发坚定了庄燕是在骨子里看不起他的。
看着葛家康和洪淑芬的相处,葛家康是整个基地都认的,技术强,就连为人处世也圆滑,洪淑芬呢?能够少说两句,就谢谢她了。谁都认为葛家康忍到他老丈人退休了,洪淑芬肯定就麻烦了。
那一次大家以为葛家康会借机把洪淑芬给离了,谁想两人最后和好了。
都局长了,葛家康还是会骑着二十八寸的自行车,前面带着儿子,后面带着洪淑芬,一起出门。
“哎呀,我家家康说我笨,骑车都不知道看前看后的,他不放心的呀!脚踏车么,给女儿骑了呀!”想想洪淑芬那个骄傲的样子。
越是这么想,越发确定庄燕心里是有他的,越发觉得对不起庄燕,对不起孩子。
眼睛闭上,梦境袭来,梦里他送五年级的昊昊去上补习班,趁着孩子上课的时间,他去边上的西点房买一盒蛋糕,小家伙出来要饿的。
走在路上,他接到一个电话,梦里的电话可以随身携带,很小,好像叫做手机。
“建强,我外孙出了事,要开刀,医生说最好的转市七院,你有没有认识的人?”电话那头是谢美玉的声音。
“哦哦!你不要着急,我马上问。”
他立马打起了电话,很快有老朋友回复,有认识的人,让他去找韩教授。
他联系好了,又跟谢美玉说,谢美玉说她一个女人家家不知道怎么跟韩教授说。
“美玉,别着急,我过来处理。我们一起在市七院门口碰头。”
他返回去,进到一个地方,钻进一辆车里,开车到了市七院,这个时候小外孙打电话过来:“外公,你在哪里啊?”
“昊昊,外公有点急事,你自己打车去朱老师家,好不好?”
今天是周日,教授从家里赶来,等救护车来的时候,教授已经等着了。
要不是谢美玉叫“雅茹”,他差点不敢相信,这个胖乎乎的三十多岁,看上去像是水果摊主的女人是费雅茹。
雅茹的儿子偷偷进了他们家隔壁的工厂,那家工厂在停工检修,去了剪板车间,手伸到剪板机下,剪板机落下,整只手都断了。
立马要断手接活,现在人家工厂人都没来,孩子的爸爸跑运输,出车回不来,雅茹和美玉都没钱。
听见押金两万,雅茹急得嚎啕大哭,他说:“我去领,别急。”
他去领钱过来给母女俩。
钱交了孩子进了手术室,他想要离开,看见母女俩神情憔悴,大概连饭都没吃吧?
陈建强出去把给外孙买的蛋糕给母女俩拿进来,递给母女俩:“吃一口吧!韩教授是七院里断手再植的权威了。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了。”
等医生出来说:“手术很成功。”
他放心地走了。
两个月以后,他在玲玲家吃饭,接到电话,谢美玉母女说到了机场新村门口,要来还钱。
吃过饭,亲家找了人一起来打麻将,他就让母女俩送钱来玲玲家。
玲玲家在离开机场五公里的别墅小区,2000年左右少有的高档小区。
母女俩穿着土气,玲玲没有丝毫怠慢,泡了茶,拿了糖果瓜子招待。
接过她们给的钱,陈建强问了两句,孩子恢复得不错。
他送她们出小区,回到玲玲家,被玲玲一把拉到屋里说:“爸爸,可能是我多心了,这对母女,眼神闪烁,我觉得心思不太纯正,帮人总归不是错的。但是,你跟她们之间保持距离。”
“你怎么能按照衣衫识人呢?你谢阿姨是个很软弱可欺的人,她……”
为谢美玉说了几句话,玲玲摇头:“我不这么想,反正你跟她们别多来往,毕竟几十年没遇到了,这次帮忙已经是天大的忙了,没必要跟她们扯在一起。你听见了没有?”
“这孩子!”
后来谢美玉几次打他电话,他又去了,一次他们刚刚见面,玲玲就来了电话:“爸爸,你别不听我的话,你快回来。”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等下就回。”他无奈地说。
“建强,你真是好脾气。女儿耍小性子也能包容,不像我们雅茹,就是不发脾气,她爸爸也会拳打脚踢。”谢美玉笑着说。
“父女相依为命,哪里舍得说她半句?”
“真的是你脾气好,我们雅茹有一次……”
谢美玉像是说故事似的说雅茹的遭遇,说她怎么惨,他听了就帮费雅茹安排了机场的宾馆里做布草。
有一天,玲玲回家质问他:“爸爸,你怎么还跟她们母女搅和在一起?”
“我跟她妈妈从小在一起长大,就跟兄妹似的,哥哥帮帮妹妹也没什么吧?就一个宾馆布草的工作,也值得你这么当回事儿?玲玲,我一直以为你跟你妈妈一样,是个心胸宽广,愿意帮助他人的人,没想到……”
玲玲一脸忍无可忍地说:“爸爸,我今天去宾馆吃饭,是人家宾馆里的人告诉我的,说里面有个布草的女的,她跟很多人说她是航空公司的领导安排进来的。这个女的,我第一眼看,就是那种不能搭一句嘴的人,一搭就搭个没完,领不清楚的人。我今天已经跟宾馆的总经理说了,立马开掉她。”
“你怎么能不跟我商量就开掉她,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爸爸,她要是在航空公司相关单位,以后会是个麻烦。我们不欠她们情分,是她们欠你情分。”玲玲沉下心跟他说,“你不要糊涂。”
被女儿这么一搞,他满肚子气,后来谢美玉再给他打电话,他去之后,谢美玉还安慰他:“你还不高兴啊?小姑娘紧张你啊!生怕你这个爸爸被分掉,所以看见你照顾别人家的姑娘就生气了呗。算了算了!不要给你们父女制造不必要的矛盾了。”
“玲玲她以前不这样啊?”
“孩子没有妈妈疼,多多少少心理会有些问题。我们家雅茹也是这样,她没有爸爸疼,看到你之后,一说起你就兴奋。总说你怎么能这么好。”
陈建强不好意思地笑:“哪有这么好?”
“你还不够好啊?”她笑的时候眼角嘴角都是皱纹,她说:“建强,要是人生能够重来,我一定会好好珍惜你,伺候你,报答你。”
他笑着说:“不用,要真那样,我就想有人能够告诉我一声庄燕什么时候出事,让我能跟过去,和她一起救孩子,她就不会死了,那就是我的大恩人了!”
重来?重来?重来?陈建强睁开了眼睛,耳朵里是小邵打呼噜的声音。
第一次做梦,梦醒的时候,他觉得无稽,如果重来一次,以自己帮谢美玉那么大的忙,如果有机会重来,她肯定会告诉自己庄燕会出事啊!
现在?他沉下心来,仔细回忆,谢美玉口口声声说她离婚是因为费家杰打她打女儿,还说费家杰跟别的女人搞在一起。
那一天,陈雅茹刚刚去蔺嘉旭的公司工作,说是要陪客人吃饭,自己去车站等她回来,最后看见费家杰跟过来。
父女俩吵架,费家杰说的话,他全想起来了,说谢美玉是因为贪钱,拿了不该拿的钱,甚至带着雅茹一起去拿东西,费家杰才打她的。
这一点现在想来他没办法不信,毕竟谢美玉跟他在一起之后,就喜欢送东西,走后门。
后面费家杰说的一段话?他跟陈雅茹说:“后来她突然闹着要跟我离婚,说我打她,离婚了半年不到嫁给你爸爸,要不是确实玲玲的妈妈是因为救人死的,我都快怀疑是潘金莲和西门庆合谋害死了老婆,就等着人家老婆一死就嫁过去。”
最后一句“等着人家老婆一死就嫁过去。”在陈建强的脑子里放了无数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