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村是主营江城本地小吃,一角一分的阳春面,三角钱一块的红烧大排,还有这个一角八分一个的鲜肉月饼。
庄玲玲一下子要了六个鲜肉月饼,容远跟她说:“吃不掉这么多。”
“没关系,明天吃早饭。”
庄玲玲一口气吃了两个,再来一份葱油拌面,加上一勺子辣肉丁,好吧!吃撑了!
出来早,这个时候才是吃晚饭的高峰时段,往家里走,碰上陈建强满脸笑容身边站着陈雅茹。
“今天,小姑娘第半多月拿了七十几块钱的工资,非要拉着我出去吃饭。”
“朱阿姨,爸爸一直为我操劳,把我当成亲女儿疼,我也要报答爸爸的呀!”陈雅茹甜甜地笑。
“小丫头,谁要你报答,我就是一直担心你,工作一直没能好好落实,现在好了,我也能放心了。”陈建强笑得畅快,眼角的褶子很多。
他慈爱地看着陈雅茹:“这两年死命读外语没有白读,人家大老板说像她这样英语好的人,现在世面找找不大到的呀!也是靠自己努力换来的。阿嫂,小姑娘已经十八岁了,也老大不小了。玲玲呢!有许老师,她也自己看中了容远,又是大学生。她我是放心的,以后日子肯定不会太难的。雅茹,学历差了点,原来工作还不好,我愁啊!现在好了,阿嫂给留意一下小伙子?”
陈雅茹一脸娇羞,嗔怪:“哎呦,爸爸!我不想这么早找对象,我还小呀!我要多干两年,我们单位以后可以去港城的。”
庄玲玲走过,听陈雅茹阴阳怪气:“我才不要小的一点点就跟男人在一起,一点都不自爱。”
庄玲玲确认自己今天真的是吃饱了,现在正在撑着,转过头看她:“不自爱的在牢里。”
“我说你了吗?”陈雅茹忿忿不平,“如果不是你,我妈会这样吗?”
“你妈进去,是因为违法犯罪。还有,你妈婚后跟人乱搞,这是教科书式的不自爱。”
陈雅茹眼泪落下,转身就往她家跑。
陈建强的脸冷下来吼:“玲玲,得饶人处且饶人,你那么聪明那么厉害,有必要这样吗?雅茹这两年已经够委屈了,她好不容易站起来,有了点起色,你何必跟她计较?”
容远一把将庄玲玲拉在身后:“陈建强先生,我知道你的脑子里装的大部分都是豆腐浆,不太好使。最简单的就是今天这个事情的先后,我们好好在走路,你托人给你女儿做媒,你女儿看见我俩,说我家玲玲不自爱。玲玲反驳了两句,你女儿哭了跑掉了,你来训玲玲。你们家的狗咬人,不拴住你家的狗,还怪行人打狗?”
“你真的是没大没小,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对,有人生没人养。生我的那个刚好是你女儿的老板。”
就凭着那个乘客和容远长得那么像,基地里早就全知道。
“你想说什么?你不是早就说不会认回去了吗?”
“我当然不会认,我看不上那个人。”容远笑着看陈建强,“你不用关心玲玲自爱不自爱,我们的奶奶就是榜样。但是你真的要好好跟你家姑娘说说,让她一定要自爱。那位大老板跟二十来岁的小明星在一起的新闻隔三差五上报纸。港城正在赌,他哪个女朋友先给他生下继承人能进门。我知道你疼这个女儿,真疼她就好好教她,认真干活,千万远离那潭子脏水。良言相劝,好自为之。”
容远牵住庄玲玲的手:“回家了。”
原本乐乐呵呵要跟女儿出去吃饭的陈建强此刻积攒了一肚子气。
边上的那位大姐,听了容远的一番话,对陈建强说:“建强啊!看你们家小姑娘还想要去港城,才十八岁,变数太大,对象的事情,我看暂时还是不着急着找。要找对象,也不要找我们民航系统的,你晓得的呀!她妈妈那点事情,我们民航都知道的,你要不让你们家亲戚帮忙留意?”
陈建强听见这话,就明白这位大姐是嫌弃女儿有个吃官司的妈。
他也没心思跟人争辩,小姑娘很单纯是个好孩子。
回到家里,看着趴在床上哭的陈雅茹,过去坐下:“雅茹,你这个一惊一乍的脾气也要改改,玲玲也没惹你,你何必跟去说她,这样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爸爸,你听听她说我什么了?这两年,哪怕我多努力,总有人在我耳边提她,说她考第一,说局长怎么疼她,说在学校里被老师怎么器重她……”
陈建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些话他也天天被人说,都说他是睁眼瞎,有个优秀的女儿放着不要,要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养女,还是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生的。他也很难受很委屈,可是他是中年人了,他揽住陈雅茹:“雅茹,别难过了。别人说什么就让别人说去,关键是你自己要过得好。爸爸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过得开开心心的,现在你已经不在民航了,这半个月你也做事做得很开心,爸爸就放心了,反正你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一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的,我一定会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有钱。”
“不是,爸爸不求你有钱,只要你开开心心就好。”
“爸爸,我会努力的。我要让看不起我的人,都对着我低头。”
陡然之间,一直上进心不是那么强的陈建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对!这种感觉就是谢美玉给他的感觉,会争强好胜。这种争强好胜又不是庄燕那种,庄燕每次都跟他说:“很多事是靠量变到质变的,梅花香自苦寒来……”
两种不一样,他却搞不清楚到底不一样在哪里。他不需要所有人对他低头,他只想平平淡淡过日子,如果雅茹和玲玲有了孩子,能叫他一声“外公!”他就很开心很满足了。
只是,这个愿望恐怕是难以实现了,现在他只能指望雅茹了,这孩子又是个心气儿大的,可怎么办?
陈建强拿了挂面出来,去公共厨房下面条,边上阿姨问:“小陈,你不是跟你家雅茹出去吃饭吗?怎么就又回来了呢?”
“小丫头突然不舒服了,我给她下碗面条。”
“小姑娘是事情多一点的,天气开始转凉了,你家小姑娘天天穿裙子,还是要当心一点,不要着凉了,着凉太过,容易肚子疼。”
邻居误会就误会吧!陈建强煮了面条端回去:“雅茹,吃面条了。”
父女俩没能出去吃饭馆,一起对坐吃面条,陈雅茹吃着面条,对陈建强说:“爸爸,我一定会努力的,以后让您过上好日子,让您也开开心心的。”
听见这样暖心的话,陈建强心里那点遗憾也就尽去了。
许清璇是赶了第二天早上的航班回来,这次哥哥们带着嫂子都来了,而且侄子还带了侄媳妇和孩子过来。
许家做酒店生意,这次中秋节,顾常思新开业的饼店推出的莲蓉蛋黄月饼、奶椰月饼和奶黄芝士月饼放在酒店内销售,原本只是想要给饼店打打广告,没想到这三种新口味的月饼,一经推出,风靡了港城,成了今年中秋送礼的首选。
得亏玲玲当时就说要搞个中央厨房,不能前店后工厂,这才续得上,可就算是十几个工人加班加点都满足不了大家的需求。眼看小打小闹的生意要火啊!
这三个月饼方子都是玲玲给的,顾常思就想带过来给小姑姑和玲玲他们尝尝。
顾常思要过来,一直跟顾常思要好的,庄纬文的太太丁曼云就说也想过来。
两人商量下来,索性就一块儿过来了。
这么一来倒是浩浩荡荡的大部队过来。
“哥哥,姐姐!”
第一个奔跑出来的是小慧,容远过去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来转了圈圈:“想哥哥了没有?”
“想!”
从机场出来,一行人直奔机场招待所,许家和机场合建的酒店还在手续审批中,阿大也还在招待所里做主厨,他满脸油光地给老东家做一桌江城菜。
六月黄已经上市,个头不大,却已经蟹黄饱满,蟹粉豆腐,毛蟹炒年糕,这是港城和南洋吃不到的江城味儿。
饭桌上两位嫂子眼看小姑的婚期将至,许清璇又不肯去港城定制婚服,说是在内地办酒席,还是从简,毕竟他们一个是国家干部,一个是大学教授,实在没必要穿那种衣服。
两位嫂嫂一直唏嘘小姑一生坎坷,总觉得要是不风风光光地嫁她,就少了点什么。碎碎念,让她好好去办几身婚服。
“四嫂、五嫂,你们还记得以前的张裁缝吗?”
“记得啊!他那个手艺可是真好,别说是南洋了,就是港城也少有他那般的手艺了。”
“可不就是,现在港城一件旗袍做下来,就那料子没个两三千都不行,要是连手工算在一起六七千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可就是这样,也没有张裁缝那个手艺精细。”
两位太太怀念起当年在江城剪裁旗袍的光景来,许清璇笑:“两位嫂嫂要不下午随我去看看我定做的旗袍?”
“张裁缝还在?”
“还在,跟老伴儿两人一起给华侨商店做旗袍,做的就是你们这些华侨的生意。一件料子上好的旗袍至多两三百。”
“就算折合港币,也不过千把块?一定要去的。”
当然丁曼云和顾常思对旗袍这种老派的衣服是没任何兴趣,她们身上的衣服都是欧洲大牌。
“这些年轻人是不懂旗袍的好,当年咱们小七穿着旗袍,那小蛮腰在本城千金小姐中是头一份的。是张裁缝的活招牌啊!”
“四嫂,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你们还提?”
“多少年前,你还是我们的小七!”庄雄哈哈大笑,“那还不兴我们想当年?下午刚好有空,你们去做旗袍,我们让阿远和玲玲带着一起去老家看看?”
许清璇借了基地的面包车,一行人送到西郊迎宾馆入住,等他们洗漱过。
姑嫂三人寻到了一致的喜好,两人跟着许清璇去张裁缝那里看旗袍。
连带四个小娃娃,跟着庄玲玲和容远一起去市中心,去寻当年庄家和许家的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