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发生一年半了,钟丽珍始终走不出阴影,一直靠药物维持才能短暂入睡,因为不出门,苍白消瘦的双颊,已经很难让人跟当年那个通身富贵,人生赢家的蔺家二少奶奶联系在一起。
蔺邹壁君提着盒子进来:“丽珍,今天我在巡视店铺,想吃宋记饼店的豆沙饼了,就买了两个过来,想来你这里讨一口茶吃,可行?”
“谢谢你,还能来看我。”
“我推你去阳台,我们一起喝杯茶。”蔺邹壁君说。
蔺钟丽珍不置可否,蔺邹壁君打开了通往阳台的门,让佣人过来擦了阳台上的座椅,再泡了一壶茶过来。
骨瓷的英式茶壶茶杯,花纹淡雅,极具品味。
曾经的蔺钟丽珍酷爱家中的每一样的物件,包括锅碗瓢盘,无一不精细,这是一个热爱生活的女人。
蔺邹壁君倒了茶,打开了盒子,蔺钟丽珍看见里面略有些粗陋的红豆饼,她伸手拿了一个,外层是软糯如和风菓子的皮里面是细腻清甜的红豆沙。
两人曾经就读于一个女子中学,放学的时候都喜欢去街角买这么一块饼来吃,这是青春记忆里的味道。
“大嫂,今天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蔺钟丽珍问她。
“最近身体怎么样?”
“不就是在等死?”
这句话出来让蔺邹壁君很难再去安慰她,反而是蔺钟丽珍扯出笑容:“大嫂是为了外头的那个孩子进门的事而来吧?”
“嘉丽找过嘉兰了?”
“蔺嘉丽能让蔺嘉兰好过?恨不能日日夜夜膈应这个堂姐才好。”
能有八卦的兴趣,倒是证明她的心情还不赖,蔺邹壁君说:“是啊!怎么劝都劝不好。”
“她那种怎么可能劝得好?”蔺钟丽珍无语一笑,“反正她在家有爹妈,出去有翁姑,你操什么心?不是徒惹你婆婆嫌弃?”
听她这么说蔺邹壁君一下子放松了心神:“我就是永远学不乖。”
蔺邹壁君说:“这件事情很可能是老爷子一厢情愿,那个孩子未必愿意。”
蔺钟丽珍看向远处:“回不回来与我有什么关系?小斐和小安已经不在了,这栋宅子谁住进来我都无所谓了。”
蔺邹壁君在她面前总是发现所有的安慰都没有意义,她伸手拍了拍蔺钟丽珍的手背:“好好照顾自己。”连这一句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大嫂,你别为其他人操心了。不如想想你自己吧?”蔺钟丽珍笑看着她,“你还有彤彤,你还留过洋,你还有大学学位,难道一生就这么废了吗?”
蔺邹壁君是来安慰蔺钟丽珍的,却没想到反过来听她劝导,她说:“大嫂,趁着还有机会,走吧!”
“丽珍!”
“大嫂,很抱歉!我挑衅过你,给过你难堪。直到我跌倒谷底,能够的来我跟前,纯粹是为了来看我一眼的,唯独是你!所以,大嫂,我希望你能过得好好的。这个家给不了你舒畅的生活。”
“以前的事情,还提它干嘛?”
“嗯,不提了。”蔺钟丽珍笑着对她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你啊!”
“一定要来告诉我,让我为你高兴。”
蔺邹壁君听着她的话,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她郑重地点头:“嗯,一定。”
“我现在体虚,坐不久,推我进屋吧!”
“好!”蔺邹壁君推着她进了屋。
帮她掀开了被子,抱着没有了双腿的蔺丽珍上了床,给她盖好被子:“丽珍,你好好休息。”
“大嫂,开车小心。”
“嗯!”
看着蔺邹壁君出了房门,拉上了房门,蔺钟丽珍的眼神再次归于暗淡,她不像大嫂还有光明可言,她早已没有未来。
今天她推着轮椅出了房门,听见楼下蔺嘉丽咋咋呼呼地跑回来找她妈,说了一大堆,秦蔺嘉兰对闵玉仪咬牙切齿,恨得压根发痒。横竖说不让那个孩子进门,哭着笑着要她妈去找蔺嘉旭。
她们之间眼神交错,秦蔺嘉兰居然还蹬蹬蹬地跑上来,蹲在地上仰头看她:“嫂嫂,你一定不希望,那个野种回来对不对?我们一起阻止,好不好?不要让他进来。”
“好!”她是这样回答的。
无所谓好与不好,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只是她活腻了,需要一个由头而已。
她原以为蔺嘉旭会回来大声质问,没想到到深夜都没听见脚步声,他又住在外面了。
刚开始两个孩子没了,他也伤心过一阵子,不过短短半年时间,他回家进房门算是劝她,他的身上已经有了香水味。
“丽珍,我是个男人,我有正常的需求。”
她那时候知道,以后沉浸在伤痛中只有她一个人了,然而,她沉浸在伤痛中也成了错误,婆婆说她整日这样丧气,公公更是提过:“难道我们家对她还不够好?已经对外说得清清楚楚,绝不离婚,她还这样丧气做什么?给谁看?哪有一点点豪门大妇的教养?”
找个合适的时间点吧!相信蔺家两位千金一定会给她这个机会的。
*
庄玲玲这些日子过得赛神仙,他们家的小长辈带着她到到处玩,到处逛吃,偶尔被庄雄和许寒柏抓去总部,一起开个会,用一下脑子。
爷爷这个人啊!知道她和阿远要在港城留大半个月,居然说他跟秦校长联系了,要暑期跟几位教授开展课题研究。
庄玲玲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的心思:“爷爷,你这是想要跟奶奶过二人世界吧?壮壮和蕴佳在江城,阿远和我在港城,你有大半个月,可以跟我奶奶腻腻歪歪……”
然后,她被爷爷追着,绕着网球场跑了几圈,老人家也不看看自己的身板?
许晖一家子也跟着他们同一班机飞回港城,马克兄真的是掐着时辰算着她回来,他们刚刚把爷爷和奶奶送到码头,看着两人过了关,上了船。
回到家里,庄玲玲还在洗脸,就被许晖给叫了下去,在书房里接了马克的电话:“明天,打高尔夫?你约了……”
马克这几天在进行认真分析,而且庄玲玲当时也给他们建议,可以多邀请几位投资人,才几天功夫,他就邀请了几位他的大客户,说明天去海湾那里的会所打高尔夫。
马克还特地问她:“会不会?”
“会,装备给我俩准备好。”在南洋被拉去打了,容远还要学,她是上辈子的经验,这辈子就是让人来惊艳的。
许晖接过电话:“知道了,我会带太太一起去。”
第二天,庄玲玲和容远起得晚,跟许晖夫妇一起吃了个早午餐,庄玲玲和容远穿戴停当。
许晖没用司机,他自己开车,看着熟悉的山景,这地儿庄玲玲前世有一套豪宅,一千来平米的大屋子,掩映在半山之中。俱往矣,英雄不提当年勇啊!
就是这个年代,海湾之中也停靠着好多游艇,这种盛景在内地大概要三十年以后了,才兴起了游艇,某些海景豪宅也开始主打带码头位。
现在先在股市捞一票,房地产是个长周期的东西,港城房地产从八五年开始到九七年经历了十几年的长虹,可以干一票,然后就能转内地炒房了,毕竟内地是九八年取消福利分房开始实现了强劲的大涨。时间真是刚刚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吗?她也不是活在真空中的,能过得不为物质困扰,她何乐而不为呢?
庄玲玲正在盘算中,车子已经开进了一个风景宜人,比五星度假酒店还要豪华,但是名字非常接地气的会所“渔村俱乐部”。
越是高端的会所,往往采用越加质朴的名字。这个会所在港城纵横五十年,一直是大佬云集之地,就连上辈子的庄玲玲都来过多次。
当然这个地方也是重新装修很多次,不过大致的格局与现在相差不算太大。
侍者过来领路,许晖揽着自家太太,带着两个小朋友一路往里走。
这次就不是马克一个人了,他老爹老考夫曼带着他的得力助手,兼床伴闵玉仪也来了,马克自己也带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
他们来得比较早,毕竟两家都算是东道主,趁着客人还在路上,他们一起进了咖啡厅。
闵玉仪几次三番看向容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容远拿出具体分析资料,递给考夫曼父子,说:“那天玲玲给出一个概念后,我趁着这几天做了一下初步的投资可行性研究,里面分成几个部分,一个是市场规模,这个航空公司主要还是立足于往返港城的航班……”
庄玲玲提出构想,容远拿了资料负责具体细化,要让庄玲玲做这些细致的工作,这些天她恐怕就没办法好好和小姨和小姑姑们玩了。
闵玉仪也低头资料,她在提出疑问的时候,容远给她仔细解答。
马克当然会让飞机租赁公司GCT来掺和一脚,所以过来的是GCT的那位约翰兄,约翰兄身边带着的是一位男士,那位男士应该是他们公司的高管。
然而,在介绍的时候,约翰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容远愣了,他有些不理解,朋友就是朋友,男朋友相对的是女朋友,一个男人怎么会有男朋友呢?
庄玲玲不得不给他普及一下,男的和男的也可以有这个概念,小伙子还是经历得太少,少见多怪了。
庄玲玲提醒他给两位从头开始讲可行性报告。
大家正在讨论报告,庄玲玲见闵玉仪的脸色微变,回过头去见一对三十五六的男女挽着手进来,男子斯文俊秀,女的一看就是标准的富家女,关键是那张脸跟容远有些像。
透过闵玉仪的脸色,庄玲玲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这应该是闵玉仪的前相好?蔺嘉旭的妹妹和妹夫?
那位女士看向容远,此刻容远正在公式化地跟闵玉仪解释一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