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玲玲和马克约了吃晚饭,马克把地点定在了港城的一家高级酒楼。
许晖开车带着庄玲玲和容远去,他有些意外:“为什么不让小姑姑去?小姑姑是民航这块的专业人士啊?”
“奶奶去了,就代表内地民航的人介入,那就不是纯生意了,容易让人误会。这是华商和英资洋行之间的合作意向。千万别扯上内地民航。”庄玲玲跟许晖说。
现在两国还没有进行谈判,没有商谈到殖民地归还问题。这个时候内地民航如果插手港城航空业,难免会让人有过多的联想,她和容远两个小朋友出来,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考夫曼父子在江城港城这么多年,早就深谙华国人交际的精髓,势必要在饭桌上推杯换盏。
马克早早等在门口,傍晚正是应酬高峰,又是城中有名的酒楼,商场上的人士见到达美洋行的小老板纷纷驻足跟他招呼。
一辆车过来,车门打开,蔺嘉旭从车上下来。
蔺嘉旭今天一大早被爷爷召见,刚开始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爷爷对他跟小明星搞在一起丝毫不知羞耻而愤怒。
“爷爷,现在家里成了这个样子,我才三十八岁,您不会让我一辈子都不要女人吧?我总归还要孩子的吧?我不离婚,但是我外头找个女伴总归可以吧?”蔺嘉旭说话很有技巧。
他的话让老爷子气焰顿消:“那……那个孩子?”
老爷子是从传闻中得知一二,蔺嘉旭还有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也知道了当时老二父子去京城的大概。细节他没有问过,私生子就是私生子,既然儿子孙子都不跟他说,也没说要认回来,他也就不会多管。虽然人老了,看着老大家那两个不成才的东西,难免想知道传闻中那个优秀的孩子是什么样儿的。
昨夜一夜过去,他却想跟命运屈服了,他终于问出口了。
“您也看到了,对吗?那个孩子比我们能想到的都要出色。可是我?”蔺嘉旭满脸惋惜,难受,“爷爷,有这个孩子的时候,闵玉仪是达美洋行大班的女儿,虽然跟我们家比差了些,不过我是二房子孙,能继承的家业有限,她却是人家正儿八经上过洋学堂的姑娘。我与她青春年少,一时情难自禁,她有了孩子,我与她分别之后来到港城,再等她来,我已经奉了您的命娶妻。这个孩子是私生子,却并非如大哥那样的孩子,他不是我找外面的女人生的。我自认并未做错什么!只能慨叹世事无常。后来闵玉仪跟秦永年搞在一起,害得嘉兰那样,才让我彻底厌恶她。”
蔺嘉旭的话句句在理,蔺老爷子已经顺着他的思绪往下想,蔺嘉旭继续:“所以,当我听说闵玉仪去找这个孩子,我就十分反感,我在研讨会现场看见这个孩子的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孩子跟闵玉仪串通好了……”
蔺嘉旭用他的话把当天的事情复述出来,容远在他的口中是一个极其出色的孩子,他慨叹:“爷爷,只能说有缘无分,看见他那个妈和您一直教导我,不能要私生子,我彻底得罪了这个孩子,我看到他被许家七姑娘教导得那么好,我也曾经试图挽回,孩子不稀罕,说话还十分不客气,最后弄得我和爸爸颜面全无。”
他隐去了庄玲玲说他们家会出大风险的那一段。
老爷子坐在那里,他细细想来,孙子的这个私生子真的跟老大家的完全不同,老二家跟这个孩子闹成今天的局面确实跟自己也大有干系。
“爷爷,孩子虽然好,就算咱们想认,人家也不愿意。到此为止吧!”蔺嘉旭笑着说,“今天不是金爷爷八十大寿,等下我陪您去赴宴。”
所以就有了此刻蔺嘉旭陪着蔺老爷子来出席宴会。
老人家吗?年轻的时候比自己的本事,年纪大了就是比儿孙了。蔺家老爷子也就一个蔺嘉旭拿得出手了。
蔺嘉旭到后座拉开了车门,扶着老爷子从车里出来。
老爷子还是几十年前一般,一袭长衫,手里一根拐杖,在酒楼门口站定,东道迎宾的小辈走上前:“老太爷一向安好?”
“好!”
蔺嘉旭跟对方打了个招呼,见马克在,不管闵玉仪在不在达美,生意是生意,达美的规模虽然不如其他两家洋行大,可他们服务要比其他两大洋行好,华商都喜欢用他们,这两年发展迅猛。
“爷爷,我跟达美的小考夫曼打个招呼。”
不用蔺嘉旭过去,马克已经走了过来,用粤语招呼:“蔺老太爷,许久不见!”
老太爷抱拳:“许久不见!”
马克跟蔺嘉旭寒暄:“听闻蔺先生与江城纺织品公司开展了合作?也算港城最先了。”
“哪里及得达美速度之快,听闻你们已经获得了华国民航二十年飞机租约?”
两人正在聊天之时,许家车子开了上来,许晖从副驾驶下来,后座车门推开,一位穿着黑白波点连衣裙的少女从车里出来。
马克见了庄玲玲很多回,总觉得这个姑娘每次见,总有能给他不同,他是一个东西方女人都能欣赏的人,而庄玲玲是能让东西方男人都能认可的美人。如西方人的立体五官,又有东方人的精致。
另一侧的车门出来的是容远,原本今天想要换个搭配,最后玲玲穿了白底黑点点的裙子,他还是穿上了白衬衫和黑裤子。
马克对蔺家祖孙道:“两位,失陪,我的客人来了。”
蔺家祖孙往那里看去,南洋许家的公子身后带着一对少男少女,老太爷终于见到了今天早上孙子嘴里的这个特别优秀的孩子了。
报纸上和电视里哪里能将这孩子的气质完全描绘出来,此刻亲见,他恨不能擦一擦他那昏花的老眼,两个孩子站在一起,犹如水墨画一般隽永清雅的组合。
蔺嘉旭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怎么了?哪儿哪儿都能见到自己的这个儿子。他搀扶着老爷子:“爷爷,我们上楼了。”
许晖见蔺家祖孙,大家都是江城出来,祖上都是有交情的,见了面总要打个招呼,虽然挺尴尬。
“老太爷好啊!”
蔺老太爷笑着说:“许家的小六?”
“是!”许晖招呼,“玲玲,阿远!来见见蔺老太爷。”
庄玲玲和容远走上前,算是让老爷子看了个清楚,许晖介绍:“当年我家小姑姑和庄家三叔参加‘两航起义’飞往京城,三叔牺牲后,小姑姑带着燕儿,后来燕儿又救人牺牲留下了这个丫头,庄四叔让丫头改回了庄姓,这次去南洋要认祖归宗,承袭三叔一脉。阿远是小姑姑在下乡的时候领养的孤儿,如今小姑父找到了我家小姑姑,两人都未婚,打算以后相伴。阿远就算是小姑姑和小姑父的子嗣了。”
庄玲玲恨不能给六叔翘起大拇指,真是高,实在高!
他看似介绍,其实跟人家说清楚,许家小七对两个娃有养育之恩,现在许家、庄家、季家三家都抢不过来,你们蔺家想都别想了。
其实容远有话说,他还有爹娘的养育之恩呢!
两人恭恭敬敬称呼一声:“蔺老太爷安好!”
蔺家老太爷看着眼前两个孩子,百味陈杂。
马克伸手请客人上楼,许晖让出路来,请长者先行。
蔺老爷子是听清楚了,许家小六说得再清楚明白不过了,让他们蔺家趁早歇了心思。
上到二楼,今日蔺老太爷的老友八十大寿,那位同样穿着绸缎长衫的老先生特地出了宴会厅拱手相迎:“世范兄,迟到了啊!等下罚酒一杯。”
刚刚话语出口,见蔺老太爷身后的楼梯上,一双少男少女,那男孩的容貌?
一下子了悟,莫不是蔺老太爷要带着曾孙来露个脸,算是为以后孩子回到蔺家放个风声?
“世范兄,可真有福气,这是金童配上玉女……”
那位老太爷还没把话说完,只见后头上来的鬼佬说:“往这边。”
少男少女跟着鬼佬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后生往另外一边而去。
那位老太爷愣在那里,蔺老太爷:“金老弟,此事说来话长。请!”
蔺老太爷进了宴会厅,老友儿孙给老友撑足了面子,男子西装,女子褂裙,正房太太和两个偏房更是规规矩矩,大红与水红的穿着分毫不差。前呼后拥子孙满堂。
反观蔺家,大房不过一个姑娘,姑娘再优秀终究要嫁人,两个外头小星养的孩子,从报章和电视中可见实在上不了台面,二房两个出色孩子没了,如今只能说是膝下空虚。
一时间蔺家老太爷十分落寞。
金老太爷也看出老兄弟心情不好,问一句:“世范兄,刚才那是?”
蔺家老太爷唏嘘慨叹,将孙子说的那些话整理了一二,说给老友听,金老爷听细细听下来,看着老兄弟白发都已经所剩无几。
想当年一起从江城来港城,这位金家老太爷受过蔺家老太爷的恩惠,这些年哪怕蔺家风生水起,老哥哥也是一如既往对他们家,甚至还提携他们家的生意。
“许家,家大业大,子孙繁多,若是想要给七小姐承袭子嗣,大可以从族内过继一个子孙给七小姐。你蔺家就这么一点血脉,那许家小六何必还当面说出那般的话来?”金老太爷有他的一番道理,“当年大家都从江城出来,你老兄要是真想要回这个孩子,我来做个中间人跟许寒柏打个电话,好好坐下说道说道!”
蔺家老太爷摆手:“不必了。”
金老太爷一把抓住蔺老太爷的手:“老哥哥,这是你的真心话?”
蔺老太爷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个孩子,嘉旭在他这个年纪还在江城,等到来港城已经二十出头,那时的蔺嘉旭还真没有这个孩子的气度。一时间不好开口拒绝,沉吟之后说:“那就麻烦老弟,做个中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