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都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犹如穿行在林间的小兽,能够感受到周围诡异的气氛,双胞胎察觉到久不相见的默叔叔情绪似乎不太好, 立即跟麟哥儿招招手, 小奶团子从独孤默怀里挣扎着窜了下来, 兄弟仨手牵手跑了,还贴心的帮两人拉上了房门。
房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独孤默一言不发坐着,姜不语偷瞟一眼,怀疑他在赌气,装死是装不成了, 她半坐起来, 靠在迎枕上, 撑着头观赏美男,忽然出声赞美:“阿默, 还真别说, 我认识的那些少年郎里, 就属你生的最好看!”
独孤默听到赞美,不但没有高兴, 还越加委屈,就在他险些压制不住自己翻滚的情绪质问她之时,狗世子又开口了, 以一种悠然回忆往事的口吻说:“当年我们相识的时候,你才十六岁, 一转眼我都老了!”
独孤默愣住了。
他是男子, 在京里以二十三岁高龄时常被急疯了的独孤夫人逼婚, 而姜不语还要比他大着三岁, 别说早过了摽梅之龄,再过得几年在大渊都能做人家祖母了。
独孤默回想她在画舫之上神采飞扬的样子,心里暗嘲自己低估了狗世子强大的心理,她被抓包多半在敷衍自己,不由便要刺她一句:“姜世子如愿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身边少年郎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倒是……”重点强调最后一句:“人老心不老!”
姜不语:“……”
如果手边有镜子,她想直接拉过来看看自己是不是生出了白头发,或者眼角皱纹能夹死蚊子,独孤默的话让她莫名觉得自己已经鹤发鸡皮,行将就木!
她再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时间的无情流逝,当年对她千依百顺的小阿默经过京里官场上四年的非人锤炼,现在不但会讽刺她,还刺的挺疼。
姜不语开局不利,再接再厉:“阿默,难道你没发现但凡手里有钱有权的男子上点年纪,全都要找年轻美貌的小娘子们消遣时光吗?”
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老*色*胚的架势,迅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站得住脚的理由:“再说我这个年纪吧,家里又没内人,钱也赚了不老少,多养几个少年郎玩一玩也没犯法吧?”
——扯开礼义廉耻的遮羞布,将自己臭不要脸的一面展现给傻白甜,让他败退在对方低下的道德观跟低劣的人品之下,并且在内心暗悔年少时瞎眼爱上个把人渣,迅速与对方划清界限,也算是逼对方切割清楚的一种方式。
近四年熟读《大渊律》且日常与无数犯人打交道的侍郎大人生生被她逼的差点想暴躁走人,他气得站起来在房里走了两圈,感觉自己随时有被气爆的可能,结果愤怒之下扫了一眼,发现狗世子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似乎巴不得自己气怒而去,再不回头。
独孤默从小懂事早熟,年少时在同龄人中优秀的一骑绝尘,让人追都追不上,可是在狗世子身边被她熏陶了三年,回京之后他才慢慢发现,过去奉为圭臬的许多条框竟在不知不觉间早没办法再遵循认同。
他内心的秩序早被狗世子这种异类砸的面目全非,回不到旧时。
入刑部之后,他不但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反而我行我素,大约是得了狗世子的真传——她天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领,旁人不让她做什么她偏要去做——独孤侍郎在二十三岁高龄被狗世子激起了迟来的叛逆期,冷笑着大踏步走至床头坐下,将那没心肝的圈在床头,质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人品低劣,配不上我?”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有这点好,一点就透。姜不语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为难状:“阿默你从小读书好,官也应该当得有模有样,不然何至于让知府大人亲自出面招待。”心里酸溜溜的想,还把苏州府所有的头牌花魁都召了过去相陪,牌面是够大,不过此时也不该计较这些,要努力让他走上预定的分手轨道,当下苦口婆心劝道:“我这个人你也知道的,没什么优点毛病倒不少,也着实配不上你。不如——”
侍郎大人果然在官场历练过,方才还气的在房里转圈,此刻竟已冷静了下来,还露出一点浅浅笑意,扯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不语,你知道刑部是做什么的吗?”
姜不语愣了一下,为这种生硬而突兀的转折反应不及,谨慎道:“审……审犯人的?”不过此时没有测谎仪,也轮不着她担心自己露馅。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侍郎大人理了下她鬓边乱发,亲昵的好似两人压根没有分开四年,无视了姜不语僵硬的表情,浑似忘了之前的气恼,平和道:“刑部是审犯人的没错,可也是给犯人改过自新的地方,除非犯人十恶不赦。”
姜不语:“……”
——我既不是犯人也不需要改过自新,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她一头雾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侍郎大人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我知道你配不上我,你这种狗脾气,满身毛病只爱美男,搁京里都没有立足之地,更别说跟我在一处了。”
姜不语虽然震惊于这人分开几年竟然自恋自负到如此地步,暗自怀疑京里盛行拍马屁,看把孩子都拍的找不到北了,不过欣慰的是他总算在某一方面与自己不谋而合,当即笑道:“你也看明白了吧,我是真配不上你!”
“我知道啊。”侍郎大人终于有机会展示自己宽大的胸襟:“不过不要紧,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我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
姜不语头一回在独孤默面前显露出智商不够的蠢样子,傻傻张着嘴:“改……改过自新?”她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独孤默露出两人重逢之后的头一个笑容,温柔说:“不语,这四年时间我手里经过不知道多少犯人,杀人越货穷凶极恶的都不知道有多少,你真不算什么,我还应付得来。”
姜不语:那能一样吗?
独孤默无视她瞠目结舌的表情,俯下身在已然傻了的狗世子唇上亲了一口,感受到她的柔软与温暖,笑的更真切了:“既然你觉得配不上我,那就改到能配得上为止。反正你不着急成亲,我也不着急,咱们有一辈子可耗!”
他起身要走,姜不语不由有些心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不是,你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吧?”
侍郎大人低头,视线在紧攥着自己的手上停留片刻,再抬头与她视线相接,竟笑出了几分无赖气息:“我就是要吊死在一棵树上,你预备怎么办?”
姜不语:“……”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赶紧跑啊!
他好像识破了她心中所想,慢悠悠道:“你别想着跑,我是官你是民,以世子爷之能,这些年产业应该遍布江南了吧?你前脚跑了,后脚我就能带人把你在江南的产业全都给抄了,让你的手下人饿肚子!”
“你得讲道理吧?”姜不语没想到京里的水如此之深,好好一个洁白无暇的少年郎在官场上打个滚就变得心黑如墨,还学会了以势压人。
独孤默又显出某种她极为熟悉的无赖气息,都不必照镜子她就知道那是自己的拿手好戏,可是被他学会来对付自己,总归有点不是滋味。
他说:“你也不跟我讲道理啊。”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成功的让狗世子吃瘪!
她大约是一再受挫有点不可置信,松开了手朝后一躺,有点心灰意冷的模样,或者又在暗中憋什么鬼主意:“你走吧走吧,赶紧走吧!”
独孤默虽然暂时占了上风,可也不敢掉以轻心,知道狗世子的脾气秉性是吃软不吃硬,万一把人逼急了她能干出鱼死网破的事儿,就算还有一肚子火,他也只能忍着,道:“我那边还有公事未完,你先歇着,待得明日酒醒之后就来我身边当值吧。”先想办法把人留在身边慢慢想辙。
姜不语猛的坐了起来,失声道:“当值?当什么值?”
侍郎大人也不知道是临时起意,还是刚刚过招时候想出来的对策,此时说的流畅无比:“我当初在你身边侍候了四年,彼时你是世子我是流犯。时移世易,是时候还债了。正好我身边缺个得力的侍卫,我觉得世子爷就挺合适!若是明日我见不到你,头一个封的就是苏州府柳家的所有铺子,接着就是你在江南名下所有的产业,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他丢下这句话,推开门就出去了,徒留姜不语在床上生气,指着出去的背影骂道:“你!你!你别的没学会,就学会恩将仇报了?!让我给你当侍卫,你脑壳没毛病吧?当上官就抖起威风来了?”骂的还不解恨,提起枕头扔了下去,只当那枕头是独孤默。
外面,独孤默听着房里狗世子中气十足的骂街不由苦笑——除了这种法子,他还能怎样才能把这没心肝的留在身边呢?!
她在意幽州军中袍泽、在意身边亲卫老仆、在意姑丈一家、在意所有的人,独独不在意他!
作者有话说:
太晚了,跪着爬走……
阿默再不是从前只会嘤嘤嘤的少年郎了。感谢在2021-10-10 00:10:43~2021-10-11 02:1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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