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拉还从来没在战场上见过如此懦弱胆小之人, 没想到此人竟与世子关系密切,不由倍感好奇:“不知这位是?”
世子能告诉他金不畏是自己大哥吗?
当然能!
她与金不畏又不是什么情比金坚的亲兄弟,当即毫不客气出卖兄弟, 状似关切道:“还请三王子手下人待他客气些, 他可是我父亲最宠爱的长子!”
阿古拉在王庭亲眼目睹过四王子倍受汗王宠爱的场景, 每每自己被训的灰头土脸,四王子出现之时那做父亲的便会露出由衷喜悦的表情, 着实令人气闷。
他不由笑得意味深长:“原来这就是你那位遇见狼掉头就跑,与人斗怕的要死,长的人模狗样面皮光滑的兄长啊?”这还是上次两人掉落崖底金不语说过的话,难为他竟记得。
金不语轻笑:“正是此人。”没想到阿古拉转头就吩咐乌恩其:“好好招待这位定北侯府的长公子!”
乌恩其深知主子的意思, 当即领命而去, 给金不畏准备一顿棍棒大餐。
金不语内心忏悔:大哥啊大哥, 这可不是我故意的,谁让你自己乱嚷嚷引起三王子注意?
挨打长记性, 省得下次再胡乱嚷嚷。
两人进了里正家院子, 撤之前燃起的篝火未灭, 金不语坐定之后,还从火堆里扒出两大块泥包, 敲碎了外部的泥壳之后,一股浓烈的肉香味扑鼻而来。
“什么东西?”阿古拉还从来没见过这种烹饪方式。
金不语将另外一个完好的泥包推给郭子华:“你来——”她自己撕了一只鸡腿,递给阿古拉:“三王子远道而来, 吃点肉垫垫肚子。”十分热情好客。
阿古拉啃了一口,只觉得肉嫩汁多, 鲜香美味平生未见,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一只鸡腿, 眼前递过来一只粗瓷海碗, 里面盛了大半碗混浊的酒:“尝尝?”
两人吃肉喝酒,丝毫不提两军对阵之事,只互相探讨大渊与北狄食物的做法,气氛一派和乐。
其余人等见两位主子之间都没什么敌对情绪,也各自放下了剑拔弩张的情绪,分食烤鸡与酒。
金不语虽然与阿古拉把酒言欢,但脑子转的飞快,想着脱身之法,待得阿古拉大半只鸡下了肚,觑着他喝酒,忽然出手偷袭,直取他咽喉。
阿古拉刚刚端碗喝了一大口,被偷袭之时尚未咽下去,惊慌之际喷出一大口酒液,淋了金不语一脸。
金不语:“……”
原本酒正酣气氛正平和,没想到金不语搞突然偷袭,阿古拉气恼之下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金不语闪避不及,被他整个压在身下,惊的两方都快称兄道弟的手下赶紧丢下酒碗互相拉开了距离,慌头慌脑找武器。
敌方人数高于己方上百倍,金不语只不过想试试挟持三王子逃命能否成功,谁知对方发身高马大不走寻常路,直接将她扑倒在地,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来,她连翻个身都困难,当下只能哈哈大笑:“我与三王子许久未战,一时技痒,你快起来,可要压死我了!”
阿古拉原本极为恼怒,没想到她突然发难,但将人紧抱在怀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起身之时无意之中一手撑在她胸膛之上,只觉隔着一层衣裳触感不对,顿时神色大异,脑子里不由冒出个荒唐念头——金不语不会是女人吧?!
金不语一把推开他,暗恨自己这次被金守忠急急忙忙召回营,又因近来无战事,天气渐冷穿着夹袄,便偷懒只束了裹胸,未将以往束在胸前伪装胸肌坚硬的挡板背心穿在身上,当下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阿古拉上次与金不语也拼死打斗过,还记得两人滚在一处她坚硬的胸肌,谁想数月不见手感完全不同,这才起了疑心。
“世子……”
“住口!”金不语生怕他问出什么奇怪的问题,着急忙慌打断了他的话,省得让旁人听到。
阿古拉深感这里面有古怪,当下吩咐:“你们都退下去!”
他手底下的人足足有十几名,都在犹豫对方未退而己方退出去,生怕三王子吃亏,而金不语身边的人也都去瞧她的脸色,她忙道:“都退下去。”
两方人马戒备着退出里正家院子,阿古拉的亲卫乌尼还细心的关上了院门。
金不语深吸一口气,脑子里转的飞快,暗思如何将阿古拉糊弄过去:“三王子请讲——”见机行事总是没错。
未料阿古拉竟然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本王只是觉得世子脸上喷了酒水,想让你擦一擦而已。”又含笑问道:“世子以为本王想说什么?”细细窥探她的神色。
金不语大松了一口气:“多谢王子。”帕子也不接,起身过去就着院里水缸洗了把脸。
篝火之下,温暖的火光柔和了原本一身英武之气的世子,未曾擦干的水珠在她脸上滴下来,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仿佛女子点染了金色的胭脂,眉清而肤细,真要是女子,穿上女装大约也很漂亮。
阿古拉的视线顺着她的脸蛋往下,注意到她脖子里的喉结,忽道:“我与世子许久未战,也是技痒,不如咱们在这院里比试比试?”
金不语不解其用心,心中还存了挟持他的念头,但方才被他在胸前按了一下已觉不妥,有心想要推阻换个比试方法,阿古拉已经激道:“世子不会是不敢吧?”
“王子是本世子的手下败将,有何不敢?”
金不语应敌胜在机变,骑马打仗最擅长的武器乃是长***枪与弓箭,拳脚功夫也很强,但真论力气她还是稍逊阿古拉一筹。以命相搏最忌分神,况且她生怕自己露出破绽,两人都未拿兵器仅用拳脚,真正打起来免不得贴身肉搏,难免束手束脚。
两人再次交手,金不语心下不由暗暗叫苦。
反观阿古拉,只因心中有疑团未解,下手之时招招不离金不语要害之处,或胸或腰,甚至打斗之中还将金不语卡在自己怀里,余光瞥见她鼓起的喉结,也不知当时怎生作想,竟大力抓住扯了一下,也未见金不语露出什么痛苦神色,手里便多了一物。
金不语:“……”
阿古拉:“……”
三王子低头注视着自己手里做的极为逼真的喉结,真正验证了他心里方才冒出来的念头,反而有些不知如何处理:“世子爷……是女子?”
金不语还要嘴硬:“你才是女子,爷是铁骨铮铮的男儿!”
阿古拉自毁容之后又身负恶名,多少年被珠儿恶意谩骂欺辱,成亲之后两人分房而居,方才不过是一念之间,竟揭破了金不语的真实性别,但对方不肯认,顿时犯了执拗之气,当下道:“世子爷既然不承认,不如就让本王来验证一下!”
他半个身子俯在金不语身上,直骇的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世子爷狠狠一把推开了他,知道今日栽在了这北狄蛮子手里,翻身坐起道:“是又怎样?难道你要跑去告诉定北侯,说我假扮儿子骗了他?”
阿古拉想起她在山崖下说过的,拿他比其长兄,直言他要比自家长兄模样俊,当时他听到赞美便对这大渊世子心中暗生好感,后来被她游说之后便唆使呼德出战,暗中扳倒了一个强劲有力的竞争对手。
“世子误会了!”他将手里捏着的喉结递还回去:“我们北狄王庭也是一团乱麻,自家的事情都理不清楚,告诉定北侯有什么用?他能给我什么好处?”
金不语一听有门,立刻顺着门缝往里爬,将喉结原样再粘回去,卖力游说:“三王子在北狄处境堪怜,我在幽州也与你差不多,若不是扮作儿子,恐怕侯府就要交到方才你手下押下去的那个怂货手里,你说我能服气?”
阿古拉“噗嗤”一声乐了,实未料到平生能见到这样勇武鲜活的女子,况且她对着自己一张毁容的脸也从未露出半点不适,不由对她的处境有几分感同身受,真心实意说:“世子比起那个怂货,自然强了百倍不止。”
金不语得到了认同,立刻再接再厉,一副奉阿古拉为知己的模样,恨不得与他结为八拜之交:“知我者,王子也!王子是不知道侯爷心眼有多偏,多少次为着他这不成器的长子,对我百般打压辱骂殴打,也亏得我皮糙肉厚,都抗了过来。但心中不知道有多感伤,同样都是儿子,就因为他宠爱那怂货的母亲,便视我们母子如路人仇寇,这种感伤竟是无处倾诉,也幸亏遇到了王子,方才能一抒心中块垒!”
捞过旁边两只粗瓷碗,满斟了两碗酒递了过去。
阿古拉没想到她女扮男装,竟有这番苦衷,与自己处境相似,同样都是儿子,四王子与他在汗王面前的待遇有天壤之别,为此他心中愤懑无处可诉,接过金不语递来的酒碗与之相碰,两人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两人搏命也非一次,就算聊天也有上次崖下彻夜长谈,撇开金不语的真实性别,再聊天便轻松愉快许多,至少对于阿古拉来说。
“三王子有没想过,他年你若为汗王,两国不再交战而是友好邦交,两国百姓不必再饱受战争之苦,而你我也有的是机会喝酒畅谈,那该是何等美事?”
阿古拉眸色渐深,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事情,笑道:“世子所言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