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澜一时间没听懂他的话,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江雪折便又重复了一遍,将叶知微的话原封不动告知他:“小姐要我将此物退还给公子。小姐说她没生气,不用跟她赔礼,这礼她也不能收。”
笑意淡去,谢云澜站在那里,目光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是吗,那是我想多了。”
江雪折不知该说什么,他轻轻点了点头,就要转身离开。
“江护卫,”谢云澜忽然叫住他,他将盒子收回袖中,语调轻缓,“江护卫可知,是否是在下的礼物不合叶小姐心意,她才不愿收下的?”
江雪折微微蹙眉,他想到当时的情景,叶知微把那盒子扔在一边,看都不看一眼,嘴上说着“才不稀罕他送的东西”,但这话显然不能直接说给当事人听。
他斟酌了下,说:“我不清楚,但小姐的确不想要。”
谢云澜不动声色,温吞道:“我知道了,有劳江护卫了。”
江雪折转身离开,走到巷口处,正与一辆马车擦肩,那马车直奔谢宅而来,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马车在谢宅门前停下,谢云澜上前将一位身着简朴的老妇人扶下车来,那妇人满面风霜,两鬓斑白,颤颤巍巍地抱住谢云澜就开始哭。
谢云澜一边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一边低声和她说着什么。他的声音极低,但那老夫人的抽噎却随风传到江雪折的而中,她哽咽着说着“我儿是状元”,什么“平步青云”“立稳脚跟”之类的话,江雪折听了几句,默然离去。
他回去后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叶知微,叶知微正捧着米粒逗鸟,闻言头都没回道:“还给他了就好,省得他乱想。”
“小姐怕他想什么?”
“还能有什么,我收了他的礼,他万一觉得我对他心存爱慕怎么办?”
她捧着米粒抬起手。
正喂着,她突然转过头来,目光灼灼盯着他。
江雪折顿时想到了昨夜的梦,头皮瞬间发麻,他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仓惶道:“小姐若没有其他吩咐,属下就先下去了。”
叶知微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看他,俯脸凑过来,“你身上又有药味,伤还没好吗?”
他立马把手背回,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手心有点被火苗烧灼的痛感,但他还是说:“已经好了。”
叶知微若有所思看了他半晌,嗤笑一声,转头继续逗鸟。
她好像不想追问了,“那随便你吧。”
莫名的,江雪折心里隐隐有几分失落。这段时间原本变得亲密的距离似乎又被自己无形地扯开,但他明明觉得自当如此的,可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失落呢?
就这样看似风平浪静的过了一个月,一个月里谢云澜这个人没再出现在叶知微的生活中,只是偶尔她会从叶煊口中听到一两句,无非是说他已入了翰林院,颇受那些同僚的赏识。
看来就算没有成婚的剧情,他这条仕途走得也颇是顺遂。
但是哪又如何呢。科举三年一次,往届那些状元也都是供职翰林院,真正闯出些名堂的还是少数。叶平樟是二甲出身,当年他那一届的状元后来成了国子监祭酒,那还是混得相当不错的了,叶平樟能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和根基深厚的家族脱不了关系。
原因无他,科举只是跨过了仕途的第一道门槛,要再往上爬,能力是一方面,家世又是另一方面。所以像谢云澜这种人,总要寻找一个依靠,才能在官场上站得更有底气。
算算时间……如果不是叶知微改变了原剧情,这会男女主应该已经成婚了。婚后没过多久,便是长平郡主的生辰宴,再就是意料之中的狗血情节。
那时男女主虽然是新婚,但满城的人都知道谢云澜是被逼无奈才娶了叶三小姐,宴席上,叶小姐一个劲献殷勤,但谢云澜只是敷衍应付,完全没有新婚燕尔的甜蜜,所以长平郡主才动了心思。
虽然成婚的情节没有了,但生辰宴的请帖如期而至。那请帖还是叶知微刚从宫中轮完值回来的大哥给她的。
叶烁生得人高马大,威武不凡,他体格魁梧,看起来就是一副很靠得住的模样。虽然,和叶家书香门第的气质有些不符,但叶平樟早看出他不是个读书的料,就放任他去学武了,如今他御前任职,倒也颇受重视。
叶烁风风火火地冲进家门,彼时家中只有女眷。他见过了沈氏就来到了凝露轩,一踏入院中就听到了女孩子的笑声。
他当然认出那是自家妹妹的笑声,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笑,刚走没两步正要拐角,迎面就撞上一个跌跌撞撞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看到他,脸上笑意顿消,连忙行礼:“大少爷!”
叶烁摆了摆手,问:“你们在干什么?”
丫鬟还没说话,那边就传来桃枝的笑声:“小姐蒙好了吧?看不见吧?我们可要跑了啊!”
叶知微趾高气扬地说:“跑吧跑吧,说好了就在这个院啊,不准跑出去。”
顿了顿,她又说,“江雪折?江雪折呢?”
江雪折在几步之外的位置应了一声。
她说:“你看好了啊,千万别让我摔着碰着,要是伤着我了,我就要狠狠罚你。”
叶烁叹了口气。看来自己妹妹这爱折腾人的性子一如既往。
他往前走了几步,正看到叶知微用白纱布蒙着眼,桃枝为首的丫鬟们以她为中心散开,她就嘻嘻哈哈地伸手摸黑去抓,显然是正在嬉闹。
叶烁有些好笑,抬脚走了过去。丫鬟们看到了叶烁,正要行礼,叶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众人会意,并没有出声,若无其事继续起哄起来。
叶知微认真听了听声音,循着笑声往前扑,那一下有点用力过猛,虽然不至于摔倒,但叶烁还是下意识倾身要去扶她,可他的手还没完全抬起,另一只手已经先他一步扶住了叶知微的手臂。
江雪折的声音很轻,在她耳边响起。“小姐,小心。”
他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只那么虚握着,不敢用力,好像叶知微是什么易碎的瓷器,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似的。
叶知微若无其事地“哦”了声,又往前摸索着。
于是江雪折便松开了手,目光却紧紧盯着她。
叶烁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是不是妹妹和江雪折走得太近了……呃,可是贴身侍卫不就是这样吗?他在御前也是这样时刻关注着圣上的安全。
嗯……的确,下属对主子自当如此。
这么一想,他又释怀了,放下心里那点别扭,朗声道:“三妹!”
叶知微听到声音,抬手蹭的扯下纱带。她眨眨眼看了过来,认出来人,欢欣雀跃地跑上前,脆生生地喊:“大哥!”
叶烁就喜欢看她这样欢欢喜喜的样子,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每天都无忧无虑的。他咧开嘴笑,“又在玩闹,我看你是一点都变。”
“你才走了一个来月,又不是一年,我能怎么变。”
叶烁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一张拜帖,道:“长平郡主生辰宴的请帖我给你带过来了,这个月十二,你之前让我帮你找的东西,不会是送给郡主的吧?”
“啊,你说那个!”叶知微差点都要忘了这回事,“那个不是啦,你带回来了吗?”
叶烁点点头:“在我房里,晚点我给你送来?”
叶知微笑嘻嘻道:“求人办事要主动一点才好,我自己去拿。”
她把纱带随手扔给江雪折,拉着叶烁的手臂往院外扯,回头对众人说:“散了散了,下次再好好玩!”
叶烁被她一路拉回自己房中,那东西就放在他桌子上,被锦布包裹着,长长一条。
他上前拿起,递给叶知微。叶知微双手接过来,掀开锦布一角,露出一截漆黑光亮的崭新刀鞘。
叶烁忍不住问:“你为何非要我寻一把新刀?库里不是还有几把存着的吗?”
叶知微仔细地打量,边看边道:“那些都旧了……而且和之前的也一样呀。”
“什么之前的?一样又怎么了?”
叶知微神秘兮兮地眨眼:“一样的就显不出特殊了。”
叶烁抿了抿唇:“你别弄出事来,一个闺阁千金拿着刀耀武扬威……不、不像回事。”
叶知微抽出刀来比划了一下,微微颔首,“不潇洒吗?”
他失笑:“是挺潇洒的,但你不通武艺,伤着人怎么办?”
她将刀收回鞘中,重新包裹好,说:“放心,不是我用。”
叶烁一愣:“你给谁用……江雪折吗?”他也实在想不出她身边还有第二个人用刀。
叶知微双眼晶亮,她点了点头。
……也、也是正常的嘛,圣上也会经常一高兴了就赏他们点什么东西。江雪折这些年尽职尽责,刀用坏了,寻一把新刀给他,也方便他更好地保护主子嘛。
很正常。
叶烁:“……”绝对是正常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