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纱帐摇曳,月影婆娑,如水的夜色在房中弥漫开来,烛火全都熄灭了,月光透过窗棂,将交叠的影子投在墙壁上。
床上的女孩轻衫半褪,双眼迷离地望着帐顶,她的脸上一片潮红,喝醉了一样醺醺然起来,身体散发出温暖的香气。
她抬起手臂,朱唇轻动,发出泫然欲泣的声音,一副娇怯又贪/欢的模样。
于是他俯身抱住女孩,束起的黑发从胸前落下,和她绸缎般的长发交织在一起。
他任那柔软如丝萝的身体攀附着自己,像是溺水的人抱住那根能够救命的浮木。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浓重无法驱散的黑暗和寒冷从四面八方倾轧下来,而她是唯一的温暖。
女孩抱住他,双手搭在微微凸起的背肌上,指尖从他的后颈处缓缓划过,往下探去,她轻/喘着,似泣似嗔,滚烫的气息扑在他的耳边。
“……江雪折,你可要抱紧了。”
江雪折猛然惊醒,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夜色昏沉,月光落进屋内,在床帐上留下影影绰绰的光斑。庭院里虫鸣声声,春风柔情,吹动低垂的纱帘,一派安宁景象。
梦境和现实的落差让他晃神了一阵,清醒过来后只觉得整个身体都颤栗起来。
……怎么会做这种梦?
怎么敢对她怀有这种——肮脏的想法!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猛地攥紧那只伤痕累累的左右。本来已经结痂的伤痕因为肌肉的绷紧而再度撕裂开,但他恍若不觉。
血痂撕裂牵动起针扎似的刺痛,感觉到了切实的痛,因为那个荒唐的梦而盘踞在心中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厌恶才会消散一些。
他怎么敢,怎么能容忍自己对她存有那种不洁的念头。
……是因为最近出现了那个人,因为小姐对待他和那个人截然不同的态度,才会让他产生了一种能够接近她的错觉吧。
这几天谢云澜这个名字总是被她提起,他有意观察过那人,的确是一表人才,他有意接近叶知微,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所以本能地排斥。
希望叶知微找到自己的良人,又不希望那么快地找到,可是要多快,要找什么样的人,他永远没有干涉的资格。
只要这样的想法刚冒出来,就会被自己强硬地摁下。
他可以逃避,可以忍耐,可以一辈子站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咽下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
但是那个梦却告诉他,他对她的渴望如此强烈,像是一个置于文火之上的水壶,水一点点被加热,壶身变得滚烫不可触碰,可只要水没有沸腾,热气没有散出,没人知道那里面有多么炙热。
可水一旦煮沸,蒸腾的热气就会源源不断地从水壶的每一道缝隙往外溢出,盖子会被翻起,水泡会发出咕嘟声,那被压抑的感情和渴求,就如同水壶里的沸水,触则皮肉溃烂,骨血相融。
江雪折沉沉呼出一口气。
左手的手掌又渗出了血,他盯着那血迹斑斑的手心看了一会,沉默地从床榻走下,走到旁边一个上了锁的柜子前,他找出钥匙,打开柜门。
他取出一个小瓷瓶,是四年前叶知微给他的。前日她说那些药已经失效了,他只能将那些药倒掉,换上了她新给的止血药。
重新敷上药,江雪折回到床上躺下。
月色如水,他伸出手拢住那一寸从窗隙间落下的月光。
有些清寒的感觉。
他无端想起那天叶知微按住他的手腕,柔软温热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情景,伤口处传来阵阵细微的痒,他忍不住指节微曲。
他觉得身体又热了起来,闭上眼是梦境中少女娇嫋不胜的荒唐春色,睁开眼是她垂眸给自己手心上药的专注模样,无论哪一种,都无法从他的脑海中抹去。
只要想着她,那水壶下燃烧的火就不会熄灭,已经煮沸的水也不会停息翻滚,它只能持续不断地沸腾着,被蒸腾烘烤,直到完全干涸,将烧灼的欲望烤干,碎成残片,与火焰一同埋葬。
他气息微乱,轻喘出声,“小姐……”
出口的瞬间他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一种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懊恼翻涌而来,他翻来覆去几个来回,终于遏制不住胸中的燥热,拿起悬在床头的佩刀出了门。
……
清晨时分,叶知微神清气爽地坐在铜镜前,正拿着笔描眉,她提笔细细勾勒一尾,转头问桃枝:“好看吗?”
桃枝配合地说:“当然好看,小姐不画也好看!”
她满意地回过头,对着镜子继续描摹。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桃枝回头一看,对叶知微说:“小姐,小江来了。”
“啊……”叶知微没有回头,仍然是背对着门口,隔着一道花鸟屏风,她的身影模糊不清,她稳稳地画完最后一笔,左右端详了一下,沉吟半晌,提高了声音,“现在就要出门了吗?”
江雪折“嗯”了声,又担心她听不真切,回了一句:“是。”
“去吧去吧,记得一定要见到谢公子本人亲手给他,跟他说我没生气,不用跟我赔礼,这礼我也不能收。”她从内室走出来,看到江雪折忽然一愣。
叶知微奇怪道:“你昨天没睡?”
江雪折:“……昨夜虫鸣太响,属下睡得不太安稳,多谢小姐挂心。”
她小声嘟囔:“我怎么没听到……”但嘀咕了两句也没说其他的了。
江雪折松了口气,说:“那属下就先告退。”说着,他转身走出了凝露轩。
叶知微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得想个法子,找个合适的机会,将这把火燎得再旺一些。
……
谢云澜在芝兰巷新买了一处宅子。他出身寒门,父亲早逝,是由母亲抚养长大,家中本无太多银资,那进京赶考的钱还是把家宅祖产抵押出去才攒来的。不过如今一朝中第,封赏的钱足够他在京城有一席之地,等以后积攒的多了就可以把祖产赎回来了。
前几日他母亲陈氏传了信来,说他派来接她的马车今日就会到京城,是以他一早便在宅前等候。日头渐渐升高,叫卖声从街上传到巷子中,他正站在树荫下估算着时辰时,忽然看到巷口走来一个黑色的人影。
那一身黑衣在这阳光下太过扎眼,谢云澜在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就认出了来人,他微微一怔,心跳忽然加快。
是她派人来的吗?昨夜托她哥哥送的东西,她这么快就有回应了吗?
想到这里,他难得感到一阵急躁。连站在天子面前他都能应对自如,但面对眼下的情况,竟生出几分手足无措的慌乱。
谢云澜轻轻呼出一口气,正要换上从容的微笑迎上前去,心里又忽地莫名一跳。
两次遇见,那个侍卫好像对他都非常戒备。
……这也是正常的吧,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能随便接近,总要有人护在身前。
他如此想着,视野中那身形修长的少年一步步走近。他从前并未仔细看过那侍卫的长相,如今留心去看,发现那人生得一副俊秀又清冷的好容貌,皮肤冷白,身材又高挑,许是常年佩刀的缘故,于淡漠中又带了点凌厉的意味。
未等他再细想,那人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
“谢公子。”他拱手行礼,声音却冷淡。
看似敬重,但他清楚对方并未将他摆得多高。
谢云澜微微皱眉。
一个殿试状元,一个相府护卫,他不懂这人在自持什么,即使相府位高权重,下人就是下人。
但面子上他依然保持着温柔浅笑:“阁下有礼,不知如何称呼?”
“江雪折。”
谢云澜微笑:“江护卫。”
他如此称呼,便是已经认出他了。
江雪折抬起那双清冽的眸子望向他,他的视线从谢云澜笑意疏离的脸上扫过。
他抿了抿唇,将那个小盒子拿在手中,递了过去,“这是小姐要我退还给谢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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