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拂晓至晌午, 驻军一直在攻城。
京中八个城门,东西南北四门再加东北,西北, 西南,东南四个偏门,驻军竟然一并在攻城, 攻势太猛。
从拂晓起,一场接着一场的攻城战, 中间全然没有停歇过。
不止万州系的驻军, 还有鎏城系的驻军, 京中就似一座围城, 哪怕死守, 攻陷也只是时日问题,根本不可能有救援……
之前推翻废帝, 陈倏和叶澜之的驻军连攻了三天三日,才里应外合之下, 攻陷了一处城门。
陈倏已经和他鱼死网破,赵文域更憎恨他, 叶澜之在大殿中一言不发, 知晓已经他没有退路。
如今的安北,也不会再接纳他。
那里有他的妻儿, 但日后,也都不是了……
禁军一个接着一个往殿中来, 汇报京城被围攻的战事,叶澜之起事已经听不进去。
既然一定会来,只是时间问题,那他就在这殿中等陈倏和赵文域。
从前他和陈倏一道起事, 就是在这里推翻了前朝,那时候的陈倏还同他一心,那时候的赵文域还如一条丧家犬,若不是陈倏,应当也和前朝所有的皇子公主一样,早就没有活口留下。
呵,人算不如天算。
才过去短短几年?
讽刺的是,如今在这里等陈倏的人,变成了他……
鎏城也好,万州也好,甚至是安北,还有京城,所有人都盼着城破,盼着陈倏手刃他。
而这一次,陈倏的盟友是赵文域。
叶澜之轻嗤。
他为了江山,为了权势,连妻儿都可以抛弃,但陈倏为了夫人,竟然在这个时候帅军北上,而赵文域竟然没有釜底抽薪,直接去端了陈倏,端了万州,竟然同陈倏一道攻打京城?!
会打仗吗?
会做帝王吗?
叶澜之轻哂,他是想不通,明明这两个人里,没有一个适合做帝王!反倒最后先倒台的是他?
叶澜之轻笑,看着金殿外日头逐渐升起,到午时如日中天,再到眼下黄昏日落,就像新朝一样,昙花一现……
叶澜之其实以为京城会在翌日破晓被攻破,他会在翌日晨间见到陈倏,但没想到整个京城的守卫只用了大半日便破防。
黄昏日落,禁军来报,“陛下,乱军已攻入城中,和宫中禁军交锋。”
“真快。”叶澜之语气里不太半分旁的情绪,禁军错愕。
“请陛下撤离此处。”禁军撑着剑,单膝跪地。
“撤离?撤离去哪里?”叶澜之看他。
禁军双目含泪,“陛下,我们回安北吧。”
叶澜之眸间微微动了动,方才的一直面无表情,眼下稍许有了反应,“安北已经容不下我了,我无处可去了,你们走吧,我在这里等陈倏。”
“陛下……”禁军是从安北一道跟着他来京中的旧人,是早前生死与共的将士。
叶澜之看向他,“你走吧,替朕将这个还给夫人。”
禁军上前,诧异看他。
他口中唤的是夫人……
禁军接过,是一枚扳指。
叶澜之道,“同夫人说,没有旁的了,愿意留下就留下吧。”
“陛下!”禁军泪如雨下。
“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东西替朕代去,算是朕请你帮得最后一个忙。”叶澜之看他,“走!”
禁军叩首,转身离了殿中。
……
黄昏一过,很快入夜,空中有不计其数的信号弹划过。
这次入夜,除了他跟前,宫中再没有人惦记着点灯,金殿中,内侍官问道,“陛下,都点吗?”
叶澜之道,“都点。”
内侍官上前,逐次将金殿中所有灯盏点燃,远远看去,就剩了金殿中这灯火辉煌的一处,旁的地方漆黑如织。
但从外宫门开始,宫墙被一排排火把映红。整齐划一的跑步声响彻宫宇,火光也照亮了半壁宫墙的。
叶澜之抬眸看向不远处,一次排开的火把,知晓是陈倏和赵文域来了。
金殿外,只剩了一两百禁军死守,旁的地方,近乎听不到呼喊声和短兵相接的声音,分毫没有逼宫的模样。
赵文域勒马,他身后的鎏城驻军都纷纷停下。
这些年赵文域征战四方,在沙场上所向披靡,早已不是从前的年轻气盛的晋王,如今旁人看到他都要先怵上几分。
虽然公孙旦这次没有跟来,而是在鎏城,但是赵文域大都听了公孙先生的话,当然,也有不停的时候,譬如当下。
“陈倏,你去吧。”赵文域淡声。
“好。”陈倏应声。
赵文域从未见过陈倏骑马,也大概率,陈倏不会骑马,就这样一个人,一直走到了今日,赵文域看着他的背影,还有簇拥着他的万州驻军。
赵文域低头,攥紧手中缰绳。
棠钰……
棠钰被叶澜之掳劫,陈倏这里同叶澜之……一定有话要说,他不出现的好。
赵文域满目猩红,还是强忍住了冲进殿中一刀砍了叶澜之的冲动。
“陛下。”身后的驻军上前。
“说。”赵文域沉声。
驻军道,“搜遍了,没有找到敬平侯夫人。”
赵文域低声,“继续找,宫中反过来翻过来也找。”
“是。”驻军听令。
忽得,赵文域愣住,又唤道,“回来。”
驻军上前,“陛下。”
赵文域似是想什么来一般,看向他,沉声道,“去找一个文广的内侍官,看能不能找得到!”
驻军听令。
赵文域也是忽然才想到,早前在宫中,棠钰和文广是最好的,如果文广还在宫中,应当是宫中的老人了,兴许文广会知道……
而且,文广不会骗他们。
赵文域好似心中忽然燃起了些许希望。
金殿前,短兵相接,兵器刺入血肉的声音传来,赵文域这些年征战沙场,早就熟悉不过,抬眸时间金殿外死守的禁军近乎全部倒在血泊中,只剩了十余人一面拔刀,一面后退,想要护住叶澜之。
其实也知晓根据护不住。
赵文域低头。
……
陈倏步入殿中,殿中灯火通明,一眼能看清龙椅上的玄色龙袍身影。
曾经同他把酒言欢,兄弟相称,他甘愿与之卖命的人……想过杀了他,去父留子,而后又掳了棠钰。
“棠钰在哪里?”陈倏沉声。
他的声音在金殿中回响,旁的禁军和驻军都不敢出声。
叶澜之笑道,“你都到这里了,不应该先同赵文域一道商量,怎么瓜分这些州郡,怎么处置这些降军,谁来做皇帝骂?”
陈倏继续上前,“我问棠钰在哪里?”
禁军各个头上冷汗直流,面对敬平侯步步逼近,拦不住,也不敢上前,只能步步退后。
叶澜之笑了笑,撑手从龙椅上起身,十二玉藻冕旒遮挡下,看不清神色,却一步一步走下天子殿堂,“你怎么不问问,朕把她怎么样了?”
陈倏淡声,“无论她怎么样……”
叶澜之微顿。
陈倏看他,“叶澜之,他是我发妻,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就喜欢她,我一直在找她,你明明知道……”
叶澜之驻足,冷声道,“我是知道你喜欢了她很久,还知道在试婚的时候,你见到棠钰,整个人都心花怒发,无心朝中,只想去平南。”
陈倏继续上前,“相安无事不好吗?我已经替你夺下皇位了,为什么非要逼我至绝路?对你有什么好处!叶澜之!你好好当你的天子不行吗?”
陈倏方才声音一直清冷,眼下忽然怒不可谒。
禁军心中惶恐,纷纷后退,但已经退到金殿阶梯上,已经退无可退,只能步步登上阶梯,朝叶澜之靠近。
见他不不靠近,叶澜之反而笑得更厉害,“你觉得为什么?是我不放心你万州,怕你万州势大,所以总是耿耿于怀,总想杀了你安心,是吗,陈倏?”
陈倏皱眉看他。
是,其实一直以来,他都想不通,叶澜之为什么要一定要和他过不去?
他要了平南,就是与世无争之意。
叶澜之明明可以一直保持距离,他也不会做任何事情,更不会去查当年安城之事的真相。
他们还是兄弟!
他是不明白,不明白叶澜之为什么要这样。
但方才叶澜之的话,还是扰乱了他心底,莫名觉得,叶澜之还有旁的事情藏在心底,这才是叶澜之一直要对付他的原因。
陈倏驻足,反而是叶澜之逐渐走向他,“陈倏,你这么聪明一个人,一直想错了一件事,你不是让人查过安城之事吗?以为那个时候我是演的苦肉计骗你是吗?”
陈倏眉头紧皱,没有吱声。
叶澜之笑道,“那我告诉你,一开始,没有苦肉计,我就是想在安城杀你,也安排了人杀你,所以,在安城那日,根本就不是什么苦肉计,我就是想杀你!”
陈倏怔住,整个人脸色煞白,也僵在原处,“为什么?”
比起叶澜之的苦肉计,更让他震惊的是叶澜之方才那句……
“为什么,叶澜之?”他从未想过那时候的叶澜之为什么要杀他。
叶澜之继续道,“没想到是吧,我也没想到,安城的那天,你同我说天家不仁,这世道迟早要变,如果有人做天子,你希望是我,因为我有魄力,又有担当,我做天子,你会举万州之力支持我。那时候我忽然在想,对啊,我为什么要杀你?你可以帮我取天下啊~但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死士已经动手了,除非是我,旁人都拦不下来,所以我为什么能帮你挡了四刀,因为对方根本就是我的人,不敢杀我……”
陈倏攥紧指尖,“叶澜之!”
叶澜之笑道,“是不是还有疑问,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你?”
陈倏眸间黯沉,赵文域却忽然冲了进来,“陈倏!”
赵文域道,“文广前几日就将棠钰送出宫去了,棠钰没在宫中出事,我已经让人去合院找了。”
陈倏眼中氤氲,如劫后余生一般。
“棠钰没事。”赵文域也松了口气,这一路,他一颗心都悬着,仿佛在眼下才松开。
而赵文域忽然见到叶澜之,仇人见面份外眼红。
眼下知晓棠钰已经不在宫中,赵文域也没了旁的顾忌,赵文域当即拔了刀上前,一面上前,一面朝陈倏道,“要说的说完了吗?我早就想杀了这个疯子替我家中报仇!”
赵文域早就不是年少时候的晋王,带兵打仗的人,身上带了煞气,他还是一方君王,目光中并着凌冽,旁人根本拦不住。
赵文域身后的驻军跟着上前,很快,叶澜之身边的禁军都被斩杀。
赵文域没让旁人帮忙,还扔了刀给叶澜之。
身后的禁军头领恼火,“陛下!您忘了相爷的叮嘱!”
赵文域恼道,“烦死了,相父又不在,我还杀不了叶澜之!来啊,叶澜之,你不是安北侯,战功赫赫吗?”
叶澜之咬牙,原本不准备挣扎的,当下被赵文域挑衅,握了刀两人厮杀到一处。
鎏城的驻军看得头疼。
但陈倏一直没说话,目光一直死死看向叶澜之。
棠钰不在宫中,已经让人去找,他心中微舒。但同时,叶澜之方才的话还是在他心底留下道道涟漪,安城之时,叶澜之原本是要杀他的……
不是苦肉计。
安城之后,他随叶澜之起事,叶澜之冒着风险也想去父留子,也想杀他。
陈倏看他。
叶澜之早前是安北侯,戍守北方,也算骁勇善战,赵文域也还是,两人都砍得浑身是伤,赵文域随行的禁军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终究叶澜之这几年在宫中,比不过这些年一直征战沙场,又年轻的赵文域。
所以禁军看得心惊肉跳,却还是知道陛下不会出事,没有上前帮忙。
但叶澜之不甘心,很不甘心,虽然几刀伤了赵文月,却也被赵文域一脚踢翻在阶梯上,他起来的时候,赵文域一刀捅进他腹间。
叶澜之不得不跪坐下来。
眼下的叶澜之浑身是伤,毫无还手余地。赵文域眼眶猩红,他终于,替全家报了仇……
叶眼看陈倏步步近前,叶澜之忍住腹中的剧痛。
陈倏半蹲下,沉声道,“为什么,叶澜之?”
叶澜之已经没有力气再能威胁到陈倏,一侧又有赵文域在,旁人并未上前。
叶澜之自嘲笑道,“陈倏,我原本应当姓陈的,是当年的敬平侯,也就是你爹抛弃了我娘,叶家是我舅舅……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了吗,陈倏?你死了,我才能拿回我应得的东西,但是你说你要帮我取江山,那江山自然比万州好。”
陈倏僵住。
叶澜之继续嗤笑,“但是取下江山之后呢?陈倏,不是飞鸟尽,良弓藏,是我原本恨你,恨你们陈家。”
陈倏沉声,“叶澜之!你胡说!”
叶澜之腹间剧痛传来,“临死之人,我为什么要胡说!陈倏,我恨你们陈家,陈家满门上下皆死,但还剩了你,如果不是太奶奶护着你,万州日渐强盛,我想取而代之,我早杀了你了!”
陈倏咬牙。
叶澜之口中鲜血流出,“我们是兄弟,但从没兄弟情深过……”
陈倏双目通红,但叶澜之已经向前倾倒去。
赵文域上前,“他死了。”
他是没听清最后叶澜之最后同陈倏说了什么,但明显觉得陈倏不太好。
“陈倏你没事吧?”赵文域拢紧眉头。
陈倏摇头起身,但眼底的猩红被赵文域看到。
叶澜之身死,赵文域身侧的禁军首领上前,“陛下,相爷交待过,新帝一死,陛下当同敬平侯一道,商议新朝如何处置。”
赵文域看向陈倏,知晓陈倏眼下心里只有棠钰。
果真,陈倏转身,“随你。”
禁军首领惊讶,眼见着陈倏出了金殿,他身后的人也跟上,赵文域朝一侧的禁军首领道,“他就是来找他夫人的,旁的,他根本就不在意,同他商议什么?”
禁军首领也不吱声了。
赵文域轻叹。
原本,他还以为就他一个不愿意做皇帝的。
眼前还有一个。
其实,他也不知道,做皇帝有什么好?
明明早前在宫中的时候,无忧无虑得做他晋王多好,他记得那时候他同棠钰说,他希望做一辈子闲闲散散的晋王,最好能带上他母妃出宫到处看天下,燕韩才多大点儿呀,还有苍月,南顺,西秦,长风,羌亚,巴尔,西戎,东陵,这么地方……
那时棠钰说,她就想回家中陪外祖母。
时间过得多快啊,物是人非,转眼都变了模样。
***
陈倏出了殿中,陈枫迎了上来,气喘吁吁,“侯爷,我同晋帝的一道去了合院,夫人不在合院,找知情的人打听,说前两日有禁军去合院抓人,确实死了一个内侍官,但是没有找到夫人,不知道夫人去了何处……”
陈倏原本放下的心再次悬起。
她是逃出宫去,还是被禁军追去过,她还怀着身孕……
陈倏心底似重器划过,“找,继续找,京中翻过来也要找到夫人!”
“是!”陈枫不敢耽误。
陈倏转眸,目光落在一侧,文广?
他在万州见过文广……
方才,赵文域是说文广冒死将棠钰送出去的,陈倏快步上前,文广想朝他躬身行礼,但实在动弹不了,只能轻声道,“文广见过侯爷。”
陈倏一眼看过,知晓他受了不少型,眼下站都站不稳,“文广,我和阿钰多谢你。”
文广轻声道,“只是不知姑姑去了哪里,是否安稳……”
文广是听说过了林晖死在合院,林晖身死,姑姑身边应当没有人了,他是后怕。
文广言罢,又有驻军将杜青洪抓了过来。
杜青洪吓懵,赶紧跪下,但抬头看到一侧的文广和同敬平侯在一处说话,杜青洪面色铁青。
文广同陈倏道,“奴家刚才请驻军去抓的他,就是他,原本姑姑应当没事呆在合院的,是他同天子说,姑姑可能在合院。”
杜青洪吓得魂飞魄散,“文广你别血口喷人!我没有,我没有!”
陈倏看向杜青洪,杜青洪忽然道,“侯爷,我知晓后宫的雨嫔还有几个皇子藏在何处!”
他早前就是靠这个在叶澜之跟前留得性命不说,还平步青云的。
陈倏没有出声,杜青洪顿时觉得有些,连忙上前,叩首道,“侯爷还想知道什么,奴家什么都知道,侯爷早前入宫,于宫中无犯,宫中都认侯爷,侯爷,奴家愿做牛做马,替侯爷效犬马之劳!”
陈倏看向文广,“交给你处置。”
杜青洪整个人僵住。
赵文域也从金殿中出来。
这次逼宫,根本没有多少禁军抵抗,宫人听说是敬平侯入宫,也根本没有逃窜或乱跑,所以宫中反而没有血流成河。
眼见马上就要拂晓,赵文域道,“陈倏,会找到棠钰的。”
陈倏颔首。
赵文域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很快会有消息的。”
陈倏再次颔首。
言辞间,又有人驻军快步入内,“陛下!”
驻军上前附耳,光听了一句赵文域双目瞪圆,“人在哪里?”
驻军应道,“京郊二十余里处的村落里。”
赵文域看向陈倏,“陈倏,找到棠钰了!”
陈倏指尖攥紧。
***
赵文域同陈倏一道在马车里往刘青峰说的村落去,也同陈倏说起方才的驻军附耳说的话,“鎏城军中有偏将名唤刘青峰,我早前让他来京中带傅家在交战前安全离京,是刘青峰救了棠钰。”
陈倏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
赵文域继续道,“刘青峰早前是卢家镖局的人,好像是说,之前同棠钰认识,正好在京中遇到棠钰,将棠钰从禁军手中救了下来,所以棠钰一直是同刘青峰在一处的。”
陈倏低声道,“我见过他。”
赵文域意外。
陈倏想起为什么对这个名字熟悉,当初他让陈枫下一趟镖,带棠钰回平南,当时陈枫给他看过的册子,镖头的名字就叫刘青峰,所以他有印象。
在淼城的时候,还有个镖头追来过,他是听棠钰叫他刘镖头。
那就是刘青峰。
陈倏在脑海中窜到了一处。
赵文域继续道,“刘青峰为人稳妥,又认识棠钰,幸好棠钰遇到,否则要是被叶澜之的人抓回去,才是险境。”
赵文域庆幸。
但陈倏心底还似揪起。
京郊二十余里,这个距离不是马车的距离……
这么远的路。
陈倏心中微沉。
***
等到了范村,马车在村中某处停下。
这样的村落没有医馆,都是在大夫家中,陈倏入内时,见到刘青峰在苑中。
刘青峰看了看他,愣住,他是见过他,刘青峰拱手,“敬平侯。”
陈倏颔首致意。
赵文域在陈倏身后入内。
刘青峰拱手,“陛下。”
刘青峰沉声道,“夫人在屋中还没醒,大夫说动了胎气,万幸的是夫人平日底子好,孩子保住了,但夫人一定要卧床休息,不要再受惊吓。”
陈倏心中激动,撩起帘栊入内,没事就好。
他忐忑,庆幸和内疚混杂在一处,极其复杂,又难以形容。
入内的时候,见棠钰躺在床榻上,脸色煞白,唇角也没什么血色。
陈倏上前,“阿钰,我来了……”
陈倏鼻尖微微一酸,但棠钰似闭着眼睛,是睡过去了。
他俯身,鼻尖贴上她鼻尖,“阿钰,小奶狗来了,你别吓我。”
许是鼻尖上沾了氤氲,棠钰微微怔了怔眼,陈倏见她醒了,喉间轻咽,“阿钰!”
棠钰看了看他,眼中半是意外,半是诧异,半是戒备,“陈长允……”
陈倏微怔。
棠钰原本想撑手坐起,他伸手按下他,“阿钰,先别动。”
棠钰惊讶看他,不知是因为他的亲密举动,还是他口中那声阿钰。
陈倏也再次愣住。
“你方才叫我什么?”陈倏反应过来。
棠钰环顾四周,看了看他,轻声道,“陈长允啊。”
陈长允……
她只在生气的时候会这么叫他,还有,便是早前在淼城,她刚见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