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钰翻来覆去在床榻上睡不着,脑海里都是今日见到茂之,舅母的场景。
耳边, 也反复都是舅母的话,还有陈倏的话……
舅舅已经不在了,光凭早前祖母给她的匣子, 她连猜带蒙知晓的也不多,但将舅母的话和陈倏的话窜在一处, 才仿佛有了清晰的轮廓。
外祖父姓何, 早前同陈倏的祖父是同窗。
后来做了万州的长史, 同陈倏祖父的关系一直很近。
万州的家业从陈倏祖父处, 传到了陈倏父亲处时, 外祖父带了外祖母回了莞城,外祖母是莞城人士, 而后的十余年里,外祖父同陈倏的祖父一直有书信往来, 相互问候。
当时燕韩的朝廷越渐腐朽,皇子之间的争斗不断, 万州也被牵连其中, 陈倏的祖父疲于应付。
外祖父曾是万州长史,到莞城之后, 谨慎起见,一直隐姓埋名, 所以周遭只知晓外祖父是外祖母的夫君,并不清楚外祖父来历。
后来陈倏出生,朝中有了一波短暂宁静。
陈倏的出生,也让他的祖父想起故友, 便书信同外祖父商议,说他们一人有孙子,一人有外孙女,不如订婚?两人老人家,半辈子的朋友,主仆,又十余二十几年未见,一想到要做亲家,都很高兴,便说择吉日,带两个孩子见面。
但那个时候,朝中悄然生了事端。
当时的天子,也就是早前的废帝,暗地里将矛头对准了万州,陈倏的祖父,父亲,还有陈倏的兄长皆死在天子授意中,陈倏侥幸留了一条性命,由家中的周妈妈带着逃到了莞城。
虽然陈家同陆家,叶家,盛家是世家,但当时陆家自身难保,叶家在北关根本逃不过去,天子要灭陈家的门,就会掐死陈家去往盛家的出路,所以反而不能去丰州。
当时,陈倏祖父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外祖父在的莞城。
周妈妈带着陈倏祖父的书信,和陈倏一道逃亡莞城,一路被天子的人追杀,周妈妈也死在途中,陈倏一人到了莞城,外祖父收留了他。
万州一朝变天,外祖父想保下陈家最后的血脉,一直将陈倏藏在家中。
但外祖父很清楚,陈倏要么一辈子隐姓埋名,要么随时有性命危险,甚至很快,就会有人寻到莞城来。外祖父让人给盛家老夫人,也就是后来收留陈倏的太奶奶送信。
一面,让爹娘来莞城。
外祖父的身份,爹爹清楚,但爹爹并未告诉过祖母,怕节外生枝。
那时候的她同爹娘到莞城,第一次见到陈倏。
他瘦瘦小小的,不爱说话,外祖父告诉陈倏,她是他未婚妻,陈倏看了看她。她知晓陈倏想同她一处,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总是像藏了事情一般,不怎么开口,摔跤时候将膝盖摔破了,也不吱声,似是怕给旁人添麻烦。
棠钰大他两岁,又是女孩子,会照顾人。
他的膝盖摔破,棠钰看见了,便拿了药给他擦膝盖。
他疼得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哭。
棠钰递了一枚糖果给他,“吃了就不疼了。”
他接过,没有吃,一直带着身上。
从那以后,陈倏就时常跟着她,她去何处,陈倏就去何处。
她那时候只记得外祖父同她说起过,他叫长允,但其实棠钰同他在一处的时间也不长,后来家中就生了变故。
外祖父家忽然着火,涌入一大堆黑衣人,家中的丫鬟,仆从,小厮都倒在血泊中,爹爹带着她和陈倏拼命逃出,但是爹爹要去救娘亲,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同陈倏一道,在冰冷的腊月里,躲在郊外的山林里,冻得发抖。
那时候陈倏发起了烧,她只好揽着他,一遍遍问他冷不冷。
爹爹没有回来,她怕陈倏也没了。
她很怕。
陈倏一直高烧着,他们相拥着过了一个难熬的冬夜。
但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在家中那帮黑衣人还是找他们。他们两个跑不快,眼看要被撵上。陈倏咬唇,同她分开两端跑,她吓住,陈倏看了她一眼,而后再也没有回头。
她愣住。
当时所有的黑衣人都去追陈倏,她一边哭,一边没了命得跑,后来遇到舅舅。
舅舅带她回了淼城,但家中旁的人,没有一个生还。
那是她生命里最至暗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也知晓陈倏活不下来,却不知道陈倏最后被太奶奶的人救了。
后来她同舅舅回淼城,但没想到,也有人追来了淼城,舅舅说,可能长允还活着,旁人是来寻他的。但来的人盘查得极严,在逃跑的时候,又都是见过棠钰的,舅舅不得已,将她送去宫中挑选宫女处。
再后来,她在宫中一呆就是十二年。
早前的事情,渐渐都淡了,甚至都忘了那个叫长允的孩子……
而陈倏到了太奶奶处,太奶奶连同几个世家向废帝施压。
国中正有世家谋逆,废帝无暇顾及陈倏这处,除了矢口否认,又加安抚,陈倏的性命得以保住,一直跟在太奶奶身边,在废帝无暇顾及的时候,重振万州。而后,便是废帝想要同万州联姻,让陈倏入京尚公主的一幕。
而她,也在驿馆同陈倏再度遇到。
她根本没有抬头看过他,但陈倏认出了她……
锦帐香帏里,他簇着她行欢好之事。
因为原本在他心里,他同她就应当在一处。
她同他是要成亲的,无论早晚。
他是执掌万州的一方诸侯,心思和城府都深,不会因为见到她便沉不住气,更不会自制到他想要的不去索取。
他是喜欢她,将她捧在手心里。
但她要先是他的,一遍遍刻上他的烙印……
极致的欢愉里,他是生了不想她走的念头。
他的所有爱慕,欲.念,欢愉,是占据过心思深处,但他幼时经历过家中变故,跟在太奶奶身边,一直清醒且隐忍,他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他认定的,会不惜代价去做,甚至铤而走险,为死去的祖父,父母还有兄长报仇,所以他不会不放她走,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先做。
这样的陈倏并非完人。
有私欲,也有担当,有上位者的心思与城府。
这样的陈倏又近乎完人。
知进退,轻重,不偏执,对喜欢的人,温文儒雅,柔和相护……
***
翌日醒来,天色已经大亮。
棠钰也不知晓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苑中有嬉闹声。
棠钰推门而出,见是陈倏和茂之一处。
两人在打弹弓。
弹弓总是男孩子喜欢的游戏,陈倏也好,何茂之也好,都不例外。
棠钰上前的时候,两人玩得很专注,都没留意她来。
陈倏告诉他怎么瞄准,何茂之照做。
很快,弹弓里的石子投了出去,远远得击倒了罐子,两人心照不宣击掌。
陈倏仿佛能和所有的人合得来……
许是察觉到有人,陈倏转身,果真见是棠钰,“阿钰。”
他轻唤一声,茂之也转身,“姐姐。”
何茂之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也羡慕旁人有兄弟姐妹,如今有了棠钰,便将表姐得表字隐了去。
棠钰上前,“玩弹弓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很容易伤人。”
她曾在宫中,见过顽劣的皇子用弹弓欺负宫人。
宫人敢怒不敢言。
也有宫人被勒令站着不动挨打的。
有一回文广就被皇子当过弹弓的靶子打过。
她知晓弹弓打在身上多疼,那时候她是想寻个太后的幌子,支开顽劣的皇子,但是晋王上前,“我去就好了,你一个宫女就别出头了,省得被人惦记上,自顾不暇,还有,并不是所有的皇子都像我这样……”
他自然是打趣话。
但因为晋王的缘故,文广脱险,日后,小皇子也没找过文广的茬。
茂之不是这样的人,但她会想着提醒。
幼时的教导对一个孩子很重要,不求有多好,但要知晓应有的道理。
茂之笑道,“我知道的,姐夫方才说了,用弹弓欺负人不是本事,保护人才是。”
棠钰看向陈倏。
陈倏轻声叹道,“不都说了,别当着你姐的面叫姐夫……”
茂之笑道,“叫错了,长允哥哥说的。”
言罢,两人又会意击掌,一起笑嘻嘻看向棠钰。
棠钰无语。
棠钰起身,陈倏也跟着起身,“我让陈元去请大夫了,晚些时候能来。”
只是话音刚落,就听见马车声传来。
是陈倏的马车,陈元领了大夫从马车上下来,“大夫这边。”
茂之呆住,“他是毛大夫,是城中最好的大夫!”
娘亲久病,何茂之孝顺,城中的好些大夫,他都打听过了,眼下见到陈元领的是毛大夫前来,茂之一时激动得眼眶都有些红了。
“走。”陈倏牵了茂之一道上前。
棠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莫名踏实安稳。
……
屋中,毛大夫简单查看了一翻。
痨病不好治,亦要分清病情阶段,毛大夫说要细下把脉,时间有些久,还需要安静环境,不被人打扰。
陈倏和棠钰领了茂之一道出来等。
毛大夫在,茂之已经喜出望外,但诊断的时候,茂之一直就站在屋外,紧张看着屋中,手心都是汗。
棠钰牵着他的手,温声道,“不怕,我们就在这儿等。”
茂之眼眶红红,朝她点头。
棠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正好,一侧陈元上前,“侯爷。”
陈元没有说什么事,陈倏知晓是陈元单独有事要同他说,陈倏朝棠钰道,“我去去就来。”
棠钰轻声应好。
陈倏同陈元行至一侧稍远处,陈元拱手道,“侯爷让昨日让查的,在路上打马疾驰的人,查到了,是杨家的孙女婿。”
杨家的孙女婿?
陈倏一时没对上号,“哪个杨家?”
陈元顿了顿,既而目光看向陈倏身后屋子的方向。
陈倏意外,“你是说,茂之的外祖父家?”
陈元颔首,“是,币州杨家,早前也曾是这一代的望族,后来没落了,到处攀附权贵,家中的女儿基本都嫁与了豪门和驻军中将领,昨日侯爷见过那个打马疾驰的人,是晋博侯手下一员大将的儿子,名唤詹云波,十余日前陪夫人回门到了币州城。币州城小,没什么大人物,詹云波作威作福了好些时日,城中知晓他爹是晋博侯手下的大将,无人敢管,还听说……”
陈元欲言又止。
陈倏看他,“说吧。”
陈元又道,“侯爷来币州城之前,杨夫人(茂之母亲)又去了杨府一次,因为知晓病情加重,可能时日无多,没有办法,还是只有想到把何公子托付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处,那时正好被詹云波撞见,詹云波那日赌场输了,正在气头上,气不顺……”
陈元停了停。
“说完。”陈倏黯声。
陈元沉声道,“詹云波看到何公子,唤了声贱.种,然后上前就是一脚,杨夫人护着何公子,被重重替了一脚,咳了血,病情遂才加重的……”
陈倏噤声。
陈元也不说话了。
稍许,陈倏转眸看向棠钰和茂之处,想起晨间茂之同他说的,他练弹弓是为了打坏人,但他同茂之说,弹弓不是用来欺负人,打人的,而是用来保护人的。
陈倏心中莫名揪了揪,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若是茂之的爹还在,他们母子何至于来这里,受这样的欺负。
陈倏淡声道,“去打听,哪只腿踢的。”
啊?
陈元顿了顿,而后才反应过来,侯爷说的是詹云波。
陈元嘴角抽了抽,这个詹云波恐怕要倒霉了……
“没听到?”陈倏冷声。
陈元连忙应好。
……
陈倏折回屋外时,棠钰将茂之揽在怀里。因为毛大夫说过时间有些久,两人没有一直站着,但是又不想离太远,怕毛大夫有事要唤,所以一起坐在屋外不远处长凳上,茂之的头靠在棠钰怀中。
陈倏上前,面色没有什么变化。
棠钰也猜不到先前陈元寻他何事,但陈倏在两人跟前半蹲下,温和朝陈元问道,“你的弹弓呢?”
陈倏同他说话,茂之礼貌坐起来,应道,“方才落屋里了。”
眼下,屋中还有毛大夫在,不方便取。茂之是以为陈倏要同他一道像晨间一样玩弹弓,消磨时间。
陈倏却道,“那晚些再说吧。”
不得不说,棠钰觉得自从陈倏折回,同茂之一道说着话,茂之仿佛真没早前同她在一处时那么紧张了。有时候男生同男生之间的,有自己独特的沟通和交流方式,以及平复情绪的方式。
茂之很喜欢陈倏。
棠钰心知肚明。
……
屋外大约做了半个时辰,屋门嘎吱一声推开。
陈倏,棠钰和茂之三人都起身,其中茂之近乎第一时间跑到毛大夫跟前,目光忐忑看向他,“毛大夫,我娘亲?”
毛大夫看了看他,扶了扶身上背着的药箱,朝茂之道,“你娘唤你,你先进去一趟。”
茂之孝顺,连忙入内。
毛大夫看了看陈倏,陈倏朝棠钰道,“你去陪陪舅母和茂之吧,我送毛大夫。”
棠钰会意。
她去,好先安抚舅母和茂之,稍后陈倏会同她说起。
“大夫,怎么样?”陈倏问。
毛大夫叹道,“情况不怎么好,原本痨病就不好治,夫人这病也撑撑拉拉许多年了,几乎没有治好的可能,眼下受了些伤,血气郁结,病情会加重。”
“毛大夫,您告诉我最好和最差的情况。”陈倏不让棠钰在,是怕棠钰担心。
他比棠钰和茂之都冷静,适合由他和毛大夫来沟通。
毛大夫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这样反倒好沟通些,毛大夫应道,“最好的情况,用药物治疗,再加上病人的配合,维持好心态,不要太过劳累,也有相对宽松通风的环境,有人照顾,夫人的病,应当可以再拖上三两年,只是会稍微辛苦些。”
三两年,那已经比早前的半年一年好了太多,陈倏点头,又道,“那最差的情况呢?”
毛大夫一面捋了捋胡须,一面叹道,“最差的情况,若是一直心中郁结,久病难愈,再加上劳累,环境,也许三两个月都很难。”
从三两年到三两月……
陈倏短暂沉默,而后朝毛大夫道,“毛大夫,还您帮个忙,这三两年里,劳烦您亲自照顾这头。孩子尚小,母亲多在一日,是一日。”
毛大夫明白了,是让他尽量瞒着孩子。
陈倏言罢,陈惑上前,塞了沉沉一袋银子给到毛大夫手中,毛大夫惊讶,陈倏道,“诊金毛大夫您先收好,不够的,再找我的人拿,就在隔壁。”
毛大夫会意点头,“公子放心,老夫当尽全力。”
陈倏折回时,棠钰方才安抚好舅母和茂之,陈倏入内,几人的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陈倏道,“毛大夫说,有治,但需宽心。”
久病成医,杨嫂是不信的,但棠钰和茂之都信了。
陈倏继续道,“坚持喝药,再加上配合,维持好心态,不要太过劳累,也有相对宽松通风的环境,有人照顾,舅母的病真的会好。”
茂之眼泪忽得就落了下来,扑倒杨嫂怀中,激动道,“我就知道娘亲的病会好!”
棠钰也欣喜看向他。
陈倏又朝棠钰道,“你陪舅母说会儿话,茂之,你同我去抓药吧。”
茂之信任他,他现在说什么,茂之都觉得好。
陈倏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带上弹弓。
茂之会意,果真悄悄抓了弹弓走。
棠钰尽收眼底,两人已经出了屋中,上哪儿抓药,会用得上弹弓得?
棠钰才不信他们两人拿着弹弓,真是去抓药的,而且侯府这么多侍卫,想要去抓药,谁都可以去……
茂之和舅母面前,棠钰并未戳穿。
陈倏也朝棠钰笑道,“我心中有数,别担心。”
棠钰不担心他,她知晓他是敬平侯,身边又有陈元陈惑在,要担心也是旁人担心。但以她对陈倏的认识,方才见过陈元,眼下又让茂之带上弹弓,她心中隐约猜到是去杨家的。
币州城小,他早前又说过同晋博侯熟识,那他就是将币州城反过来,都没人敢拦他。
棠钰淡淡垂眸。
出了屋,茂之惊讶看他,“姐夫,我们要去哪里?”
陈倏道,“保密,去了就知道了,是正事。”
茂之莫名看他。
陈倏低眸,朝茂之道,“茂之,我们去替你娘亲治病。”
替娘亲治病?
茂之瞪圆了眼。
诚然,何茂之实在不知道,去赌场怎么能替娘亲治病?但跟在陈倏身侧,总让他有一股莫名的信赖感。
陈倏这么一说,何茂之竟也愿意相信。
这是用平日的相处换来得。
“要怎么做?”何茂之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心中忐忑,所以总是寻话问陈倏。
陈倏淡声道,“输,怎么输怎么赌!输到……旁人觉得我们今日一定气不顺为止。”
何茂之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一般。
陈倏知晓他聪明,遂也不避讳,“还记得早前的事是吗?记得,那就来帮忙。”
何茂之鼻尖微红,赶紧上前,小小的心底似从来没有这么温暖,又畅快,还隐隐激动过。
赌桌上,陈倏随意押着筹码,桌上的人眼珠子都险些瞪出来。
陈倏没在意,而是问何茂之,“他哪只腿踢得你娘?”
何茂之道,“都踢了。”
陈倏顿了顿,沉声道,“那你拿弹弓都打回来,放心,他不敢还手,也不敢找你的茬,但你要瞄准了,不要浪费时间!”
何茂之连连点头。
他又道,“还有,记得要一口咬定,我是你姐夫!这样才师出有名。”
何茂之更加坚定点头。
终于,陈倏在赌桌上“输”红了眼,一口气顿时那么理直气壮得不顺起来,所有人都看见,是气大了!
去杨家得马车上,陈倏再次问道,“记得我方才同你说的吗?”
何茂之点头,“第一,要瞄准了打,不要浪费时间;第二,要一口咬定,你是姐夫!”
马车缓缓在杨府门口停下,陈元和陈惑几人也都气势汹汹下马,杨府门口的小厮愣住。
马车内,陈倏遂摸了摸何茂之的头,叮嘱道,“记住了茂之,你娘亲是我夫人的舅母,你是我小舅子。詹云波那两脚是怎么踢的,你就怎么用弹弓打回来,记住了吗?”
何茂之点头。
陈倏掀起帘栊,下了马车,何茂之紧随其后。
“詹云波呢,让他滚出来!”陈元大喊一声。
何茂之懵住。
周围路过的人都纷纷驻足,这币州城中谁不知晓詹云波,这些时日一直在币州城内耀武扬威,好些百姓都敢怒不敢言,因为他是詹将军的儿子。眼下,忽然有人敢公然到杨家找詹云波叫板,旁人心中都铆足了劲儿看好戏!
周遭的人越聚越多,杨府的大门忽得开,詹云波怒气冲冲上前,“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话音刚落,詹云波目光落在了何茂之身上,当即轻嗤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你这个……”
贱种两个字还未从口中说出,陈倏淡声打断,“敬平侯,陈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