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钰跟着伙计入内,将布匹放在一侧,随意看了看。
她本就生得好看,衣着品味都好,看东西的眼光也独到,不少贵重的首饰和头面,她都看得出出处。
伙计叫了掌柜来招呼。
宫中的东西见多了,多少都能说出一些,掌柜知晓棠钰识货。
棠钰一面试着首饰,一面不着声色打量着四周,也七七八八了解的差不多了。
这个店铺的位置很好,客源很好,应当也是老字号了,往来的不少都是熟客,这处店铺的租金和早前的布装相比,天壤之别。
棠钰看得差不多,简单选了一枚特别的玉簪,等着伙计用锦盒收起来。
间隙时,店铺的门忽得打开,棠钰见掌柜脸色一边,恭敬迎了上去,“马爷!”
这种时候棠钰没有多看。
好奇害死猫,在宫中,每年死在好奇下的亡魂多了去了。
“收租来了!”被掌柜唤作马爷的人大声嚷了句。
棠钰意外,这才悄悄瞥目。只见被称作马爷的人,身材魁梧,牛高马大,面容凶神恶煞,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面容不善的人,无怪乎掌柜战战兢兢,旁人见了也都害怕。
棠钰收回目光,想起早前金叔叔说起过的,铺子是被城守侄子一帮人强占去的。眼前掌柜口中的马爷是城守的侄子,还是城守侄子的朋友,亦或是跟班,棠钰其实拿不准,也没有去看。
正好伙计将锦盒包好,递给她,“姑娘收好。”
棠钰接过,尽量低下头,低调离开了店中。
方才被唤作马爷的人原本都要入内间了,听到伙计这一声,不由转眸,刚好看见棠钰低头从眼前走过。虽然只看了一道侧影,但偏偏从这角度看去,正好见她侧颜明艳动人,而且是那种看着并不华贵招摇,但乍一看很有几分味道的模样。
马爷目光顿了顿,“哪儿的姑娘?”
掌柜其实并不喜欢马爷,方才同棠钰在一处的时候,掌柜觉得她知晓得虽多,却与人为善,平和也不刁难人,掌柜一眼看出马爷的胡乱心思,尽量避过,“新客,早前没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原本以为马爷这头应当作罢,但马爷隐晦笑了笑,使了使眼色,让身侧的人跟了出去。
掌柜心惊,却不敢出声。
马爷朝掌柜笑道,“你也知道,我们家公子就好好看的姑娘。”
掌柜赔笑,心中却暗暗捏了把汗。
马爷口中的公子就是城守的侄子,城守当半个儿子养的,平日里在淼城无法无天惯了,也没人敢管,旁的世家子弟也大多沆瀣一气,百姓有口难言。
这回听说新帝将平南赐给了敬平侯做封地,其实不少人心中都盼着敬平侯来,说不定能收拾收拾这股风气,毕竟是天子近臣,始终有威仪在。
但又有人说,想多了,天子将平南赐给敬平侯就是幌子,万州富庶,又是敬平侯的嫡系,人做什么千里迢迢来你平南,还来得罪这些世家权贵?只要每年的税赋,当给敬平侯府的按时送去了,敬平侯恐怕都不会涉足平南,妄想这平南,尤其是淼城变天,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掌柜奈何叹了叹。
……
棠钰前脚离开铺子,后脚发现早前的布匹都没带,但方才离开的时候,分明见到马爷不怀好意得看了她一眼,棠钰断然不会再折回去取那两匹布。
棠钰行色匆匆,陈倏正好余光瞥到她出来。
陈倏指尖顿了顿,酒杯在唇边滞住。
很快,又从店铺中跟出来一人。
陈倏目光瞥向一侧的陈磊,陈磊会意出了酒肆。
……
棠钰隐约觉得有人跟着她,她不敢往偏僻的地方走,更不敢往家中走,让旁人知晓她住在何处。淼城不大,棠钰又熟悉,在几个街巷里绕了好几个弯子,确认没人跟着她了,心中才松了口气。
应该是甩掉了。
方才的人是从金银行跟出来的,对方应当不清楚她的身份和意图,棠钰想起刚才那个叫马爷的人看她时目光里的隐晦,棠钰心中隐隐有不好的念头。
抬头,刚好见对面是租赁马车的地方。
她原本今日还想去一趟杜村的,马车往返一趟,正好能赶在黄昏前回来,但眼下,棠钰只想快些回去。
棠钰刚走出不远,又见前面有人在环顾四周东张西望,这人她刚才在金银行见过,是跟在马爷身边的人,棠钰再冷静心中也生出的几分慌乱,还没有甩掉。棠钰快步离开,但很快,又觉察身后有人跟上。
这处地方棠钰就不如先前的地方熟悉,慌乱中,棠钰只能循着小时候的记忆里走,却走进偏僻的胡同里。
仿佛是死胡同!
棠钰脸色煞白。
身后的脚步声越渐临近,棠钰咬唇让自己冷静下来,颤颤从头上取下了那枚簪子,藏在巷子内的一处角落里,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果真,近处的脚步声慢了下来,“奇怪,明明见那娘们进来了啊?躲哪儿去了?”
棠钰握紧手中的簪子,尽量不让牙齿上下打颤。
“躲哪儿了?出来吧,免得爷稍后赏你几个嘴巴子。”对方吓唬,想着怎么也能听到些动静,但什么声音都没有。
对方有些疑惑了,巷子很深,也安静,脚步声越渐临近,棠钰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见对方的衣衫映入眼帘,还在四处寻找着。
棠钰看准时机,从一侧冲出去,对方忽然反应过来,想伸手抓她,但棠钰狠狠将簪子扎下,对方吃痛大喊一声!
棠钰转头就跑,根本不敢停下来!
巷子很窄,也很深!棠钰什么都顾不得,但身后的人分明越追越快,棠钰脚下踉跄,眼看就要摔倒,却扑入一个温和结实的怀抱里。
棠钰心头一凛,诧异抬眸,却见是陈倏。
“陈长允!”她的声音打着颤,眼底微红,近乎是下意识在他怀里攥紧他衣袖。
“没事了。”他目光看向对面,声音温和里带了些许愠意。
对面的人挥刀扑上来,陈倏将棠钰扯到身后,那一刀精准划过他手臂,血迹透过外袍渗了出来。
棠钰心惊。
对方想扑上来的时候,陈倏身后的侍卫上前,直接将人按倒在地。
“走。”陈倏声音低沉,牵了她离开。
***
马车上,陈倏宽了肩膀上的衣服,棠钰替他上药。两人离得很近,棠钰眼圈还是红的,睫毛也在打着轻颤,手也在抖。
陈倏温声道,“皮外伤,伤口不深。”
棠钰抬眸看他。
他目光温和,神色沉稳,让棠钰心中的慌乱微微舒缓下来。
出了方才的事,陈倏不想声张,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并未去医馆。车中就有金创药,棠钰刚才是在替他上药,眼下做简单包扎。
早前在宫中,棠钰什么活儿都会一些,他不想节外生枝,他的伤口她能处理。只是包扎的时候,她动作轻柔,总怕触到他伤口,也会不时紧张问道,“这样疼吗?”
她的声音很轻,也离得近,还有熟悉的海棠香气,她很认真,也没留意他在细细打量她,他总不敢忽然凑她太近,今日反倒遂他的意。
他言简意赅,也有些心猿意马,“不疼。”
只是她的指尖温软,轻轻触在他胳膊上,那股子温软仿佛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她又离得近,身上的海棠香让他想起那日的魂牵梦绕。
见她目光投来,他有意避过目光,不怎么敢看她。
“好了。”她眼眶还隐隐泛着红,“晚些还是要找大夫看看。”
她只是三脚猫功夫。
“嗯。”伸手将衣裳合上,低声道,“今日的事,先别告诉祖母,怕她担心,只是这几日,你先在家中,别到处走了,我让人去打听清楚。”
陈倏说完,才见棠钰一直在看他,稍许,又轻声问起,“你怎么在?”
“我今日约了人在金银行对面的酒肆喝酒,陈磊说好像是棠钰姑娘,我好奇看了一眼,觉得应当是你。你从金银行出来的时候,没有带布匹,我猜想是走得急,但很快,又见有人跟了出来,看着不像什么好人,我想撵上你,但附近的路不熟悉,被你绕弯跟丢了,但幸好有侍卫见到跟踪你的人,我才跟来……”他尽量说得风轻云淡,棠钰还是忍不住后怕。
陈倏看她,平静道,“平南眼下还太乱,为官者监守自盗,目无王法,你生得好看,总有宵小觊觎。这几日你先避避风头,我让人善后。”
言罢,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是到大门口了。
陈倏叮嘱道,“今日的事也不要同旁人说起,交给我来处理就是。”
棠钰点头。
撩起帘栊,棠钰下马车前,又回头看了他一眼,“陈长允,今日……多谢你。”
她认识他的时间不算长,却分得出他人品。
他还是淡淡笑了笑,“应当的。”
顿了顿,又道,“放心吧,棠钰,我在。”
棠钰心底莫名滞了滞。
棠钰下了马车,马车又从侧门驶入对面府邸,陈倏并未露面。
棠钰敛了眸间情绪,怕祖母看见。
……
另一头,马车入了陈府府邸。
帘栊撩起,陈倏下了马车,陈磊已经在苑中等候,“侯爷。”
“说。”陈倏脸色很有些难看。
陈磊拱手应道,“人叫马进山,是淼城城守侄子的伥鬼。平日里替城守侄子做这种事情不是一两次了,有时候还会明目张胆在街上抢人,嚣张惯了,城中百姓敢怒不敢言。棠钰姑娘今日去的金银行地契应当是棠家的,棠钰姑娘的舅舅死后,这帮人欺负老太太孤身一人,就将铺子占了,棠钰姑娘今日应当只是去铺子里看看,但是没想到遇到了马进山,起了淫.心,想把棠钰姑娘送到城守侄子府上……”
说到最后,陈磊不怎么敢吱声了。
因为见陈倏脸色越加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