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春天来得特别快。好像刚过完年, 天气一下子就变暖许多。
开春后，江雨彤一家三口去探望柳胜男。
之前柳胜男去国外买了精子做了试管婴儿，过完年没多久, 孩子就出生了。
她也是个强人，怀胎九月都照常上班, 没有请一天假，坚持到腊月二十八。
现在人还在医院, 他们三人直接去医院探望。
江江看着小妹妹, 再看看手上的玩具, 有些不知所措。
当爸爸妈妈告诉他要来医院探望小妹妹时, 他特地给小妹妹带了玩具。
可现在小妹妹这么小，连眼睛都睁不开，他要怎么教她玩玩具？
柳胜男见他皱着小眉头, 一副大人样, 笑得伤口都疼了。
她是剖腹产，生的时候没受罪，生完后，伤口开始疼。
江江将玩具送到床头柜上，细心交待柳胜男，“柳阿姨，等小妹妹长大了, 你要给她玩哦。”
柳胜男摸摸他的脸，“好啊。谢谢江江。”
江雨彤问她怎么出院, “有没有人来接你？”
“有。我雇了一个月嫂和一个保姆。月嫂做完月子, 就会离开。保姆会一直照顾孩子。”柳胜男精神状态还不错。这些日子都是保姆在照顾她。
江雨彤又问孩子有没有起名字？
柳胜男从怀孕到现在起了不下上百个，都挑花眼了，“之前觉得那些言情小说的名字挺好听。可安在自己女儿身上, 又觉得不行。”
她最终定下一个小名，“格格。”
江雨彤有些震惊，“还珠格格的格格？”
柳胜男点头，“是啊，这名字多有个性啊。”
江雨彤乐了，“确实有个性。”
两人正聊着天，柳胜男的电话响了，看到号码，柳胜男笑脸直接耷拉下来了，她叹了口气，冲江雨彤道，“吴月。”
江雨彤没说什么，看着柳胜男划开手机接听电话，“喂？”
吴月之前打电话给柳胜男，她一直都很忙，讲不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吴月这次打电话也是有事，“我刚刚看到你的朋友圈发了一个婴儿照片。”
“是啊，我刚生的宝宝。”柳胜男脸上含着笑，“可爱吧？”
吴月敷衍地‘嗯’了两声，随即又有些不敢相信，“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也没请我？我俩好歹是同学，你这也太……”
柳胜男便给她解释自己没有结婚，孩子是人工授精，“你说的对，是该有个孩子。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是为谁忙。所以我就自己生了一个。”
吴月的声音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激动，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未婚生女？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柳胜男有些不高兴，“我的孩子不是私生女，是试管婴儿。所以不存在道德问题。”
她声音明显带着不快，吴月讪讪道，“我也没说什么呀。就是觉得你为啥不结婚呢？浪费钱。”
柳胜男心里越来越失望，吴月之所以打电话给她，其实还是没死心吧？看来一直活在过去的人是她，吴月早就变了，她冷了脸，“我结婚了，生的孩子能跟我姓吗？这个孩子可以跟我姓。”
吴月一怔，“跟你姓很重要吗？”
柳胜男不知道别的女人是什么想法，她也不关注，但是从小受过不公平待遇的她，觉得姓氏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至少我的孩子是为我自己生的。”
她借口太累，挂断电话。
江雨彤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柳胜男想着以后慢慢跟她断了，有时候思想不到一个层面，根本没办法交流，鸡同鸭讲，真的好没意思。
江雨彤岔开话题，“你这好几个月不能工作，经济有没有问题？”
柳胜男没有结婚，所以她不享受生育补贴，也就没有产假。一切都是她自费。花费就很贵，江雨彤担心她压力太大。
柳胜男见她关系自己，心情好了许多，揉了揉脸，“没事。我之前存了些钱，还能支撑。坐完月子，我就可以正常工作了。陆总那边也答应了。”
江雨彤在这边陪了她一会儿，九州商城的同事拿着鲜花前来探望，“哎，柳胜男？你够可以的呀……”
话还没说完，看到屋里两位老板，不敢嬉皮笑脸，冲两人叫道，“江总！叶总！”
柳胜男冲着女同事笑，“你怎么来了？”
这位女同事就是首都人，听到柳胜男生孩子，所以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会在病房遇到两位大老板。
女同事趴在柳胜男耳边小声嘀咕，“你这待遇够可以的呀，江总和叶总居然亲自过来看望你？”
柳胜男失笑，“没有。江总是我高中同学。所以……”
女同事瞪大眼睛，啊？竟然是高中同学？
江雨彤见她们似乎有话要聊，也不好再逗留，冲着柳胜男笑道，“胜男，我们先走了。等你出院再去你家看你。”
“好。”柳胜男起来要送他们，被江雨彤阻止了，“你是剖腹产，仔细伤口疼，还是别下床了。我们自己走就行。”
等一家三口走了，女同事拉着柳胜男一阵嘀咕，“你藏得够深的呀。居然是大老板的同学。我的妈呀。羡慕死我了。”
柳胜男失笑，“羡慕什么呀。你以为我是江总同学，她就能提拔我了？你做梦呢。她这人出了名的对事不对人。”
女同事一想也对，“哎，反正你有江总做靠山，陆总不敢欺负你。”
柳胜男一怔，这倒是真的。
……
转眼又过去一周，江雨彤已经正式上班，她依旧忙着做实验。
这天前台突然过来叫她，说是市1委1书记等来访。
这位可是好书记，每次来视察都是给他们送温暖的。不仅是芯片厂得了一千万资助，就连他们的实验室也得了五千万捐款。
当然这是政府为了扶持半导体企业，特地给予私企的奖励，跟科学院那种性质不太一样。
江雨彤也乐意接待他，但是今天他没带媒体，只带了自己的秘书。这是几个意思？
江雨彤试探问，“书记要去实验室看看吗？”
书记摆摆手，“不必了。我有话跟你说。”
江雨彤见他似乎有难言之隐，于是就带他们去了会议室。
江雨彤倒完茶，书记好像都没有酝酿好话，秘书替他说了，“是这样的。前段时间H省成立个一个半导体芯片公司叫弘芯，投资1280亿，你知道这事吗？”
江雨彤摇头，她是真不知道。最近忙着做实验，争分夺秒，哪有空刷新闻啊。
秘书见她不知道，看了眼书记脸色，替他开口将事情讲了一遍，“政府一直都在支持半导体产业，他投这么多钱，H省政府非常重视，还花两倍工资把台积电元老燕成东挖了过来。这位在半导体业界工作四十年，带了一百多位高端人才过来。更是把荷兰A□□L公司的EUV光刻机都买了进来。”
江雨彤听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国家花钱都买不来的EUV光刻机，这位居然能买来，那可真是了不得。
但是秘书话峰一转，“没想到前段时间弘芯公司资金链断裂。芯片生产不下去。燕成东将带来的人才弄去了中芯国际。但是他跟中芯国际现任总裁一直不对付。”
想要构建一个完整的芯片生产线，不是光有钱，然后请来一批人就可以的。如果没有足够大量的基础人才储备，人力、场地、研发、原材料、物流、供货渠道，想要在短短两三年攻克14nm技术，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来自新闻）。
秦书勉之前在M国那边就做过这方面的工作，他可以通过自己的门路拿到专利授权。但不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能力。资金链断裂，生产线就做不起来。
至于中芯国际总裁与燕成东不对付，那是由来已久，中芯国际现任总裁也是从台积电挖来的。两人早些年关系就不融洽。燕成东进了中芯国际，双方搞起了争斗，好好一个国企因为内斗分成两个派系，弄出不少笑话，直接影响第一季度的营业额。
江雨彤摸摸下巴，“可以是可以。但是你们刚刚说的EUV光刻机在哪？”
秘书下意识回答，“公司欠了银行8.5亿。他们还不起债，抵押给了银行，现在还在公司那边。”
只是机器抵押，当然还在公司那边。如果公司还不起债，银行才有资格将设备拍卖。
江雨彤静静看着秘书，对方被她看得脸有些红。他总觉得江雨彤好像知道了什么。
没错，其实弘芯不是资金链断裂，而是被骗了。弘芯创始人知道政府在扶持半导体企业，就想借鸡生蛋，他们只掏了一点钱，剩下的全是政府和银行贴补。到最后他们把人才找来了，工厂却是个空壳子。但是这种事说出去太丢人了。
江雨彤出于本能觉得事情不简单。如果弘芯真的只是资金出了问题，H省政府应该帮弘芯找投资才对。现在却急于安排燕成东和一众人才，这不合常理。那弘芯之前投资的1280亿不就白白浪费了吗？
不过政府通常要考虑社会影响，就算真有内幕不告诉她这个外人，她也能理解，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点头表示明白。
她给秦书勉打了个电话，将情况说了一遍，“你先从账上支出十亿，把那个设备买回来。”
书记和秘书对视一眼。好家伙，中芯国际当时也想要这台设备，开了半个月的会，愣是没通过。她一个电话就给解决了。国企跟私企竞争怎么竞得过。
“那燕成东的事？”书记不关心设备，他现在只关心燕成东。这位人才可是国家花大价钱请回来的，要是没给人家安排好位置，上头可是要怪罪的。
江雨彤笑道，“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你让我怎么答应。这样吧，如果他真的有才能，我可以许诺他们副董事长的位置。薪资待遇不低于中芯国际。”
中芯国际的工程师薪资低，但他们管理层的工资可不低。江梦为了留住管理人才，薪资也跟他们一样。
“那秦总那边？”书记之前不是没想过找秦书勉，可那位是个M籍华人，有些话可以说给江雨彤听，毕竟她是自己人，说给M籍华人听，丢人丢到国外去了。
“我会说服他的。”江雨彤大概能猜到他们有哪些顾虑，但是他们多想了。秦书勉不太懂跟官府打交道，但他非常珍惜人才。
书记还不忘叮嘱她，“那台设备暂时不能传出去。如果M国知道了，一定会对它封锁。所以一定要签保密协议。”
江雨彤点头表示明白。
一周后，秦书勉从H省回来，没回公司，直奔实验室，趁着江雨彤中午吃饭时，跟她聊起这台设备。
“这个公司资金缺口太厉害了。我去的时候，他们居然狮子大开口问我要三十亿。”秦书勉越想越气，“咱们账上资金本来就紧张。这十亿还是我好不容易凑出来的，我哪付得了这么多钱。”
过年前，因为要生产8nm芯片，秦书勉又加了一条生产线。她给的两百亿被他花得一干二净，账上那点余额只够付员工工资。
江雨彤有些失望，三十亿翻了三倍，但是好歹弄进来了，国家想正面买还买不到呢。她有些急切，“后来呢？”
秦书勉笑了，“后来我就跟他们商量，咱们公司出租，租三年给他们十亿。他们同意了。”
三年付十亿，这租金也是相当昂贵了。
江雨彤倒是没嫌贵，主要是账上没那么多钱，能省则省。她突然想起一事，“你说咱们开机的时候，阿斯麦会不会把咱们的设备给关了呀。”
秦书勉摆手，“如果M国不施压，他们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M国施压，那就不好说了。这件事没有传开，国内许多人都稀里糊涂，外国人自然也就不知道。一旦咱们生产出5nm，推向市面，不知道也得知道了。”
秦书勉对国内企业不太了解，也不清楚弘芯就是个骗子公司，已经被H省政府并入另一家国企芯片厂了。
江雨彤拧眉，“所以这台光刻机，你不能让它现在就生产7nm芯片，你让研发快点研究出5nm芯片。越快越好。”
“咱们连7nm都没研发出来呢，你就让我们研究5nm，这不就等于还没学会走，就先咱们跑了嘛。你这不现实啊。”秦书勉都快无语了，这啥人呢。设备还没运到，她就要他们创造奇迹。
江雨彤咬咬牙，“那就快些研发出7nm，不能再拖了。”
秦书勉总觉得她好像在追赶台积电的进度，但不是他泼她冷水，以他们工厂的进度恐怕很难领先，他提醒她，“你不是要研究N+2吗？这才研究一半，就不研究了？”
江雨彤倒是忘了这事，“你们什么时候能研究好？”
N+1那么快，N+2怎么直到现在也没个消息？江雨彤有些着急。
秦书勉哭笑不得，“亏你也是做研发的，这种事情哪有准数。”
江雨彤头疼，现在又没钱招人。提起人，她突然想起来了，“对了，上次我跟你说的招人，怎么样了？”
秦书勉刚去H省，哪顾得上招人，“我约他今天下午见面。这还没到时间呢。不是先把设备给解决了吗？”
提起这事，他提醒她，“这次来这么多人才，咱们账上的钱就不够了。怎么办？”
江雨彤还能怎么办。她自己也想知道呢。她现在就怕见到秦书勉，一见面就问她要钱。他就是她的债主。
江雨彤咬咬牙，“我卖点股份吧。如果真是人才先把人留住。到时候让他们先研发7nm。尽快把5nm研究出来。”
秦书勉提醒她，“研发出来，咱们要是量产，M国那边就知道了。到时候很有可能把咱们的机子给关了。”
江雨彤自然明白这个道理，“7nm研发出来，先别卖。5nm等研发出来再找国内手机厂商。”
秦书勉看着她，“花那么多经费研究，M国那边停了，咱们可能连本都捞不回来。”
江雨彤突然道，“如果咱们国家生产出EUV光刻机，咱们就等于拥有最先进的技术，到时候就是国内光刻机出口全球。你不想当龙头吗？”
秦书勉都要惊呆了，“你真的相信国家能生产出来？”
他咋这么不信呢？不是他看不起华国，而是这个设备太难了。
EUV光刻机里面大概有十万多零部件，超过全球5000家供应商，以及通过全世界顶尖技术集成做起来。在整个光刻机里面，荷兰腔体和英国真空占了32%，美国光源占了27%，德国光学系统占了14%，日本的材料占了27%（来自新闻）。
华国科技落后M国十几年，这么短时间怎么可能追上。
江雨彤是华国人，她前世做的是互联网，在贸易战来临前，她什么都帮不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想尽自己一份力，“不信也得信。因为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
秦书勉无话可说，点头答应，“好。”
下午，秦书勉打电话过来，说是人才不错，他全给留下了，但是每个月要多支出3亿工资。让她快点把钱打过来。
江雨彤无语，人才倒是真人才，但是这人才也是真贵啊。难怪中芯国际不肯接收这么多高级人才。来了这么多人，净利润就被分薄了，损害的是大家共同的利益。
但她还是没说什么，表示过几天就给他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