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医院, 主治医生办公室。

钟医生拿着刚出来的脑部CT图认真检查了一番,后分析说:“先前给季先生做的手术很成功,脑内淤血处理干净了, 伤口也正在愈合,从检查结果来看, 并没有明显的外伤, 他目前出现这种记忆紊乱的情况, 是不少脑部受创患者容易出现的后遗症。”

他看完后,将CT图转给坐在对面的病人家属, “他可能是把自己潜意识的想法,跟现实混为一谈了,才会把陈小姐当成了自己的太太。”

陈果看不懂那黑白照一样的图片,除了大致认得出来那是一个头颅,什么也看不出来。

站在她身边的周明睿撑着桌子,弯腰凑过来看, 同样看不明白, 茫然地问:“那这种情况, 还能恢复正常吗?”

钟医生已经拉开抽屉,拿出开药的单子,从口袋取了支笔,低头写起来, “只要后续治疗注意方式方法, 很多都是可以恢复的,我给他开一些改善认知功能障碍的药, 家属这边配合给他一些良性引导,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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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离开医生办公室,周明睿很忙, 接了通电话,陈果从他手里拿过医生开的单子,独自去一楼取药。

等她取好药回到病房,周明睿恰好也打完电话回来了,两个人在病房前的走廊遇到。

周明睿给她推开门,她手里抓着两瓶药,还有缴费的单子和手机率先进去。

季楚寒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听到动静睁开眼,见到是陈果回来了,眉眼立即弯笑,“老婆。”

陈果:“……”

这个称呼,真让人不习惯。

陈果走进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子上,转头看着季楚寒带笑的眼睛,迟疑着说:“那个,其实我不是……”

“不是什么?”季楚寒眼神澄澈地望着她,纯粹得像不谙世事的孩童。

陈果一对上他这眼神,就有点于心不忍了。

而且适才医生才建议过,可以适当适时地纠正他的记忆,但是不能强迫他接受,否则容易让他受到过分强烈的刺激,导致记忆更加混乱。

如果告诉他,他连老婆这么重要的身份,都搞错了,他大概会受不了吧。

还是循序渐进,慢慢来吧。陈果抿了下唇,将到嘴的话咽回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

周明睿跟在后面进来,走到病床前,弯下腰,两手撑在床沿,一瞬不瞬地盯着季楚寒问:“我呢?你记得我是谁吗?”

季楚寒眼睫眨动了几下,将他打量了片刻,后道:“周明睿,我的大学同学。”

“还有呢?”周明睿紧盯着他,继续追问。

季楚寒迷茫地看向旁边的陈果,陈果鼓励性地看着他,“你再想想?”

周明睿提醒他,“我们还是室友。”

季楚寒稍稍偏头想了下,“对,我记得我们大学好像是住一个宿舍。”

“不止是大学,我们现在也住一起!”周明睿发现他记不全,情绪有些激动,“我们还是工作伙伴,一起开了家公司,叫合众,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一股脑丢过来这么多讯息,季楚寒好像有点消化不了,敛着眉,表情沉重地努力回忆着。

这时,门口响起一道敲门声。

门开着,季楚寒的助理站在门外,手里拎着饭盒,笑说:“周总,听说寒总醒了,我带了点粥过来给他。”

“你来得正好。”周明睿朝他招手,“进来,让你家寒总看看你。”

助理抬腿进来,见到季楚寒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那里,笑着跟他打了声招呼,“寒总。”

季楚寒微微颔首,“你好。”

助理:“?”

你好?寒总病一场,变得这么客气这么陌生的吗?

“还你好!”周明睿抓狂地扯了下头发,搂着助理的肩,问季楚寒,“你知道他是谁吗?”

季楚寒不假思索:“池越,我的助理。”

周明睿:“……”

助理:“……”

陈果:“……”

三脸懵逼后,助理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试探性地纠正自己的上司,“不是,寒总,我是您的助理没错,但我叫赵宇,池总是您另外一位朋友,也是公司合伙人之一。”

季楚寒:“哦。”

赵宇疑惑不解地看向周明睿,“周总,寒总怎么了?”

周明睿叹口气,用力戳了戳自己脑门。

赵宇震惊地“啊?”了一声,“寒总脑子出问题了?”

他同情、惋惜地看向自己的上司,仿佛在无声地说:这么好的脑子都坏了,真是可惜。

“寒总,您肯定饿了吧。”赵宇看着他心疼,赶紧将手里的饭盒放在床头柜子上,准备拿出来给他吃。

陈果上前去接过,“我来吧。”

“好的陈小姐。”赵宇让给她。

陈果就着床沿坐下,舀了一口牛肉粥送到季楚寒嘴边。

季楚寒弯唇一笑,“老婆对我真好。”

陈果扯了扯唇角,配合着说:“嗯,不对你好对谁好,吃吧。”

季楚寒张嘴吃掉,眉眼带笑地望着她。

赵宇在旁边看着,震惊得像一樽雕像,半天没反应。

陈小姐什么时候升级成寒总太太了?他怎么不知道?

周明睿看季楚寒那一脸痴痴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发愁,拍拍脑门,叹着气转身离开。

赵宇见状,也赶紧跟着出去,顺手给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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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留院观察了几天,季楚寒身体各项指标都趋于正常,周明睿跟医生沟通过,准备给他办理出院手续。

晚上九点多将近十点的医院走廊,幽深而安静,每个人的脚步声都能够听到。

周明睿和陈果刚从病房出来,边往电梯走,边说:“明天楚寒就要出院了,回到家之后,发现你跟他其实没有住在一起,这其实说不过去。”

陈果:“……”

确实,这是一个问题。

她沉默地思忖片刻,两人来到电梯前,周明睿伸手按亮往下的按钮,建议道:“小师妹你搬去我们那里住吧?”

陈果略作迟疑,“这会不会不方便?”

深秋的夜风从走廊穿过,有几分凉意,周明睿双手插进兜里,看着电梯上跳动的数字,说:“没什么不方便。”

顿了下,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你顾忌到我在的话,我可以搬出去。”

陈果:“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话,电梯到了,周明睿率先抬腿进去,“而且我过两天,要去海城出差几天,参加一个经济论坛,楚寒这个状况,放他一个人在家,也担心他出什么意外。”

陈果跟在他身后,闻言不再犹豫,说:“那好,我搬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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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睿开车将陈果送回住处,一路上,她都在思考,搬去跟季楚寒同住,需要做些什么准备,才能给到他更好的照顾。

临下车,她将自己的一个顾虑说给了周明睿听,“师兄,我想先上去收拾点行李,你一会儿带过去你们住的地方,等明天季楚寒出院回家,也不容易看出破绽。”

周明睿听到她这样上心,粲然一笑,手指轻快地敲着方向盘,“还是师妹细心,我都没想到。”

陈果微微笑着,问:“那你是在车上等,还是上去坐坐?”

周明睿想了下,说:“我就在这里等吧,你还有合租的室友,听说也是女的,我上去不合适。”

说着,他伸手去储物格拿烟。

其实孟星悦工作日并不会过来,不过待会儿陈果要忙着收行李,也没精力招待他,也就没多说什么,推门下车说:“好。”

回到家,陈果放下所有东西后,抓紧时间从房间角落拖出一只行李箱。

她将换洗的内衣裤装了一半,然后收拾了两套睡衣还有两件外套和裤子,一双鞋几双袜子等等,装满一箱后便拎下了楼。

周明睿刚刚抽完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第二根,就见陈果拎着行李箱出来。

他扔下打火机,叼着烟推门下车。

陈果将行李箱拎到车尾,周明睿打开后备箱,帮她抬起来放进去。

“麻烦师兄了。”陈果说。

周明睿关上后备箱,拿开嘴上的烟,说:“我们不说这种客气话。”

陈果笑了笑:“好。”

周明睿回到驾驶位,重启车子。

陈果目送他离开,后转身回去。

**

次日下午,也就是周五,陈果早早下班赶到医院,和周明睿一起接季楚寒出院。

为了庆祝他顺利出院,周明睿还让酒店送了一桌饭菜到家里。

三个人还算热闹地吃完饭,周明睿接了通电话后,就回书房处理工作了。

陈果坐在客厅,陪季楚寒看了会儿公司资料,见时间不早,问他要不要洗澡准备睡觉。

毕竟医生提醒过,不能让他大脑太累,即使出院了也要注意休息。

季楚寒放下平板,说:“好。”

陈果偏头打量了下他身体的状况,说:“淋浴容易弄湿你的头和手,泡澡吧?洗的时候,把左手放在浴缸外面。”

季楚寒接受了她这个建议,点点头,“听你的。”

“那我去给你放热水。”虽然之前没有照顾过人,但照顾季楚寒,陈果可以说是干劲十足,将手机随手放下后,起身兴冲冲地去他房间。

虽然他的房间空置了近一个月,但请的钟点工每天都会照例清洁打扫,里面所有的一切,包括浴室都是纤尘不染。

陈果弯腰打开浴缸上的热水,试了下水温,忽然犯难。

她根本不知道季楚寒喜欢怎么样的温度,直起腰正要出去问他,一转身,见他恰好也走了进来,单手抱着自己的睡衣裤。

还挺自觉,陈果笑了笑,从他手里拿过睡衣裤,帮他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说:“你试一下水温行不行。”

季楚寒嗯了一声,走到浴缸边,探手试了下,顺手将温度调低了些。

水声哗哗地响,陈果环顾一圈,看洗澡需要用到的物品都在,也没什么需要她帮忙的了,说:“那你洗吧,我出去了,有问题随时叫我。”

“好。”季楚寒看着她出去,把门带上。

他低头,开始给自己脱衣服。

最外面的风衣还算容易地脱了下来,他单手解着衬衫上的纽扣。

扣子从上到下,一颗颗解开,最后将衬衫像脱风衣时一样从身上拉扯下来,只是到脱裤子时,他遇到了难题。

同样单手解开了皮带和纽扣,但是少了一只手帮忙,拉链怎么都拽不下去。

他尝试了很多遍,直到浴缸的水快满了,还是不行。

他弯腰下去先将热水关了,再试了一次,然后不得不向外面的人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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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他身上还带着伤,陈果担心他在里面出点什么意外,不敢走远,回客厅拿了手机回到房间,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等。

刚坐下没多久,她就听到季楚寒在里面叫她,“老婆。”

“怎么了?”陈果一听到他的呼唤,赶紧朝浴室跑去。

“我拉链解不开。”

“拉链?什么拉链?”

陈果当时没作多想,直接推开了门。

随着门敞开,光着身子的季楚寒闯入了视野,陈果瞳孔一震,刚要抬起的脚停住,只见他皮带解开了,单手扯着西裤上的拉链,狼狈却又莫名勾人。

季楚寒抬起头,可怜又无助地看着她,“老婆。”

被他这么一叫,陈果倏然晃过神来,立即转身过去背对着他,“你等等,我让周明睿过来帮你。”

说完,她撒腿就往外跑,冲向周明睿的书房。

很快,她找来了救兵,帮季楚寒解了燃眉之急。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关着,周明睿在里面帮忙,陈果靠在门口的墙上,攥着两只手,情不自禁地跺起脚来。

啊啊啊!她居然看到季楚寒的身体了!

不过,当时被吓到了,都没细看!现在想来,怎么觉得有点亏?

捂脸。

周明睿推开门,抬脚从里面出来,就见陈果捂着脸,靠在墙上激动地跺脚。

“怎么了?”他有些奇怪地问。

陈果从手上抬起头,满脸通红,咬着唇摇了摇头。

这种事,哪里好意思跟别人讲。

周明睿的视线在她脸上逡巡一圈,渐渐明白了什么似地,忽而笑了起来,笑得肩膀跟着抖动起来。

陈果脸更红了,羞赧地呵止他,“师兄!”

周明睿适可而止,很快收敛了笑意,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单手插着兜,正色道:“是这样的师妹,我明天开始出差,几天不在这里,他穿衣服、脱衣服这些事,还是得靠你。所以接下来吧,你自己得克服一下。”

“我知道了。”谈起正事,陈果也收起了羞涩,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会适应过来的。”

二十分钟左右后,季楚寒洗完澡推门出来。

一只手毕竟不方便,他身上套着的睡衣有点歪,他本身又喜欢整洁,可能有点强迫症,边往外走,边不停用右手扯着睡衣在作调整。

陈果一直守在门外,见状,主动走上前去帮他整理。

“好了。”她笑着抬起头,而就在这一刻,季楚寒的脸低下来,头顶的光落下投下阴影,跟她的脸重叠了,紧接着,一枚吻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刚泡过热水澡,嘴唇温热又湿润,陈果眼睫拼命抖动了几下,紧张得下意识抬手,攥住了他腰间的睡衣。

“谢谢老婆。”他带笑的嗓音落下,温柔又蛊惑。

陈果耳朵跟着一麻。

完了。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都要忍不住礼尚往来叫他“老公”了。

“我,也要洗澡了。”借着仅存不多的理智,陈果赶紧转过身,埋头去拿睡衣。

待洗完澡,陈果将周明睿派人送来的被子抱进季楚寒的房间,然后在床旁边的空位上铺开。

季楚寒端了杯牛奶进来,见她撅着个屁股,跪趴在地上,奇怪地问:“老婆,你在做什么?”

“铺床啊。”陈果已经将被子折叠成两半,在地板上铺陈开了,满意地用手在那上面拍了拍。

他们这套房子,是四房两厅的格局,季楚寒和周明睿各用一间卧室和书房,没有空余房间了。

周明睿倒提出过把他那间房让给她住,反正他明天开始要出差,可一想到那床是他睡过的,自己再睡在上面,又有点奇怪,就决定还是在季楚寒房间铺个床应付一下。

季楚寒走过来,看着地上的被子,又看看旁边的大床,“都有床了,为什么还要铺床?”

“你睡那里,我睡这里。”陈果说着,挽起耳边垂落的头发,又倾身扯了个枕头拆开,扔在被子上。

“为什么要分开睡?”季楚寒仍在不解地追问。

“呃……”陈果跪坐在被子上,歪头想了下,找了个理由搪塞他,“我们之前,夫妻感情不太好。”

“之前?”季楚寒挑了下眉,似乎不太愿意相信这个,弯腰将手里的牛奶递给她,“那现在呢?我们现在感情好吗?”

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