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季一涛觉得女鬼看到数字的时候，竟然同情地看了自己一眼，好像自己多么可怜一般。
自从成为一名成功人士以后, 几乎所有人看他的视线都是羡慕和讨好，还有敬畏。
这样同情的视线，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一时之间，季一涛有些不敢相信。
同情他？
怎么可能！
旁边，郑天师迫不及待追问：“怎么样？他功德值是多少？”
女鬼声音同情又带着点鄙夷：“-210。”
功德值积分这么低, 这得做了多少缺德事啊？
郑天师也是一惊，随即，同情地看向季一涛，那种毫不掩饰的情绪, 让季一涛都没办法自欺欺人。
——他们确实在同情他。
“郑天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季一涛迫不及待追问。
郑天师长叹一口气，解释道：“现在地府有了阎王，轮回通道修好, 阎王掌管功德簿，亲自颁发了功德诏令。功德值就是根据你生前的人生经历计算出来的数值, 越高就说明你越正面, 做了越多好事。死后功德值高的, 可以去地府填报志愿, 选择下一辈子去往哪个世界, 也会按照高低分数，划分你下辈子的起点。”
季一涛：“……哦。”
原来地府还可以做这么多事情？
原来地府也有阎王……
季一涛觉得有些新奇，但也没有因此而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他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市侩之人，行善积德, 为下辈子攒功德值，这在他看来是一件不划算的事情。
下辈子你都没有记忆了，那也就不是你了，用不着管下辈子如何！
好好把这辈子过好就行。
郑天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季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下辈子如何无所谓，管这辈子潇洒就行了，反正你也没有记忆？”
被点破这一点，季一涛也不觉得尴尬，点了点头，承认了。
郑天师再次露出同情的视线：“可是季先生啊，那是人家拥有正数功德值可以做的选择，你是负数啊，可不是潇洒一辈子就可以了事的！”
“啊？”季一涛一愣。
难道还有什么问题？
郑天师：“地府阎王恩怨分明，自从她上任以后，掌了轮回和功德簿，不仅给了功德值高的选择下一辈子权利，还给功德值负数的人，颁布了惩罚措施！”
季一涛瞪大眼睛。
他忙问：“什么惩罚？！”
“这个很复杂，会根据生前做的事情判断。”女鬼小姐姐忍不住插话，“你知道前段时间闹得很大的学校门口杀人事件吗？”
季一涛不太关心这些事情，摇了摇头。
郑天师解释：“之前，有一个报复社会的人，因为生活不如意，就拿着刀去小学门口，连续杀害四个学生！导致六人受伤！法律判了枪决，那人就被枪杀了。”
季一涛眨了眨眼睛。
女鬼小姐姐接道：“杀人偿命，但你以为枪决之后就完了吗？那人死后，功德值-600，阎王判决服役六百年，每年在生前作恶当日，必须进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火海，过油锅，平时就服苦役，干最苦的事情。等到六百年后刑满，入畜生道轮回六次！”
季一涛顿时脸就吓白了，后退两步，满脸惊恐。
每年都要上刀山下火海过油锅，六百年，就是六百次！！！
郑天师叹口气：“活着的时候受折磨，还能一了百了，死了成了鬼，想死都死不掉了，只能老老实实服役，老老实实接受一年又一年的处罚！”
季一涛听到这儿，身体开始颤抖了。
他们这些精于算计的人，就觉得生前潇洒就行了，下辈子的事情无所谓，反正下辈子也就不是他季一涛了。
却万万没想到，还有地府判决这回事！！
那可是他自己去感受啊！
季一涛简直要疯了。
负一分就是整整一年，地府现在这个阎王，也太他妈狠了吧！！
季一涛伸手，拉住郑天师，声音都颤抖了：“郑天师……我、我该怎么办？我负二百分，难道我要在地府受折磨二百年吗？！”
“理论上是的。”郑天师点了点头，再次露出同情的眼神。
季一涛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怪不得他们都同情地看着他！！
现在，连他自己也非常同情自己！！
死了不是就一了百了吗？！为什么还有死后审判这回事？！
季一涛汗如雨下，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脸也苍白着，身体不断颤抖。
他看着郑天师，犹如看着救命稻草一般，哀求道：“郑天师……我应该怎么办？您告诉我……还有没有办法补救？！”
“你还记得我刚刚带你去看的那些鬼员工吗？他们就是在攒积分，有的是为了弥补自己的分数，有些是为了投个好胎。但是分数非常难攒，竞争还很激烈，而且阎王说，负五十分以下，不配做她的朋友，连在阴阳两界人事公司求职都不行，只能去挖地狱！”
郑天师看着他，神情认真：“所以你最好在生前就开始弥补。”
“怎么弥补？！”季一涛看见了希望，眼睛一亮。
郑天师缓缓道：“当然是弥补自己犯过的错，然后多做好事多积德，不要再做任何不好的事情了，你的分数已经非常低了，你不将自己的分数控制在负一百以内，也是要上刀山下火海过油锅的！”
“真的可以补救吗？！”季一涛激动了。
“当然，阎王的诏令规定的非常细节，我也是看在过去交情的份上，提醒你，免得你死后受苦。”郑天师叹口气，“咱们这个年纪，也活不了几十年，该为死后考虑。”
“是的，谢谢郑天师！”季一涛握着郑天师的手，既痛苦又庆幸。
痛苦自己已经-210分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找补回来，又庆幸，幸好自己生前就知道了，要不然死后如果也被判个几百年苦役，那该多惨啊！
查看了功德值之后，郑天师和季一涛离开这条街。
随后两人分别。
季一涛迫不及待弥补过错去了，郑天师则站在巷子口。
他拿着手机，在一个叫做“阴阳两界人事公司宣传部”的群里发出消息——
【员工郑天师：季一涛搞定。】
消息发出后，很快群里就接二连三响起声音——
【员工刘天师：老郑效率真高……】
【员工李天师：我还在和我负责的人接洽，那个人有点固执，我申请带他去地府参观一下。】
【员工周天师：我这边这个也是半信半疑，同申请地府参观一日游。】
【兼职经理闲书成：等一下，我和阴阳两界人事公司申请一下，这事儿要给阎王大人汇报，不过问题应该不大，阎王大人是大家的朋友，很支持我们工作。大家将所有人汇聚在一起，到时候一起去。】
……
郑天师长长叹了口气。
一代天师，不抓鬼了，也不被人恭敬着请去做法了。
现在，他们都像个业务员，到处跑业务，目的是为了帮他们的朋友——阎王，肃清阳间不正之风。
职务是阴阳两界人事公司宣传部员工，月薪2800，没有五险一金。
郑天师：“……”
两千八！！
他可他妈缺这两千八吗？
他愿意辛苦一个月，嘴巴都说干了，领这两千多块钱吗？
他以前卖张符篆都不止这个价格！！
然而他可以不干吗？
做梦！
这可是那个女阎王看在“朋友”的面子上，给他们安排的工作！！
郑天师每每想到这儿，就想捶自己的脑袋，然后大骂——
让你丫当初和他们聚在一起闹事！
现在好了吧？
都他妈成了业务员！
骂完之后，郑天师迈开疲软的脚步，他还要工作，还要去联系另一个为富不仁的家伙……
-
季一涛的儿子叫做季展鹏，他可是季一涛的独子，向来备受宠爱。
因为是富二代，所以向来生活潇洒自在。
前几天，他酒驾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那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季展鹏肇事逃逸了，但他并不害怕。
这有什么？
他爸可是季一涛，可以帮他摆平的！
所以他今天照例和朋友们出去喝酒，甚至在酒桌上大言不惭——“老子不怕，不就是撞个人嘛，小事一桩！”
狐朋狗友也没有一个放在心上。
季展鹏晃晃悠悠回家。
然而，刚刚进屋，就有人将他摁住，然后那人说——
“警察！”
季展鹏一愣。
“季展鹏，你肇事逃逸，被逮捕了。”
季展鹏：“？？？”
开什么玩笑！
这可是他家！！
“这是季家，季一涛家，你们敢逮捕我？！我爸会——”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季展鹏看见了站在警察旁边的，自己的老爹。
季展鹏傻眼了。
半晌，他才喃喃：“爸……你这是做什么？和我闹着玩？”
季一涛上前，眼泪汪汪：“儿子，对不起了，你肇事逃逸，得坐牢，爸现在顾不上你，爸都先管管自己。”
季展鹏：“？？？”
“儿子，想开点，活着的时候入狱挺好的，起码比死了上刀山好。”季一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脸劝慰。
季展鹏：“？？？”
然而还没完，季一涛又说：“儿子，你以后在监狱里面好好表现，你出来的时候爸没准儿已经老死了，爸死的时候会把财产全都捐了，所以你在监狱一定要好好学个一技之长，否则出来都没办法谋生……”
季展鹏：“？？？”
季一涛：“儿啊，爸也是为你好，以后可别做坏事了！好好去监狱里面忏悔吧。”
季展鹏：“爸——你疯了吗？！”
然而，他最终还是在他爸泪眼汪汪中，被警察给带走了……
-
阳间最近普通群众觉得很是奇怪。
那些为富不仁的商人们，突然开始各种做好事了，甚至自发检举自己，还有一些官员们，更是自首的自首，道歉的道歉。
然后疯狂做好事。
好像一下子，整个社会风气就变了。
普通群众都能够很明显感觉到，因为他们上班的集团老板不压榨员工了，甚至全体员工提升了工资福利，该休假就休假，该下班就下班。
国家的每笔钱更是全都用在了该用的地方，再加上富豪们大量捐款，周围的基础建设，一下子就起来了。
还有那些多少年的烂尾楼，跑路的开发商，竟然还有回来的？？
没回来的烂尾楼，也被不少“好心”富豪承包了。
他们甚至争抢着接盘，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好像真的是钱多了，开始一心向善了。
生病了负担不起医疗费，就会有各种慈善机构来联系病人，主动帮助。
还有那些一直在和大公司维权的人，本来他们都快要绝望了，这时候对方突然道歉了，然后该赔偿就赔偿，该道歉就道歉，特别老实。
之前一些肇事逃逸的，自己出来自首了。
一群富二代，集体入狱。
群众们集体迷幻了。
一些小群体就开始有小道消息说——
【大家最好多做好事！！千万不要作恶，那些有钱有权的人，肯定比我们知道更多，他们都开始这样做了，肯定是有原因的，咱们最好也紧跟他们的步伐。】
【我听说，好像人死后，是要结算你这一辈子的功德，别以为生前潇洒，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是要赎罪的！】
【生前996，死后同样996！】
【反正就是生前不做人，死后也别想好好做鬼！】
-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张天师摸着胡子，眼神复杂。
莫白芷成了阴间阎王，却万万没想到，不仅阴间大变，就连阳间也跟着肃清，他们向来觉得阴间的事情不应该被阳间太多人知道。
所以多数时候，阴间的消息，他们都是瞒着阳间人的。
然而新任阎王没有这么做，她不仅让很多人知道了，还让很多人害怕了。
“顺带而已。”白芷淡淡道。
张天师微愣：“嗯？”
顺带？
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白芷微笑：“我的目的只是想和大家交个朋友而已。”
她看向张天师，问道：“我们是朋友吗？”
张天师：“……”多么熟悉的问句。
他下意识大声应道：“当然！”
他和莫白芷打交道的次数不多，但他也知道，这问题不可以有否定的答案！
显然，在这位女阎王的认知当中，人鬼只分为两种——她的朋友，以及不该存在的家伙。
不想做“不该存在的”，就只能当她朋友。
白芷非常满意这个答案，她再次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张天师——
“张天师，大家都是朋友，以后要是想找工作，去阴阳两界人事公司报我的名字，他们会给你安排的。”
她笑容灿烂：“不用客气，大家都是朋友。”
张天师：“……”
接过名片，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可真是谢谢你全家，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
你们阴阳两界人事公司的工作，是人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