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阴阳哪一界的, 此刻都是一脸认真地看着白芷。
——动静闹得这么大，无论如何，肯定都不会是小事情。
果然, 白芷一开口便是：“因为不知名的原因，我们这个世界里面，阴阳两界正在缓慢发生融合，如今地府已经快要容纳不下鬼了，再过些年，肯定会有更大量的鬼来到人间。”
这是一个现象, 也是阴阳两界正要面临的问题。
然而无论是阴间还是阳间，都没办法限制这种情况。
“人鬼恋”只是鬼留在人间的途径之一，随着地府的生存环境越发糟糕, 鬼来到人间的数量会越来越多。
天师们不可能见一个除一个，尤其是那些并没有作恶的鬼。
见一个除一个，除了给自己增加业障，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阴阳两界还不一定领情。
莫白芷曾经就是那样的。
她棒打人鬼恋，固执己见, 道家有言，人鬼殊途, 然而她这么做，却是人人都对她不满, 鬼也同样对她不满。
不分善恶就除鬼, 只会被阴间所抵制，被其他鬼联合制服。
所以，如果不能见一个鬼就杀一个，那么人间早晚还是会有不少鬼的存在。
白芷说“阴阳两界正在融合”, 这个形容是非常贴切的。
只是……
她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一点，目的是什么？
天师和鬼差们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此时，白芷伸手拿出一份协议，淡淡对两边的人说——
“阴阳两界正在融合，作为大家的朋友，我肯定要让这个过程和平而安定，在地府问题没有解决之前，阴阳两界融合是必然的，两界必须保证和平。”
除非是地府的问题解决，否则鬼还是会不断往人间跑，问题就一直都在。
白芷推了推眼镜：“阴阳两界人事公司，存在的意义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所以我希望两界都将权限委托给我们公司，大家都是朋友，两界的和平和安宁，我肯定会为你们维护！”
不待他们发问，白芷继续道：“这是三方协议，以后，阴间鬼到阳间的事宜就交给阴阳两界人事公司了，我们要保证鬼的安全。”
她的视线看向鬼差们：“同时，我们也要保证从阴阳两界人事公司出去的阴间鬼不会伤害到阳间的人。”
闲书成立刻恭敬接过三方协议，交给天师们和阴间的鬼差、大鬼们。
他装得很淡定，却心跳加速，内心一片慌张。
——靠！莫白芷太可怕了！！
——她竟然把阴阳两界的人，都给叫来了！！
时常跟着莫白芷的闲书成和萧雨一人一鬼可是知道——高深莫测的莫白芷，其实在两界都非常不讨喜！！
下面坐着的天师和鬼差们都惊呆了。
这个莫白芷，她竟然要把阴阳两界的鬼都管理起来？！
她有这么大的心，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难道……
是对面的要这样做？！
天师和鬼差们短暂的视线交错了一瞬，眼底深处，隐隐都不太友好。
上面条条款款有不少，白芷捡了些特别重要的条例总结道——
“以后，阴间的鬼只能通过阴阳两界人事公司来到人间，如果是通过其他途径进来的，一旦杀了人，立刻就会被诛杀。
“就算没有作恶，不通过人事公司的阴间鬼来到人间，也不受阴阳两界人事公司的保护，一旦发生意外，出了任何事情，阴阳两界公司概不负责！”
地府的鬼差和大鬼顿时脸微微泛黑，抿紧唇，眼神晦涩难辨。
——这是垄断他们地府在阳间的人事问题！
其实地府鬼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管理权限，如果莫白芷这样操作，时间长了，阴阳两界人事公司在阴间的权限会非常大，甚至大过他们这些鬼差！
这是这些天师们，以及阳间对他们的要求吗？
地府的鬼差和大鬼们陷入沉思，脸上看不出什么，心中却是暗潮汹涌，什么复杂情绪都有。
“同时，天师们也不能对通过阴阳两界人事公司来到阳间的鬼随意动手，我们审核了进入阳间的鬼，通过符篆等各种各样方式保证了人的安全，那么，我们也要尽量保证鬼的安全问题。所以天师们不能随意对他们动手，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联系阴阳两界人事公司解决。”
她顿了顿，继续道：“当然，我们阴阳两界人事公司会把控鬼在人间的各种不安定因素，诸位也请放心。”
听到这话，张天师等人抿了抿唇。
这是三方协议上的内容，就是告诉天师们，你们以后就不能随意伤害其他鬼了，尤其是——不能伤害在阴阳两界人事公司挂牌的鬼！
一旦无缘无故伤害这些鬼，就是和阴阳两界人事公司作对，而和莫白芷作对，就是和阴间作对……
天师们互相对视一眼，眼神同样晦涩难辨。
这一份协议，就把他们天师给限制住了！
——这就是阴间的目的吗？
白芷抬手，示意了一下大家：“诸位看看合同，没有异议的话，咱们就签字吧？”
两方都没动作。
白芷见此，缓缓站起来，一步步往下走去，嘴角微微上扬——
“这是对大家都有好处的事情，我将大家都叫到一起和和气气商量，就是因为大家都是朋友，和平共处，当然比打来打去、两败俱伤更好，不是吗？”
打来打去？
两败俱伤？
是说如果他们不同意，对面就要采取强硬措施吗？！
张天师抿唇，猛地回头，和身后的其他天师对视，用眼神交流着。
——答应吗？
——这应该是阴间已经定好了的，他们在鬼不伤人上做了保证，要求我们保证不伤害通过正常途径来阳间的鬼，合情合理。
——他们显然是志在必得，要不然莫白芷也不会这么强硬。
——暂时先答应吧，毕竟不好和阴间撕破脸。
——我也同意先答应，观察一段时间。
……
一阵眼神交流，而后，张天师抿着唇，缓缓签下了字。
不管是什么时候，被迫签字的感觉总是不太美好。
旁边，鬼差和大鬼们也在进行沟通。
——不能签字！如果签了字，以后阴间的鬼能不能来阳间，岂不是都控制在莫白芷手上？
——不能这么说，是控制在阳间手上。
——其实也想得通，他们允许我们的鬼到他们的地盘上，如果主动权不掌握在他们手上，他们能愿意？
——而且他们也已经做了让步，条件合情合理，看来这个协议是他们已经商量好的，容不得我们拒绝，否则就是和阳间撕破脸！
——阴间现在越来越容纳不下了，再和阳间撕破脸，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对面已经签字了，这么果决，果然是一早就定好的！！
——算了，我们也先签字吧，稳住对面，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
鬼差和大鬼对视一样，最终由黑白无常签了字。
张天师见鬼差也愿意签字，当然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和其他天师眼神交错的时候，满脸都写着——果然如此！！
白芷也代表阴阳两界人事公司签了字，三方协议一式三份，他们一方拿着一份。
于是，今晚的会谈结束，白芷拿着合同，带着笑容总结——
“感谢理解，大家果然都是朋友！”
-
合同签完，阴阳两界的人和鬼就要离开了。
一晚上都没有语言交流的天师和鬼差们，这个时候就不好不打招呼了。
张天师摸着胡子，一脸笑容：“以后阴阳两界交流多了，官爷们还请多多包涵。”
顿了顿，他想到莫白芷，补了一句：“毕竟大家都是莫天师的朋友嘛。”
虽然莫白芷站在阴间那边很让人讨厌，但协议都签了，他们表达和莫白芷的友好，不就是在向阴间示好吗？
于是——
张天师身后，几乎所有天师都带着笑容，一脸赞同。
鬼差们：“……”是个屁的朋友！
他们一群鬼，能和莫白芷这样的天师是朋友？！
说句实话，鬼其实很不喜欢天师，现在尤其讨厌莫白芷那个天师！
但是没办法，他们还需要合作。
这些天师显然个个都站在莫白芷身后！
于是，黑白无常同时扯出笑容：“是呀是呀，互相包涵，大家都是莫天师的朋友嘛。”
——莫白芷再讨厌也是天师们的代表，他们能直接挑衅吗？
双方一口一个“都是莫天师的朋友”“以后有什么事情找莫天师”“大家都是朋友”“哈哈哈”……
气氛非常“融洽”。
双方客客气气走出莫白芷的四合院。
天师们出门后往右走，回他们的地方。
鬼差、大鬼们往左走，回阴间。
走远之后，鬼差们小声低语——
“莫白芷当真是讨厌，不，应该说所有天师都讨厌！”
“尤其是莫白芷！”
“可偏偏，那群天师们选了她作为代表，以后和她打交道的时候还多着呢，她要是不过分就再忍忍。”
“能稍微缓解一下阴间压力也好。”
“没办法，阴间地方不够了，以后肯定会有不少鬼来阳间，没必要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都是朋友。”
“呵，谁和她是朋友呢？”
“这话以后别说了，被阳间人听见，肯定觉得我们在挑衅他们，要记得——大家都是朋友，我们和莫白芷也是朋友。”
……
一边说着，这些鬼差和大鬼走入漆黑的巷子，消失不见。
天师们刚刚上车，也正在骂骂咧咧——
“莫白芷这个叛徒！她竟然站在鬼那边！！”
“也正常，毕竟我们阳间虽然人多，但多数都是普通人，玄学界人少，但阴间鬼多。”
“我们确实没必要和鬼打的你死我活，所以就算有气也只能忍忍了。”
“这个莫白芷！竟然还大言不惭说都是朋友，她只和鬼是朋友吧！！”
“嘘！以后别说这种话，万一被阴间鬼听到了，肯定觉得我们在挑衅他们。”
“要时刻记得——我们都是朋友，我们和莫白芷也是朋友。”
……
一方暗恨，一方咬牙切齿，阴阳两界的人鬼骂骂咧咧走了。
闲书成吓得都快要瘫在地上了，萧雨因为掩饰的功夫不行，又怕鬼差，今晚就躲了起来，甚至连雪婉都没出来。
所有的压力都被闲书成一个人承担了！
他苍白着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问正一脸淡定收起合同的白芷——
“莫天师……你就不怕他们两方一起不同意吗？”
两方都不喜欢莫白芷，要是被他们发现对方也不喜欢莫白芷，就算要合作，肯定也会踹开莫白芷，他们自己来。
刚刚闲书成就被吓得不行，生怕出了事。
但白芷全程淡定到了极点，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
闻言，白芷抬头睨了他一眼，金丝边眼镜泛着幽光，声音淡淡——
“怕什么？无所谓，协议是一定要签的，无非是主动签，还是我动手逼他们签。”
说完，白芷拿着合同抬脚离开，留下一句：“把后院收拾干净。”
人已经消失不见。
闲书成：“……”？？？
动手……逼他们签？？
等等！
莫天师，你这是狂妄到——觉得自己可以一挑两界了吗？！
闲书成满脸不可置信。
-
不管过程如何，最终就是阴阳两界由阴阳两界人事公司牵头合作了。
无数不想待在阴间的鬼，通过面试和考核之后，领着各自的符篆，到阳间工作。
这个世界现在还是非常缺人的。
早些年，人口膨胀，这个世界是并不缺人力资源的。
但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生育率直线下降，老龄化严重，人口最多的那一辈人离世以后……
地府塞不下了，人间就有些缺人了。
郑叶的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但已经往前迈进一大步了。
之前公司招了几个……阴间员工，工作态度都还是很好的，而且他也已经习惯了。
于是，这次需要增加两个员工，他又联系了阴阳两界人事公司，对面很快发过来十份简历，郑叶选了两个。
当天晚上，两鬼就来报道了。
郑叶给他们安排好后，点了香，一边吃夜宵一边忍不住和一办公室的阴间员工搭话：“你们生前就做这些，死后也还愿意上班吗？”
几个阴间员工，包括新来的，一下子就垮了脸，纷纷抬头看向他，七嘴八舌道——
“当然不愿意，活着的时候就是社畜996，现在死了还是996！”
“活着的时候上早上九点到晚上九点的班，现在上晚上九点到早上九点的班，有什么区别吗？没区别啊，一样痛苦！”
“是呀，就这么痛苦，我还差点没有面上，人事公司说我生前工作经验太少了，死得早也不能怪我啊？幸好是因为意外死亡，不是自杀，也幸好我在校时候成绩优异。”
“对，自杀的那才叫惨，本来自杀死的投胎就没有好的号码，下辈子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现在连阴阳两界人事公司都不要，说没有生活态度，啧啧。”
“太惨了，在地府惨，来人间上班也挺惨，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呢。”
“哎哟，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做鬼太难了！”
……
郑叶听了满脑子抱怨，咽咽口水，忍不住问道：“当鬼这么不好啊？”
其中，一个看起来年轻的鬼幽幽看了他一眼：“老板，你觉得呢？当鬼要是好的话，我现在会在这儿给你打工吗？”
另一个女鬼接话：“我们够惨，没应聘上的鬼，在阴间生活更惨！啥都没有，还是当人好，能吃能喝能玩，天大地大，可真怀念……”
郑叶看着他们，莫名升起一起当人的自豪感。
他可要珍惜当人的日子！
本来还想着好好创业，挣够了钱就出去潇洒，不再工作。
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毕竟……
死后还是要面临找工作问题！
如果不多积累经验，以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唉，人生多艰，鬼生也难。
还是活着好呀。
-
也不是所有鬼都和老板吐槽几句就算了，还有不少鬼憋着气，在心里酝酿大计。
地府现在鬼还有很多很多，去人间的毕竟是极少数，多数还是要继续待在地府。
因为那个三方协议，现在鬼已经不允许私自去人间了。
当然，也不是没有机灵鬼动歪主意。
他们偷偷摸到了曾经溜到人间的那个洞，只要从那个洞过去，就能到人间去。
几个机灵鬼站在洞口，邪笑道——
“她可管不住我们！”
“是呀，以前我们可以，现在当然也可以去！”
“哈哈哈，到时候吓一吓人，让他们给我们烧香点蜡。”
“走，咱们过去，她莫白芷不让我咱们去，咱们还非就要去了！”
“嘿嘿嘿！”
……
说话间，几个机灵鬼往洞里面一跳。
“砰——”一声巨大撞击声。
然后，他们被弹了回去。
几个机灵鬼几乎是一齐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洞口。
只见在他们撞过之后，那个洞口处缓缓出现一张符篆。
旁边还漂浮着一行字——
“未经允许，不可私自进入阳间。莫白芷。”
又是莫白芷！！
这些鬼简直要气疯了！！
本来阴间的不少鬼就压制着对白芷的怒火，现在因为其他洞口都被封住的事情，瞬间在阴间炸开了锅。
“阳间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如此限制我们！”
“对呀，说好不对鬼出手，我们只是想要去阳间而已，就被符篆给伤到了！”
“这个莫白芷，我们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不然我们阴间岂不是永远都被她给压着？”
“可是莫白芷的背后站着阳间的其他天师啊！”
“但是我们不能再放纵他们了！”
“阴间地盘不够，我们就应该直接去阳间抢夺，咱们这么多鬼，他们那些天师，还不一定能够打过我们呢！”
“是呀，咱们阴间不能一直被阳间欺压！”
“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去阳间？为什么非要工作？莫白芷当真是可恶，他们在压榨我们！活着的时候996，死了还是996，这是欺负谁呢？！”
“绝对不能再忍了！！”
……
鬼们意见都很大。
黑白无常脸色也不好看，确实，莫白芷管得太多了，她的阴阳两界人事公司，严重侵害了他们这些鬼差的权利！
而且她行事也有些太不考虑阴间，和阳间合作是为了解决阴间的问题，但是现在，阴阳两界人事公司只带走了很少很少的鬼。
显然是不准备让大量的鬼去阳间，那就根本解决不了阴间的问题！
既然这样的话，他们凭什么被阳间和莫白芷限制？
实在是欺鬼太甚！
只是……
莫白芷背后到底站着那么多天师呢。
黑白无常有些忌惮。
这个时候，一个大鬼突然开口——
“合作本身是为了解决我们的问题，如果不能解决，那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如果还要继续合作，那我们不喜欢莫白芷，只要求处理掉莫白芷，应该没问题吧？”
所有鬼差们眼睛一亮。
是呀，先把莫白芷处理掉，给他们平一口气，没关系吧？
但是也有鬼还是忌惮：“可是，莫白芷是可以来阴间的，会不会那些天师都可以过来？那会不会对我们……”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立刻道：“我们先提前布置好，如果那些阳间的天师来阴间，就让他们有去无回！我不相信我们在阴间，会输给那些天师！”
其他鬼差们重重点头——
“他们必须给我们一个答案，如果不能帮我们解决阴间的问题，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
“撕破脸那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我倒要看看那些天师们，是不是都非要保住莫白芷不可。”
“莫白芷这个人，绝对不能留！”
……
鬼差们显然是下定了决心，脸上满是坚定。
一个鬼幽幽开口：“等莫白芷死了以后，在我们阴间，肯定要好好收拾她！嘿嘿嘿！”
他期待地搓了搓手，发出邪恶的坏笑，仿佛眼前已经看到他们如何虐待莫白芷的一幕。
这个时候，他的背后，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