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早晨, 也许想唤醒她，深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开了太阳的权柄，应明月在灿烂的阳光中睁开眼睛。
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动作非常不雅观, 因为她几乎手脚并用地抱住了神明的身躯。
可她睡觉之前明明是背对着神明的姿势, 而且她不记得自己昨天晚上有过大幅度的举动，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
应明月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一会儿, 她抬头就看见深渊神默默看着她，似乎已经注视了许久。
她忙清了清嗓子, 露出一丝羞涩的表情，松开了搂抱着神明的手脚，歉意道：“我主，请您宽恕我的冒犯。”
深渊那张和瑟纳尔一模一样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太多情绪，和瑟纳尔的温柔不一样，祂近乎冷漠地说：“我宽恕你。”
但祂一直是这样, 应明月也没有觉得奇怪, 反倒朝祂露出了感激的微笑。
当然, 如果她知道昨晚的动作都是神明亲自操作的, 也许就不会有这种感激情绪了。
但应明月并不知情，所以她现在还很平静。
深渊神一直注视着她, 大约想起她是人类, 祂缓缓开口：“奥芙拉, 你应该起床了, 去吃早餐，然后我会对你进行一些教导。”
祂还记挂着昨天晚上应明月和祂讲的睡前故事。
故事里的主人公要么男人很坏要么女人很坏，听着这种睡前故事长大的奥芙拉难怪有时会做出渎神举动。
都是因为她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深渊觉得自己可以亲自教育她。
并不知道神明想法的应明月被祂催促了一句, 她飞快起床洗漱，准备去吃早餐。
神明不需要吃东西，但深渊神依然让赫丽黛把人类的食物摆在了祂的神殿里，然后祂坐在一旁看着应明月吃。
这种熟悉的注视，不知道为什么让应明月想起了瑟纳尔。
神父大人也喜欢在她吃饭的时候坐在旁边陪着，但他还会亲自动手帮她布菜。
神明自然不会做这么有失身份的事，深渊只是静静看着，偶尔还会问她好不好吃。
应明月一边吃一边点头，显得很满足的样子。
事实上她确实很满足。
神明的眷者里也太全能了吧？这些早餐不知道是谁做的，都很美味，比瑟纳尔家里的厨师做得还好吃，在这当眷者真是可惜了。
深渊看她吃了一大半，才十分矜持地开口：“这些早餐是赫丽黛亲手做的，看来她的手艺不错，当然，这得益于我的教导。”
应明月差点被食物卡住。
她喝了口汤，舒缓了一下咽喉，这才睁大了眼睛看着祂，“、这这是赫丽黛大人做的？”
她有点吃不下去了。
赫丽黛在她眼里可是个大人物，虽然都是深渊的眷者，但这位眷者似乎比天空的眷者安伊娜更显威严，她总有种皇帝的宰辅给她一个小宫女做早餐的既视感，感觉吃下去的食物都带着惶恐。
“你喜欢就好。”
深渊神并没有对此表达出什么太大的感触，祂只是唤来了赫丽黛，简单称赞了一句：“奥芙拉说你做的食物很好吃。”
只是这么简单的第一句话，甚至说出赞美的话的主角都不是神明本人，可赫丽黛已经觉得很满足，她微笑着朝深渊行礼，并对有些食不下咽的应明月说：“奥芙拉喜欢就好，你是我们神国中最小的眷者，我们都会好好照顾你，这是应该的。”
赫丽黛为深渊执掌神国已经许多年，毫不夸张地说，她的年纪比应明月的十八代祖宗还大，虽然一开始她有些微嫉妒神明对她的宠爱，但很快这种情绪就消弭。
她平时为深渊神操心的事情很多，现在再加上一个奥芙拉也不算什么，赫丽黛就当自己养了个孩子，这些都是小事。
应明月不知道怎么地，突然就觉得这位执政官大人看她的目光似乎带上了些许母性的光辉。
她甩开这些错觉，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口食物，诚心道谢：“谢谢您，赫丽黛大人，不过这样真的太劳烦您，我以后自己做吧。”
“不行。”
深渊立刻打断她的话，祂的语气非常耿直：“奥芙拉，你做的东西味道一般。”
其实祂觉得非常难吃，但深渊神明白人类是一种拥有羞耻心和自尊心的种族，所以祂还是给了祂的小眷者一些面子。
眼看应明月脸色一梗，还想再说些什么，赫丽黛已经微笑着开口，“好了，奥芙拉，不用推辞，这只是一些小事，花不了多少时间。”
相对于深渊神的事，这件事确实不算什么让她发愁的事情。
为了不给应明月再说这件事的机会，深渊直接说：“赫丽黛，你先退下。”
赫丽黛恭敬地行礼，十分自然地退出了神殿。
深渊则对有些愣神的应明月继续说：“你休息一会儿，我开始教导你。”
祂的语气很认真，似乎真的做了一些正式的准备，想要好好纠正她的想法，对她进行教诲。
应明月在略微茫然中休息了十五分钟，然后被深渊神带到了一间巨大的殿宇中。
殿宇中摆满了书架，似乎是深渊的书房。
祂并没有没在她面前看过书，应明月以前一直以为深渊不喜欢读书，没想到祂竟然拥有一座这么大的书房。
而且她随手翻了一下，发现这里面有许多珍贵的书籍，甚至记录了很多禁忌魔法，并不全都是深渊神用来解闷的杂谈类书籍。
深渊走到一座书架前，目标十分明确地拿下了一本鎏金封面、看起来做工非常精美的书籍。
祂指尖微动，书架旁就多出了两个椅子和一张桌子。
两张椅子还分为一高一低。
深渊自己在高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示意应明月坐在略低一些的椅子上。
等她坐好之后，祂才翻开那本封面鎏金的书本，应明月清楚地看到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儿童读物精选》。
应明月：“......”
她突然有点不想听了。
也许是看见了她的目光，深渊往书扉上看了一眼，神念一动，那几个字就变成了《眷者该听的故事》。
应明月唇角微抽，对祂的取名天赋感到无法形容。
但祂很快就清了清嗓子，用略带冷漠与严肃的声音说：“你昨天的故事非常不好，我现在要为你朗读几个适合你的故事，以后，你就听着这些故事睡觉。”
应明月不想因为这些小事忤逆神明，只好快速点头，示意祂快讲。
深渊这才用祂悦耳但并不怎么抑扬顿挫的声音开始为她讲述。
“第一个故事，叫做《被神明宠爱的眷者》。”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对神明非常虔诚，有一天神明被她的虔诚感动，将她接引到神国，她为了感恩神明，决定将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神明，从此之后，眷者和神明在一起过着快乐幸福的日子，直到永远。”
祂的故事非常短暂，但让应明月听得很无语。
她怀疑这本书上的内容都是深渊现编的。
哪有这么简短这么无聊的睡前故事？还神明和眷者在一起过上了快乐幸福的日子？
可能快乐的只有神明吧？她实在没觉得赫丽黛他们过得有多快乐。
深渊读完之后看了她一眼，也许觉得这个故事对她触动不深，于是祂略微思考，翻了一页，继续朗读。
“第二个故事叫做《被神明惩戒的眷者》。”
“从前有个可爱的小姑娘，她对神明非常不虔诚，经常违背神明的神谕，有一天神明被她触怒，于是降下雷霆，她非常忏悔，可已经来不及了，神明一下子将她劈成了飞灰，连成为亡灵的机会也没有。”
深渊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前半段的语气很正常，但后半段突然多了一些森寒和夸张，语气有点像在说鬼故事。
可应明月依然无动于衷。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神明，仿佛已经看穿了祂心底的想法。
这两个什么睡前故事绝对是深渊现编的。
而且祂好像在和她暗示些什么。
深渊神真的很奇怪，有什么话不直接说，非要这么隐晦地暗示她，还以教导的名义。
应明月微微抿唇，忍不住开口，“我主，您要是有什么教导就直接说吧，您卑微的眷者没有那么聪明，听不懂您暗藏的意思。”
深渊静默了一会儿，祂瞄了眼打开的鎏金书籍，微微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教导你。”
略微停了停，祂继续说：“那我再为你念第三个。”
“我主。”
应明月实在是忍不住才打断祂。
她按着眉心，有些苦恼：“您不觉得这些故事有些、有些无聊吗？”
其实是非常无聊。
深渊略微有些被打断的不满，但祂原谅了应明月，并且语重心长地说：“奥芙拉，真诚的故事总是无聊的，只有那些诡辩者编写的故事才显得精彩，因为里面充满背叛和不忠，学会忍耐和接受，是人生重要的过程。”
如果不听祂之前念的故事，单听这句话似乎还挺有道理的，可应明月实在听不下去那些祂编写的、只有那么一两句、并且每句话都在暗示她的‘睡前故事’。
深渊看起来相信她唯一的信仰是祂，但又总忍不住用各种语句来提醒她，这种矛盾的想法，让应明月非常割裂。
再加上那张和瑟纳尔一模一样的脸，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要是以后他们融合了，她实在无法想象瑟纳尔用温柔的语气对她说出这些话，又或者深渊用冷漠的语气关怀她是什么样子。
她之前渴求得知真相，但真正了解之后，却又觉得这个真相只会让她痛苦。
也许是她纠结的表情让深渊有些不忍，祂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书籍，叹了口气，深渊神走到书架前重新拿起了一本黑色书封的书籍，翻开第一页，祂语气有些低沉地说：“好吧，那我换一本书。”
祂看了一眼书籍第一页，才抬起头来看着她说：“今天教导你元素力量的使用和吸收。”
这个内容非常正式，并且正是应明月需要的，她对魔法知识一向渴求。
深渊见到她目光一亮，立刻端正坐姿、等着听讲的样子，就知道祂的小眷者对这个内容的兴趣远超上一个。
祂微微抿唇，有些不满：“你怎么对这么无聊的东西却很喜欢？”
奥芙拉对和祂有关的教导一点也不上心，她只喜欢这些元素、力量、权柄，这让深渊神像想起了她昨天说的那个‘海的女儿’。
祂仿佛那个被海的女儿厌弃沉海的王子。
但应明月却很认真地说：“我主，追求力量是每个人类的天性，短暂的愉快怎么比得上永恒的快乐呢？我只是在积极地想要与您靠近，难道这不是一种虔诚吗？”
深渊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好吧，祂得承认，祂的小眷者总是这么会说话，而且说出来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只是祂依然有些不开心。
想了想，深渊神突然快速地说：“瑟纳尔和我，你选一个，三秒内回答我，1、2、3。”
祂飞快念完读秒，然后看着愣住的应明月，抱怨道：“你果然不能第一时间选择我，奥芙拉，你就是在诡辩，你这个坏女孩。”
应明月微张着嘴，整个人愣在了椅子上，根本没反应过来。
深渊则继续抱怨：“你总是这样，虽然信仰我，却不够虔诚，我要惩罚你。”
祂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从前惩罚她的时候。
祂给了奥芙拉一朵花，明明只要不停地赞美祂，花就会快速开放，但这个小眷者硬生生拖了很多天，最后还是祂自己用神力让花开放的。
这种惩罚显然不行。
让她每天向祂祈祷赞美她也没做到。
深渊越想越觉得生气，祂抿着唇，最后用冷漠的声音说：“我要惩罚你，从今天开始，你写满一万张‘我爱深渊’，然后贴在神国各处，让神国的眷者都知道违背我的下场。”
应明月从刚刚开始就有些愣住的目光更加匪夷所思了。
她睁大了眼睛，有些艰难地说：“一万张？”
“没错，如果没写完的话......”
祂本来想说没写完就不准赫丽黛为她准备食物，但仔细一想，这好像太残忍了，于是祂换了句话，“没写完我就让深渊圣殿的人通缉你的爱神协会，把他们都抓起来，关押到我的亡灵国度里去。”
应明月倒吸口凉气。
要是让邪神他们知道无缘无故就被牵连估计想锤死她，可她也没想到深渊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眉间有些苦涩，但还是点着头恭敬地说：“尊您的神谕，我一定写完一万张‘我爱深渊’。”
“嗯。”
深渊慢条斯理点点头，但一秒之后祂又加深了一些语气。
“你怎么对那些人类这么重视？难道他们在你心里比我还重要？”
这句话说得简直无理取闹。
应明月注视祂许久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好更加苦涩地说：“你教导地是。”
“所以他们比我重要？”
祂似乎和这个问题杠上了。
应明月只好无力地回答祂：“当然不是，您在我心里是最重要的。”
“嗯。”
深渊这才恢复了平静，祂冷淡地点点头，态度看起来有些无情。
就在应明月按着眉心想去找纸和笔开始誊写的时候，突然听见祂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之前遇见的风暴神好像有个什么权柄，读心？”
应明月心脏剧烈一跳，她都顾不上还要抄写‘我爱深渊’一万遍这个惩罚了，只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主，您在说什么？”
深渊似乎在思考，祂看了她一眼，语气显得很冷静。
“也许我该去掠夺风暴神的读心术，这样就能知道你心里到底是不是只信仰我。”
——救命。
应明月简直要被祂这句话给吓得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读心术放在风暴神身上，她可以用‘精神污染’去对抗，要是被深渊拥有，那她完了。
她敢对深渊实施‘精神污染’，她觉得这位神明只会做出一个选择。
而这个选择绝对不是她想要的。
她还不想死呢。
所以应明月在勉强稳定住心神之后，立刻试图转移话题。
“我主，我觉得您说得对，我要忏悔，一万遍太少了，不如我写两万遍吧，神国这么大，需要多贴一些。”
能让她主动提出惩罚翻倍的，只有风暴神的读心术。
深渊似乎有些诧异，祂看了她一眼，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感到忏悔说明你在成长，奥芙拉，你终于长大了，知道对神明要虔诚。”
“是，您说得对。”
应明月甚至还主动提起：“您刚刚说的故事其实富含了非常深刻的道理，我愿意再听您朗读。”
只要不提起风暴神的读心术，她什么都答应。
太可怕了，深渊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想法？连天空都没有产生过这种想法。
应明月现在并不知道，天空神只是没往这个方向想，而不是不会产生这种想法。
风暴神的读心术只能读取人类的内心，对于神明来说太鸡肋，祂们伟力无限，无论什么神谕，信徒或者眷者只要听从就好，谁也不会在乎眷者们想什么。
但现在不一样。
应明月和以往的眷者完全不同，她对于神明的意义超过了普通眷者许多倍，祂们对其他眷者的想法没有兴趣，但如果能听到奥芙拉的心声......
总之深渊觉得这是一件充满诱惑的事情。
唯一遗憾的是祂的小眷者似乎有些抗拒，并且风暴神在天空的领域，祂才去过天空的领域，祂们一定会防备祂，而祂要防止天空争夺，又要夺取风暴神的权柄，这有些麻烦。
深渊神默默想了一些事情，又看了眼自己乖巧的眷者，祂聪明地没有再提起这件事，而是暂时将它放到一边，然后祂取来了纸笔，看着自己的小眷者开始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书写‘我爱深渊’这四个字。
应明月确实写得非常认真。
她本来还有些敷衍，但被风暴神的读心权柄一吓，现在乖得不得了，就怕深渊多想，写下这些字的时候简直像小学生写作业一样认真端正，没有丝毫怠慢。
甚至写好了一张，她还会拿起来给深渊看一眼，对神明露出温顺乖巧的笑容，赞美祂：“您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