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斯:“?”
塞西斯恍惚之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疑惑道:“我主?”
海神说什么?不是祂的眷者了?祂要将他驱逐出海神殿?
后知后觉的惶恐情绪飞快盈满心胸,塞西斯在长久恍惚之后,感觉到一种天塌的情绪在心中放肆生长。
他一下子红了眼眶, 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甚至有些哽咽道:“我主,您不要您的眷者了吗?”
他虽然并没有把奥芙拉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告诉海神,也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 但他依然是海神的信徒,平常和奥芙拉他们开的小玩笑并不影响他对神明的虔诚。
作为一个海神的虔诚信徒, 被神明亲自驱逐,这对每一个信徒来说都难以接受,甚至感到天塌地陷的绝望。
蔚蓝色的柔和光芒中,塞西斯湿润的眼眶一下子落下泪来,他痛苦又悲伤:“我主,塞西斯从未背叛过您。”
“我知道。”
海神的声音很轻, 也很平静。
祂继续说:“我并非驱逐你, 你不会承受背弃神明的罪过, 只不过从我的眷者变成彻底跟随奥芙拉而已, 塞西斯,你跟随奥芙拉比在海神殿更有前途。”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 很难想象这样一句话是从一位神明口中说出来的。
但事实就是如此, 海神在经历过刚刚的偷窥事件之后, 祂已经不想和奥芙拉有任何的关系了。
那个小眷者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 涉及到主神隐秘,祂不敢泄露也不敢胡说,祂现在只想远离这一切。
塞西斯虽然是祂的眷者,但跟随奥芙拉也涉及进神明隐秘, 海神真的觉得他不用留在海神殿了,免得浪费天赋。
但神明的想法塞西斯无法得知,他依然用充满悲伤的目光凝望眼前柔和的蔚蓝色光芒,希望恳求到神明改变主意。
可海神并不想和他多说,加上不远处还有刚刚被祂偷窥了的未知存在,祂只随口叮嘱了几句,就匆匆收回了自己的注视。
临走前还能听见塞西斯悲伤道:“我主,塞西斯永远是您的信徒。”
寂静的夜里依然风平浪静,仿佛悲伤和难过都是错觉,只有无眠的人依然在夜风中凝望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天一亮应明月就飞快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上她基本没睡,加上又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依偎在瑟纳尔神父怀中,导致她现在不仅很累还腰背酸痛。
离开了瑟纳尔的卧室之后,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寻找塞西斯,希望能跟他商量一下目前的处境。
然而在餐厅等了好久才等来他。
——目光呆滞、面色盈满悲伤、眼眶通红、甚至能看到一点青黑色的胡渣。
一个晚上没见,这位海神眷者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巨大的打击,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气息萎靡。
要不是应明月和他还算熟悉,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目光呆滞的人就是从前英俊又绅士的塞西斯。
但她只愣了一下,想起目光的糟糕处境,应明月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急忙走到塞西斯面前,压低声音和他说:“塞西斯,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昨天晚上......”
她的话还只说了个开头,就看到塞西斯呆呆抬起头,满脸绝望道:“神不要我了。”
他的语气仿佛街上麻木又茫然的流浪汉。
应明月脸色一呆,疑惑道:“什么不要你了?”
“我主......祂不要我了。”
塞西斯像个受了巨大委屈的孩子一样拉着她的衣袖嚎啕大哭,甚至没在乎这里是瑟纳尔的古堡。
应明月也惊呆了,她理了理思绪,才再次询问:“你说海神不要你了?祂把你驱逐出海神殿了?”
这怎么可能?除非眷者背弃或者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否则神明不会轻易驱逐自己的眷者,这对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塞西斯这几天一直跟着她,也没做什么大事,唯一出格的可能就是参与了她的爱神协会传教活动,可这件事海神应该有听说过,除了月亮神,其他神明都觉得那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而已,祂不至于因为这件事驱逐塞西斯吧?
而且这也不是这一两天发生的事了,要驱逐早就该驱逐了。
应明月仔细想了想,看他这么难过悲伤,她倒是顾不上自己的事情,认真询问他:“你想一想,你在这之前有没有做过什么触怒神明的事情?”
“我没有。”
塞西斯说着说着像是又要哭起来。
应明月被他哽咽得头疼,连忙安抚他:“好了好了,没事的,海神大人不是不讲理的神明,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误会,你别急,等回去了我就祈求祂的注视,请祂收回这个决定。”
“真的吗?”
塞西斯吸了吸鼻子,仿佛抓住浮木的溺水之人,他紧紧握住她的衣袖,从愁苦中又生出一丝希望来。
“真的。”
应明月实在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她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等他情绪稳定了一些,才再次询问他:“你仔细想想,你在祈求祂之前做了什么?或者你祈求祂注视是为了什么?”
她说到这里塞西斯终于提了提精神,偷偷张望了餐厅里的仆人一眼,他小声说:“我觉得瑟纳尔看起来不太对,但又不好说,所以我祈求主注视他,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也好告诉你,可主在答应我的祈求之后,没过多久就下达神谕收回对我的眷顾,也没有告诉我瑟纳尔到底有什么不对。”
他说到这里语气算平稳了些,而且也觉察到些许的不对。
他皱起眉头:“难道是瑟纳尔的原因?可他应该影响不到我主吧?”
他百思不得其解。
应明月倒是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明悟。
她好像明白海神为什么会这么做了。
但她不解的是瑟纳尔和深渊神的联系有这么强大吗?强大到海神在注视瑟纳尔的时候甚至能感觉到深渊的存在?否则作为一位神明,祂不可能因此对自己的眷者说出这样的话。
这么看来这种联系比她想象中还要深。
如果说天空和教皇是因为‘父子’关系,那深渊和瑟纳尔是因为什么?也是‘父子’关系吗?应明月都有些不信这个说法了,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都是‘父子’,还都被她撞到。
这件事牵扯到神明隐秘,可她很想弄清,因为瑟纳尔和教皇大人都是她为数不多亲近的人。
“奥芙拉,你没事吧?”
塞西斯沉痛间看见她的眉头越皱越深,又联想到她刚开始说的话,他定了定神,稳定情绪开口询问她:“你刚刚说有重要的事,是什么事?”
应明月被他的话打断了思绪,过了一会儿才有些含糊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说你昨天的感觉是对的,瑟纳尔确实被黑暗力量侵袭,也许已经影响到他自身了。”
经过塞西斯刚刚说的话,又得知海神昨晚窥探过瑟纳尔,但也许碰上了深渊的力量,应明月意识到这件事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她隐藏了一部分细节,免得塞西斯多想。
这种神明隐秘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也可能会让自己陷入不好的境地。
塞西斯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睁大了眼睛,等她说完,他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才试探道:“昨晚没发生什么吧?”
“没有!”
应明月瞪了他一眼,“别胡思乱想,虽然他被黑暗力量影响,但依然是我的朋友,他不会伤害我的。”
“那就好。”
塞西斯松了口气,又点点头,他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和他说的话应该也说完了吧?我觉得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在这里太危险了。”
就算那位瑟纳尔大人没对奥芙拉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可他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嗯。”应明月点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我也是这么想的,吃完早餐就和瑟纳尔道别。”
她正和塞西斯说这句话,就看到穿着黑色衣袍的瑟纳尔从餐厅门口走来。
他面容温柔、眉眼带着些许宠溺和微笑,似乎与从前没什么区别。
可经历过昨晚的应明月再也不能拿从前的目光看待他了。
三个人在餐厅坐下,看着面前丰盛的食物,应明月在些微紧张里舔了舔唇角,扬起微笑。
“瑟纳尔大人,这次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见到你依然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也该到了要告别的时候。”
她的语气十分轻巧,和第一次在这里告别时一样。
瑟纳尔却突然停住了帮她盛汤的动作,他把肌理细腻的白瓷碗放在她面前,语气温柔而平静。
“我今天就让花匠在窗外种上花。”
“瑟纳尔大人......”
“这片古堡很大,你喜欢的都有,如果还有什么想要的,我也可以让人立刻去置办,奥芙拉,这里不好吗?”
应明月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不是不好,可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瑟纳尔大人,我下次还会来看望你的。”
“下次?”
他温柔的眉眼静静注视她,“我现在就能拥有的,为什么要等待下次?”
一直听到这里,塞西斯终于觉察到不对。
根本不是奥芙拉说的那么轻巧,昨晚一定发生过他不知道的大事,瑟纳尔的态度和昨天完全不同了,甚至不再暗中用冷意的目光看他,他已经正大光明、丝毫不忌讳在奥芙拉面前表达出他的强势和渴望。
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塞西斯捏着刀叉的手有些用力,骨节泛出些微白色。
奥芙拉只带了他出来,而他根本不是瑟纳尔的对手。
应明月显然比他更早知道瑟纳尔的变化,她叹了口气,试图用昨晚的理由劝诫他:“瑟纳尔大人,我是天空的眷者。”
“我知道。”
瑟纳尔平静点头,甚至面带微笑继续帮她取用她爱吃的食物,他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温和。
“奥芙拉,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所以也不会让天空有惩戒你的机会,现在是我强迫你,天空就算神罚也只是对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天空神很宠爱应明月,瑟纳尔也多少知道一些,只要祂的眷者没被玷污,祂就不会将怒火涉及到她身上,祂只会憎恶他。
可没关系,他不在乎天空的憎恶。
哪怕是短暂的光明,他也很开心。
应明月按着额角,显然对他的话头疼。
瑟纳尔这是什么自暴自弃的奇怪想法,就算她留在这里,至多能和他一起多吃几天饭,多睡几次觉,还是很单纯那种,这有什么意义?
她无法理解他的想法,也感受不到他的快乐,只能再次劝他:“瑟纳尔大人,人活着才有希望。”
“希望?”
瑟纳尔目光微怔,然后他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又无谓的笑容。
“我的希望就在此刻,奥芙拉,虽然我很想,可我无法为你弑神。”
这话听得旁边心情惨淡的塞西斯毛骨悚然。
他甚至忍不住望了眼窗外的天空,没发现什么异常才收回目光。
相比起这种动不动就要弑神的话,他被海神抛弃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至少他没背负被神驱逐的罪名,也没遭受神的厌弃,只是离开了海神殿。
塞西斯还在感叹这些的时候,突然看见瑟纳尔将目光挪向他。
他屏住呼吸,打了个寒颤。
而瑟纳尔只是语气温和道:“至于你,看在奥芙拉的份上,你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塞西斯简直想立刻答应下来然后迅速逃走,但他看了应明月一眼,到底坚持住了,并且试探着小心翼翼说:“瑟纳尔大人,其实以后未必没有机会,您不必这个时候触怒天空,我看您身上的黑暗力量浓郁,不如您先祈求深渊的庇佑......”
“咳咳——”
应明月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有些不明所以。
他也是因为昨晚的事,联系到海神也许看见了什么特殊的东西,所以才提出这个建议,希望能让瑟纳尔放他们离开,至于之后他会不会真的祈求到深渊的庇佑,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奥芙拉为什么打断他?他觉得这个说话很有说服力啊。
在他茫然的时候,应明月甚至顾不上对他说些什么,她飞快道:“瑟纳尔大人,你别听他胡说,深渊的眷顾不是那么容易祈求的,轻易祈求祂的庇佑也许会触怒祂。”
她下意识觉得瑟纳尔和深渊见面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瑟纳尔谁的建议都没听,他把应明月喜欢的食物都摆在她眼前,温柔道:“多吃点,你最近都瘦了。”
应明月只愣了一下,稍微的停顿,就看到这位被黑暗力量影响的神父大人端起白瓷碗,他将银制餐具递到她嘴边,连带着上面的食物。
她下意识就想接过来自己吃,却看到他避开了她的动作,依然温柔地说:“我喂你。”
应明月吸了口气,有种说不出的凉意自背脊升起。
坐在他们对面的塞西斯更是抖了一下,悲伤和绝望飞快从他脸上消失,他微微瑟缩,只觉得汗毛竖起,大白天的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