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的为难应明月并不知道, 她只是一心祈求太阳神的注视,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看起来比较开阔, 人比较少。
她面向天空和海面祈祷了大约十多分钟, 才看见眼前浮现微弱的光芒,一小片金色阳光将她笼罩在其中,然后是太阳神显得轻了很多的声音。
祂似乎有些偷偷摸摸的。
“乖宝, 是不是又想父神了?”
虽然声音显得偷偷摸摸的,可语气还是很亲切, 太阳神并没有被之前的事故打击到。
应明月唇角微颤,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显得真诚。
她没有直接询问战神的消息,而是先赞美祂。
“赞美您,永恒的太阳,愿您与光芒永驻。”
太阳神对她的赞美显得很满意, 祂嗯了一声, 用愉快的语气说:“有什么事都可以祈求我的庇佑。”
说完这句话祂似乎想到了什么, 再次压低声音, 嘱咐她:“不过天空哥哥现在总看着我,所以父神暂时无法接你到神国, 就连你祈求注视, 我也不能正大光明神降, 但你放心, 父神对你的宠爱不会减少。”
祂似乎是在解释为什么这次神降的动静这么小。
太阳神一向喜欢张扬,就像祂宠爱应明月,就恨不得整个神界都知道祂有了宠爱的眷者,这样偷偷摸摸的举动确实不太符合祂的性格。
主要还是有天空的威慑在, 太阳神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也不是真的傻子,面对主神,祂还是会让几分的。
应明月当然明白祂的想法。
事实上这样挺好的,她对去往太阳的神国并没有什么想法。
“感谢您的庇佑。”
她感恩了一句,然后提起:“我主,我最近有些隐隐约约的感觉,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所以想祈求您的注视,您掌控永恒的太阳,神力无限,您能给您卑微的眷者一些启示吗?”
“启示?”
太阳神似乎愣了一下,祂陷入沉思,大概是在思考她说的话。
过了一会儿祂才说:“神界应该没有什么大事吧?”
就算有,也就是之前深渊来找天空麻烦的事情,那件事说起来根源还在她身上。
应明月微微抿唇,只好换了个说法:“我主,我最近总觉得南大陆的人们似乎变得更加暴躁了,我担心会发生大的矛盾,以至于引起战争。”
太阳神不像月亮神那样谨慎敏感,也许祂根本没在乎战神祂们的想法,所以她不挑明了说,祂根本听不懂她在问什么。
应明月有时也为这位神明的‘单纯’感到叹息。
好在这句话祂总算听懂了。
太阳在稍许愣怔之后,祂声音微微提高:“战争?你是说战神?那个家伙一向热衷于战争,想提高祂的权柄,你不用在乎,祂不敢欺负我的眷者。”
应明月微垂着眼眸,静静听着祂说话。
她确定了一件事。
月亮神没有骗她,战神确实热衷于战争,祂想挑起战争,也许更想挑起神战,只是有主神的存在,让祂无法得逞。
其实战神想提高祂的权柄与应明月没有任何关系,但祂提高自己权柄的方法是将世界陷入一片战火,用人类的血与泪来铺就祂的神座,就和她有关系了。
因为她也是人类。
稍许沉默之后,应明月略微抬起眼眸,露出有些怯弱甚至带着些委屈的神色。
“感谢您给予的启示。”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那样虔诚,但她的表情很快被太阳神注视到。
这位性格单纯并且脾气不怎么好的神明立刻皱起眉头,询问她:“奥芙拉,有谁欺负你吗?”
谁敢其他祂的眷者?活得不耐烦了。
“没、没有。”
应明月微微咬唇,依然带着怯弱的表情垂下头。
“不用害怕,你告诉我。”太阳神难得细心询问,想了想,祂好像联想到什么,皱着眉头说:“是天空哥哥欺负你了?”
“当然不是!”
应明月没想到祂会联想到天空神,她立刻否定,然后才装作有些为难的样子,低着头小声说:“我主,以后发生战争,我是不是就不能侍奉您左右了?”
“当然不会,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太阳神对此感到奇怪。
“您卑微的眷者还小,还有很多家人、朋友,一旦发生战争,一定会牵连到他们,受益于您的教诲,我一直把仁善与和平放在心上,实在无法看着他们陷入战火之中,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因战火而憎恨战神,希望您能收回您的宠爱,您卑微的眷者不想为您树敌。”
她的声音染上了些微的啜泣,甚至是悲伤。
应明月动作柔顺在这片阳光中跪伏下去,诚恳道:“感谢您的庇佑与教导,奥芙拉永远不会忘记。”
太阳神有些诧异,似乎不太明白这件小事为什么会让祂的小眷者产生这么沮丧的心情,不过祂可以看得出,奥芙拉确实因此而伤心,甚至难过。
想了想,祂安抚道:“你不用害怕,我会庇佑你。”
“我知道,您一定会庇佑我的,可您卑微的眷者也有想要保护的人,我主,人类是一种拥有复杂感情的种族,而我又热爱和平,请您宽恕。”
应明月依然深深跪伏在地,语气柔顺悲伤,总之她所有的举动都表达了一个中心思想——她热爱和平,因为即将发生战争,她十分痛苦并且伤心,甚至可能会无法再继续侍奉祂。
太阳神注视了她一会儿,见她始终这么难过,祂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身为神明,祂并不能体会到人类这样复杂的感情,对祂来说,战神想发动战争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与祂没有任何关系,但现在祂的小眷者突然为这件事这么伤心,这让祂非常烦躁。
惩罚或者训斥祂的小眷者显然不符合祂的想法和风格。
太阳神皱着眉头静默了一会儿,果断说:“好了,奥芙拉,你不用担心,我待会儿就去教训战神一次,警告祂不要发起战争,我的孩子,父神永远庇佑你,不必惧怕任何东西。”
应明月扬起满是期盼和虔诚的面容,眼神变得亮晶晶的,唇角也弯了起来,她用满是仰慕和赞叹的目光看着祂,甜甜道:“我主,您真厉害,您无所不能。”
“那当然。”
太阳神喜欢听她赞美自己,听到她这么说,祂下意识勾起唇角,略显倨傲道:“我是太阳的化身,奥芙拉,你永远都可以依靠太阳。”
“嗯嗯,您真棒,赞美太阳。”
总之什么话好听说什么,应明月一连着夸了祂好久,听得太阳神心神愉快。
祂甚至有些遗憾无法接引她到自己的神国里侍奉,就这么隔着遥远的距离听她赞美自己,始终还是有些不太满足。
赞美最后,太阳神特意向她许诺:“奥芙拉,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处理完神界的事情,让天空哥哥准许你来我的神国侍奉我。”
“好的,我主。”
应明月带着温顺乖巧的笑,整个人像只没有脾气的幼兽,安安静静跪伏,一点也不违逆祂的话,仿佛祂说什么她都相信祂能做到,哪怕那个阻碍的人是天空神。
太阳喜欢她的乖巧,也喜欢她的赞美,祂面带笑容点点头,又和应明月说了几句在神界中发生的事,时间有些长了,在稍许不舍中,祂才结束这次神降。
微弱的阳光消失在眼前,应明月长长呼出口气,心情轻松不少。
不管天空和深渊能不能被她引诱,总之太阳神还是挺好的,听祂的语气,教训战神也许不是什么问题,毕竟祂很强大。
应明月轻轻笑了笑,目光从远处漆黑的海平面扫过,准备回去睡觉。
今晚太累了,不引渡亡灵了,她准备先休息。
不过还没等到她迈开步子转身离开,余光已经看到海面上掀起的巨大波涛,那道看起来有些遮天蔽日的巨浪像被什么驱使一样,直接朝她涌来。
应明月站在海边的空旷护栏上,有那么一瞬间手脚冰凉,感觉到了来自大自然的伟力。
但很快她想起这是个被神明掌控的世界,所谓的‘大自然’其实就代表了神明,像这种诡异的波涛根本不可能无声无息出现。
于是她松了口气,声音略低,朝海面行了一礼,“海神大人。”
巨大的海浪停在了离她还有几十米的地方,蔚蓝色的光点从巨浪上涌来,在温和的光芒中,她听见了这位神明大人久违的声音。
“奥芙拉。”
海神似乎有些无奈,祂语气深沉道:“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在我的领域边召唤太阳?”
万一太阳神走的时候看祂不顺眼又来打祂一顿,这也不是不可能的,太阳神以前经常这样做。
应明月却有些诧异,她看了眼巨浪滔天的海面,又看了眼漆黑的天空,疑惑道:“海神大人,我并没有祈求太阳攻击您,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海神沉默下来。
祂总不能说祂有‘被打后遗症’。
略微停顿之后,祂才平静道:“我不想看见太阳。”
“原来是这样。”
应明月点点头,十分大方地答应,“没问题。”
不等海神说下一句话,她又立刻露出甜美笑容,“既然您也来了,那我就一起说了,正好我也想祈求您的庇佑。”
涌动的海浪微微一僵,海神本能觉得有什么麻烦要找上门,可神明的威严让祂无法躲避,祂只好硬着头皮冷静询问:“你想祈求我庇佑?是什么事?”
“是有关于战神的。”
面对海神,应明月就不用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说辞,她直接说:“月亮神告诉我,战神想挑动战争,将人类世界化为血与火的战场,以此来增强祂的权柄,如果有可能,甚至还会发生神战,您知道的,我是个爱好和平的人,并不想看见战争发生。”
她说到这里,海神已经想走了。
奥芙拉虽然是个人类,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事,特别是需要祈求庇佑的,没有一件是小事。
这件事海神并不清楚,但也知道大概,神界的神明大概都知道战神的想法,毕竟祂的权柄是战争,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可祂并不想参与进这件事,无论是挑起战争,又或者平息战争。
中立神明插手这种事情陨落的可能更高。
“您掌握着大海,庇佑无数生命,可见您也是一位热爱和平的神明,既然这样,您一定也不想看见战争发生,不想这个世界变成血与火的战场,所以我想祈求您的庇佑,和我一起阻止战争的发生,也避免因此而引起神战。”
应明月认认真真把她想说的话都说完,看见海神一直沉默,她又开口:“我刚刚已经祈求了太阳的庇佑,祂答应我去教训战神,只要您也支持我,我再去祈求主神的庇佑,另外还可以拉拢月亮神和智慧神,就算是战神也不敢再挑起战争。”
她一个一个念出神名,让海神一阵头皮发麻。
祂第一次见到奥芙拉就知道这个女孩不是个普通人物,没想到才过去这么久她已经可以拉拢这么多神明了,和所有其他人类都不同,在她口中仿佛神明也只是强大的棋子,这位小眷者缺乏对神明基本的敬畏心。
但与此同时她又受到主神宠爱,海神总有一种自己比她更容易陨落的感觉。
而且祂和太阳神,太阳神和月亮神,以及月亮神和智慧神,这些都是敌对神明,甚至有些有很大的仇怨,海神无法理解她到底是怎么把这些神明都汇聚到一起的,就不怕自己人先打起来吗?
应明月仔细分析完,认真注视那片巨大海浪,诚恳道:“您是我来到南大陆第一位信仰的神明,您一定会庇佑我吧?”
海神沉默无语。
如果可以再选择一次,祂那时一定选择离她有多远就多远。
应明月看祂不回答,她略微挑眉,语气似乎带上了些微不可置信。
“您难道惧怕战神?”
——不,我怕你。
海神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祂平静道:“战神想挑起战争这是祂蓄谋已久的事,不会因为你的阻止就轻易放弃,而且想要发动神战的也不止祂一个。”
“我知道,月亮神就想发起神战,掠夺权柄。”
“......”
海神语气多了一些奇异。
“既然你知道,还想让祂帮你阻止战神?”
“我答应祂如果战神不在了,就把权柄给祂。”
这句话纯粹是应明月瞎编的。
事实上之前说的话也有不少是她随口说的,并没有经过肯定,不过没关系,只要海神答应了,这就有两位了,再去拉拢别的神明也更好拉拢。
应明月没有半点说谎的心虚,她目光显得十分认真。
海神再次陷入沉默,因为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祂怕岂不是很丢脸?可答应奥芙拉去针对战神是很危险的。
祂从未想过竟然会被一个人类陷入两难境地。
难捱的气氛里,应明月也不催祂,她静静等待,看海面上那片巨浪翻起又落下,似乎在预示着神明纠结的内心。
不知过了多久,海神终于叹息了一声,轻声说:“我不可能像太阳那样为你去教训战神,但我准许你使用我的神名。”
完全拒绝是不可能的,海神也担心她一怒之下去主神面前告状,引诱主神或者太阳神来教训祂,这是很有可能的,但让祂亲自出手,祂实在做不出这么找死的事情,于是只能折中一下,祂答应让应明月在外面扯祂的虎皮,比如寻找其他神明合作,就可以说海神已经答应等等这样类似的话。
显然祂十分了解应明月,知道她会做些什么事。
应明月静静听祂说完,知道这位海神大人一向谨慎,甚至比月亮神还胆小,她也不介意,好歹祂还是答应了一半,于是她弯起唇角,乖巧道:“好的,感谢您的庇佑。”
但海神总觉得她弯起的唇角和脸上的乖巧不像在赞美,更像张扬着龇牙咧嘴的魔鬼。
这个小姑娘也许上一世不是人类也说不定。
祂默默想着,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在和应明月达成协议之后,祂很快随着翻涌的巨浪收回了自己的神降,消失在海边。
一下子搞定了两位神明,应明月心情不错,海面恢复风平浪静之后,她哼着小曲子慢悠悠走回了公寓。
邪神、塞西斯、还有阿灯阁长老已经在公寓等了她很长时间。
神明神降,他们并不敢靠近,更别提偷听。
所以当她回来之后,塞西斯第一个按捺不住,他凑上前询问她:“奥芙拉,怎么样?太阳神回答了吗?”
“当然。”
应明月朝他点头,淡定说:“战神确实想挑起战争,月亮神没有欺骗我们。”
“竟然是真的。”
塞西斯面色严肃了一点,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应明月继续说:“所以我已经祈求祂去教训战神,很快你们就能听到消息了。”
塞西斯嘴巴张得大大的,有些无法想象她的迅速,就这么一会儿不见,奥芙拉又在背后牵动了一件神界的大事?
“对了,我也顺便祈求了海神庇佑,祂也答应了,塞西斯,你是海神的眷者,可要记住了,以后要和我一起抗拒战神。”
应明月差点忘记了这件事,主要是海神的庇佑没什么存在感,但看见塞西斯,她又想起来这件事。
“什么?我主也答应了?”
塞西斯惊呼出声,他十分心慌咽了口口水,急着询问:“我主怎么会答应?”
“为什么不答应?你以为海神大人和你一样胆小?”
应明月玩笑般嘲笑了他一句,目光扫过还坐在沙发上的邪神,和已经站起来的阿灯阁长老,她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郑重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爱神协会有了短期目标,就是战神,你们都应该为此而努力,阻止祂挑起战争,带来血与火,记住,我们爱神协会的宗旨是:爱与和平。”
她说得郑重其事,仿佛即将要出征拯救世界,这让其他人有些说不出话来。
但仔细一想,奥芙拉现在做的好像还真是在拯救世界。
其他三个人静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阿灯阁长老有些讪笑着说:“圣、圣女大人,您要不要去祈求一下我主的庇佑?”
奥芙拉可是深渊圣女啊,他虽然算不上深渊的狂信徒,但看她这样,阿灯阁长老依然有种发自内心的心痛感。
仿佛深渊的眷者被别的神明抢走了一样。
应明月和他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当然要,不过明天再说,我现在累了,先睡觉。”
她说完就朝卧室走去,期间还打了个哈欠,大概是真准备睡醒了再说。
阿灯阁和塞西斯面面相觑,直到卧室门被关上,客厅里又重新寂静下来,坐在沙发上的邪神突然露出一丝笑意,他用略带奇异的目光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温和而从容,带着种让人心慌的愉悦,甚至还有些诡异的虔诚:“看来神界又要发生一件大事,两位,记得为我主好好效力,早日将爱神的光芒洒遍世界。”
他笑着说完,起身走进了另一间卧室,只留给阿灯阁和塞西斯一个略显神秘的微笑,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大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