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斯用看传说的目光看着她。
很久之后, 他赞叹道：“奥芙拉，你不愧是神界中的交际花。”
“什么交际花？”
应明月走到他们面前，目光不善看了他一眼, 她语气带上了威胁：“塞西斯, 我主可能还注视着这里，你骂我是交际花，你就不怕祂一道雷霆劈死你？”
塞西斯面色僵硬, 目光发颤，僵在原地很久才缓缓舒了口气。
神明没有出现, 说明祂没有时刻注视这里。
而应明月已经再次嘲讽道：“你胆子也太小了，你跟着我起码见了十多次神明神降，还这么胆小。”
“那是神明，无论多少次我都心感畏惧，而且奥芙拉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神明宠爱你, 可不会对我客气。”
塞西斯苦着脸面向大海方向祈祷了一句：“海神在上, 保佑我短时间内不要再见到主神了。”
“你下次真这么向祂祈求, 祂可能会将你逐出海神殿。”
应明月语气浅淡吓唬了他一句, 成功看到塞西斯苦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她才对沉默不语的邪神说：“我没在的这两天没发生什么意外吧？”
她说的‘意外’指的是传教被发现之类的事故。
邪神沉默着摇了摇头, 才说：“你的名字很好用, 我猜就算有神明发现了这件事, 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计较。”
成神不是说说就可以做到的, 传教不代表夺取权柄，这虽然有些渎神的意思在里面，但在神明眼中，这大概也就是小打小闹, 祂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得罪奥芙拉，毕竟月亮神的例子还在那里摆着，她只是个普通人，但她得到了神明宠爱，这就是优势。
“那就好。”
应明月点点头，她笑着安抚了一句：“你们也别怕，天空很宠爱我，你看，这次我祈求深渊的庇佑被祂发现了，可祂也没有惩罚我，很快就原谅我了，祂的胸怀宽广，你们是我的朋友，祂也会饶恕你们的。”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动忽略了之前被天空按在膝上打的情形，以及自己哭得可怜巴巴还把牙差点崩了的的模样，总之在塞西斯和邪神面前，她得摆出正经的气势来。
塞西斯默然无语，邪神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行了，你自己明白是什么情况就好，不用和我们说。”
天空是对她很宠爱，但谁要是相信了神明宽容仁爱、会原谅他们所有的罪过，那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特殊，是只对奥芙拉才这样。
应明月瞄了他一眼，又看到沉默无语的塞西斯，她撇了撇嘴，干脆扭头看向一直有些恍惚的阿灯阁长老。
这位长老是教皇的死忠，在教皇大人叛逃之后依然找到了她来帮忙，足以看出他对教皇的忠诚，而现在教皇离开了深渊圣殿，他又私自来寻找她，其实已经不太方便回到深渊圣殿了。
应明月思考了一会儿，露出郑重神色，语气柔和对他说：“阿灯阁长老，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是回去，可能会有些人在背后说些什么，我可以用圣女的身份尽量压下去，也许你会遭到一些排挤，但依然是圣殿的长老，第二，你留下来帮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
圣殿的长老可不是普通人，虽然不如教皇或者主教那么强大，但比她和塞西斯强大多了，而且他留下的话和邪神不一样，邪神还有塞西斯与她更多是朋友、是合作的关系，但阿灯阁长老留下来，他会成为她的下属，这是真正的‘自己人’。
这个选择有些艰难，阿灯阁长老显然很迟疑，他思考了一会儿，露出稍许为难神色：“圣女大人，您信仰天空，我......”
他毕竟是深渊圣殿的长老，虽然效忠教皇，但也是深渊的信徒，而他原本以为的深渊圣女竟然是天空的虔诚信徒，这让阿灯阁长老有些接受不了。
应明月一眼就看出他在为难什么，她露出浅浅的笑容，语气随意了一些，“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也是深渊宠爱的眷者啊，不信你可以问问塞西斯。”
旁边被她点名的塞西斯表情有些无奈，但他很快说：“是的，长老大人，我跟着奥芙拉很久了，深渊同样很宠爱她，你别觉得奥芙拉背叛深渊，事实上这不是她能决定的，毕竟神明宠爱都来自神明，我们无法抗拒。”
他倒是很会说话。
应明月给了他一个赞赏目光，继续用诚恳眼神看着阿灯阁长老。
阿灯阁再三犹豫之后，咬着牙点点头。
“好，那我留在这里，为圣女效力。”
他十分郑重朝应明月行了一礼，以示自己的臣服。
事实上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他上次看见奥芙拉圣女和教皇陛下举止亲密，他是教皇的死忠，留在圣殿会过得很难，而追随教皇又不现实，毕竟教皇现在在奥普斯托，那是天空的核心领域，这么一来，追随和教皇大人关系亲密的圣女，也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
但无论他是因为什么原因，他肯留下来对应明月来说就是一个非常好的结果，这意味着她身边强大的帮手又多了一个。
她露出愉快的笑，高声宣布：“好，我宣布，阿灯阁长老今天开始就加入我们爱神协会，我们的主旨是：为世界带来爱与和平。”
阿灯阁并不清楚什么爱神协会，之前也没听说过，他有稍许的愣怔，然后疑惑说：“圣女大人，这个爱神协会是？”
好像没有这位神明吧？
不等应明月解释，旁边的邪神已经露出一个满含深意的微笑来，他动作优雅朝阿灯阁长老行了一个抚胸礼，碧绿色的眼眸盈满笑意，用咏叹般的调子赞颂道：“阿灯阁先生，我是爱神座下的大教宗，请和我到这边来，我为你讲解我主的权柄与教义。”
阿灯阁愣愣看着他，又看了眼应明月，然后被邪神拉到了角落里窃窃私语。
应明月看着传教的邪神和逐渐目瞪口呆的阿灯阁，对旁边的塞西斯感叹了一句：“邪神真适合传教啊。”
看阿灯阁长老的表情，就知道这位邪神大人肯定将她的教义和权柄描叙得十分美满，这种不用自己推销的感觉真好。
塞西斯也默默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传教现场，可他与应明月的想法不一样，他觉得邪神的笑总透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意味，可他看着奥芙拉满意的表情，只能将这种奇怪感默默咽进了肚子里。
他觉得他作为一个海神眷者，还是不要参与这种大型传教活动了。
等邪神传教完毕、带着满脸震惊的阿灯阁长老走过来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阿灯阁长老的眼神很恍惚，看着应明月仿佛在看一头史前凶兽，他甚至有些后悔加入这个什么‘爱神协会’了。
可上了贼船再想下去就难了，阿灯阁长老目光从面带微笑的邪神脸上掠过，只能收起退缩的想法，让自己在沉默中消化有关于‘爱神’的权柄和教义。
但因为他的加入，应明月兴致很高。Hela
她十分开心，等他们说完话走过来后，她就宣布晚上要出去庆祝一下，顺便吃个宵夜。
南大陆没有吃宵夜这种说法，但晚间也有餐厅，不过这座城市里大多数食物都是鱼类。
为了配合热闹喜悦的气氛，应明月特地选了一家十分有海滨特色的烤鱼餐厅，并且非常罕见大方了一回，点了好多她连听都没听说过的昂贵鱼类，总共花了50镑。
因为已经过了餐点，餐厅里人不是特别多，不过烤鱼的香气依然让人觉得热闹，哪怕是之前听了爱神权柄有些木然的阿灯阁长老，在吃了几块烤鱼之后也逐渐变得开朗许多。
他为应明月说了很多有关于深渊圣殿的事情，虽然他没有邪神强大，但他来自官方势力，掌握的魔法知识和邪神并不相同，让应明月深感满足。
一顿夜宵吃得很尽兴，在最后一只烤鱼端上来的时候，应明月看见餐厅的玻璃大门被推开，有个穿着银灰色风衣的男人踏着夜风走了进来。
由于她的位置正对着门口，所以很清楚就看见了那个人的样子。
那是一位容貌很完美、有着温柔眼眸和笑意的先生，他胸口带着一枚银月徽章，风衣里穿着白色的长衬衫，穿衣风格倒是有些像奥普斯托的贵族绅士们。
到了这个时间，餐厅里除了应明月他们这一桌几乎没有其他客人，那个男人踏着映照进餐厅门口的灯光，脚步很缓，慢慢朝他们走来，走动间偶尔能看见他银灰色风衣里浮动的白色衬衫。
应明月本来还在和其他人说笑的表情立刻停了下来，她把目光定格在这个朝他们走来的男人身上，眼神直勾勾的，一眨不眨。
她的异常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其他三个人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很快就看到了那个非常显眼，但气质又很温柔的男人。
他仿佛被温柔的迷雾笼罩，不露锋芒又让人觉得神秘。
邪神打量了他两眼，第一个收回目光，倒是塞西斯好奇地问应明月：“他好像朝我们这边走来了，奥芙拉，这又是你的朋友？”
虽然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可看上去实力不低，塞西斯自从经历过瑟纳尔和邪神之后，看见这种神秘强大的年轻男人，都觉得是奥芙拉的朋友。
反正她一向这么厉害，连朋友也全都是年轻又强大的圣阶。
但应明月没有回答他。
她一直看着那个男人，直到他银灰色的风衣停在了桌角。
桌上的烤鱼还在散发着迷人香气，微微蒸腾的雾气中，他的声音如同大提琴悦耳的小夜曲，温柔动人。
“奥芙拉。”
显然就是奥芙拉的熟人。
坐在应明月对面的塞西斯很肯定点了点头，放下心来，还有心情开玩笑说：“奥芙拉，这位大人怎么称呼？”
应明月依然没有回答他，她只是把目光定格在那个温柔的男人身上，与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眸对视了一会儿，她才有些郑重抿了抿唇，和塞西斯说：“你称呼他......阿亮吧。”
“阿亮？”
塞西斯重复一遍，他笑了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
应明月像看傻子看着他，等他笑了一会儿，她才平静道：“或者你可以称呼祂的全称，月亮。”
“......”
塞西斯愉快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个笑容温柔的男人在应明月身边坐下，就在他斜对面，但他却不敢再看他。
他僵着脸和身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道：“奥、奥芙拉，你和我开玩笑吧？”
月亮？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位存在才能被称为月亮，打死他也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笑意温柔的男人是那一位 。
“我从不开玩笑。”
应明月依然很平静，她瞥了眼对面目光突然顿住、身体有些僵硬的三个人，冷静挑眉：“塞西斯，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明明是一位礼貌的绅士。”
怎么现在这么膨胀了？
就算看不出别人的身份，可至少能看出比他强大，面对一位比自己强大的存在，他竟然敢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说起别人的名字？
应明月有种把他带坏了的感觉。
可她觉得她自己都没这么膨胀，她面对无法招惹的存在时可是很老实的。
塞西斯身体僵住，脸部却在微微颤抖，他的声音染上了强烈的哭腔。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就是开玩笑，你也别和我开玩笑了，奥芙拉，人会被吓死的。”
他飞快往自己脸上打了一下，却还是不敢抬头看向那位笑容温柔的男人，只在心里残存了些微侥幸，希望奥芙拉告诉他刚刚是在和他开玩笑。
但应明月显然不是在开玩笑，她扭头看了眼在身边坐下的男人，冷静询问：“您找我有事？”
说实话，以往要么是神明将她接引到神国，要么是神降，所以塞西斯他们不认识祂很正常，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神明亲自来到人类世界，并且以这样的形象出现。
不说塞西斯，她心中的惊讶也不少，只是她没表现出来而已。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姿态十分自然和优美，他笑着说：“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贸然，还有你的朋友。”
他侧头看了眼塞西斯，眼中有淡淡的银月浮现，塞西斯壮着胆子看了他一眼，然后双眼一翻，他直接倒在了椅子上。
坐在他身边的邪神和阿灯阁长老虽然没有他这么夸张，但看起来状态也很紧绷，甚至屏住了呼吸。
应明月按了按眉心，对倒在椅子上装死的塞西斯说：“行了，你再装死我就祈求神明把你送到神国里去。”
塞西斯一边流着泪一边又爬了起来。
他缩成一团蜷在椅子上，显得可怜极了。
他刚刚嘲讽了一位神明，而且当着祂的面。
海神在上，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能直接吓死，而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觉得他今晚也许就要无声无息死在梦中。
应明月实在有点看不上眼他这畏畏缩缩的举动，但好歹也是朋友，想了想，她还是和身边的男人说了一句：“您别介意，他脑子有问题。”
“是是是，我脑子有问题。”
塞西斯赶忙附和了一句，语调快速到仿佛这话在夸他一样。
坐在应明月身边的男人并没有在乎塞西斯，他只注视她，语气依然温柔而又悦耳。
“看来你过得不错。”
“还行。”
应明月简短回答了一句，再次询问：“您找我有事？”
有什么事能让一位神明亲自过来找她？
但月亮神没有说话，祂眼中银月流转，一层淡淡的光晕笼罩烤鱼餐厅，之后祂才说：“你听说过战神吗？”
“听说过。”
应明月点点头，如实告诉祂：“不过不熟。”
“也许快要开战了。”
月亮神没有对她的回答做出什么评价，反而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应明月猛地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神战？”
“不是神战，是人类的战争。”
月亮神为她简单介绍了一下，“战神的权柄你应该知道，祂本来是一位不弱于太阳神的强大神明，但这些年战争稀少，主神的领域坚不可摧，南大陆和北大陆也只是信徒之间的争夺，战争减少，祂的权柄在消退，这令祂十分不满，祂想开启人类的战争。”
至于神战......战神不是不想，但他现在做不到。
应明月第一次听说这样的隐秘，不过她之前倒是听说过战神，就在上次她被太阳神偷偷带到神界时，当时天空好像就在处理战神和风暴神的事情。
可人类的战争与神明有什么关系，应明月虽然重视，但她觉得这应该还达不到让月亮神这么郑重的程度。
“您与我说起这些是想做什么？”
“你是不是觉得人类的战争，我好像太过郑重？”
月亮神倒是一下子看出了她的想法。
应明月也没有否认，她点了点头。
“我的孩子，战争从来不是一个能轻易控制的东西，一开始只是人类的战争，但当神明眷者参与进去，血与信仰混杂，你觉得神明还能无动于衷吗？”
祂用温和的口吻笑着说：“战神可是很强大的，不要因为祂一时的弱小就认为祂只能操控人类的战争。”
“您是说祂的目标依然是神战？”
应明月皱了皱眉，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说：“那您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我只是一个人类。”
虽然受神明宠爱，但她也只是一个人类。
“是吗？”
月亮神笑意深沉，祂略微压低了一点声音，“你不是想成神吗？爱神......除了神战，你也许这辈子也无法成为真正的神明，光靠神明赐予的权柄，你永远只是眷者。”
应明月目光微顿，她有些掩盖般清了清嗓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充满正气。
“您想错了，我并不期待战争，您看我给自己取的名字就应该知道，我一个渴望和平的人，我只希望带给这个世界爱与仁和。”
“哦？”月亮神修长完美的手掌搭在桌边，祂指尖轻轻点了点桌面，语气依然温柔，“可我记得你的权柄是引诱、心灵掌控，据说只要在你的领域中，所有人都会爱上你，为你奉献一切？”
“什么？”
应明月对祂说的有些茫然，但很快她听见了餐桌对面邪神的咳嗽声。
这位一向冷静优雅的邪神大人似乎被自己呛到，他目光略微有些躲闪，低着头不敢直视神明，好像也不敢看她。
应明月注视了他一会儿，她有些疑惑皱起眉头，突然觉察到些微不对，质问道：“我的权柄不是爱与和平，爱与仁爱吗？为世界上所有人带来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