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德与萨琳娜面面相觑, 看着教皇的目光越来越诡异起来,那种奇怪的氛围连应明月都感觉到了。
她急忙咳了咳,安抚他们:“爸爸妈妈, 教皇大人风趣幽默, 最喜欢和别人开玩笑了,你们别介意。”
她不停朝朝教皇使眼色。
教皇大人面带微笑看她眨了好多次眼,才点头用温和的语气说:“是, 奥芙拉说的没错,开个玩笑, 希望伯父伯母不要介意。”
“不、不介意。”
赫德略带颤抖摆了摆手,觉得今天是他人生的巅峰。
这位教皇大人好像对奥芙拉很亲近的样子,但他看自己女儿的表情又不像和他有些什么,这种稍显凌乱的关系他这样一个老实本分的普通市民实在弄不清楚。
好在应明月很快引开话题,她满面笑容问起弟弟:“奥德森最近还好吗?”
“好。”
说起儿子,赫德和萨琳娜的表情自然了很多, 慢慢的也就没有再用那种诡异目光看着她和教皇了。
应明月这才松了口气。
和家人聊了很久, 结束交谈之后, 应明月把教皇带到自己的房间, 隔绝了家人的视线,她有些头疼道:“陛下, 我家很小的, 你肯定住不习惯, 我看还是让主教大人给你在教会安排个房间吧。”
教皇并没有强行要住在她家, 在听她说完这些话之后也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这让应明月有种一拳挥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以为她还得劝几句,没想到教皇答应得这么轻松。
“我是个讲礼貌的人。”
也许是看到了她的表情,教皇很快又解释了一句, 他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从容不迫,看得她有些不自在。
应明月抿了抿唇,挪开与他对视的目光,她略微思考,“那好吧,那你早点回教会,最好让主教们给你治疗一下,我看你的脸色一直很苍白。”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想留下教皇住宿一晚的打算。
教皇眼眸微暗,轻轻叹气,他用一种应明月看不太懂的目光深深注视了她一眼,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在她家人稍显惶恐的挽留中,教皇礼貌道谢,像个真正上门拜访的朋友一样离开了这片公寓,至于他有没有回天空教会,应明月并不清楚,反正在这里教皇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倒是他离开之后,赫德和萨琳娜忍不住仔细询问她和教皇的关系,但都被应明月以上下属的名义含糊过去。
她也没办法,总不能说这位是她当二五仔时另外一个势力的头头吧?那不得把她爸妈吓死。
晚上奥德森回家,和家人们一起享用了一顿丰盛晚餐,第二天一大早,应明月就告别了舒适的避风港,再次踏上了前行的旅途。
她回到了天空教会。
没办法,想快速回到南大陆还是得祈求主神庇佑,这里是天空的领域,要是下次再被祂发现她向深渊祈求,应明月无法想象天空神会有多么生气。
所以她老老实实回到了天空教会,在和菲利克斯主教短暂交谈之后,她独自进-入大教堂,开始祈求天空送她回去。
天空神这次降临得很快。
应明月都来不及将自己祈求的具体内容说出来,就看到眼前白色光芒闪现,下一刻,她已经不在天空教会了。
神明显然不是想等她祈祷完然后送她回南大陆,祂直接将她接引到了自己的神国中。
当看到天空神殿里熟悉的装饰时,应明月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每次来到神明的神国,她总是不能在短时间内离开。
但这又无法受她控制。
面容被神秘遮盖的天空神静静居于神座之上,祂将目光倾注在她身上。
应明月默默叹了口气,动作乖巧在他神座底下跪伏,虔诚道:“赞美您,我主,愿您与光明永伴。”
天空神等到她赞美完毕,祂果然没有让她立刻离开,而是朝她伸出手,祂声音温和道:“奥芙拉,到我身边来。”
应明月心情冷静,在菲丽思等人羡慕的目光中走到天空神的神座边上,然后重新跪坐在祂脚边。
天空神静静凝视了她一会儿,仿如仁父一般,祂仔细询问:“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应明月有些弄不明白祂问的什么事,不过她依然点点头,乖巧道:“是,我主。”
“嗯。”
天空神点点头,刚想说话,又看了眼侍奉在身边的菲丽思和神殿里其他眷者们,祂平静道:“你们出去。”
菲丽思露出一脸‘果然这样’的表情,非常轻松和其他眷者们走了出去。
她觉得她现在对天空的区别对待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都习惯了。
倒是应明月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空想和她说什么?竟然还要清人?
怀着稍许不安的心情,她看见天空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祂用温柔的声音说:“我的孩子,来,抬起头。”
应明月十分听话抬起头看祂,然后看到祂脸上遮盖的神秘物质缓缓消失,这一次再也不是什么错觉,天空真真正正把自己的面容显露在她面前。
应明月终于可以百分百确定,那天确实不是因为她过于激动产生的幻觉,而是天空真的长着一张和教皇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他们的眸光不同。
教皇的眼眸虽然有时也很温和,但他的温和更带着种慵懒和危险,他带给别人的是威慑力和一种说不出的沉迷感,让人想迷醉在他脚下。天空却完全不同,祂是真正的神明,温和、怜爱、有着悲天悯人的仁慈,但同时又有神的高高在上与无情,人们只想膜拜祂。
同样的容貌,但只要一眼,任何人都能看出他们是不一样的。
应明月作为熟悉这两位的人,她当然能轻易分辨出来。
可这个长相真的太有冲击力了。
特别在她不久前才见过教皇的情况下,她现在看着天空神的脸,总有种莫名的奇怪感,让她不敢多看。
但神明却略带冷漠道:“为什么不看着我的脸,奥芙拉,同样的容貌,难道你更喜欢他?”
祂是神明,就算喜欢也该是祂才对,那个人再特殊现在也只是个普通人。
应明月不敢抬头,可又不敢完全无视,她只好苦着脸解释:“我主,凡人不可直视神,我、我不敢看。”
“是不敢看,还是不想看?”
天空伸出修长的手掌,指尖触碰到她的下巴。
祂抬起她的下巴,静静注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奥芙拉,你仔细看着我,我和他,你更喜欢谁?”
这种像极了争风吃醋的话从神明嘴里说出来显得很不真实,特别当祂的语气还很冷静的时候,但应明月觉得天空未必是在争风吃醋,祂也许只是不允许有人忽视祂,对于神来说,无论何时何地,祂都该是世界的中心,而且祂还是一位主神。
应明月没法回避,只好和神明对视。
几秒之后,她飞快说:“我主,您在我心中无可替代。”
“比他更好?”
“当然!”
应明月回答得没有丝毫迟疑。
事实上对于神明都是如此,面对这样的问题迟疑,那只怕是个傻子。
而天空显然在她毫不犹豫说完这些话之后心情好了一些,祂点点头,收回碰触在她下巴上的手掌,露出微笑,温和道:“很好,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看祂心情不错,应明月就试探着说:“那我就不打扰我主休息了?”
既然满意了,那可以放她走了吗?
天空神才显露没多久的微笑稍稍一顿,祂低头看着应明月,眉梢眼角似乎又冷漠起来。
“奥芙拉,你在我的神国感到难受吗?”
“当然不会!”
“既然这样,那我和你说了两句话,你就想走?”
天空静静注视她,语气甚至没有多大的起伏,但祂的话让应明月悚然一惊。
祂说:“你刚才是不是在骗我?我的孩子,你知道欺骗神明的下场吗?”
“我没有!”
应明月急着嚷嚷了一句,定了定神,她带着说不出的苦意和委屈对天空神说:“我主,您卑微的眷者对您只有忠诚,您的怀疑让我悲痛。”
“这句话对深渊说过多少次?”
“啊?”
应明月愣住了。
天空缓缓靠在自己的神座上,祂指尖轻点在神座边,语气平和:“昨天我从他身上窥见了些许隐秘,你好像并不是我的虔诚信徒,甚至对他说过许多次,你只信仰深渊?”
这句话实在是个致命诘问。
应明月脸色僵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今天要在这里完蛋了。
她从来没有翻过这么大的车,哪怕上次在神界,深渊找上门来起码还有月亮神能背锅,可现在天空明明白白告诉她,祂已经知道了她曾经在背后偷偷骂祂、并且说只信仰深渊的事。
这该不会是教皇昨晚回去之后告诉祂的吧?不然天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教皇这么小气吗?就因为她不肯留他住下?就跟天空告密?明明之前还和天空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转眼间就能告状了,果然是父与子,到头来惨烈的只剩下她一个。
应明月十分悲惨地想着,面对天空的诘问,她尝试了好几次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哪怕说她故意潜伏在深渊圣殿也说不过去,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情况,辱骂神明都是死罪。
她僵了半晌,在天空神平静的目光中,最后只能深深拜服下去,应明月满面愁苦,绝望道:“我有罪。”
这次是真的有罪了,而且被祂抓住把柄,也许她明天就要告别这个美好世界。
天空依然静静看着她,在应明月心里活动转了好几道弯之后,祂开口:“你永远在忏悔。”
能让神明说出这样诘问的话,应明月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她脸色再次一僵,可除了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苦着脸再次重复:“您的孩子有大罪过。”
“起来。”
天空神并没有提起如何惩罚她,或者干脆一道雷劈死她之类的话,祂只是说出两个简短的字节,然后看她战战兢兢可怜巴巴从地上爬起来。
但应明月又不敢真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天空神,只好从跪坐着变成蹲在他脚边,如果忽略她做的那些事情,单这么看上去简直可怜极了,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小奶狗,正在可怜巴巴等待祂的宽恕。
天空神凝视了她好久,在她惶恐目光中平静道:“趴下。”
“?”
应明月眼中的惶恐一顿,瞄了眼祂脚下的地砖,稍稍迟疑了一下,带着些说不出的弱小,她小心翼翼在祂脚边趴下。
也不知道神明让她起来又趴下到底是几个意思?
但她这个问题还没想明白,就听到天空神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
祂面无表情说:“笨蛋。”
神明稍稍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抱住了她的腰身,然后把她抱到了膝上。
就在应明月一脸懵正想着要不要反抗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摆成了一个十分熟悉的姿势。
面朝下,趴在天空神的膝盖上。
这不就是教皇每次打她的前兆?
应明月惊愣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挣扎。
可很快她被天空神按住了背脊,神明修长的手掌落在了她某个不能描叙的部位,力道不轻,祂还一边打她一边说:“奥芙拉,记住,我才是你的父君,是你的主,是你的信仰和依靠,不要弄错了人。”
应明月完全没听进去,她只是觉得自己再次社死了。
为什么天空神也有这种习惯?
这还能子业父承?
在某种说不出的羞愧难当中,应明月忍不住挣扎起来,她用力抿着唇,甚至带着些气愤道:“我主,您放我下来!”
以前弱小时也就算了,她现在都成年了,这种丢脸被人打屁-股的事情怎么还能发生?她不要面子吗?
应明月越想越激动,这种脸红的羞愧甚至超越了被打的痛意,如果不是人都被天空神叫出去了,她觉得她这辈子都没法做人了。
而天空神并没有停止祂的惩戒。
祂狠狠教训了她一顿,然后在应明月磨着牙第一次胆大包天直接咬在祂腿上的时候,祂松开了按着她的手。
应明月没有咬痛祂,还差点把自己的牙崩了。
被天空放下来之后,她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扶着祂的神座,只觉得牙也很痛。
天空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祂伸出手托住了她的下巴,简短道:“张嘴。”
应明月一边捂着嘴还抿得很紧,只有眼眶盈满泪水,带着说不出的委屈和可怜。
她好惨啊,被人打就算了,咬了人家一口还差点把牙崩了,她明明都逃离被教皇打屁-股这个社死魔咒了,为什么又多了天空?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悲惨,以至于天空的怒气消了很多,在她拒绝张嘴之后,祂依然没有生气,只是放缓了一些声音:“张开嘴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祂的小眷者真傻,祂是主神,就连正神也难以伤害到祂,她竟然还张嘴咬祂,要不是祂及时反应过来,她这嘴牙就要崩掉了。
“呜呜呜......”
应明月实在受不了这委屈,她一边流泪一边忍不住张开了嘴,但不是因为天空神的话,而是她想嚎啕大哭。
天空神面色冷静顺势看了眼她的牙齿,拖着她的下巴的手掌微动,拇指触碰了下她的门牙,祂温和道:“没有松动。”
这句看似安慰的话并没有让应明月好过多少。
她哭得更伤心了。
天空神从来没有应对这种事情的经验,哪怕祂是无所不能的主神。
祂静静看着应明月哭了一会儿,想了想,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安慰了一句:“哭起来就不好看了。”
应明月吸了吸鼻子,瞥了祂一眼,继续‘呜呜呜’地哭。
天空神又等了一会儿,看她还没有停止,祂微微抿唇,脸上重新被神秘物质遮掩,祂提高声音:“安伊娜。”
神殿大门被打开,负责安排神国事务的安伊娜低着头走了进来。
她跪伏在地,虔诚道:“我主。”
她中途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被神明揽在怀里一边被哄一边在哭的奥芙拉。
安伊娜:“......”
这个画面太有冲击感,以至于让安伊娜多看了两眼,但她很快发现自己在窥探神明,立刻又低下头去,恭敬地等待神明的吩咐。
天空神平静道:“你会哄孩子吗?”
“?”
安伊娜愣住了,她的表情甚至有些诧异。
“我主?”
天空神平静道:“奥芙拉刚刚咬了我一口,差点崩碎了自己的牙,然后她就哭了,你来哄她。”
安伊娜大惊失色,“我主,她伤害了您......”
“没人可以伤害我,我说了,她差点把自己的牙崩碎了。”
天空神重复了一遍,又伸手给闹别扭的哭泣少女擦了下眼泪,才说:“你把她哄好,这是神谕。”
安伊娜张了张嘴,她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试图和神明争辩,只起身走到神座边上跪伏下来,用温和的表情带着微笑看向应明月,“奥芙拉。”
应明月刚刚经历了久违的社死,又遭遇了差点把牙崩碎的悲惨事件,她甚至有种生无可恋的既视感,就算安伊娜笑着和她问好,她也没有说话的欲-望。
不过到底是有别人在,她吸了吸鼻子,哭声小了些,面向神明,避开了安伊娜的注视,没有再嚎啕大哭,只轻轻啜泣。
当着安伊娜的面,她也是要脸的。
安伊娜看了眼神明,依然微笑着对她说:“奥芙拉,你已经成年了对吗?”
应明月啜泣声一停,瞥了她一眼,就听到安伊娜继续说:“勇敢的孩子是不会惧怕疼痛的。”
她彻底不哭了。
应明月闷声道:“我不怕痛。”
她不是怕痛,她是丢脸!是社死啊!
安伊娜怎么会懂她的心情,而且现在不哭,等到天空神反应过来了,说不定又要计较之前她信仰深渊的事情,应明月心里清楚得很。
某些时候眼泪才是最好的武器。
抿着唇静默了两秒,应明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牙,她再次露出悲惨的神色,用控诉的语气哽咽又委屈对神明说:“明明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