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明月把这件事当做玩笑说给他听, 以示自己年少轻狂时的不懂事，然而教皇却当真了。
但他和天空神不一样，在短暂的不悦之后, 他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对话没用, 因为奥芙拉理解不了。
必须让她从根本上认清楚‘爸爸’和‘男人’的区别，她才会知道自己的玩笑话听起来并不好笑。
就好像当初遇见邪神时，教皇教导她要对男人保持防备心一样。
那次虽然出了意外, 可他觉得对她来说还算有些作用的。
很多时候，他确实在她面前充当了一个教导者, 教导她各种生活中的道理。
这次也一样。
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在应明月有些茫然的眼神中改变态度，以温和又镇定的语气说：“你知道你的父母刚刚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吗？”
“啊？”
应明月眼神茫然，似乎有些适应不了他跳跃的话题，她想了一下依然有些不确定：“应该就是看大人物的眼神吧，我父母都是普通人, 他们没见过你这样的大人物, 突然见到, 大概有些惊讶。”
“所以说你要学习的还很多。”
教皇轻轻笑着, 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他微眯眼眸, 略带些暧昧凑近她, 附在她耳边缓缓说：“难道你没看出来, 你父母分明就是在审视我, 能不能成为你的丈夫。”
“咳咳、咳咳咳——”
应明月被自己呛到了。
她推开了教皇一些，缓了缓胸口，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不会吧？”
她感觉她爸爸妈妈表情都带着些惶恐，是那种见到大人物不知道该怎么招待的惶恐, 跟选女婿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你是个小笨蛋，根本看不出你父母在想什么。”
教皇勾起唇角，表情愉悦，他目光微闪，顺道提起刚刚的话题。
“你说，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称呼你父亲为伯父，那该称呼什么？难道称呼你父亲‘哥哥’？恐怕他会很尴尬，我可是为了你的家人好。”
应明月听得皱眉。
她真没看出这么多，也不知道那短短一会儿竟然有这么多隐藏情绪，而她的父母还有这样的想法。
应明月想了想，探头小心翼翼往客厅里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她父母在偷偷往阳台这边张望，似乎想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可又碍于教皇不敢真正靠近。
她顿了顿，干脆迈步朝客厅走去，边走还边对教皇说：“那我得解释一下，我和教皇大人你可是清清白白的，我去和我爸妈说一声，他们就不会误会了。”
教皇飞快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固定在阳台上，没让她走进客厅。
他叹了口气，语气顿时有些无奈起来，“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只会越说越乱。”
“可让我妈妈爸爸误会更不好啊。”
应明月还是倾向于去解释几句，她觉得她和教皇真的是只是朋友关系，远远没到那个阶段。
教皇只好再次劝她：“他们只是关心你，难道你还能一辈子不结婚？”
他这句话让应明月成功停下动作，她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纳闷道：“陛下，你今天好奇怪啊，我当然不会结婚，你忘了？我可是神明侍奉者，不是在天空的神国就是在深渊的神国，哪有机会结婚啊。”
她说得理所当然，让教皇眉宇间稍纵即逝的轻松稍微暗沉了一些，他沉默了两秒，才继续露出笑容。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定，就好像你从前也没有想过竟然会得到天空的宠爱。”
这是说她当二五仔的事情，当时她可是和教皇说了不少天空的坏话，并且一直宣誓信仰深渊。
应明月有些心虚挪开和他对视的目光，稍微清了清嗓子，才说：“那个......陛下，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这种很容易翻车的事情，她一点也不想再提起，万一被神明听到，也许下一刻深渊或者天空就想劈死她。
教皇见她目光有些微躲闪，他反倒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引诱般道：“所以你也不用和你的父母强调这件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嗯。”
也许是他的劝诫起了作用，应明月放弃了和父母解释的想法，只有些头疼。
“陛下，你说我要怎么才能让他们明白，侍奉神明的眷者是不会结婚的。”
圣女的职责与义务教会和圣殿里的人都知道，但普通人、特别像她父母这样连魔法都不懂的普通人，他们对于这些规矩并不太清楚，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大人物们的禁忌和义务。
而应明月成为神明眷者之后又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包括之后从天空神国回来、出去游历，她都显得很自由，和传说中那些去往天空神国就再也无法回来的圣女们完全不一样，所以她的父母也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总觉得她未来还会结婚。
天空教会的高层是可以结婚的。
应明月自己并不在乎这一点，毕竟她想和邪神一样，走成神之路，但这些隐秘无法告诉赫德和萨琳娜，单单只和他们说自己因为侍奉神明，以后无法结婚，也无法孕育后代，这样的话对他们来说似乎有些残忍。
每个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过上最好的生活，哪怕他们也是天空的信徒，但那份信仰比不过对女儿的爱。
应明月把他们当成自己的父母，她也希望能给家人最好、最平静的生活，更不希望因为她的原因让他们担心。
所以当教皇提起这件事时，她觉得很为难。
教皇倒是没有她这么为难，他用轻描淡写的口吻，十分轻缓对她说：“这是一件很简单事，神明的宠爱让你无法像你父母期盼的那样拥有家庭，但你的家人只是普通人，你可以假装给他们看，你是神明眷者，你未来的‘丈夫’也可以是神明眷者，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常常回家面对你的家人，不会引起怀疑。”
“你是说我可以假装有喜欢的人，然后再假装和他结婚？”
应明月睁大了眼，觉得他提出了一个她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不过仔细一想，这么做好像也可以。
只要双方商量好，对其他事情不会产生影响，毕竟她家人生活的区域很小，几乎就在康帝斯区。
应明月一边沉思一边点了点头，她愉快道：“陛下你说得对，我可以找一个人来假扮我的‘丈夫’，只要让我妈妈爸爸觉得我过得好就行了。”
“嗯。”
教皇用赞许的目光看她，还为她补充了一句：“这个人必须足够优秀，你的父母才会相信，毕竟你是神明眷者，他还要和你足够熟悉才能帮到你，不至于被拆穿。”
“嗯嗯。”
应明月把他的话牢牢记在心中，她在心里过了一遍，认真细数：“其实有三个人都可以，但我不知道选择谁。”
“三个？”
教皇目光微颤，不动声色询问她：“哪三个？”
“英斯顿可以，奥斯汀也可以，还有菲利克斯主教也行，不过主教大人未必愿意帮我。”
她说的都是在奥普斯托和她比较熟悉的人。
教皇唇角微抿，声音淡了些，不过不明显。
“英斯顿只是个中级魔法师，他的身份配不上神明眷者，你的父母不会相信，奥斯汀虽然是你的守护骑士，但他不一定愿意帮你，他是天空教会的人，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几乎算得上渎神了，至于菲利克斯......他是红衣大主教，他一定不会帮你。”
应明月听着他慢慢分析，一个一个排除，她表情有些失落，喃喃道：“要是瑟纳尔大人在就好了，他肯定会毫无条件地帮我的。”
瑟纳尔是天空教会里对她最好的人，应明月甚至一度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最善良的人，哪怕他身坠黑暗。
但教皇实在听不下去了。
他表情有些难以捉摸：“奥芙拉，难道除了这些人，就没有人既和你熟悉、又愿意帮你、对你好了吗？”
应明月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道：“你是说......你？”
“我对你不好吗？”
“好。”
她回答得毫不迟疑，但很快又补上一句：“可陛下你一看就不是丈夫的人选，我爸妈肯定不信。”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教皇耐着性子，近乎引诱般对她低声轻语。
应明月却飞快摇头，很笃定说：“这不太好，你可是天空的孩子，我未来也许还要侍奉天空，这太乱了。”
虽然天空很乱，但她不行，她是个单纯的女孩，受不了这种刺激。
教皇之前一直不太在乎她说自己是天空的孩子这一说法，但他现在发现这个认知让应明月对他产生了一些说不出的奇怪想法。
他叹了口气，解释道：“虽然我没有得到什么肯定的答案，但我并不是天空的孩子。”
“那可说不定。”
应明月比他笃定多了，她用坚定的语气说：“陛下，你肯定是天空的孩子。”
不然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别人都没见过，只有她见过天空的脸，能够肯定祂和教皇的关系，可除了父子，她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和天空长得这么像。
想到这里，她还压低声音凑近教皇，带着几分八卦语气小声和他说：“陛下，说不定你是祂和某个女神生的呢，真好，都不用努力了。”
她想成个神二代都没机会。
教皇对她这种笃定的想法十分无奈，他根本不知道奥芙拉为什么就认定了他是天空的孩子，甚至在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语气还有些羡慕。
由于解释没有达到效果，他静默了片刻，很快放弃了这个话题，回到了上一个。
“如果我真的是天空的孩子，那不是正好帮你？神明的孩子和神明宠爱的眷者在一起才会让人信服，你的父母也会放心，你找英斯顿或者奥斯汀他们，你的父母只会觉得他们太弱小，无法保护你。”
“可我未来要侍奉天空啊。”
应明月始终对这个关系感到怪怪的，还试图分析给他听，“我侍奉天空，你是天空的孩子，又对我父母说我们在一起，你不觉得很怪吗？”
她对小妈文学可没有一点兴趣，更何况是这种挑衅神明的作死行为。
教皇彻底沉默了。
良久，他叹息着说：“奥芙拉，你对金镑的热衷程度要是能放一点在其他方面就好了。”
“？”
应明月有些不解，“我现在对金镑的热衷程度已经少了很多。”
自从不太缺钱之后，她对金镑的热衷程度就减少了很多，转成了变强的欲-望，当然，花费太多她还是会心疼的，这来自于她难得的美德——节俭。
“算了。”
教皇看起来被她打败了，他摇了摇头，看了她很久才重新扬起温和的笑。
“毕竟还小，确实得慢慢教导。”他似乎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应明月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她有些不能分辨。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教皇的异样来自于哪里，她晃了晃脑袋，把这件事暂时抛到了脑后。
“陛下，你之后准备定居在教会吗？”
比起以后的生活其实她更关心这件事，结婚什么都是以后的事了，她的年龄还小，不用着急，但她这次是为了教皇才赶回来的，既然他已经平安无事，她不会在这里久留，她很快就会祈求天空将她送回南大陆。
“你希望我住在天空教会？”
教皇笑着问了她一句，得到了她的认真回答。
应明月诚恳道：“这是你的自由，不过我不会在这里久留，大约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回到南大陆，要是你在哪里定居了可以给我一个地址，有时间我会去看你的。”
就和当初看望瑟纳尔神父一样，偶尔她也可以去走亲串友。
“那我和你一起离开。”
教皇的回答毫不犹豫，但他遭到了应明月的拒绝。
她语气很严肃和他说：“陛下，我还需要历练。”
实际上是她做的事不能被神明知晓。
传教是邪神在主导，就算神明听说估计也只当做小孩子的玩闹，但很多事情神明并不了解，只有这段时间和她住在一起的塞西斯与邪神清楚细节。
塞西斯虽然信奉海神，可海神是中立神明，就算得知也没什么关系，而且塞西斯好像没有把具体的事情告诉祂，但教皇就不一样了，他对她很好，和她也很熟，但他和神明同样有不浅的关系，这无关亲疏，只是单纯不能让他知道，毕竟她在做着渎神的事情。
教皇被她再次拒绝后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但他没有强求，只笑着告诉她：“好，那我这段时间暂时住在奥普斯托，如果回来就来找我。”
他对天空神依然有些疑问还没解开，暂时不会离开。
“嗯。”
应明月也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就这一段两人达成了完美的交流。
交流之后，教皇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他语气带笑，带着几分满意说：“很好，捏起来还是很软。”
应明月唇角微颤，推开他的手，她表情严肃，“软这个形容词放在一位女士的脸上并不是什么礼貌的事，难道你会开心我称赞你的脸很软吗？”
“会。”
教皇回答得毫不犹豫，他一边笑着一边点头把侧脸对着她，还怂恿道：“你试试。”
应明月依然表情严肃看了他的脸一会儿，她克制住了自己想动手捏一下的冲动，干脆转身朝客厅走去，对他说了一句：“我没有这种小孩子的兴趣。”
然后她偷偷去捏了捏奥芙莉的脸，把小萝莉捏得一脸茫然，才缓缓舒了口气。
脸软软的，确实挺好捏的，难怪教皇喜欢捏脸。
慢她一些走过来的教皇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再次看向紧张异常的赫德和萨琳娜。
“伯父伯母，你们不用紧张，是我失礼打扰了你们。”
教皇面带温和笑容，右手从腰带上抚过，拿出了一个天蓝色的硕大宝石递给奥芙莉玩耍，在一家人面面相觑的目光中，他夸赞道：“奥芙拉是个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我非常喜欢她。”
应明月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毕竟教皇大人会对几个普通人产生兴趣也挺稀奇的，但她没有打断，因为这只是正常的交际。
倒是她的妈妈爸爸紧张多了，在教皇温和的目光中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脸上露出下意识的客气笑容，还边附和道：“是、您说得是，奥芙拉一向是个乖巧的孩子，多谢您的照顾......”
哪怕他们甚至不知道教皇到底是奥芙拉哪里来的上司。
教皇坐在沙发另一边，一边面带微笑听着他们说话，一边轻轻点头，他十分从容，期间还端起茶杯喝了口对他来说并不算太好的红茶，等到赫德和萨琳娜絮絮叨叨说完有关应明月的话，他才询问道：“我很赞同伯父伯母说的话，她很乖巧，也很优秀，不知道我能否借住在这里一段时间，我想多听你们说说奥芙拉小时候的事。”
“咳咳咳......”
应明月差点被红茶呛死。
她忍不住打断道：“你要住我家？”
教皇依然微笑，他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仿佛一位仁厚的兄长：“可以吗？我想你不介意我睡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