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明月满眼的茫然, 与天空对视的时候也只有不解，在祂沉默而安静的视线里，她想了想, 干脆试探道：“您为什么总和我提起太阳大人呢？”
这种话算得上极为冒犯的试探, 但她现在胆子大了很多，觉得天空不会和她计较，也就没那么多忌讳了。
天空也确实没和她计较, 祂语气很轻，有些听不出情绪。
“我只是想告诉你, 太阳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的喜欢不会太长，祂不是一位好的父神。”
天空只差没直接说‘我才是好的父神’了。
应明月终于懂了。
说了这么大半天，天空还是在介意太阳神之前说她对天空信仰不虔诚，一心仰慕太阳的事。
可她不是都解释过了吗？天空怎么这么笃定她喜欢太阳？
主神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应明月觉得很离谱，但又没办法忽略天空神现在的异常。
她腹诽了一会儿, 终于深吸了口气, 再一次摆出虔诚端正的态度来, 义正言辞道：“我主, 我对太阳大人的喜爱，只来自您的威严。”
通俗点说, 她对太阳的信仰只来源于祂是天空阵营的神明。
她本来以为都说得这么清楚了, 天空应该就对她的信仰问题没什么异议了, 可没想到天空依然凝视她, 过了一会儿，祂再次说：“你果然喜爱祂。”
应明月：“？？？”
您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怎么就能自动忽略后半句只听前半句话呢？
她内心的腹诽简直无以言表。
可天空却用低沉了一点儿的声音说：“光明阵营有这么多神明，你却只喜爱太阳。”
这句话是陈述句，并且伴随着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滋味, 让应明月恍惚间觉得天空的语气好像有些发酸。
可这不应该啊，神明高高在上，祂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语气发酸？
她微微摇头，忽视掉自己的这种奇怪错觉，只再次解释：“因为您卑微的孩子只见过您和太阳的神降。”
光明阵营是有很多神明，可她只见过天空和太阳的神降，这种解释不合理吗？
应明月抿着唇微微垂下眼眸。
天空似乎听进去了一些，祂很快继续说：“所以，你还会喜欢其他神明？只是因为只见过太阳，所以才只喜欢祂？”
“......”
应明月为祂的理解力惊呆了。
她可没这么意思？为什么神明能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这简直长了一百张嘴她也说不清啊。
应明月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天空见她这个模样，祂挪开视线，声音又低沉了一些。
“奥芙拉，你果然对我的信仰不虔诚。”
这句话已经是极为严重的指责了，特别是当神明亲口说出时，大殿里其他侍者、包括菲丽思都立刻跪伏而下，在神明的威严中瑟瑟发抖。
而应明月睁大了眼睛。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有些委屈，又有些难过，眼眶一下子就湿了，她哽咽道：“您的孩子怎么说您都不信，您要我如何才能证明对您的虔诚？”
越想越委屈，应明月一开始只是小声哽咽，然后逐渐开始嚎啕大哭。
在别人都跪伏在神殿里瑟瑟发抖时，她一边嘟囔着委屈的话一边抹眼泪，模样可怜极了。
天空默默凝视了她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眼泪打动，祂终于伸出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滴，并无奈道：“我并没有责怪你。”
“您明明就有。”
应明月难得在神明面前哭嚎，她一边吸鼻子一边委屈巴巴道：“您指责我喜爱太阳神，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我怎么能拒绝得了太阳神？您还指责我会喜爱其他神明，只是因为没有见到，可没有发生的事情，您强加给我，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天空神再次叹了口气，祂一边给她擦去泪痕，一边宽慰道：“好了，是我不好，别伤心了。”
“嗯。”
应明月小声又有些娇气闷闷应了一句，顺势止住眼泪，以乖巧姿态趴在他神座边上，顺便享受着神明的温声抚慰。
旁边原本还在因神明怒火而瑟瑟发抖的菲丽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神明都说了那么严重的话，结果奥芙拉就哭一哭，掉了两颗眼泪，神明就原谅她了？
她该不会在做梦吧？
菲丽思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剧烈冲击。
但神明和应明月都没有理会她。
在应明月以哭声终止了这场谈话之后，神明果然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大约是怕她再伤心，祂一边温声和她说话，一边询问她离开神国游历的事情。
应明月挑着能说的和祂说了一些，没一会儿她就晃了晃神明的衣角，撒娇道：“我主，我饿了。”
主要是她没啥好说了，能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让天空神知道的内容。
天空神正在听她说话，冷不丁听到她这么说祂还愣了一下，毕竟作为神明，祂并没有‘饿’这种感觉，也不会有人在祂面前提起这个字眼。
不过很快祂就对身边的菲丽思说：“去准备食物。”
说完祂才像是想起了什么，询问应明月：“你想吃什么？”
应明月瞥了眼面色幽怨又震惊的‘前同事’菲丽思一眼，乖巧道：“我想吃烤咕噜兽，要甜辣口的。”
什么‘烤咕噜兽’、‘甜辣口’这种东西天空连听都没听说过，毕竟祂居于神国之上，基本不会接触这种凡人的普通食物，但祂还是吩咐下去：“按照奥芙拉说的准备。”
菲丽思一边腹诽一边深深跪伏，恭敬道：“是，尊您的神谕。”
这大约是天空下达的最离谱的一道神谕。
目送菲丽思离开之后，应明月心情活跃了许多，主要是天空不再翻以前的旧账，她就心情舒坦了。
这人一舒坦话也就多了一些。
应明月依然趴在神明的神座边上，和祂靠得很近，她用柔顺的语气和神明说：“我主，您对月亮神熟悉吗？”
天空微微一顿，语气有些微停顿：“月亮？”
月亮神是深渊阵营的神明，祂并不太熟悉。
但应明月却点点头，露出有些愤慨的表情来，她带着不满道：“您不知道，月亮神一直想引诱我坠入黑暗，祂神降过好几次，每次都让我信仰祂，还说什么会比您更宠爱我，让我执掌祂的圣殿和神国。”
这件事天空确实不太清楚，但现在听应明月这么一说，祂语气有些冷漠起来。
“祂曾引诱你？”
“嗯嗯，不过我对主的信仰虔诚，才不会信他呢。”
应明月用力点头，然后又表现出一副‘我只信仰您’的模样。
天空被神秘遮掩，看不清表情的脸上唇角微抿，祂低头看向应明月，语气稍稍温柔了些：“你先用餐，待会儿我们去一趟月亮神国。”
和深渊入侵太阳神国抢夺了太阳五分之一权柄一样，身为主神，祂想侵入月亮神国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深渊也不会太计较，主神很少为正神出头，哪怕是同阵营的神明，正神触怒主神只能算是祂倒霉。
应明月也是刚刚临时想起了这件事。
深渊不好对月亮出手，因为月亮是黑暗阵营的神明，但天空不是啊，她又不是只有一个爸爸。
这么想着，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笑意来。
某些神明仗着自己强大就会挑破离间，她等下就让某位神明知道什么叫凡人也不好惹。
至于之后深渊问起......之后再说呗，她现在就想先出口恶气，反正深渊也不是不知道天空眷顾过她。
应明月因为当了太多次二五仔，现在对于一般般的翻车都有些无动于衷了。
而菲丽思很快就准备好了天空吩咐的食物——一整只甜辣口的烤咕噜兽。
因为太大，她还喊了两个男性眷者在神殿里架起了一张长餐桌，然后才把完整的考咕噜兽抬了进来。
咕噜兽这种肉质鲜美并且富含灵性的食材，应明月之前只在天空教会里吃过，一份25镑，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的咕噜兽，才知道原来这东西这么大一只。
这她可吃不完。
呆愣了一下，她立刻和天空虔诚道：“我主，我可以邀请您其他眷者一起享用吗，这么大的咕噜兽我吃不完，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也不符合您的教义。”
天空并不在乎这种小事，祂很快点点头。
就在应明月准备转头招呼别人一起吃时，却听见祂继续说：“作为眷者，你该先邀请我一起享用。”
祂似乎是在教导她礼仪规矩，但应明月有些愣住了。
神明还吃肉？或者说神明还用吃饭吗？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天空用餐，只见过祂喝酒。
不过神明都这么说了，应明月很快就诚恳道：“您说的是，请您先品尝。”
天空这才在众多眷者诧异目光中从神座起身，走到那张长餐桌前坐下，祂拿起餐具品尝了一小口，才平静道：“你喜欢吃这种食物？”
祂似乎对烤咕噜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应明月其实也算不上特别喜欢，她只是喜爱美食，并不计较是什么种类，看见神明品尝之后，她也直接拿起餐具开始吃，一边吃一边和祂说：“您的孩子喜爱各种美食。”
“嗯。”
天空点点头，放下了餐具，没有再品尝。
周围的眷者面面相觑，并没有人敢像应明月一样直接动手，当着神明的面用餐。
倒是应明月十分开心地吃了几口之后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吃，她茫然道：“你们怎么不吃？不喜欢吗？”
天空的目光似有若无扫过其他眷者，让其他人身体一僵，最后还是为祂安排神国事务的安伊娜露出温和笑容来，首先动手，她目光虔诚道：“感谢主的赐予。”
然后她加入了用餐，哪怕她并不饿。
其他眷者很快向她学习。
在神明的注视下用餐，大约只有应明月一个人觉得美味，其他人都味同爵蜡，生怕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冒犯了神明。
而应明月在吃了两大块咕噜兽肉之后，她已经有些吃不下了。
看着眼前依然还剩下很多的肉，她有些感叹道：“以前想吃都吃不着，现在却吃不完了。”
以前她还真舍不得花25镑去吃这么一次。
天空在品尝完之后已经回到了神座上，看见她吃完了，祂对她招手。
应明月立刻擦干净唇角，又召唤水元素洗了手，这才继续乖巧蹲到祂的神座边上，仰着头询问：“我主，您有什么吩咐？”
天空并没有什么吩咐，祂只是平静道：“你以前过得很苦？”
祂听到了刚刚应明月的感叹。
应明月顿了一下，才微笑道：“有了您的庇佑之后，就不苦了。”
她说的是实话，有了天空和深渊的眷顾之后，她开始了新的生活，就没什么苦不苦了。
然而天空却凝视了她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祂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好一会儿才轻叹道：“我明白了。”
应明月：“？”
明白什么了？
大约看她疑惑，天空平静道：“你从前过得不好，所以才容易被其他神明蛊惑。”
祂说的还是之前关于太阳神的事。
应明月微微长大了嘴，不知道祂究竟又产生了怎样的联想，可她觉得神明好像看她的眼神带着微微的怜爱，虽然她并不能看见天空的脸。
这应该是好事吧？
她想了想，没有解释，只是沉默下来。
天空便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祂摸着应明月的发顶，以一种极温柔的语气说：“有我在，以后就不苦了，祂们再也不能蛊惑你。”
谁的宠爱能比得过主神呢？那些神明没有机会在蛊惑祂的小眷者。
天空神默默想着，等应明月跪坐在祂神座边上休息了会儿，祂才继续说：“我的孩子，别怕，我们现在去月亮神国。”
祂还记挂着刚刚应明月说月亮神引诱她的事。
而一提到这件事应明月可就有精神了，她立刻扬起大大的笑脸，甜甜道：“我主，您对我真好。”
天空也对她露出温柔微笑，虽然她并不能看到。
然后祂从神座上起身，牵起她的手。
还在尽力消灭那只烤咕噜兽而不至于浪费食物的眷者们忙退开身体，躬身目送神明牵着应明月离开了天空神殿。
没人知道神明要带她去哪儿，只有跟在天空神身边的应明月非常愉快。
她有种告家长终于成功了的感觉。
天空牵着她的手，看起来像漫步在云端，可只一瞬间，应明月就感觉到眼前景色变化，从天空神国离开来到了虚无的神界之中。
天空神依然牵着她在神界中穿行，越过充满光明的天空阵营，来到看起来就明显黑暗许多的深渊阵营。
祂很快停在了一座洋溢着银色光芒的神国前。
应明月好奇张望了一眼，才知道深渊之前竟然是骗她的，月亮的神国洒满银色月光，朦朦胧胧的，其实非常漂亮。
但她只看了一眼，天空牵着她迈进了月亮的神国。
眼前景象刚刚变化，她就听到月亮神柔和的声音响起。
“天空大人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天空是光明阵营的主神，怎么会跑到祂一个黑暗阵营的正神神国来？
月亮神刚问完这句话，很快就在天空身边看见了笑得灿烂的应明月。
“......”
应明月也看见了从神殿中走出的月亮神，周围还有不少跪伏在地的眷者。
她对这位一向温柔体贴的神明打了个招呼，笑容乖巧道：“月亮大人，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三十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这句话放在这个世界意思有些难懂，应明月也不知道月亮神听懂了没有，但这并不妨碍她开心。
让祂挑破离间！让祂喜欢告状！
月亮神沉默了一会儿，才露出依然温柔的笑容来，祂赞叹道：“奥芙拉，如果深渊大人看见你现在的模样，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应明月面不改色，“我对主的信仰虔诚，你以为你的挑拨和引诱有用？”
明面上，这句话中的‘主’是指天空神，实际上月亮神应该能听明白，她说的是深渊神。
月亮神笑了笑，点点头：“如你这样厉害的眷者，确实很少。”
祂也明白，以深渊对应明月的宠爱，纵然祂去挑拨也未必会让深渊重罚，也许只是几句斥责而已，毕竟深渊不会全然相信祂而忽略祂的眷者的话。
上次就是如此。
祂会告状，应明月自然也会。
所以月亮神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祂只是笑着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天空神，微微躬身道：“天空大人想如何？”
天空目光淡漠，祂牵着应明月，在月亮神的注视下，祂用冷漠的声音说：“你引诱我的眷者，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既然深渊曾经夺取太阳权柄，那你就交出五分之一的月亮的权柄，我就放过你。”
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惩罚了，甚至可以说是侮辱。
神明被抢夺权柄，这是最残酷的惩罚。
月亮神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但祂依然冷静：“您确定要这样做？”
“你想我亲自动手，还是你主动交出来？”
天空以仁爱、宽和著称，但这些宽和与仁爱并不属于黑暗阵营，更别提还是一个曾经引诱过祂眷者的神明。
月亮神沉默半响，祂幽幽一叹，脸上微凝的笑容又恢复了平静，依然那么温柔，祂看了眼应明月，意有所指道：“看来神界迟早要出一个大人物。”
天空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看祂。
月亮只好摇了摇头，带着些微苦笑，祂交出了一个有着银月光辉的小小光球，应明月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但应该就是代表祂月亮权柄之类的象征。
天空收起这枚小小光球，冷淡看了祂一眼，牵着应明月消失在祂的神国中。
祂离开后，月亮神国有不少眷者面带悲愤抬起头来，哽咽道：“我主。”
月亮神却没什么太激动的情绪，祂轻轻笑了笑，语气令人捉摸不定：“真是位厉害的小姑娘。”
能让天空闯入祂的神国夺取权柄，这可不是普通眷者能做到的，看来天空的确非常宠爱她。
月亮神带着微笑走进神殿，并没有再说什么。
一场足以震惊神界的事情就这么平静落下帷幕。
离开月亮神国之后，应明月有些好奇瞥了眼天空神手里的小小光球，她询问道：“我主，这就是月亮的权柄吗？”
“嗯。”
天空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祂带着笑意点点头，又看她十分好奇的样子，祂指尖微动，一丝银月光芒从那枚小小的光球上溢出，进-入她的身体。
应明月还在疑惑中，就听到祂说：“你太弱小了，就算五分之一的月亮权柄也无法承受，不过可以赐予你一些月亮领域的特性，以后在黑夜和梦境领域，会强大很多。”
应明月目光一亮，立刻甜甜道：“谢谢您，您对我真好。”
天空收回了那枚小小光球，祂动作温柔揉了揉她的发顶，宽和道：“我的孩子，以后你会成为神秘世界的大人物，就不用再受苦了。”
祂的语气温和地令人动容，有那么一刻，应明月仿佛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温柔和安全感，令她无比心安。
她眨了眨眼，压下心中感触，只露出感动神色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