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神对她很宠爱, 不仅承认她是祂的孩子,还准许她现在侍奉祂,甚至从祂的语气中, 应明月能感觉到那么一丁点儿的勉强和宠溺。
祂并不太想承认她是祂的孩子, 也不太想她侍奉祂,但是因为对她的宠爱,所以神明勉强接受。
有那么一刻, 应明月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深渊神的理解能力真好,祂从哪里看出来她想成为祂的孩子和侍奉祂的?明明就是祂自己.....
应明月面色惨淡, 擦干眼泪,干脆放弃了纠结这个想法。
算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她已经没脸做人了,纠结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见她总算不哭了,神明终于挪开目光, 祂也没再提侍奉的事, 只重复道:“睡吧。”
应明月哪里还睡得着, 她第一次带着复杂的心绪, 蹭到深渊神身边,跪坐下来, 小声询问祂道:“我主, 我年纪还小, 要不您让我出去游历一些年, 等成长了再来侍奉您左右,好吗?”
天空神就是用这个借口把她赶出了天空神国,导致她现在还对祂的神国念念不忘。
而如今她又用这个借口试图离开深渊神国,因为她已经得到了神明最重要的赏赐, 抛开刚刚那件社死事件不说,她也想早点去提升自己的天赋,深渊的神国里可没有枉死的亡灵让她引渡。
但出乎意料,深渊只冷漠回答她:“我的眷者,不能离开神国。”
祂目光浅淡看了应明月一眼,加了一句:“我的孩子,你将在神国渡过愉快的一生。”
因为答应了应明月,祂现在称呼她都是‘我的孩子’。
但这个结果出乎了应明月的意料之外。
深渊神竟然这么笃定,不允许祂的眷者离开深渊神国?
去过天空神国之后,应明月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了,她知道,其实眷者离开不离开神国对于神明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之所以很少有人离开,是因为所有的眷者都能算得上神明的虔诚信徒,他们恨不得时时刻刻侍奉左右,而且神国的环境不是外界可比的,在这里,他们能获得长久的生命,和永不凋谢的容颜。
这些都是神明的恩赐,所有才有一代代积累下来的那么多眷者。
可深渊既然那么宠爱她,为什么连她离开神国这么小的事情都不愿答应,她又不是不回来了。
应明月百思不得其解,想再说两句,却感觉到深渊神那种不可违逆的气势,祂的目光似乎正静静看着她,属于神明的威严不可侵犯。
她呼吸一滞,只好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当初不想离开,天空却非要她出去游历,现在她想离开,深渊却不让她出去,这些神明的想法果然不是凡人可以揣摩的。
应明月带着忧愁叹了口气,想了想,干脆也躺了下来,她把刚刚深渊神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一角扯了出来,揉吧揉吧,揉成一个长条,再重新抱回了怀里,然后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看着殿内穹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也许是沉默实在太寂静,而黑暗的环境又容易让人产生困意,应明月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再次醒来时,天空依然是黑色的,身边神明已经不见了踪迹。
她表情有些懵,从床上爬了起来,抱着被子冷静了一会儿,睡着之前发生的事在她脑海里缓缓走过,花了好几分钟,应明月才从困顿里完全清醒。
没有阳光和光线确实有点不习惯,哪怕看得清楚,但那种感觉很难代替,她毕竟是个从小就生活在有光的世界的人。
叹息着从床上起身,应明月认认真真帮深渊神把被子叠好,又把睡皱的床单枕头等等抚平,总之弄得整整齐齐的,她才打开这间殿宇的大门,走了出去。
黑暗世界里让她分不清时间的概念,但出去之后看到许多在神国里活动的眷者,猜测现在应该属于活动时间,也就是大家工作的时间。
因为之前深渊把祂的权柄赐予了应明月,所以在短短一天之内,她已经成了深渊神国的红人,估计没有哪位眷者不认识她了。
她刚走出殿宇,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那位深渊执政官从远处走来,这位美丽的女性十分友善和她打招呼:“奥芙拉,早上好。”
应明月面色诡异看了眼依然漆黑的天空,清了清嗓子,也报以真诚微笑。
“早上好,赫丽黛大人。”
赫丽黛与她问候过早安,开始说起正事。
“蒙主恩宠,为你安排了最靠近主的职位,快和我来吧。”
她笑着为应明月引路。
应明月也有些好奇深渊神给她安排了什么职位,但等到她跟着赫丽黛走到目的地时,才发现这个职位有点奇怪。
赫丽黛带着她走到了之前那座放着巨大黑金色神座的神殿中,深渊神也在,祂如昨天应明月刚见到时那样,端坐于神座之上,大殿中央依然是她昨天见过的那位有着灿烂金发的美丽女性眷者。
她正在弹奏一首新的曲子。
她走进神殿,深渊只默默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祂继续听着眷者弹奏。
就在深渊神巨大的神座旁边,摆了一把同颜色的小椅子,看起来和深渊的神座是一样的款式,唯一不同的是,小椅子的顶上挂了一块像牌匾一样的东西,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深渊的孩子’。
“......”
应明月唇角一颤,差点直接社死在原地。
她就没见过这么离谱的,而且深渊神国里的眷者们竟然没有一个露出诧异目光,大家似乎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而她的职位就是新增的‘深渊的女儿’。
应明月脸色白了青青了白,几乎想当场掩面而走。
旁边赫丽黛还笑着指了指那把小椅子,温柔和蔼道:“快去吧,那是神明恩赐,是为你新增的职位,整个神国只有一个。”
当然只有一个,这么社死的东西再多几个那得多恐怖?
应明月心头发梗,很想拒绝,可看着周围眷者羡慕的目光,还有赫丽黛大人微笑但隐藏得极深的些微嫉妒,她实在没勇气提出拒绝的话。
也许会被羡慕嫉妒恨的眷者们打死的。
想到这里,应明月深深吸了口气,面色悲壮走到那把小椅子旁,咬牙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那把小椅子不仅头顶挂着‘深渊的女儿’这几个字,还做得很矮小,放在神明的神座旁边,祂伸出手臂就能摸到她的头顶。
而深渊神在她坐下之后,果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说:“很好。”
不知道是在夸奖她很好还是在夸奖这个职位很好。
总之应明月已经无所谓了。
再丢脸的事情她昨天也做过了,一个‘深渊的女儿’小意思,有本事改成‘海的女儿’,她就当自己是童话里的公主。
应明月微微抿唇坐在神明同款小椅子上默不作声,直到那位美丽的女性眷者弹奏完毕,她才有些敷衍鼓了鼓掌。
拍了两下发现只有她一个人鼓掌,应明月又默默收起了鼓掌的动作。
她现在很丧,又被深渊禁止离开神国,连漂亮小姐姐都没心思欣赏了。
而深渊听完了演奏,似乎沉思了片刻,才转过头来看着她,淡声询问:“想学吗?”
应明月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祂在问她想不想学这个类似竖琴的乐器。
其实她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活着’和‘怎么能活得更好’上面,对于这种用来取悦或者说消遣的东西,她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去学习。
但她现在无法离开深渊神国,要是能学个乐器好像也不错。
这么想着,应明月点了点头。
深渊就对那位美丽的女性眷者说:“你负责教习我的女儿。”
应明月忍不住眉心微跳了一下。
她常说的‘您的孩子’这只是一种表述手法,一种尊敬的说法,就好像曾经有人说瑟纳尔神父是‘天空之子’一样,深渊却好像当真了,而且直接把‘我的孩子’变成了‘我的女儿’。
这让昨天还有过不可描叙想法的应明月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奇怪感觉。
她没把人家当爸爸,人家真把她当女儿了,而且深渊神昨天还说‘我的孩子,我准许你侍奉我’。
“......”
神明的想法都这么狂野吗?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有些不寒而栗。
就在她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怪东西时,那位弹奏竖琴的美丽眷者已经向她走来。
她面容温柔,气质高雅,走到她面前时十分优雅行了一礼。
“奥芙拉,早上好,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夜眠琴老师,你可以称呼我为雅尔萝老师。”
说完这些她又仔细打量了应明月一眼,赞颂她:“你比我想象中更可爱。”
应明月倒是没什么自惭形秽的想法,毕竟她从身份上来说也是个神秘世界的大人物了,因此只略微有些紧张,她站起身来,也礼貌道:“您好,雅尔萝老师。”
这一丝紧张主要来源于这位女性的美丽。
她是一个对美丽和友善没什么抵抗的人。
然而就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深渊突然开口,祂的声音冷漠、高高在上,充满了神明的无情。
“称呼她雅尔萝。”
祂目光落在温柔美丽的雅尔萝身上,却对应明月说:“你是我的孩子,共享我的权柄,不要让深渊蒙羞。”
应明月呼吸一顿,很快明白了祂的意思。
她现在身份是‘深渊的女儿’,所以神明觉得雅尔萝不配让她称呼老师,不然就是侮辱深渊。
她还来不及开口,就看到那位一直美丽且充满魅力的眷者雅尔萝深深跪伏下去,她面带惶恐,声音充满恐惧道:“请主饶恕我的无知。”
是她让应明月称呼她老师。
深渊目光扫过她因恐惧有些扭曲的脸,并没有再开口。
应明月第一次见到深渊真正的威严,她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可看着跪在地上的雅尔萝,她到底没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我主,请您宽恕雅尔萝吧。”
她不敢再叫这位美丽小姐姐老师了。
深渊却注视了她一会儿,祂的冷漠与不可违逆之感稍稍收敛了一些,平静道:“你很喜欢她?”
应明月斟酌着祂这句话的意思,觉得这是神明宽恕的象征,她微微松了口气,试探道:“是的,我很喜欢她,请您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恕她吧。”
既然宠爱她,那应该会给她几分面子吧?
应明月想着这个可能,声音稍稍镇定了一些。
深渊也等她把话都说完,祂才继续道:“你不是只喜欢我,你的父亲吗?”
“?”
应明月一时之间有些弄不懂神明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她看不清神明的脸,只能感觉到神明的冷漠和威严。
大约是她没有回答,深渊很快又说:“你知道欺骗神明的代价吗?”
应明月唇角颤动了几下,有些想哭。
她说她喜欢雅尔萝,肯定是客套话啊,她和这位小姐姐总共说了一句话,能有多喜欢,只是为了让神明饶恕她而已,至于对深渊的喜欢......哪个信徒不是这样说的?那是信徒对神明的信仰,就算喜欢也不是同一种喜欢。
这让她怎么解释?难道说她的喜欢有很多类型?在深渊面前说这种话那不是找死?
一时之间,应明月竟然又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而深渊神依然注视她。
良久之后,祂挪开目光,语气似乎多了几分不悦。
“你欺骗神明,还妄想做我的孩子。”
祂指尖微动,应明月身后那张小椅子突然消失,连带着上面写着‘深渊的女儿’的牌子,一同不见了踪迹。
神明显然动怒了。
就在应明月目瞪口呆的时候,她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朵颜色如血一般的花,或者说一朵花苞。
深渊用冷漠无情的声音说道:“红代表忠诚,从今天开始,你要日夜向我祈祷,用虔诚和喜爱浇灌,当它盛开的时候,你才能重新成为我的孩子。”
应明月默默看着那朵花苞,又看了眼神明,她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吸了下鼻子,还没来得及露出其他表情,就听到神明又说:“不准用眼泪博取我的怜悯,从今天开始,你失去了侍奉我的权力,花朵盛开,才能重新获得。”
似乎觉得还有些不够准确,深渊最后加了句:“昨天那样的不算。”
“......”
应明月静静看着祂,也没流泪,她现在只想回家。
才来到深渊神国一天,她已经经历了成为深渊的孩子、被剥夺祂孩子的身份、被允许侍奉深渊、被剥夺侍奉深渊的权力,祂还强调嘬祂那几口不算侍奉。
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好累,心累。
而深渊神宣布完对她的全部惩罚,才用冷漠而威严的声音督促她:“你要诚心悔改,否则我会有别的孩子。”
那朵没有盛开的花苞悬浮在应明月眼前,鲜艳的红似乎在诉说着神明的决心。
应明月带着心累的表情握住悬在空中的花,花朵在接触到她掌心的时候,微微盛开了一点点。
应明月愣了一下,她敢保证,她刚刚绝对没有祈祷什么的,只是在心里骂了深渊神几句,怎么这花就开了一点?深渊不是说要诚心祈祷,用虔诚和喜爱浇灌吗?
这么想着,她舔了舔唇角,偷偷瞄了眼深渊神模糊不清的面容,小声念了句:“赞美深渊。”
那朵鲜红的花又盛开了一点。
应明月:“......”
按这个进度下去,岂不是随便念几个小时就开了?这就是深渊的惩罚?
想到这里,她又偷偷看了眼神明,发现神明的脸也对着她。
应明月心中一跳,在深渊凝视的目光中突然把花收了起来。
她露出温和的笑容,真诚道:“您说得对,我一定好好悔改。”
既然这么容易,那她干嘛着急,慢慢来,说实话她现在对‘深渊的孩子’这个称呼和待遇也有点抗拒。
反正神明没有收回祂的权柄,当个普通眷者蛮好的,她没什么太大兴趣当深渊的孩子和侍奉祂。
应明月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她很快就笑着和神明说:“我主,那您卑微的眷者现在就去找个地方好好悔改,在这之前绝对不打扰您,赞美您,愿您黑夜常伴。”
她飞快走出了神殿,只留下深渊默默看着她走远,祂搭在神座上的右手指尖微微动了动,但祂什么话也没说,只有在神殿里的眷者们感觉到神明的威严似乎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