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明月顿时有种熟悉感扑面而来。
好像某两位上司也喜欢这么称呼别人, 难道大人物们都这么喜欢当别人爸爸？
她忍不住思绪发散了一些，看到旁边的菲丽思露出满脸虔诚来，她也忙收敛心绪, 在心中默念了几声‘天空至上’、‘赞美天空’这样心理暗示的话。
很快天空神又开口。
“从今天开始, 你们可以住在神国，为我执掌天空，安伊娜会安排你们的职位。”
安伊娜就是之前领她们过来的美丽女性。
而所谓执掌天空、安排职位, 并不是指像教会那样有神父、长老、主教这样的区别，在天空的神国, 职位区别只在于事务的不同。
比如她们来时的路上，看见了很多飞舞在空中的人群，他们在采摘花蜜，酿造美酒供天空神享用，除此之外还有管理花圃、打扫、剪裁植物等等工作。
说白了其实就是帮天空管理和打扫他的神国，这与应明月之前想象中天空神国全是天空神后宫小姐姐的画面完全不同。
神明好像都不怎么近女色, 至少她这一路上走来, 听安伊娜的叙说, 没有哪位眷者是负责和天空睡觉的。
说起来还挺奇怪, 天空神竟然是个万年老禁欲。
不知道深渊神是不是也过得这么无聊。
应明月还在想着这些，就看到身边的菲丽思满脸激动与虔诚再次伏下身躯, 她用充满感情的咏叹道：“我祈求能侍奉您左右。”
这就是想在天空神身边工作的意思了, 也就是说菲丽思并不想去做打扫花圃采摘晨露花蜜之类的工作。
应明月有些诧异挑眉, 突然觉得这坏脾气的贵族小姐其实还是挺有上进心的, 知道什么工作容易晋升。
不过这和她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应明月抿了抿唇，也跪伏下去，诚恳道：“我祈求能为您清扫道路。”
她对留在天空身边半点兴趣都没有，她只想多捡点路边的宝石, 以后要是能拿出去卖就更好了。
应明月眼前浮现出金光灿灿的模样，顿时坚定了这个想法。
天空神凝视她们片刻，点了点。
“我允许。”
这就是同意她们祈求职位的安排了。
应明月和菲丽思同时露出灿烂的笑来。
但应明月很快记起了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她正了正神色，再次跪伏着道：“我主，请您宽恕瑟纳尔神父，他对您的虔诚从未变过。”
菲丽思这个不太靠谱的大小姐这时候才想起来这件事，也连忙恳求道：“请主宽恕他。”
天空神静静看着她们，许久未曾说话，直到应明月觉得自己都快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了，才听见祂用冷漠、高高在上的声音说：“瑟纳尔，罪无可恕。”
应明月忍不住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祂。
神明面容模糊不清，但祂的目光似乎能看到世间一切，与刚刚悲天悯人的模样完全不同，此刻的祂充满神明的冷漠。
“黑暗自心而生，他背弃天空，罪无可恕。”
一句话，给瑟纳尔神父定下了最后的结局。
应明月忍不住皱起眉头，有些愤慨从心中而起，她直起背脊，辩驳道：“瑟纳尔从未背弃您，他是您最虔诚的信徒，甚至愿意用生命证明他的虔诚，只凭力量的属性，就能否定一个人的信仰吗？”
也许是因为她心中从未有过真正信仰，所以她无法理解这种信仰存在的意义，所以在听见天空神说出这么笃定的话时，才会忍不住辩驳。
旁边菲丽思动作很轻拉了拉她的袖子，她低声道：“你疯了？这是神明。”
应明月看了她一眼，冷淡说：“神明也要讲道理。”
菲丽思咬了咬牙，不敢再说什么。
她一直觉得奥芙拉就是靠装可怜才赢得瑟纳尔神父的怜惜，但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与神明辩驳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起码她做不到。
应明月目光冷漠，直视天空神的面容，虽然目之所及依然是一片模糊，可她却直直看着那片模糊，再次开口：“我主，瑟纳尔从小在教会长大，他的信仰比任何人都虔诚，不求您宽恕，至少该给他一个机会证明自己，这是每一个天空信徒都该得到的宽容。”
神明依然静默，没有回答她的话。
在难捱的寂静中，菲丽思跪立不安，几次想开口又有些不敢，直到许久之后，她听见神明说：“退下吧。”
天空神没有怪罪她的冒犯，但也没有宽恕瑟纳尔的罪过。
祂如同传说中那样，神高高在上，俯瞰世界，在祂们眼里，一切都只是蝼蚁短暂的故事，祂从不放在眼里，哪怕是祂的眷者。
应明月咬着牙几乎想冲上去打祂。
还是菲丽思眼疾手快，她迅速拖住她，和神明谢恩，然后把她拖出了神明的殿宇。
等出了殿门之后她才松了口气，抱怨道：“你是不是疯了？那是天空神。”
应明月也不是完全冲动，她其实想看看天空神到底能容忍到哪一步，现在看来天空神的脾气确实不错，她都一副要冲上去打人的姿势了，祂也没有任何表示。
被菲丽思拖出来之后，应明月恢复了镇定，她瞥了菲丽思一眼，嫌弃道：“你不是说要祈求祂宽恕瑟纳尔大人吗？结果一见到祂就忘了个干净。”
菲丽思的爱情果然是随着时间转移。
听到她这么说，菲丽思罕见有些脸红，她讪讪道：“那是我主，祂都已经拒绝了，你让我怎么办？”
她能鼓起勇气来向天空神祈求已经是很了不得了，不知道有多少人见到神明恐怕连话都说不出来。
应明月知道她说的也是事实，她深深叹了口气，苦恼道：“怎么才能救瑟纳尔大人？”
菲丽思抿了抿唇，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无能为力。
应明月蹲在神殿门口冥思苦想了会儿，突然站起身来，又准备进去。
吓得菲丽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她几乎快哭了。
“算我求你了，那是我主，你别这么冲动行吗？以后我再也不骂你了。”
和奥芙拉一起在神国共事真的太刺激了，以前在教会怎么没看出来她是个这么凶残的女人？
应明月很嫌弃扳开她的手，冷静道：“我有办法，你别拉着我，你看着就行了。”
“真的？”
菲丽思完全不信。
可她根本阻止不了，应明月两步就走到神殿门口，屈起指节在巨大的殿门上敲了敲，语气突然充满了温柔。
“我主，我可以再求见您一次吗？”
天空神大约没见过变脸这么快的眷者，稍许的沉默之后，殿门再次打开，允许她进去。
应明月清了清嗓子，又整理了一下衣物，这才面带笑容迈进神殿。
菲丽思根本不敢跟着，她守在神殿门口，想往里面探查一下又不敢真的偷看，只好愁眉苦脸蹲在神殿门口，心里祈求不要发生什么大事。
应明月走进神殿，再次看见神明。
祂依然坐在神殿中央，面容模糊不清，却给人悲天悯人的圣洁感。
应明月这次没有走到大殿中央跪下，她直接走到了天空的神座边上，才施施然跪伏而下。
哪怕这么近的距离，她依然看不清神明的脸。
应明月也不在乎，她十分自然跪坐在地，将手搭在祂神座的扶手上，语气满是真诚道：“我刚刚出去反思了一下，您说得对，瑟纳尔身怀黑暗力量，罪无可恕，我认为简单地将他处死不足以惩罚 ，他既然心向黑暗，肯定十分厌恶光明，不如您祛除他身上的黑暗力量，将他永镇光明，他会被深渊背弃，又无法得到您的谅解，对他来说一定是生不如死的惩罚，这比处死他更好。”
说完之后她顿了顿，露出甜美笑容，柔声询问：“您觉得我的提议可以吗？”
天空神模糊不清的面容静静注视她，良久，祂声音淡漠道：“你是第一个敢触摸我的神座的人。”
应明月笑容一僵，默默把搭在祂神座扶手上的手掌收了回来，再次面带笑容询问：“您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这次天空神没有说话。
应明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祂的回复，她舔了舔唇角，又开口：“如果您觉得这个提议不够好，我还有一个提议。”
她正想继续往下说，就听到神明没什么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瑟纳尔罪无可恕，你可以退下了。”
应明月面带笑容看了祂很久，她终于垂下眼眸，掩盖住眸光中神色，恭敬道：“尊您的命令。”
她不再提起瑟纳尔，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想祈求您，让我回家一趟，对您来说生命不值一提，但我还小，还有要家人要安顿，我想安顿好家人再来神国侍奉您，可以吗？”
这次神明没有拒绝，祂依然冷淡的声音回答：“可以。”
“感谢您的眷顾。”
应明月面带虔诚，深深跪伏下去，然后才起身离开了神殿。
神殿门口，菲丽思有些急切道：“怎么样？神明答应了吗？”
应明月给她使了个眼色，淡定道：“我向神明祈求让我回家一趟，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你的家人吗？”
菲丽思愣了一下，旋即摇头：“没有，我来之前已经和家族说好了。”
“那好，那我先回家了。”
应明月没有给她解释，菲丽思也没有问，但她本能觉得应明月准备做一件大事，可这是在天空神国，她不敢说什么，只能垂下头，掩盖心中惶恐。
她以前在教会真没看出来奥芙拉是个这么凶残的女人，天空在上，她有预感，也许教会要出大事了。
而应明月则十分淡定找到了安伊娜，告诉她神明眷顾，准许她回家一趟，然后让这位不知道前几任的圣女大人送她回家。
毕竟要经过亡灵之巷，她自己回不去。
安伊娜还有些震惊，因为神明从来没有这么宠爱过一个人，当然，也可能是没人敢向祂提出这样的请求。
总之应明月心安理得让她送自己回家。
别人的神国之行是一辈子，然而应明月的神国之行半天就结束了。
当她再次回到教会，拜尔主教看见她的模样简直像天塌下来了。
他震惊道：“奥芙拉，你被神赶出来了？”
这得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才能被天空神赶出神国？以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应明月朝他翻了个白眼，冷静又矜持道：“拜尔主教，说话要有证据，什么叫被赶出来了？我是得到了天空的格外宠爱，祂准许我回家看望我爸妈，刚刚是安伊娜大人送我回来的。”
她这么说，并且摆出一副受到了神明恩宠的模样，拜尔主教以及教会其他人也都信了。
毕竟奥芙拉以前就得到过神明眷顾，天空格外宠爱她也不是不可能，但这的确是从前都没有过的恩宠。
在天空教会，神明的宠爱就代表着地位和权势。
所以应明月这次回来整个人桀骜了很多，她直接点了菲利克斯主教，笑着说：“主教大人，麻烦你把瑟纳尔带来，我祈求了神明的恩宠，这次回来也是顺便处理这件事的。”
没人怀疑她的话，只有菲利克斯主教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但他什么也没说，去把瑟纳尔带了过来。
应明月则看了圈教会里的长老们，打开书包，从里面抓了一把宝石出来，一人给他们发了一颗。
“主的眷顾，分享给你们。”
大约教会里的人真不知道天空神国连路上的碎石子都是宝石，看见她抓了一把带着淡淡光辉的宝石出来分发，不少人感叹道：“主对奥芙拉真是宠爱。”
宝石不珍贵，但带着天空气息、从祂神国里拿出来的就珍贵了。
还有人立刻反驳道：“得叫奥芙拉大人了。”
“也是，主从来没有这么恩赐过。”
他们视若珍宝收起应明月随手发的宝石，看起来十分开心。
应明月也十分开心。
她回来的时候当着安伊娜的面又捡了好多，现在她书包里还有半书包这种‘碎石子’，每一颗都是天空的‘眷顾’。
很快菲利克斯带着瑟纳尔来到了大教堂里。
应明月也随手塞了几颗宝石给他，然后指了指瑟纳尔手上的锁链，笑着说：“打开吧，应主的吩咐，我即将带他去往神国，主会亲自洗刷他身上的黑暗力量。”
长老们都露出羡慕神色来。
瑟纳尔手上的枷锁被打开，他似乎有些诧异天空竟然会宽恕他的罪过。
但应明月什么都没解释，只拉住他的手臂，对其他长老和主教说：“好了，主在还神国等着，我就不耽搁了，诸位长老和主教大人，愿天空庇佑你们。”
她弯腰行礼，其他人也回了一礼。
应明月就拉着瑟纳尔大大方方往教会门口走去。
唯独菲利克斯在她走之前叹了口气，他轻叹着说：“奥芙拉，祝愿你平安，你的家人我会帮你照顾。”
应明月眸光微动，真诚道：“谢谢您，主教大人。”
她和瑟纳尔离开了天空教会。
走出教会的视线，应明月停下了脚步。
瑟纳尔有些奇怪：“奥芙拉，主真的宽恕我了吗？”
应明月没有多说，只打开书包，塞给他一大袋金镑，然后想了想，又装了一袋宝石给他，她认真道：“瑟纳尔大人，珍重。”
瑟纳尔神情一愣，很快就急切道：“主没有宽恕我，对不对？”
见她不说话，他深吸了口气，转身朝教会走去。
应明月赶忙拉住他。
瑟纳尔面色严肃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奥芙拉，这件事一旦被主知晓，你将成为神弃之人。”
“我知道。”
应明月有些无奈揉了揉眉心，她声音带着些难过，有些沮丧。
“瑟纳尔大人，我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可天空不肯宽恕，难道要看着你被教会处死吗？”
“我宁愿被教会处死。”
“我不愿意！”
应明月眉眼冷厉起来。
她强势道：“你是我的朋友，在教会你最照顾我，我不会看着你被处死的，天空不能宽恕你，我可以！”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无比坚定的信念，瑟纳尔有些呆愣，他愣了很久，才缓缓垂下头，低声道：“奥芙拉，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没有值不值得，我愿意就行了。”
应明月把东西一股脑塞给他，深吸了口气，祝福道：“瑟纳尔大人，这个世界很大，无论你是否得到天空宠爱，愿你过得快乐、幸福。”
这是她最美好的祝愿。
瑟纳尔手掌收紧，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动出来，那是一种面对其他眷者都没有的情感，哪怕世界都觉得他该死，但奥芙拉宽恕了他。
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无论是否得到天空宠爱，都愿他快乐幸福。
奥芙拉刚进教会时，他只是把她当成孩子。
但她不是孩子。
这些日子他仿佛在黑暗里摸索，绝望又惶恐，因为被主背弃而找不到方向，是她给了他唯一的光。
瑟纳尔眼眶湿润，暗暗咬牙：“奥芙拉，我不会让你背负神弃的罪名。”
他将眼前女孩拥进怀中，一字一句发誓：“你应得到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无论如何，哪怕背弃天空，我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作为天空的虔诚信徒，这已是他最恶毒的誓言。
应明月有些奇怪他突如其来的情绪，但她很快回过神来。
瑟纳尔神父一向把她当孩子，她也真把他当爸爸了，突然这么煽情她还有点不习惯。
轻轻咳了两声，应明月推开他，快速道：“好了，瑟纳尔大人，你快走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瑟纳尔本身实力就不错，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她并不担心。
松开拥住她的双手，瑟纳尔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转身的那一瞬，眼里的黑暗铺天盖地弥漫出来。
这一刻他已经背弃了天空。
如何让奥芙拉受到的影响最小，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主动接受黑暗。
神眷者奥芙拉在带他前往天空神国的途中遭到袭击，瑟纳尔神父投身黑暗，背弃天空。
他带着唯一的光，沉入永恒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