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玉反应更快,手腕稍转,以剑柄击中闻守庭的脖颈。
“呃——!”
剧痛掐住喉颈,闻守庭躬蜷了身,捂着脖子疯狂咳嗽着。
一掌将他打晕后,烛玉看向虞沛:“现下当如何?”
虞沛:“你在这儿守着他,我去找问竹。”
这域核是耍了阴招,有一点却没说谎。
问竹用人来作为域核,灵活性更高,可也意味着放弃了一部分的控制权。
至少现在问竹没法唤醒昏迷的闻守庭,只有等他慢慢苏醒。
“好。”烛玉一手拎起闻守庭,将他拴缚在了树上。
虞沛将灵力聚于腿上,顺着石阶向东赶去。
修者在脑中构筑盘古域时,可以直接用意识操控整个域界的变化。
但问竹是在她的识海中造出了域界,他的灵识就必须跟着一块儿进来,附身在灵力浓度最高的地方。
故此,找到他不算难事。
但她搞不懂。
如果真毁了域核,她确然会死。
而问竹也定会身负重伤。
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才会选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就连原小说里,对于后期女二的反叛,问竹也只使了些阴招,而不至危及性命。
正想着,虞沛忽望见了一棵巨树,被密林遮掩着,盘根错节地伏在地表。
高可擎天。
就是那儿了。
虞沛正欲抬手结印,但脚下的土地忽然开始扭曲变形。
地面逐渐裂开无数条丈宽的缝隙,隐见赤红岩浆沸腾翻滚。
在这剧烈的变化中,她根本没法维持平衡,一个踉跄,便朝缝底坠去。
虞沛缓缓吸着气。
这么变着法儿地折腾她,问竹跟她到底什么仇什么怨啊!
有哪本小说是把男女主往惩戒堂一丢,让反派在背后互啄的?
她奋力甩出一道灵力化成的绳索,就近拴住了一截露出的树根。
背部径直晃打在泥壁上,震得她头晕目眩。
但没过多久,那树根就开始急速枯萎,最后齐根断裂。
脱手坠落的瞬间,身下的岩浆窜起丈高热浪,须臾便将她烤得浑身淌汗。
虞沛心底的怒火也跟着直往上冲。
啊啊啊!混账狗东西!
她非要杀了他不可!
眼见着离熔岩越来越近,虞沛再顾不得其他,往外不断释放着灵力。
磅礴灵力与岩浆相撞,撞开的气流反扑向她,将她卷裹着狠狠抛出了深缝。
像是被弹弓弹出的石头块儿,虞沛重重摔落在斜坡上,又朝下摔滚而去。
地面陡然生出无数尖锐石刺,她来不及躲避,翻滚间,竟有枚石刺生生刺破了大腿。
血一股脑儿地涌出,虞沛疼得心都在发颤。
什么破仙君,真是冲着要她的命去的。
为防失血过多,她只能先将那石刺从根部断开。
断开时,粗粝的石头磨过,又疼出她一身冷汗。
虞沛急促喘着气,忍痛唤出系统:“问竹也是剧情人物,会算攻击值吗?”
到现在她都没听见过系统的播报音,要是不加攻击值,岂不白挨打了。
“在加了在加了!”系统似乎也很急,“您受的攻击太多快加不过来了!”
虞沛:……
等等。
她为什么听见了算珠碰撞的声音。
“你……”她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不会是在用算盘吧?”
声响陡然停住。
一片死寂过后,系统嘿嘿两笑:“为了配合小说背景嘛。”
……
挺好。
虞沛将全身重量倾压在左腿,踉跄站起。
算盘也准得很。
问竹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
地面再度开裂,沸腾的岩浆顺着泥壁一冲而上,在半空化成火龙。
那火龙身上零散分布着漆黑的岩石,内里火浪翻涌。它昂头长啸一声,随即朝虞沛急速攻去。
龙头砸下,虞沛堪堪躲过。
她回身看去——
那火龙竟砸出了几丈深的焦黑大坑,烟雾缭绕下,它的脑袋又颤颤巍巍抬起,再次向她冲来。
龙的两旁则拔生出十数根两人合抱粗的石柱,交缠着砸向她。
虞沛的右腿伤得太重,即便躲得快,也有好几回都险些被砸中。
浑身更是被飞蹦的石块儿弄出不少伤口。
如此躲闪过几回,她不仅没接近那棵巨树,反倒越离越远。
突然间,又一条石刺砸来。
虞沛正要躲开,却因抽痛的右腿慢了一步。
石柱斜砸在她的背上,尖利的石刺更是直接扎破了她的肩膀。
就像是被粗针穿破身躯的蚂蚁,她摔躺在地,再难动身。
远处,那株巨树摇摇晃晃。
问竹轻声道:“你若安心赴死,还能留你同伴一命。”
历经过一阵短暂的昏死,虞沛抬起沉重的眼皮:“到底是谁……与你说了什么?”
问竹笑道:“你都快死了,关心这些又有什么用处?”
话落,那赤红长龙摇晃着直起身躯,大张开嘴,朝虞沛扑去。
可就在它快要吞了虞沛的刹那,却陡然僵停在半空。
问竹没有下达过这一指令。
他心生犹疑,但还是操纵着火龙继续攻击。
火龙依旧一动不动。
他甚至听见了微弱的哀鸣。
哀鸣?
问竹怔愕。
他离得太远,瞧不清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的的确确听见了火龙在痛苦哀叫。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它缘何痛嚎——
那灵修的灵力竟在急速暴涨,任何树晃草摇都在这强压下被迫凝滞。
就连他也渐觉呼吸困难,心神难安。
问竹眼皮一跳,忽觉不对,想要操纵火龙回到渊底。
可已经晚了。
龙头前端陡然爆开一片赤色灵息,眨眼间,就将整条火龙撕得粉碎。
为了攻击她,问竹将域界缩至了小山尖上。
周围景象不过十几里地,再向外望去,只见白茫茫的虚无。
而现在,那白皑皑一片中,有四溅的金芒与赤光交织,如山兽破开密林那般,以不可阻挡的气势闯进视线,几要铺满半边天。
烟雾缭绕,在这霞光绕残阳般的恢弘景象上蒙了层模糊的影。
虞沛从中走出,一身灰白弟子服被血泡透了,远远望去,有如赤霞映身。
她就像是刚迎得复生涅槃的小凤凰,哪怕身上还沾着脏污泥秽,也掩不住那身骄矜傲骨。
虞沛抬起右手,挥开弥漫在眼前的烟尘。
手中虚握着一小枚耳珰。
她的步子迈得不算稳,踩过焦黑石块时还有些跛。
没走两步,被烧掉一大半的面具就掉落在地,露出原本面容。
这变化来得猝不及防,问竹错愕道:“你……你不是虞沛,你到底是谁?!”
虞沛的脸上不见过多表情,瞧不出惧或不惧。
唯那双猫儿眼里,见着明晃晃的怒戾。
她没搭理他的话茬,只抬起手,两指并拢。
“七星攒雪,朱目开——”
打从她说出第一个字开始,问竹就心生慌乱。
足有一人宽的高大石墙拔地而起,一堵连着一堵,挡在了巨树前面。
又一堵墙竖起,虞沛落下最后几字:“——动星摧尘。”
一束赤息从她的指尖迸出,再在半空散落成流星般的流弹,朝石墙打去。
“轰——!!!”
接连巨响之下,看似纤长的细流竟洞穿了所有石墙。
不过几秒,挡在树前的石墙便被打成了筛子,最后轰然倒下。
赤息破风而过,急速缠绕出树身,再倏地收紧。
只听得一声痛吟,问竹的灵识竟被强行拖了出来。
他被灵息拴缚着拽过断壁残垣,衣袍被石块沙土划得稀烂,印下道道血痕。
虞沛往前一步,缓蹲下身,一手掐住他的脖子。
“现下可以说了么?”她轻声问,“那人是谁?”
问竹无力感受着呼吸将尽的痛苦。
他的四肢都被缚紧了,根本没法制止。
只能气息奄奄道:“你……你……到底……是……”
虞沛收紧手:“还不愿说吗?”
被她死死掐住颈子,问竹的眼珠胡乱转动着。恍惚间,他忽瞥见她的侧颈竟渐渐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
而那纹路间,隐能看见赤红色的气流在横冲直撞地游走。
竟是朱雀印。
他目露骇然。
她竟已经蕴出了灵印。
当修者的灵力突破高阶,便能炼化出灵印。而若身体难以承受,极有可能出现灵力失控的情况。
目下她双眸泛有赤色,正是灵力暴走的征兆。
问竹惊惧交加。
暂且不论她的灵力如何会这般强大,若真等她失控,他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拼死挣扎着,嘶声道:“我说!我……我……说。”
虞沛放轻了力度。
空气涌过喉管,问竹大张了嘴,剧烈咳嗽起来。
直等咳得面红耳赤,他才蜷起身,捂住干疼的颈子嘶哑道:“是个男人,我……我没见着他的脸。那人一身黑袍,没……没穿鞋。”
他竭力想着,唯恐漏下一点儿。
“是……是在前年,我在山下见到了那人,他说等我很久了,还说有事要告诉我。”
那人说,不久后可能有一个叫“虞沛”的弟子拜入山门。
如果她没来,他自会相安无事。但要是她拜入了御灵宗,将来定会害他惨死。若要活命,就必须想办法除了她。
他起先没当回事——那人应看出来了,又接连预言了好几桩事。
这两年间,那些预言一一应验,问竹也越发心慌。
他想过去找“虞沛”,可正如那人所说,她来历不明,根本寻不着踪影。
直到半月前,虞沛拜入了山门。
他又依照那人预言里说的,驱使她去了云涟山采石。
虽然中途出了些差错——虞沛并没受什么重伤,可她竟真平安回来了,还遇着了婵玥的几个徒弟。
这些足以验证预言为真。
断断续续地说出实情后,问竹虚弱道:“我……我不知晓那人是谁,我真的不知道。”
虞沛若有所思。
找上问竹的那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重生者了。
这样一看,那人真是恨透了“虞沛”。
赶在她出生时杀了她不说,竟还害怕杀不死她,又特地跑来御灵宗嘱咐问竹。
可为何他会选择假借预言嘱托问竹,而不是亲自来查看情况。
是来不了,还是……杀不死?
问竹哑声道:“我都告诉你了,你……你可以放过我了吧?”
“放你?”
虞沛稍倾过身,手里渐渐收紧。
“为何?”
问竹眼见惊愕,再度挣扎起来:“你……答应过……”
系统:【警告!系统检测到宿主精神状态失衡,请宿主立即停下!警——】
虞沛掐断了与系统的联结。
她俯下身,左手仍掐着他的颈子,右手则蛮力拔出了扎在腿上的石刺。
鲜血汩汩流出,她却恍若未觉。
将那根指粗的石刺抵在他腹部后,她轻笑出声:“做错事,不当有歉礼么?”
话落,石刺径直刺进了他的腹部。
一颗近乎透明的内丹被轻巧剜出。
“你!内丹……我的内……”问竹怒视着她,却再没力气挣扎。他不住呕着血,灵识塑成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枯竭。
在他身死后,整个盘古域濒临塌陷。
虞沛不慌不忙地起身,盯着手中血淋淋的内丹。
紧接着,她开始往里注入灵力。
随着她的灵力注入,那些塌陷的废墟间渐渐拔生出新的宅落楼宇、花草树木——便像是重新构建了一个域界。
问竹的盘古域还在塌陷,一只小雀儿拍扇着翅膀,落到了虞沛的手臂上。
隔着淡淡的血帘,她盯着那只雀儿。
无论花纹或是叫声,与真正的鸟儿都一模一样。
虞沛停止了输入灵力。
小雀儿不再拍打翅膀,叫声也戛然而止,就像雕塑假物般。
虞沛把石刺丢在了枯骸上。
“歉礼我很喜欢。”
她平心静气地看着那枯骸,盈盈笑眼里沉着不明显的血光。
“有劳仙君。”
眼看着火龙爆碎,烛玉忽觉不安。
域核也在此时悠悠转转地醒了。
醒来的瞬间,他就下意识想要咬舌自尽。
但根本动不了。
——他的下颌骨竟被人卸了。
他忍下痛意,想跑。
可腿疼得厉害。
再一看——
腿骨也断了。
不光是腿,他的腕骨也碎得彻底。
域核含惊带惧地看向烛玉。
这人竟把他求死的路全断了。
哪儿来的活阎王?!
烛玉却没工夫关心他。
那火龙消失后不久,周围的景象就如旺火烧纸般,渐渐开始破碎。
在碎裂的树木间,他终于望见了虞沛的身影。
她一瘸一拐地走在林间,浑身是血。右肩插着一根石刺,血水流过石刺,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落。
满目皆红。
刺得他眼疼耳鸣。
仿佛挨了千万刀,烛玉张开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浓厚邪息向来掩藏得妥当,这会儿却在不受控地往外逸散。
可他刚往前一步,树林间的虞沛便身形一闪,消失了。
烛玉横臂作挡。
下一瞬,虞沛便闪现在他眼前,横腿扫过,恰好踢在他的手臂上。
域核在旁看得心惊胆战。
怎么回事?
怎就突然内讧了?
但他也没机会弄清楚了——随着虞沛逼近,强大的威压也一并袭来,须臾便令他昏厥过去。
烛玉弃了右手剑,试图去拉她的手。
“沛沛,你的抑灵器呢?”
虞沛却跟听不见似的。
她是金火双灵,二者间火又居主位,恰与他的灵力相同。
相同的气息诱出了更深的杀欲,使她愈加兴奋。
——杀了他。
她脑中仅剩了这一个念头,手中化出灵刃,径直朝他刺去。
烛玉朝旁一躲,那利刃擦过他的侧颈,割出一线血。
他顺手擦拭,垂眸便瞧见沾在手侧的淡金色血迹。
那血没能让虞沛止住,反倒令她瞳仁间的赤红更为明显。
没法唤醒她的意识,烛玉忽从袖中取出一瓷瓶。
在虞沛再次进攻前,他倒出几粒丹药囫囵吞下。
瞬间,龙血竟散出了淡淡的木香。
虞沛手一顿,刃尖离他的心口已不到半寸。
可她再未推进,而是轻轻耸了下鼻尖,像在嗅什么似的。
“沛沛,”烛玉低声唤她,“过来,到我这儿来。”
虞沛犹豫着挨近——却并非因为他,而是出于对那木香的渴望。
同样的灵息仅能挑起她的攻击欲,这股子淡香却抚平了她的躁动不安。
她又靠近了点儿,犹疑嗅着。
烛玉早便知晓强行改动灵息会分外痛苦,却不想竟难受至此。
他强忍着头部的抽痛,躬伏着身半拥住她,侧颈已快挨近她的唇。
“沛沛,”他轻抚了下她的头,低声道,“可以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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