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翌日, 大雨。
京城笼在一片水雾之中。
姜漫最讨厌雨天。到处泥泞,空气中弥漫着水汽。惊雷乍响,总觉得哪个黑心肝的做了坏事被劈中了。
姜漫撑着油纸伞, 从马车上下去。
她视线一转,目光顿住。
林见鹤穿着一袭白袍, 长身玉立, 停在不远,正看着这边。目光被水汽模糊, 看不到底。
姜漫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猜测他在打什么算盘。这事儿她昨晚琢磨了一晚上, 心中承认自己不该扒人衣服,但林见鹤也不该拿婚姻之事威胁她,开她玩笑。
总而言之,两人各占一头, 打平。
这样想着, 她心中增添些许勇气,咳了咳, 镇镇定定地下了车,目不斜视地从林见鹤面前经过。
林见鹤并没有出言阻止。
姜漫走出一段距离, 嘴角勾起。很好。
两下相安互不打扰,这样最好。
至于刘婆子所说, 他将人姑娘整得那样惨之事,她自动过滤了。
好心情只持续到她踏入学堂门口之前。
“丫头!”姜漫一只脚刚踏进去,萧随便气急败坏摇着他的洒金扇疾步走来。
姜漫满脸疑问:“萧兄,何事?”
萧随一脸郁闷与憋屈,扇子猛地一阖,甩袖往他原先位子上一指:“太过分了!他们将我和你拆散了!”
“咳咳咳咳咳!”姜漫险些呛住, “萧兄,注意措辞。”
她皱起眉头往自己位子上走,萧随跟在一旁嘀嘀咕咕念叨这与他换位子之人是何等霸道蛮横,毫无道理。
“你与我这么多年感情,你得站我这边!”萧随抱臂赌气。
姜漫往旁边桌上看了一眼,视线有些古怪。
“你可知是何人将你的位子用了?”姜漫心里又有不好的预感。
不必萧随说明,那占了他位子之人已然来了。
他一袭白袍,身上带了外头的水汽,头上以白玉束冠,视线没有看向萧随和姜漫,径直走向那位子。
然后在两人视线中堂而皇之地,款款落座。
相当怡然自得,优雅从容。
姜漫咽了口口水。
冲萧随使了眼色。
萧随“刷”一声打开扇子,使劲摇了几下,狐狸眼眯起,对林见鹤道:“林公子,不知你用了什么法子,硬是将我的位子换了呢?这位子本公子甚是喜欢,并无挪动的意思。
林见鹤虽已被皇帝赐了府邸,封了皇子名号,但是他并不让人叫他七皇子,在崇文馆中只用林见鹤的身份。大家以为他是想在私底下接触学子,收揽势力。
林见鹤翻书册的手顿了下,淡淡道:“据萧太傅所言,萧公子已不必待在崇文馆。萧公子昨日就该知道才是。”
他抬起眼睑,目光漆黑:“缘何今日又来了?难道萧公子不想入仕?”
萧随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他狐狸眼弯下,笑了:“林公子消息这般灵通。”
他一脸委屈地看向姜漫:“阿漫,日后不能日日与你一同听课了。不若你来萧府,这样我们就能日日一起玩了!”
姜漫:“你胡说些什么。入仕不是好事么?”
萧随乃是萧府嫡长子,是未来萧氏家主,一个大族的梁子都要挑在他的肩上。萧老太爷让他走的每一步必然都是深有其意的。
也不是萧随能够反抗的。
他这些年恣意放纵,看似无法无天,实则此人最擅人心,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萧老太爷未尝不是看出他这方面本事,才放手让他在崇文馆中这样胡闹。
“我伤心了。”萧随捂着胸口,一张风流的脸刻意做出苦巴巴的表情。
非常做作,非常假。
姜漫拍拍他的肩膀:“萧兄好生做官,日后小妹靠你罩了。”
萧随眼一亮,使劲摇了摇扇子,一点她额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姜漫握拳。
萧随这才笑眯眯地冲林见鹤抱拳:“开个玩笑,望林公子不介意。今日我专程来见见同窗,还有阿漫,毕竟一起同窗这些年,日后不常见了。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啊。”
“记得找我玩。”他冲姜漫摆手,一副风流潇洒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
扇子摇动得狠了,萧随额前两捋头发不时扇得飘起来。
姜漫摇摇头,坐下打开书册。
发觉旁边有些冷,姜漫吸了吸鼻子,朝左边挪了挪,视线往右边一看,林见鹤正皱眉盯着她。
姜漫想起昨日扒他衣服之事,还是有些不自在与心虚,视线与他相对便立即移了开去。
糟糕的是,她脸不知为何烧了起来。耳朵也热得厉害。林见鹤那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裸.露.的胸膛在她眼前挥之不去了。这人看着瘦削颀长,她是当真没料到他脱了衣服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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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克制住了伸手去摸脸的冲动。
“笃笃笃。”林见鹤指关节敲了敲桌子。
姜漫吓了一跳。任谁在心里想些奇怪之事时被当事人打断,都会有种心慌意乱的荒谬感。
她没敢回头,盯着书册,死死压着声音,唯恐泄露了自己的心虚:“怎么?”
林见鹤探究地看着她:“姜姑娘发热了?”
他说着,手似乎下意识想要伸过来放她额头上。
姜漫忙往后一仰,躲开。
“胡说!”她心虚,“本姑娘身强体壮,健硕如牛,才不会发热!”
林见鹤目光中有种莫名的意味:“健硕,如牛?”他上上下下看了眼姜漫。
姜漫恼羞成怒:“看什么看,不许看!”
林见鹤只是缓缓抬起手,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将手背摁在她额头上,一试即离。
他淡淡道:“可以烫熟鸡蛋了。”
姜漫一惊,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自己伸手一摸,手心冰凉,与额头上滚烫对比鲜明。
她自己心虚,分不清究竟是生病了,还是再普通不过的脸红。只咕哝道:“这有什么奇怪,没准一会儿就不热了。”
她摇了摇脑袋,昨夜翻来覆去没睡着,早上起来便昏昏沉沉的。
熬夜不好,不好。听闻会秃头呢。
她正在心里想些杂七杂八的,猛不丁胳膊被人抓住。
“你做什么?”姜漫被林见鹤抓着往外走。那只手的温度从衣衫之外传到皮肤上,又从接触的皮肤之处直传到了心里。
她的心不受控制跳得厉害。
她昏昏沉沉地想,完蛋,本来脸上就烧,现在更洗不清了。
恐怕烧得更厉害了。
她甚至觉得鼻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林见鹤眉头皱得很紧。
京墨一见他这副架势,惊了:“姜姑娘这是?”
他一看姜漫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视线也飘飘忽忽,不甚清明,便知他病了。
“属下马上备车。”
姜漫只觉得很累,这林见鹤还要抓着她走路。当真是太气人了。
“林见鹤,你做什么,本姑娘不走路,你给我放开。”
林见鹤冷笑:“放开?等你烧成傻子再来与我讲道理?”
他好像很是嫌弃地说了句:“敢变成傻子,我就将你冻成冰雕。”
姜漫:“这人脑子有病?”
她自认为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挣扎,殊不知只是有气无力地动了动胳膊。
在林见鹤看来,那点动静与其说是挣扎,不如说默认。
到了崇文馆外,京墨已备好了马车。
林见鹤将人从肩膀上一提,就拎到了车上。
姜漫昏昏沉沉间竟还能想起这场景似曾相识。
“旁边不就是医馆?到哪去?”姜漫再后知后觉,也知晓确实是病了。纵然不甘心也无用。
她还记着得罪了林见鹤这事,不由提高了警惕。
“昨日姜姑娘做了何事想必不必我来提醒。”林见鹤阴恻恻道,“得罪我有何下场,你那多嘴多舌的婆子没同你讲个清楚明白?”
“咳咳。”姜漫道,“此事说到底,是你不对。你喝醉酒,害我有家回不得,本姑娘照顾你一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就是……”
她小小声道:“不就是扯了扯你衣领,如此也算扯平了。”
她又嘀嘀咕咕道:“再者,你还派昌平伯夫人到我府上,拿我亲事吓唬威胁。这也未免太过,堂堂男子,心眼竟如此之小。真是小气。”
“你再说一遍?”林见鹤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讽意的刺笑,“扯了扯衣领?”
姜漫摸了摸鼻子:“不是吗?”
林见鹤抓住她两只手。
姜漫眼睛缓缓睁大,忙缩手。
但是林见鹤握得紧紧的,捏着,纹丝不动。
姜漫抽不出来。
“做什么?”姜漫满脑子害怕。
林见鹤:“既然姜姑娘记不得,我便帮你回忆回忆。”
他将姜漫的手放到自己衣领处,抓着她的手,用力握紧,扯住领口,然后,慢慢将衣领拉开。
这期间,林见鹤目光阴恻恻地盯着姜漫的眼睛,一动不动。
姜漫头皮发麻,心头像是揣了个不为人知的鼓,咚咚咚地响个不停。
她使劲往回缩手,怎么都抽不回来。
那衣领是越拉越下,覆着薄薄一层肌肉的胸膛又露了出来。
姜漫喉咙不自觉滑动,眼睛慌乱之中不敢再看,忙要移开视线。
“你眼睛敢动一下试试。”林见鹤幽幽道。声音里满是杀气。
姜漫咽了口口水。眼睛也不敢动了。
她保持着视线盯着林见鹤胸膛的姿势,整个人都傻掉了。
她硬着头皮道:“我,我好像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我把你衣服拉开了。”姜漫哆哆嗦嗦道。
“呵。”林见鹤轻笑一声,握着她的手,再往下一拉,那外袍便拉了下去。
“不,我认为你还没有完完全全想起来。”林见鹤衣衫不整,这副样子,配上那张脸、那双漂亮却带着煞气的眼睛,杀伤力惊人。
姜漫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果断低头:“我错了。”
她说着,忙把脱下的衣袍给他还原。期间不小心看见他的胸膛,又是一阵脸红耳热。
惹不起惹不起。
林见鹤幽幽道:“你脱了我衣袍。”
姜漫随口应付:“是是是,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林见鹤:“你脱了我衣袍,此乃我日后妻子方能做之事,你既做了,我让人上门求亲有何不对?”
“对对对……”姜漫说到一半反应过来,忙反口:“不对不对,我脱你衣物,不是,我拉你衣领,只是意外。成亲乃是大事,怎可因一二意外儿戏定之?”
林见鹤不说话,只用阴沉沉的视线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