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她的恐惧

大概是距离现在一二十年的过去, 横滨在很长一段时间, 都处于被各方势力争权夺位的混乱期。至于这一状况产生的原因, 则是当年的大战。

为了结束那一次大战, 甚至有被称之为【超越者】的超级异能者被投入战场。但谁也未曾想到的是,在大战结束之后, 横滨反而陷入了比战争时期更加混乱的局面。

针对如何改变这样的局面, 政府方面也做出了巨大的努力, 但即便再怎么加强警备,也无法与那时候疯狂涌入横滨的各方势力抗衡。

“原来还有这样的过去吗?”中岛敦极为惊讶。

坐在茶水间休息的几人中, 除太宰外年龄最大的谷崎润一郎也还只是个学生,自然对这样的过去不会有太多的了解。

但他们却都未能意识到, 以太宰治的年龄来说,他似乎也还没有年长到可以和他们讲述这么多年之前的事情。

太宰治微笑着注视他们:“名为【鬼舞辻无惨】的男人, 可是在那段时期里拥有不小势力的存在哦。”

事实上,太宰治没有告诉他们,在当时, 哪怕只是在横滨经营着公司的人员,都经常会为公司中的高层们请来保镖。

因为横滨的杀手, 比起其他地方的杀手而言, 实在是有着天壤之别。

这些年轻的武装侦探社社员更不会知道的是, 在那段时间里,在现如今的社长福泽谕吉还未建立武装侦探社时, 他一直都在接受着作为护卫的委托。

在那时候有一个传闻, 那就是没有任何杀手能得手【银狼】福泽谕吉的保护对象。

只是凭借着太宰治的部分描述, 茶水间的几人便能够想象到那时候的局面究竟有多么凶残了。

“这样的话,那位鬼舞辻先生做的是什么工作呢?”谷崎直美好奇地问。

太宰治回答道:“是综合产业,主业是贸易公司,副业里似乎也有医院来着。其实现在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吧,横滨最大的医院——”

——*——

从武装侦探社下班之后,从楼上下来的中岛敦看到了咖啡店里的八百比丘尼。

推开门的动作甚至没有经过思考便被做了出来,进门之后听到侍者欢迎的声音,中岛敦才眨了眨眼睛,对侍者说要一杯焙茶。

“是准备出去玩吗?”八百比丘尼随口问他。

“啊,这个……”中岛敦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回答道:“我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玩的。”

虽然已经加入了武装侦探社,也认识了武装侦探社的同事们,但他们现如今还不是能在加班之后也一起约着出去玩的亲密关系。

听到了他的回答,八百比丘尼抬起了眼睛,“那……是有什么烦恼吗?”

中岛敦沉默着低下了脑袋。

八百比丘尼抽出空来,陪他坐到了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常坐的里面的位置。

黑发的女性将焙茶放在他的面前,在他的对面坐下,将自己的茶杯也放在桌上:“是工作还是生活呢?”

对于中岛敦来说,这两方面的烦恼其实都有。

虽然侦探社给他安排了指导者,而负责指导他的织田先生也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对于中岛敦而言,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异能力,一直都是他最大的烦恼。

中岛敦没有说话。

并非是想要从八百比丘尼的口中得到什么回答,也并非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得到解决的方法,他只是单纯地想找个地方坐一下,而他现如今租住的房子里,只有一个人的空间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八百比丘尼大抵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她捧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视线投向了窗外。

远处的红霞沉重得仿佛是被地平线下的什么东西正在拉拽着一般,四周的夜色逐渐将它们压落,在天空逐渐失去色彩的同时,地面上却陆续亮起了霓虹灯光。

店里的灯也早被打开,中岛敦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坐了多久,但他面前的焙茶早在不知不觉间换了好几杯。

“再喝下去的话,今晚可能要睡不着了哦。”八百比丘尼轻声提醒道。

于是中岛敦终于放下了杯子。

他们之间的话题也慢慢聊了起来。从八百比丘尼为何要开咖啡店,一直聊到了她之前还经营过哪些店铺。

“以前经营过面包店,但可能是位置的原因,所以生意一直都不太好,还经常亏损。后来把那家店铺卖掉了,买下了这里之后,改装成了咖啡店,之前的那些亏损才慢慢被填补起来。”

八百比丘尼笑了笑:“其实我之前还想过,如果新的店面生意也像以前那样的话,我就去楼上的武装侦探社工作了。”

“诶?”中岛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八百小姐也有异能吗?”

有着【异能开业许可】的武装侦探社,正式社员们都是异能力者——虽然身为名侦探的江户川乱步其实并没有异能力,却也不知为何一直坚信自己有着名为【超推理】的异能力。

中岛敦想,大概是因为以乱步先生那样的能力而言,如果不用【异能力】来解释,那才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为何什么事情都能一眼看穿了。

“也勉强算是有吧,”八百比丘尼说:“虽然并不能算得上强大。”

但实际上,如果八百比丘尼真的想要加入武装侦探社,比起自身的异能力被看中,因为人际关系而进入的可能性才更大。

她以前就是认识福泽谕吉的——在十几年前,武装侦探社尚未成立之前。

那时的福泽谕吉还被人称之为【银狼】,在横滨接受着护卫的委托,而八百比丘尼曾是他的老师夏目漱石的友人,甚至武装侦探社最初的事务所,位于地铁口附近的【晚香堂】,也是在八百比丘尼的帮助下找到的——她原本想用那块地方来开店。

凭借着这一层关系,哪怕她的异能力并不强大,福泽谕吉也会看在其他方面上让她加入武装侦探社。

在她提到自己早就认识社长的时候,中岛敦露出了更加诧异的表情,他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八百比丘尼的脸,像是试图从这张脸上看出她的年龄。

但即便是中岛敦也知道,与谢野医生曾经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要随意去揣测任何一位女性的年龄。

而聊了许久之后,中岛敦也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说过关于自己丈夫的事情。

而在她方才的描述中,也似乎都没有他的存在。

在其他人的认知中,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而已。

大抵是他的表情过于明显了,八百比丘尼便解释道:“我们之间……之前稍微发生了一点事情。”

这个事情具体是什么,她自然不会告诉他,所以八百比丘尼只是说:“所以分开了一段时间,来让彼此都可以有足够的空间来冷静一下。”

而事实也证明,这样的冷静的确是有效果的。无论是对于八百比丘尼还是鬼舞辻无惨而言。

既然提到了这个话题,八百比丘尼也不自觉地多说了几句,这是她头一次向别人描述鬼舞辻无惨,也是头一次把自己和他之间的事情,也分享给其他人。

“八百小姐结婚很多年了吗?”

在中岛敦这样询问她的时候,八百比丘尼说:“是啊,已经很多年了。”

从他们以【夫妻】的名义开始生活算起,已经过去了几百年了。

但中岛敦自然不知道这个【很多年】究竟是多么漫长的概念,他只是觉得奇怪:“八百小姐当初为什么要决定结婚呢?”

既然中途分别这么长的时间,那肯定是因为相处时发现了一些问题,既然这样的话,难道在结婚之前没有任何迹象吗?

八百比丘尼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喜欢吧,”她说:“所以就算知道会有很多问题,也还是要在一起。毕竟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认识他了。”

听到这样的话,中岛敦的第一反应是:“是从小一起长大吗?”

八百比丘尼笑了起来,“算是吧。”

既然是这样的话,中岛敦想,那似乎也不算太奇怪了。

就在他们聊天的空隙里,有其他的声音适时地插入进来,身形高挑的青年不知何时便站在了他们的桌侧。

“在聊什么?”

鬼舞辻无惨的视线落在八百比丘尼的脸上,在八百比丘尼抬起眼睛时四目相对,他看到八百比丘尼脸上的笑意,眉梢微挑。

——也不知这个笑究竟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坐在她对面的那个白发少年。

虽然只用了短短一周多的时间,但鬼舞辻无惨已经发现了,八百比丘尼似乎和楼上武装侦探社的社员们交情匪浅,哪怕只是下来喝个茶,也可以坐在一起聊上许久。

八百比丘尼很喜欢这种用来打发时间的方式,比起忙碌却时常被各种事情拖住的织田作之助,八百比丘尼的时间则是宽裕太多。

瞥见了那个名为中岛敦的少年,鬼舞辻无惨想起了自己从费奥多尔那里得来的消息。

名为【组合】的组织,会在近日登录横滨——为了找寻藏在横滨某处的【书】,他们会提前得到【书】的道标。

而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让组合的首领坚信,武装侦探社的新人中岛敦,这个有着化身为【白虎】的异能力的少年,就是【书】的道标。

之前在黑市里悬赏七十亿想要抓住中岛敦的,也正是【组合】。

在回去的路上,鬼舞辻无惨同八百比丘尼说起了这件事。

“是吗?”八百比丘尼的脸色极为平静,她侧了侧脸问他:“你也是这样觉得吗?”

闻言鬼舞辻无惨眉头微蹙:“从费奥多尔那里得到的消息,谁又敢肯定真的是正确的?”

虽然对方自称是从俄罗斯来的情报贩子,也一直都在以这样的身份行动着,但同为【天人五衰】的成员,鬼舞辻无惨却能够察觉到从他身上弥漫出来的气息。

【和普通的人类截然不同的,仿佛不知名具的异类般的气息。】

八百比丘尼对他竟也有一天会这样评价一个人类而感到惊诧,却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那你要怎么办?”

“虽然并不清楚他的具体计划是什么,”鬼舞辻无惨对八百比丘尼说:“但费奥多尔现如今对【书】势在必得,为了得到【书】,他已经在横滨停留了六七年的时间。”

而在鬼舞辻无惨看来,他也的确有很大的概率能得到这一目标。

“你只打算等吗?”八百比丘尼漫不经心地开口,“等到他找到了,再去拿过来?”

事实上,鬼舞辻无惨并没有告诉八百比丘尼他想用【书】来做什么,而八百比丘尼也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样的问题。

但这么多年来,鬼舞辻无惨自然不会只是干等着,他比费奥多尔在横滨呆了更长的时间,也在更早之前就将自己的组织和势力在这片土地上扩张了。

鬼舞辻无惨轻声说:“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异能者知道了【书】的存在。”

所以,距离它被找出来的那一天,对于他们而言,的的确确是不会太久了。

这样的念头在鬼舞辻无惨的脑海中冒出来不过数秒,却被其他的念头取代了。

在他的视线内出现的,站在八百比丘尼的公寓前的青年,有着一头显眼的白橡色长发——他的发尾往外翘起,仿佛是正在向外生长扩散着的棘刺一般。

童磨的脸上带着笑意,他歪了歪脑袋,在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无惨走近时,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八百~”分明已经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人,可童磨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鬼舞辻无惨一般,他将自己手里的纸袋递给八百比丘尼,说:“上一次你提到过的那家店的蛋糕,我给你买来了哦。”

说完这话之后,童磨仍没有要离开的意图,他就这样站在八百比丘尼的面前,只当鬼舞辻无惨是透明人。

而对于鬼舞辻无惨而言,只是看着童磨的这张脸,便已经足够让他心烦了,更何况他现如今甚至还光明正大地当着他的面给八百比丘尼送礼物。

八百比丘尼没有伸手接他的东西,在她开口之前,鬼舞辻无惨的声音便从她的身侧响了起来。

他伸手将八百比丘尼拥入自己的怀中,微微倾下脑袋询问她:“这位是?”

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是谁,鬼舞辻无惨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这话当然不是真的在询问八百比丘尼童磨的身份,而是提醒童磨——在八百比丘尼的身边,已经有了比他更合适的人存在。

而八百比丘尼并未推开他,也并未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更是能够说明,比起之前童磨那种单方面的追求,现如今站在八百比丘尼身边的青年,才是她真正选择的人。

童磨那双彩虹色的眸子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在八百比丘尼对鬼舞辻无惨说:“是普通的朋友。”时,他脸上原本灿烂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

一直以来似乎也都是如此,童磨最多只能算是朋友,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的位置其实都没有发生变化。

只是童磨自己不愿意接受而已。

但在童磨也询问八百比丘尼,她身边的人是谁时,八百比丘尼轻声对他说:“是我的恋人。”

这是童磨第一次听到她亲口承认。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八百比丘尼的说法只是因为不想接受任何人而编造出来的谎言,因为哪怕是童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进行了调查,得到的关于她的恋人的消息也几乎为零。

但当他远远地看到八百比丘尼和鬼舞辻无惨走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输了。

因为当她站在童磨面前,和童磨说话时,从来都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样……几乎是眼睛里只有对方的表情。

而当他看清楚鬼舞辻无惨的面容时,他才将鬼舞辻无惨的形象同那天夜里过来找过他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事实上,早在童磨开始调查八百比丘尼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还有其他人也在找她,甚至比他找了更长的时间。

直到最后八百比丘尼也没有接过他递出的东西。童磨忽然想,原来自己从一开始,竟然就已经没有了可能性。

她早就已经找到更合适的人了。

——*——

中原中也最近有种奇怪的感觉,最初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直到他看到了恹恹地趴在办公桌上的童磨。

“喂,童磨!”中原中也站在他办公桌前,眉头紧锁:“刚才没人过来通知你吗?首领有事找你。”

在中原中也被叫过去吩咐了近期的任务,准备离开首领办公室的时候,森鸥外突然问他:“童磨君不在事务所里吗?”

刚刚上来时才从童磨的办公室门口路过,看到了童磨趴在桌子上的中原中也愣了一下:“在办公室里。”

于是将童磨叫过来这一任务,便落在了中原中也的身上。

虽然同为干部,但中原中也和童磨的名声,其实也两极分化得极为严重。

中原中也无论是在任何人眼里,都有着极高的亲和力,但童磨却只在一部分人的眼中,能够得到他们的憧憬和仰望。

但值得一提的是,那些人大多是童磨的下属,且在港口Mafia的其他人眼里是极为奇怪的存在——总是把所谓的【极乐】挂在嘴边,说着跟随童磨大人的脚步就能够抵达没有痛苦的世界——类似的说辞甚至令人怀疑港口Mafia之中是不是也存在着什么邪/教组织。

“是中也君啊……”童磨耷拉着脑袋坐起来,抬起脸看向中原中也时,中原中也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事实上,中原中也对于童磨的感官,其实和对太宰治也差不了多少——反正都是很讨人厌的家伙。

只不过比太宰治稍微好一点的是,童磨起码不会随意旷工,也不会随便把任务丢在一边跑去自杀,以至于下属们经常连人都找不到。

对于认真工作的人,哪怕再怎么讨厌,中原中也都不会表现得过于明显。

但现如今他竟然隐约觉得,童磨这家伙似乎也有种要学习青花鱼的意图。

这绝对是不行的!

在中原中也开口之前,童磨忽然抬起了眼睛注视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中原中也的错觉,他竟然觉得童磨这时候似乎很难过。

“中也君谈过恋爱吗?”童磨突然这么问他。

中原中也当场愣在了原地,他睁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情当然……”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种事情当然是没有过的。

中原中也在港口Mafia勤勤恳恳工作多年,将自己的青春和精力全部都倾注在了工作上,哪里会有空闲的时间拿来谈恋爱呢。

童磨看出了他脸上的局促和紧张,也看到了中原中也仿佛是为了转移话题一般,又开口催促道:“首领还在办公室里等你,快点去了!”

原本还想询问一下失恋应该是什么感觉的童磨从中原中也身边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似是怜悯又似理解的眼神。

中原中也额角青筋突起,伸手给了他的脸一拳。

【几分钟后】

港口Mafia事务所的最顶层,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坐在红木的办公桌前,秉持着体恤下属的原则,稍微关心了一下童磨脸上那一块青紫痕迹的由来。

“是被其他组织派来的人袭击了吗?”森鸥外问。

“不是哦,”童磨耸耸肩,语气随意道:“是被中也君打的,不过没有关系啦,我一点也不介意哦,因为我和中也君是很要好的朋友,所以为了让中也君没那么生气,就算被打几拳也没有关系啦。”

听到这话的森鸥外沉默了一下,想起了平日里从不会轻易生气的中原中也,上一次对自己的同事这样动手的原因。

——是因为太宰君又把任务全部丢给他一个人,然后找了条河跳了下去。

上一个能在中原中也手里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是还在港口Mafia之中的太宰治。

于是森鸥外叹了口气:“你做了什么事情吗?”

童磨一脸奇怪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做什么事情啦,只是问了中也君一个问题,但他完全没有回答的机会,所以我觉得他实在是太可怜啦……”

这样一说疑惑的人变成了森鸥外,“你问了什么?”

“我问中也君,有没有谈过恋爱。”

听到这话的森鸥外陷入了沉默,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

但很快他又想起来,在好几年之前,童磨似乎追求过什么人,而就在前几天,港口Mafia五大干部之一的A,也告知了他一件事情——童磨正在追求着武装侦探社楼下那家咖啡店的店主。

之前追求的是面包店的店主,现在又追求一家咖啡店的店主,但是从这些来看,倒让人有些怀疑童磨是不是也想要去开店了。

但问题是,那家咖啡店的位置在【武装侦探社】的楼下,而现如今的太宰治,则是武装侦探社的社员。

森鸥外很难不去怀疑些什么,比如童磨的目标真的是咖啡店里的人,还是……咖啡店楼上,武装侦探社里的人。

当森鸥外旁敲侧击般提起他现如今正在追求着什么人这件事时,童磨叹了口气。

“我已经失恋了,”他一脸超级难过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被彻彻底底地拒绝了,还被告知说早就已经结婚了,我完全没有半点希望。”

“八百小姐真的是超级——残忍哦!”童磨哭诉道。

眼见着话题似乎要朝着恋情失败后的诉苦这样的方向发展,森鸥外果断地打断了他的倾诉。

“那童磨君就把注意力都放在工作上吧,毕竟这可是最快的从恋情失败的痛苦中走出来的方法。”森鸥外一本正经地说。

“诶?”童磨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森鸥外微笑着回答:“当然是真的。”

——*——

在咖啡店里擦着桌子时,八百比丘尼看到了一群人进入了电梯。

她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到吧台前和店长说了几句话,便解下了围裙回到了家里。

鬼舞辻无惨在白天有时会待在家里,有时则是会打着伞出门——大抵是因为那次照射阳光之后身体也产生了一下变化,所以在光线不怎么刺眼的天气里,只要注意撑了伞。也能够行走在白天了。

不仅如此,在后来八百比丘尼才知道,鬼舞辻无惨现如今也只需要一些血液便足以存活。

听到这种事情时她露出了惊诧的神色,却被鬼舞辻无惨反问:“很不可思议吗?”

的确是挺不可思议的,但不是因为【鬼】竟然可以只依靠血液便存活于世,而是因为……鬼舞辻无惨竟然会做出这样的改变。

昔日珠世和愈史郎早已依靠这样的方式生存了几百年,而以鬼舞辻无惨的能力,只要他想,也绝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正是这个【他的想法】,却足以决定很多事情。

八百比丘尼回到家中时没有看到鬼舞辻无惨,她忽然想起来昨晚他似乎提起过今天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去处理,便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没有接通。

并不是打给鬼舞辻无惨的,而是打给福泽谕吉的老师——夏目漱石的。

为了结束横滨长久以来的混乱局面,夏目漱石在当初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是他提出了名为【三刻构想】的计划,才逐渐让横滨一步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所谓的【三刻构想】,便是让三个不同的组织管理横滨,将黑暗的部分交给Mafia,将明面上的事务交给军警和异能特务科,而最为特殊的,则是行走在灰□□域的武装侦探社。

当初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其实也受到了来自异能特务科的邀请,但太宰治却以自己大概不太适合那种地方为由拒绝了那边的邀请,经过介绍参加了武装侦探社的考核。

事实也的确证明,太宰治确实更加适合武装侦探社。

八百比丘尼其实对这种事情早有预料,一直以来夏目漱石的行踪都让人捉摸不透,他似乎从不会在任何地方定居,在【三刻构想】正常运转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横滨。

但也有传闻说,夏目漱石是知道【书】具体在何处的人。

八百比丘尼不知道那样的传闻是真是假,但她能够知道的是,她又看到了预言的画面。

她看到了横滨仿佛变成了多年之前的模样,四处都是人心惶惶,枪/声和废墟仿佛又变成了常态,被努力维持了多年的和平最终还是被撕碎了。

八百比丘尼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看到的预言内容只是片面的部分,她时常只能看到其中短暂的一小节,而这一小节的场景也很有可能令人产生误解。

比如在很多年前的时候,她看到的【鬼舞辻无惨的死亡】。

其实有些事情八百比丘尼一直都没有告诉鬼舞辻无惨,哪怕是说了的部分,她也没有完全说清楚。

【在八百比丘尼的预言中,她两次看到了鬼舞辻无惨的死亡。】

第一次是鬼舞辻无惨变成鬼没有多久的时间点,他抱着想要拉拢八百比丘尼的念头来到了她的身边,对她伸出了手,在握住那只手的时刻,八百比丘尼看到了他的【死亡】。

她看到穿着红色羽织的鬼杀队剑士有着一头暗红色的长发,他的长发被高高地束起,露出左边额角的火焰般的斑纹。

在他的耳下垂挂着花札纹样的耳饰——那便是初始呼吸的剑士,继国缘一。

她看到了继国缘一的日轮刀斩下鬼舞辻无惨的头颅,也看到了鬼舞辻无惨碎裂的身体,她看到那些碎裂的肉块飞溅在空中,再次被继国缘一的日轮刀斩碎。

鬼舞辻无惨曾以为自己以碎成一团的模样去找八百比丘尼的时候,就是他在她面前露出过的,最为狼狈的时刻,但其实不是。

在八百比丘尼的预言之中,她看到了他更加狼狈的、被打败的每一个细节。

如果被鬼舞辻无惨知道这样的预言内容,又必定会成为他心底里需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跨过去的隔阂,所以八百比丘尼干脆没有告诉他,就像她也不会去过问那些鬼舞辻无惨认为不需要告诉她的事情一样。

事实上,对于她而言,在以为鬼舞辻无惨会死在继国缘一的手中,却又再次看到那团碎肉出现在她面前时,八百比丘尼竟是有几分庆幸的。

仿佛是被紧紧扼住的心脏忽然又被松开了一般,哪怕她表面上没有露出半分消息,但在心底里,她还是高兴着的——她在高兴着鬼舞辻无惨没有死去。

即便他做了很多错事,而且在那之后也在不断地犯错。

但在那个时候,八百比丘尼触碰到了那团碎肉,却又见到了他的第二次【死亡】。

她看到了四处弥漫着烟尘的废墟,看到了站在废墟之中的人们。那对早已在她的预言中出现过的、令她无比熟悉的花札耳饰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预言中。

就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即便在现在,鬼舞辻无惨没有死在戴着花札耳饰的剑士手中,他也必定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以不同的方式,死在不同的人手中。

而这一切其实早就已经注定了。

八百比丘尼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思考着这点,所谓的命运究竟是什么,所谓的神明又在安排着什么。

时至如今她终于明白了,但她仍是不知道鬼舞辻无惨是否已经明白了。

不过……鬼舞辻无惨至少也做出了改变,而八百比丘尼,并未在她这一次的预言之中,见到鬼舞辻无惨的身影。

她不知道看不到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但至少,八百比丘尼并未看到鬼舞辻无惨的第三次【死亡】。

曾经有人对她说过,有些东西并没有强求的必要,有些人也没有挽留的必要,所以八百比丘尼一直以来都在秉持着这样的行事准则,直到某一天她忽然发觉,自己在无意识间其实已经做出了与这样的准则截然相反的事情。

她想要留住鬼舞辻无惨。

只有鬼舞辻无惨是特别的,哪怕他曾犯过无数的错误,也曾做过无数的错事,但在那些过去的时光里,只有鬼舞辻无惨在她到底心底里留下了过于深刻的痕迹。

所以八百比丘尼开始恐惧起看到他的死亡,也开始庆幸起自己的预言并未看到他真正死去之后的部分。

她并不是害怕看到鬼舞辻无惨被打败的场景,她真正害怕的——是像鬼舞辻无惨的第二次死亡之后这样,自己一个人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就好像从来都没有遇到过鬼舞辻无惨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