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的时候,濑佳子其实又有些犯怵了, 按理来说所有的鬼都在鬼舞辻大人的掌控之下, 甚至在被鬼舞辻大人变成鬼的时候便下了禁制, 连在人类面前说出鬼舞辻大人的名字这种事情, 一旦做了都会直接触发禁止被当场杀掉。
可那个明明是鬼的女孩子,却站在了鬼杀队的那一边,帮着鬼杀队的人对付同类, 却还能丝毫不受鬼舞辻大人下达的禁制的影响。
难道……又是因为鬼舞辻大人的偏爱吗?
将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存在留下, 真的会是鬼舞辻大人做出来的事情吗?
一想到背着她的那个小鬼是鬼舞辻大人下了令要杀掉的敌人,濑佳子又陷入沉默了。
她忽然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一个消息——在这世上,存在着摆脱了鬼舞辻大人控制的鬼。
虽然并不清楚那只鬼的具体情况如何, 但消息的来源还算靠谱。此前濑佳子还没对此产生什么想法, 可现如今亲眼见到了不受鬼舞辻大人控制的鬼, 她也就很难不去想些什么了。
不过心里想些什么是一回事, 嘴上说出来的话又是一回事。
濑佳子不敢询问其中的具体状况, 因为她很清楚, 就算问了也绝对不会有答案, 甚至很可能会被发怒的鬼舞辻大人直接杀掉。
在濑佳子毫不知情的前提下,鬼舞辻无惨清楚地听完了对方心声。
他皱了皱眉头, 头脑中回忆起了不太好的东西, 连带着搭在八百比丘尼肩上的手也缩紧了几分, 而在清楚地感觉到她的骨头时, 他又像是猛然惊醒般松了松手指。
鬼舞辻无惨的视线落在八百比丘尼的头发上, 他状似随意地抚平她肩头的褶皱, 手指勾起她散落在颊边的长发,动作轻缓地别至耳后,声音听不出喜怒:“然后呢?”
濑佳子看见了他的动作,心里咯噔了一下,生怕他下个瞬间就又发怒了,忙不迭地开口道:“那个从他背后的箱子里跑出来的鬼很强,可是身上的味道却和我们都不太一样,弟弟妹妹们努力牵制住了另外两个小鬼,可那个身为鬼的女孩子却使用了可以燃烧起来的血鬼术,点燃了红发小鬼的刀……”
“于是他的呼吸法,也从水之呼吸变成了火之神神乐。他就是用火之神神乐斩下了父亲的头颅!”
作为鬼存在了数十年的濑佳子,她在过去的时间里也遭遇过许多鬼杀队剑士的追杀,但在她此前遇到的任何一次危险中,都没有出现过如此诡异的情况。
她说完之后,庭院里陷入了诡谲的寂静,濑佳子跪趴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
空气中仿佛有某种奇诡的危险在缓缓地流动着,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压断濑佳子的脊椎,大脑如充血般混沌,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鬼舞辻无惨就这样沉默地盯着濑佳子的脊背,手里却把玩着八百比丘尼的一缕头发,鸦黑的发丝从他的指腹根根坠落。
“那么你在做什么?”他忽然开口点明了重点。
在她所说的前因后果之中,完全没有体现出她本身的作用。
濑佳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自己还在流血的右眼了,她急迫地想要解释:“我被另一个使用水之呼吸的小鬼缠住了,他……”
鬼舞辻无惨没有听完她说的话,便开口道:“遇到了稍微难缠些的对手,就只剩下想要逃走的想法,我不想听这种无趣的辩解。”
濑佳子面上的表情在顷刻间凝滞了,本就惨白的面孔此刻更是生机全无。
【会被杀死。】
【我绝对会在这里,被鬼舞辻大人杀死。】
这样的念头不知从何处疯狂涌入脑海,惊骇得令她连牙齿都止不住地打战。
濑佳子后悔起几个小时前那个过分自信而又鲁莽的自己了,她的喉腔里像是被铁块堆堵了一般,半个字眼都吐不出来,甚至隐隐开始察觉到口腔中逐渐扩散的血腥味。
就在悔恨自己竟做出了如此错误的决定时,她的视线忽然触及了一张过分平淡的面孔——眼睑微垂的模样与站在她身后的那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被来自细胞的恐怖威压震慑了许久的濑佳子倏然想起,在鬼舞辻大人的身前,还坐着另一个人。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叫出了她的名字:“八百比丘尼大人!”
一直坐在檐廊上充当鬼舞辻无惨扶手的八百比丘尼、虽然自他出现后便没有开口说过半句话,但至少她的注意力一直都在他们的对话上。
那个戴着狐面、使用水之呼吸的孩子,很显然就是伊之助。
事实上让前任水柱来培育伊之助、也是八百比丘尼深思熟虑过后才做出的决定,并不只是因为她与鳞泷左近次是旧识,也是因为现如今还不是让伊之助未死的消息暴/露在鬼舞辻无惨面前的时机。
毫无疑问他需要些能遮挡住自己面容的东西,也需要一个能理解现如今状况的指导者。这才是八百比丘尼的真实想法。
濑佳子一边讲述着那田蜘蛛山被袭击的过程,八百比丘尼一边想着其他的事情。鬼舞辻无惨会说什么她其实并不在意,濑佳子的下场如何也不需要她插手。
八百比丘尼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
很显然,鬼舞辻无惨也没有想到。
幼年模样的初始之鬼垂下了视线,落在八百比丘尼的发顶,视线下移时他看到了白皙纤细的脖颈——脆弱得稍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但现如今却有鬼当着鬼舞辻无惨的面试图向她求救。
濑佳子用看救命稻草一样的眼神看着八百比丘尼,这样的目光只是令八百比丘尼瞥了她一眼,便又淡淡地别开了视线。
可鬼舞辻无惨却忽的笑了起来,发出了短促的气音。
听到低低的笑声在头顶响起时,八百比丘尼怔了一瞬。但接下来听到的话更是令她沉默。
“当着我的面叫她的名字,是因为觉得她能救你,还是你觉得……她的决定在我之上?”
鬼舞辻无惨的声音分明很轻,声线又很平和,却毫无疑问是在质问濑佳子。
这样的质问濑佳子自然不敢回答,她把头又紧紧地贴回地面。而事实上,鬼舞辻无惨也并非是在问她。
他用指尖抬起了八百比丘尼的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看向自己,因此刻保持的姿势而产生的高度差距令八百比丘尼被迫仰视着他。
幼年形态的初始之鬼做出这样的举动,比起危险反而更像玩笑。
“你觉得呢?”鬼舞辻无惨注视着她问。
八百比丘尼垂下了白皙的眼睑,轻声道:“别人的想法如何,我又怎会清楚?是谁说出来的话,询问本人不是才更加合适吗?”
这样的回答令鬼舞辻无惨眸色微沉,眼见八百比丘尼避开视线,眉眼之间的阴郁又明显了几分。
“那如果我说让你来处置她呢?”鬼舞辻无惨忽然说。
闻言八百比丘尼终于抬起了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时从中看出了几分玩味,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一样,红梅色的竖瞳微微扩张。
不论八百比丘尼的反应如何,察觉到这时候气氛又开始变化的濑佳子,心底里还是升腾起来几分希望的光彩。
叫出八百比丘尼大人的名字只是她无路可退时的拼死一搏,却不料似乎真的起到了作用。早就听说了八百比丘尼大人在鬼舞辻大人心目中的地位不一般,现在看来果真是如此。
但过了许久,八百比丘尼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鬼舞辻无惨不着急,八百比丘尼也不着急,因为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没命的从不是他们。
所以濑佳子要急坏了。
这样的场面又开始让她怀疑起自己的最后一搏究竟有没有用了。
就在这时,平和轻浅的嗓音缓缓地从八百比丘尼口中溢出:“那就让她退下吧。”
听到这句话的濑佳子倏地瞪大了眼睛,近在咫尺的地面上粗糙的砂砾映入她的眼帘。这倒不是因为不满意八百比丘尼的“处置”,而是劫后余生的不知所措。
可鬼舞辻无惨还没有说话,濑佳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轻蔑的冷笑就这样响了起来,是鬼舞辻无惨发出的声音。
“这就是你的处置?”
鬼舞辻无惨松开钳制她下巴的手指,走下了檐廊,他的鞋底沾上了泥土,铮亮的小皮鞋停在了濑佳子的脑袋前。
在八百比丘尼淡漠的眼神中,他抓起了濑佳子的头发,将她仿佛已经黏在地面上的脑袋提起,濑佳子大睁着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了鬼舞辻无惨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满是血液的猩红与残忍。
他伸出手指,指尖在顷刻间生出尖锐的青紫色指甲。鬼舞辻无惨勾起唇角:“那就让你退下吧。”
但在退下之前,他还做了其他的事情——他给了濑佳子更多的血。
也给她下达了命令——
“我给你一个新的机会,去把那个红头发的小鬼杀掉,然后带着他的脑袋回来见我。明白了吗?”
看着濑佳子颤抖点头,鬼舞辻无惨松手将她丢在地上:“现在,你可以滚了。”
——*——
庭院里残留着的血腥味逐渐在夜风中淡化,鬼舞辻无惨重新回到了檐廊。
“血迹怎么办?”八百比丘尼问他。
关于如何处置濑佳子,她其实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到鬼舞辻无惨真的会让她完完整整地退下……或许也不算完整。
毕竟当鬼舞辻无惨给濑佳子血的时候,她脸上瞬间扭曲狰狞的表情和被撕裂的皮肤并不是假的。
但实际上,比起直接放她走,鬼舞辻无惨多给了她血才更让八百比丘尼意外。
他虽然热衷于四处将普通人变成鬼,可事实上,每次给的血量其实都不多,若是想要从他手里得到更多的血,唯有变得更强或是杀死了柱才有可能受到这种【嘉奖】。
正因如此,他给一个逃跑的败者赐予血液的举动,则更是令人深思。
好在鬼舞辻无惨没法读取八百比丘尼的思想,不然一定会对她这种想太多的行为给予轻蔑的嘲笑——他就是心血来潮,仅此而已。
因为濑佳子的举动引起了他的兴趣,因为八百比丘尼想要放过她——所以鬼舞辻无惨不仅放过了她,甚至给了她将功补过的机会。
鬼舞辻无惨……其实在濑佳子叫出八百比丘尼的名字时,第一反应并非恼怒。
他没有觉得对方当着他的面向八百比丘尼求救是什么令人厌恶的行为,反而觉得很有意思——有趣得令他发笑。
也正是如此,他才做出这种令八百比丘尼都意外的举动。
给血的时候鬼舞辻无惨完全没有考虑到院子里残留的血迹应该怎么办,让濑佳子滚的话脱口而出得过于顺畅,现在也没法再让对方滚回来收拾干净。
不过以鬼舞辻无惨的性格,他也不会考虑到“如何避免被佣人们发现庭院里的血迹”这种事。
听到八百比丘尼的提问时,他正想皱眉,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用管它。”
反正天亮了,太阳一晒也就没了。
想到这种事情,鬼舞辻无惨其实又不太高兴了,活动在夜晚时无论多么强大的鬼,一旦暴/露在太阳底下也只会不剩分毫。
到了鬼舞辻无惨这种地步,能够限制和杀死普通鬼的紫藤花,其实已经对他没什么用了,甚至连寻常的日轮刀于他而言也没什么作用。
真正会令他恐惧的,唯有日光。
但鬼舞辻无惨毫无疑问不会让自己暴露在日光之下。
八百比丘尼就这样目睹了鬼舞辻无惨从面无表情到眉头蹙起,再到一言不发离开的全过程,完全不知道他又想到了些什么东西。
但她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也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
——*——
那田蜘蛛山一战之后,祢豆子的存在也暴/露在了鬼杀队的视野中。
带着鬼的剑士,此前在鬼杀队中闻所未闻。
不论是前去收拾残局的【隐】的队伍,还是因此事而被召集在产屋敷邸的鬼杀队的【柱】们,无一不是对祢豆子抱着警惕和拒绝的态度。
但鬼杀队的主公,产屋敷耀哉却认为,祢豆子正如她的兄长炭治郎所言,无论如何也不会主动伤人。
而培育了炭治郎的前任水柱鳞泷左近次,更是以自己的性命作为担保,坚信着灶门祢豆子不会吃人这一事实。
“炭治郎。”在柱合会议结束之后,产屋敷耀哉将灶门炭治郎和灶门祢豆子二人留下了片刻。
现如今已经有大半张脸都被狰狞的病容所覆盖的产屋敷耀哉,愈发能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迅速流逝。
但他的内心却从未生出过对自身、对世间的憎恨与仇视,产屋敷耀哉在面对着任何一人、无论是普通的鬼杀队员还是柱的时候,都是一视同仁地包容而又温和。
炭治郎不明白他为何要刻意留下自己,但他能察觉到——主公一定是有事情要告知他。
“伊之助还好吗?”产屋敷耀哉问他。
灶门炭治郎答道:“伊之助受了伤,现在在蝶屋治疗。虽然失去了记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是八百伊之助,但伊之助一直都很努力,通过了藤袭山的最终选拔之后,也没有懈怠任何一天……”
产屋敷耀哉眉宇间流露出几分欣慰与怜惜,不仅是对伊之助,也是对炭治郎,更是对像他们一样的、为了打倒最终目标鬼舞辻无惨而努力的剑士们。
“有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要告诉你。”产屋敷耀哉对他说:“就在前几日,我收到了鎹鸦传回来的信件。”
灶门炭治郎端端正正地坐在他面前,却在听到他接下来的话时瞪大了眼睛。
“是珠世小姐传来的。”产屋敷耀哉轻声道。
虽然早就已经见过珠世,并且答应了她收集十二鬼月血液的请求,但珠世这样在鬼中也是极为特殊的存在,灶门炭治郎自然不会轻易告知其他人。
但主公现如今却突然在他面前提及了珠世小姐的名字。
见灶门炭治郎一副紧张的样子,产屋敷耀哉安抚地笑了笑,轻轻地说:“不必紧张。在不清楚具体情况的前提下保守秘密,你做得很对。”
听到这样的夸奖,炭治郎局促地收紧了手指,略微低下脑袋。
“那……”炭治郎意识到了正事:“是珠世小姐说了什么吗?”
“珠世小姐虽然正在研究祢豆子为何不同于其他鬼的原因,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用的结果,不过……”产屋敷耀哉顿了顿,提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八百比丘尼阁下,昨夜让鎹鸦送来了新的消息。”
灶门炭治郎虽惊诧了一瞬产屋敷耀哉竟与八百比丘尼也有联络,却也很快释然——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放心感。
产屋敷耀哉说:“在昨夜,从那田蜘蛛山逃走的一只鬼,被鬼舞辻无惨赋予了大量的血液,或许很快又会有大动作了。”
灶门炭治郎正襟危坐,对于这种话题绝不怀半分轻视。
“我能做些什么吗?”炭治郎问。
产屋敷耀哉的视线落在他耳下的花札耳饰,眸色变得有些恍惚,他很早之前就从八百比丘尼那里得知了这对花札耳饰的来历,也知道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上一个戴着它们的人,是只差一点点就将鬼舞辻无惨斩杀的、掌握着初始呼吸的剑士。
但产屋敷耀哉并没有在此刻告知他一切的必要,因为他本人所了解的内容,显然不如另一个人——不如八百比丘尼了解得多。
到了合适的时候,八百比丘尼一定会告知灶门炭治郎,他应当知晓的一切。
所以产屋敷耀哉只是对他说:“你们已经被鬼舞辻无惨盯上了,他也一定会不断地派其他鬼来追杀你们。”
在说这话的时候,产屋敷耀哉的视线一直牢牢地锁在灶门炭治郎的脸上,注视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炭治郎,”他轻轻地唤着这个孩子的名字:“你害怕吗?”
灶门炭治郎回以他坚定的眼神,声音如落雷惊掷:“不!”
产屋敷耀哉笑了起来,他早以知晓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也早就知晓——无论在什么时代,也无论到了什么时间,鬼杀队的剑士们,那些努力而又坚定的孩子们,都会坚持着唯一的答案。
“那就继续努力吧,炭治郎。”产屋敷耀哉说:“先去蝶屋治疗好伤口,然后继续新的任务。”
——*——
初始之鬼在她面前维持了太长时间幼年的模样,以至于八百比丘尼都快要习惯的时候,他忽然又换了一副模样。
是更加令她沉默的……成年女性的样子。
和男性时的傲慢冷淡,幼年时的沉默淡然都不同,以这副姿态出现的鬼舞辻无惨,在她面前露出了几近冶艳的笑容。
这让夜里拉开房门的八百比丘尼,在看到“她”的时候,甚至有种想要拉上房门重新来过的冲动。
但她克制住了这种真正做起来一定很傻的动作,却仍被停顿在门口的脚步暴露了此刻的心思。
“怎么不进来?”
坐在房间里的鬼舞辻无惨轻启殷红的薄唇,从“她”口中吐出来的声音,声线柔细得与真正的女性别无二致。
“……”
八百比丘尼已经彻底放弃询问“她”究竟在做什么的念头了,她其实很想就这样转身离开,反正宅邸中也还有许多空房间,随便收拾一间出来将就几个晚上并非难事。
只不过……谁也不知道,鬼舞辻无惨会维持这样的女性姿态多长时间。
而八百比丘尼若是做出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会让她在鬼舞辻无惨面前落入下风。
这是无声的争斗,彼此占据高地同对方沉默地战斗,任何言语和动作都是武器的一部分,或许只是一个细微的举动就能让局势在顷刻间扭转。
但不得不说的是,鬼舞辻无惨最近的任何一个举动都不能说是细微。
——这完全可以算得上震撼。
“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癖好。”
在“她”身旁坐下后,八百比丘尼平淡地开口,像是在谈论今晚的夜色真美,又像是在说你今天穿得真漂亮。
成年女性姿态的鬼舞辻无惨穿着一身八百比丘尼从未见过的、黑底金纹的华贵和服。哪怕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也足以说明鬼舞辻无惨的审美倒是一如既往的优越。
鬼舞辻无惨自然知道她这话蕴含着怎样的意味,“她”眯了眯红梅色的眼眸,在八百比丘尼坐下后倾身趴在了她的肩上。
“哪种癖好?”
轻柔却又暧/昧的吐息拂过八百比丘尼的耳廓,那样的气息宛如在轻轻地摩挲着她的皮肤,渗入她的血肉。
八百比丘尼略有些不适地倾了倾脑袋,换来的则是鬼舞辻无惨直接将唇齿贴上来的举动。
“她”用着艳丽的女性面容亲吻八百比丘尼的脸颊,舔/舐着她的皮肤,试图脱下她的衣物时,八百比丘尼按住了“她”的手。
鬼舞辻无惨没有挣脱这种轻而易举就可以摆脱到的桎梏,而是任由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个柔弱的女性。
对于这种宛如入戏过深般的表现,八百比丘尼保持了沉默。
但沉默的对视在鬼舞辻无惨扩大笑容时被迫终结,“她”笑着开口,语气意味深长:“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能算作“你不行吗?”,而现在的氛围正好符合这种特殊的意义——挑衅般的意义。
八百比丘尼沉默了片刻,反问“她”:“你确定吗?”
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便反身压制了鬼舞辻无惨,后者大概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做出这种事,一时没有防备,竟真的被她压在了身下。
只是虚虚挽起的发髻在顷刻间散落,鬼舞辻无惨的头发凌乱地铺在蔺草编织的榻榻米上,原本一丝不苟的和服也因动作的幅度而产生了变化。
她微微抬起下颌,艳丽的容貌因没了任何遮掩更具光彩,是极为放肆的美丽。
虽被如此对待,但鬼舞辻无惨却并未恼怒,反而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自己身上的八百比丘尼。
八百比丘尼的手掌撑着榻榻米,将鬼舞辻无惨的身体拢在双臂的范围内,这样的举动其实颇具控制的意味,但她身下的人却毫不在意。
不仅如此,鬼舞辻无惨甚至还有闲心伸出手指把玩着她垂落下来的发丝,将那缕鸦黑的长发贴近了自己的薄唇——精致的指甲压在“她”的唇边,无端透着谲诡的靡/艳。
这样的场景若是换一个人看到,很有可能就真的控制不住局面了。
不过实际上,现在的局面也的确在朝着某种不太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察觉到和室的气氛朝着某种旖旎的意味发生着变化,八百比丘尼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她用自己的指背轻轻地划过鬼舞辻无惨的皮肤,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落下亲吻。
鬼舞辻无惨眯了眯眼睛,没有发出声音。
“她”也没有阻止八百比丘尼的手落在“她”的身体上,拨开“她”的衣物。
事实上用这种模样行床笫之事,让八百比丘尼在结束之后都恍惚了好一会儿。她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鬼舞辻无惨,冶丽的眉眼间满是靡/艳的气息。
鬼舞辻无惨眉梢微扬,指尖压在她的脖颈上轻轻点着,语气散漫道:“睡不着?”
一副睡不着就干脆再来做些什么的样子。
八百比丘尼从“她”的语气里读出了话外之音,她侧过脸不再看“她”,轻声答道:“不是。”
说完这话之后,鬼舞辻无惨便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似乎很快就真的陷入了睡眠之中。“她”将手掌贴在八百比丘尼的白皙的后背上,慢慢地移动着手掌,而后将自己的身体也贴了上来。
在抱住了八百比丘尼之后,鬼舞辻无惨却并不急着入睡,“她”贴着八百比丘尼的背脊,闭上眼睛听到了她的心脏正在跳动。
像是沉溺于这样的声音里一般,鬼舞辻无惨听了许久,一直到天色即将转亮,太阳慢慢升起时,才真正让自己睡去。
——*——
八百比丘尼醒来时发现鬼舞辻无惨仍躺在自己的身边,从“她”身上传来的微凉温度,令她动了动身体。
她把鬼舞辻无惨搭在自己腰侧的手拿开,坐起身时鬼舞辻无惨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似乎也没有被她吵醒。
她没有刻意叫醒鬼舞辻无惨,而是打算自己穿戴整齐。自从搬来京都的宅邸之后,八百比丘尼的着装也开始偏回传统的和服,正当她准备系起腰带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我来吧。”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从她手中取走了腰带,八百比丘尼回头去看,只披着一件外衫的鬼舞辻无惨站在她的身后,将腰带在她身上比划着。
“不再睡会吗?”八百比丘尼轻声问。
鬼舞辻无惨有些意外地侧目,眼尾的散漫令八百比丘尼呼吸一滞——因为“她”勒紧了腰带。
这样的举动绝对是故意而为,八百比丘尼看着鬼舞辻无惨露出的笑容,无比确信自己的判断。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在鬼舞辻无惨松手说“好了”之后,轻声答道:“谢谢。”
哪怕说话时她甚至都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
鬼舞辻无惨幽幽道:“不客气。”
“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明艳了。
——*——
宅邸中的佣人们大抵也是习惯了这种莫名冒出来的人物,在听到夫人说“这是我的朋友”时,他们也都只是恭敬地低下脑袋。
但累显然不如宅邸中这些一无所知的佣人一般淡然,十分清楚这位【母亲大人的友人】究竟是谁的累,完全无法像其他佣人那样看待“她”。
但好在累的面部表情从来都不丰富,因而陷入纠结中时也只是显得有些呆滞,鬼舞辻无惨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却忽然想起了前几日的事情。
“累。”
“她”叫住了站在门口、本是打算过来找八百比丘尼的累,同他说:“进来,把门关上。”
八百比丘尼这时候也坐在不远处,听到鬼舞辻无惨的话,停下了自己手上的事情,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他们身上。
累听话地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后在鬼舞辻无惨面前跪坐下来:“父亲大人。”
这孩子恭敬地开口,似乎丝毫没有被鬼舞辻无惨的女性形态所影响。
鬼舞辻无惨淡淡地应声,但接下来开口的话,却令累顿时瞳孔紧缩。
“前些时日,你的【姐姐】已经来过了。”
听到这话的累猛地抬起脸,他的神色凝滞了好一会儿,才怔怔地张嘴道:“……姐姐?”
“就是留在了那田蜘蛛山的【家人】。”鬼舞辻无惨难得有心情为他人解释什么,足以看出来“她”这时候心情其实不错——虽然今日凌晨时,其实有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前段时间的夜里,她忽然满身是血地跑过来,哭着说鬼杀队的人类袭击了那田蜘蛛山,全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能为别人解释什么于鬼舞辻无惨而言已经是莫大的退让,若还想让“她”把说话方式变得委婉些或是将语气变得温和些,那便真的是痴人说梦了。
也不管累此刻的心情如何,鬼舞辻无惨也根本不在意,“她”只是因为今日感受到的濑佳子的失败、而突然想起了累还不知道有这件事的发生。
虽然累知不知道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他也不会再回去和他们玩那种过家家的游戏,但心血来潮的鬼舞辻无惨,却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于是“她”继续说:“我给了她一次机会,也给了她力量,让她去把袭击那田蜘蛛山的鬼杀队员杀掉。”
鬼舞辻无惨顿了顿,视线瞥向坐在一旁的八百比丘尼,发觉她也在看着这边时,“她”微微挑起了眼尾,告知了累后续:“但是她失败了,在获得了我赐予的力量的前提下,再一次输给了那些人类。就在今天,她也死在了那些人类的日轮刀下。”
听到这种消息的累陷入了沉默,他既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这时候在想些什么,一直停留在小孩子的模样,连同心性仿佛也停留在了这一阶段。
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主动评价什么——除非鬼舞辻大人问他。
鬼舞辻无惨的确问他了,“她”漫不经心地开口,像是随口一问:“你想为她、为他们报仇吗?”
累几乎是呆滞般看着“她”,看着“她”勾起嘴角,继续说:“帮她杀掉那些她没能杀掉的烦人蝼蚁,去帮她完成她没有完成的任务……”
【去杀掉灶门炭治郎。】
但鬼舞辻无惨的话没能完全说出来。
“累只是个孩子。”
就在鬼舞辻无惨的笑容扩大之时,八百比丘尼忽然出声打断了“她”近乎引/诱般的话语。
若是让鬼舞辻无惨继续说下去,“她”绝对会重复那天晚上的行为,或许是多给累一些血,又或许什么都不给,只是抛出一句话,便让累也去追杀灶门炭治郎。
鬼舞辻无惨大抵是有些意外的,毕竟八百比丘尼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在“她”吩咐下属时坐在一旁充当背景,像是精致逼真的净琉璃人偶般一言不发。
虽然一直都待在鬼舞辻无惨的身边,但八百比丘尼也一直都在刻意避免参与到他的事情里,他们一开始的关系并非是上下级,也并非是伴侣。
他们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目的一致的合作伙伴才对。
为了追求同一个目标,寻找着传说中的【青色彼岸花】而结成了脆弱的同盟。
——但她现在却出声打断了鬼舞辻无惨的话,像是要插手他的事情。
但她用的理由是【累只是个孩子。】
而他们现如今的身份,在此刻的身份,在累面前的身份,不是累的主人,而是累的父母。
意识到这一点的鬼舞辻无惨眯了眯眼睛,在累露出明显的担忧表情时倏地笑了起来,“她”语气淡然道:“是啊,累还只是个孩子。”
鬼舞辻无惨低低地笑着,“是我疏忽了,这种事情,自然不该在孩子面前说的。”
鬼舞辻无惨装模作样地来到八百比丘尼身边,在她身旁坐下后开口询问她:“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好呢?”
八百比丘尼抬起眸子回应了“她”投来的视线,在那双红梅色的眸子的注视下,轻声道:“这种事你不是也能处理好吗?”
她将目光落在累的身上,同那孩子说:“累先回去休息吧,爸爸妈妈有些事情要商量。”
在今日之前,八百比丘尼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会再用出这种近乎拙劣的借口。不是因为伊之助,而是因为累。
而坐在她面前的,扮演着【父亲】这一角色的存在,却有着比她还要艳丽几分的面容与姿态。
鬼舞辻无惨的表情无论在何时都比八百比丘尼要生动许多,哪怕他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才更多。
累抿紧了嘴角看着她们,在八百比丘尼催促般的眼神中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她们二人的房间陷入了微妙的气氛,鬼舞辻无惨仿佛在刻意重现过去一般的举动终于引起了八百比丘尼的注意,她沉沉地舒了一口气,忽然对他说:“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
鬼舞辻无惨挑眉:“结束什么?”
这种莫名其妙的相处,这种难以形容的变化,还有“她”的这副,意味不明的女性姿态。
“我想和你一起出去走走了。”
八百比丘尼最后只说出了这句话。
而鬼舞辻无惨的回答是:“等太阳落山之后,我就可以陪你出去。”
但“她”丝毫没有要让自己变回男性形态的意思,而是继续维持着女性的模样,甚至理了理自己的发髻,还顺便帮八百比丘尼梳理了走动时有些翘起的发梢。
八百比丘尼保持了沉默,甚至怀疑“她”是否对这种状态陷入了沉迷。
“你很喜欢这样吗?”
在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得到的是鬼舞辻无惨翘起的唇角。
殷红的薄唇在她面前微微张开,低沉的男性声线从鬼舞辻无惨口中溢出:“我以为,你会比较喜欢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