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爱世人”

教徒的孩子里也有和伊之助年龄相仿的存在,在进入寺庙之后,伊之助便在教徒的引导下和其他孩子跑去玩了。

看着那孩子跑远,八百比丘尼才继续和教徒一起前往教祖的房间。

正是走在外廊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道:“是男孩。”

那位男性教徒愣了一下,而后才忽然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在万世极乐教中有一个奇怪的传闻。除了能够聆听到“神”的声音的教祖之外,还存在着神秘的“预言巫女”,有年长的教徒曾对教内年轻的教徒们说过,那是名为“八百比丘尼”的、不老不死的巫女。

那位八百比丘尼大人有着世间罕见的姝丽之容,也有着寻常人类难以理解的能力,甚至有传闻说,在过去的数十年间,她的容貌一直维持着少女的模样,没有发生过任何变化。

这些不知真假的传闻在教中流传着,时常又会混杂进一些新的传闻。

比如说——

将八百比丘尼迎入寺庙的这位教徒就曾听人说过,他眼前的这位八百比丘尼大人,随口对别人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化为了现实。

而他的妻子现在正怀有身孕,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

“您是说……”男性教徒面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像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般,口中反反复复说着感谢的话,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没想到像我们这种人竟然也能够得到八百比丘尼大人的预言……”

在这样的恭维之言中,他们也来到了教祖童磨的房前,教徒噤声之后恭敬地低头致谢,而后便退下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也很温暖,本是个适合外出透气的日子,但童磨的房门却紧紧地闭着,躲避着这样的温暖和阳光。

因为“鬼”是被太阳抛弃的生物,是绝不能出现在太阳底下的、被神厌恶的存在。

八百比丘尼没有半分迟疑地推开了障门,她穿过层层绘制着莲花和金□□图案的屏风,来到了童磨的床前。

落下的帷帐上挂着写上了“极乐”二字的短短垂幔,白橡发色的青年安静地侧躺在榻上,面容俊秀清隽。

仿佛没有听到有人拉开了障门的声音,也没有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一般,哪怕八百比丘尼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童磨的眼睛也没有睁开。

然而以八百比丘尼对他的了解来看,这副姿态大概就是故意做出来给她看的。

正如对此世早已无可留恋的八百比丘尼,从来感受不到真正的“感情”的童磨,也只是依靠这些小乐子来打发漫长的岁月罢了。

八百比丘尼停在了他的面前,刚蹲下身打算看看他什么时候才会睁开眼睛,却在刚蹲下来的那一刻,便倏然对上了一双漂亮的虹色眸子。

那双眸子里满噙着笑意,绚烂的眸色在略有些暗淡的和室内仿若雨后的彩虹,清澈而又纯粹。眸子的主人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灿烂而又真诚的开口道:“八百~”

他伸手拉了一把面前的八百比丘尼,两人的状态倏忽间发生了变化,虽然举动极为突然,但童磨的手掌却贴心地放在了八百比丘尼的背上为她做铺垫,以防止她倒在榻上时被硌到。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猝不及防拉倒在床榻上,八百比丘尼面上闪过短暂的意外之色,却在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笑得一脸灿烂的童磨之后,转变为了沉默的无奈。

“你又在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八百比丘尼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想要推开他,却没想到童磨这次没有故意做出一副柔弱的模样被她推开,而是从她背后将手抽出,握住了她伸过来推自己的手。

“什么嘛,”童磨一脸不满地开口:“我还以为八百是因为想我了才来找我呢,毕竟你可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寺庙啦。”

说到时间的时候,他的声音拖得老长,一副可怜巴巴的委屈样,若是换了任何一个人来,恐怕都会心生怜惜吧。

但他现在所面对的并非是什么普通人,而是在这世间存在了比他多不知道多少个几百年的存在,对他的了解也远胜于教内的任何一个教徒,自然不会轻易被这种模样打动。

“是吗,”八百比丘尼对这样的指责显得无动无衷,反而挑起刺来:“对你来说这样的时间就算是好长了?”

“诶?”

童磨一脸失望地看着她:“八百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可是每天都很希望和八百见面哦。”

每次八百比丘尼来万世极乐教都要面对童磨的“童言无忌”,虽然大部分时候只是些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装模作样的话,但偶尔说得多了,也几乎会令八百比丘尼产生一种怀疑起真实性的错觉。

和鬼舞辻无惨只在人前演戏的虚伪不同,童磨的伪装远比他要真实得多,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他都会维持着同样的做派,可谓是用心到了极致。

八百比丘尼见推不动他,便干脆躺着和他说话,质疑了一下他的“每天都很希望”的真实性之后,又收获了童磨委屈的指责抱怨。

“八百每次来找我,都是因为和无惨大人吵架了吧?”

童磨言辞振振:“只有在这种时候八百才会想起我来,本来就已经很过分了,尤其我可是每天不论高兴还是难过都会想念八百和伊之助,实在是太不公平啦。”

闻言八百比丘尼沉默了一下,而后解释道:“我没和他吵架。”

与其说是和鬼舞辻无惨吵架,倒不如说是被对方发脾气才更贴切些,听到童磨的发言,她也不由得多说了几句,十分正经地开口:“你觉得鬼舞辻无惨会有兴致和我吵架吗?”

闻言童磨露出了怜惜的神色:“八百好可怜。”

他的眼泪向来都很不值钱,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更甚,一滴一滴的泪珠滚落在八百比丘尼的脸上,彩虹色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雨雾。

“每天都要忍受着鬼舞辻大人的虐待,还要独自一人抚养孩子这么辛苦,虽然我是鬼舞辻大人的属下,但是这种事情就算是我也看不下去嘛。”

这副真情实感为她落泪的模样,一瞬间让八百比丘尼怀疑起他最近都听信徒们抱怨了些什么东西,才让他能如此情真意切地哭成梨花带雨的样子。

这种形容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似乎有些不太恰当,但像童磨这种本来就梦幻色彩极为浓重的人物,无论用什么漂亮的词语来形容,恐怕也都不会让人觉得意外。

见他还是一副沉浸在自己的脑补中无法自拔的样子,八百比丘尼叹了口气:“那你就别看着啊。”

被这种话堵了一通的童磨终于有所收敛了,他从八百比丘尼身上起来,拉着她的手让她也能起身,两人站直之后娴熟地为她整理着衣物,一边整理一边说:“要是我能再强些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帮到你了?”

“那大概得强到能和鬼舞辻无惨正面相对的程度吧。”

八百比丘尼漫不经心地说着这种话,全然不顾鬼舞辻无惨能够通过他的血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对话。

不过事实上,鬼舞辻无惨也极少因为这种事情特意跑过来,他通常都是会记着一堆的帐,等到了亲自降临的时候一起算一通。

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差点把童磨直接拎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但又因为念及上弦之鬼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进行过更替,再加上童磨虽然总喜欢做些多余的事情,却没有搞砸重要任务的份上留了他一命。

那次之后童磨便收敛了许多,绝大多数时候都仅限于口头上的言语,但仍是喜欢踩在鬼舞辻无惨的底线上反复横跳。

帮她整理好衣物的童磨顺手还把她的头发也整理了一下,然后才笑眯眯地问她。

“不是因为和鬼舞辻大人吵架的话,那八百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来找我呢?”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展开了自己的金色折扇,那上面刻着漂亮的莲花图案,锐利的边缘似乎残留着什么干涸的黑红。

八百比丘尼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皱了皱眉头对他说:“伊之助也来了,记得把这种东西先清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