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无靖有种直觉, 自己被一个枕头嘲笑了。
他抬手揉额角,感觉自己不管做什么,千凝好像都会提前一步知道。
那, 他能知道千凝去做什么吗?
他心底里过了一遍, 有了想法, 走出寝宫,外头的宫女都低头,她们战战兢兢, 还以为皇帝会因为皇后的懈怠不满,而迁怒他们。
忽的,她们听到陛下说:“你们都下去。”
宫女们放下心,应声是, 有序地退走。
过了一会儿,四周渐渐安静,嵇无靖从廊下, 往院中走出半截,回头——果然,在屋顶上,有一个纤薄的影子。
今夜无月, 夜幕是浓稠的蓝色, 如果不仔细看,确实不会发现,有个人影躺在屋上瓦砾。
嵇无靖第一反应,是想叫禁军,让千凝下来,堂堂一国之后,攀到屋顶, 她做的事是越来越出格。
然而紧接着,有一只手攥住他的念头,拉回他的念头。
冷静了一下,他心里更想的是,他也应该上去。
作为皇帝,嵇无靖受过长久训练的骑射,身体素质也并不差,跃上屋顶难不倒他。
只是,在他站在清宁宫屋顶的时候,望着四周风景,他不由自哂,他竟然真的上来。
有违他的身份。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帝王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这还是第一次,有了些,想要做什么的冲动。
他一边暗自奇怪这种冲动,一边踩着瓦砾,朝那个身影走过去。
近了瞧,才发现千凝双手交叠,垫在脑后,一身白色中衣,外披一件长衣,她翘着腿,嘴里还嚼着一根嫩草。
她朝他望过来,圆润的眼睛,在漆黑的夜里,泛出些许晶亮:“哦,你来了。”
没表现出半分意外。
嵇无靖在她身旁三步站定,他垂下眼睛,问:“跟沈誉学的?”
话一出口,他立刻就后悔了,他还是从千凝那里知道,沈誉向来也爱在屋顶待着,可他问出口,显得他很在意似的。
他抿住嘴唇,眉眼凝固,神情纹丝不动。
千凝倒没揪着他这点不放,只说:“我干嘛跟那厮学?屋顶宽阔,适合透透气,站屋顶可不是他的专用。”
嵇无靖坐了下来,衣袍一角不乱。
千凝眯着只眼睛,盯他:“那你来做什么。”
嵇无靖早已想好措辞:“逮你。”
千凝忍不住“噗嗤”笑出声,觉得他这么正经的神态,说着两个字,还怪可爱的。
或许夜色朦胧,或许眼下的天,是无边际的,嵇无靖心里骤然轻飘飘的,他轻松口气,忽的说:“有一件事,你说得对。”
千凝:“嗯?”
嵇无靖:“既然你已入宫,朕不该让你受委屈。”他差人调查,仔细还原那天的事,自也知道,千凝本就无错处。
千凝拿下嘴里的嫩草,说:“你说错了,我最后没受委屈,不过,我是不是可以把你这些话理解成关心呢?”
嵇无靖牵了牵唇角,不答。
千凝说:“可是,你是出于什么立场关心我?你又不是十三,我不稀罕一个帝王的关心。”
这句话,轻易挑起他的怒意,他燎起一片火:“你!”
千凝主动靠近他,声音缓了几个度:“还是说,你接纳十三的感情,但不肯承认十三的思维?”
这句话有点绕。
千凝盯着他,目光从他眼睛到下唇,慢慢划落,那眼神,企图在他脸上,找到一点关于那乡野男子的痕迹。
嵇无靖面色一黑:“不曾。”他否认,他只承认自己受了影响,但其他的,他一概不承认。
突然,千凝将那根嫩草的另一端,凑到嵇无靖唇畔,浅淡的青草香,让嵇无靖一顿,只看她眯起眼睛,眸光流转:
“那我前几天亲你眼睛时,你扪心自问,你除了表现出来的抗拒,心底里,就没有一丝期待么?”
嵇无靖皱起眉,刚一张口,那根嫩草就被千凝往前递,他不由咬了一下。
顿时,青草的苦涩味,弥漫在他舌尖,又由他的舌尖,游走遍他全身。
他蓦地记起,他们曾在黄昏之中,一人拽着一根草,慢慢往丰宇山上走去,那时候的他,在下意识模仿千凝的举动。
因为他想被她认可,想学着她,成为她,喜欢的人。
他眼瞳微微缩起。
趁着他发愣,千凝拍拍灰尘,几步从屋顶跳下去,似乎知道他在盯着她,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还摆了摆手。
嵇无靖将嘴中青草扯出来,做出一个动作,想把它丢下去,但手甩是甩了,草叶还是留在他的指尖。
他轻轻磨了磨牙。
隔日一个大早,千凝起来的时候,宫女们欲言又止。
千凝给自己梳头发,她不习惯繁复的发式,所以能清减尽量清减,还没等她问宫女如何,门外已来宣旨太监。
圣旨写得不错,废话不多说,就是说千凝德行需再修养,让千凝在清宁宫好好自省。
一个大早,消息传遍后宫,其实,千凝觉得这消息传播速度,能这么快,大概还是因为这后宫没什么女人。
总之,她接了旨,那头贴身服侍的宫女,脸拉得老长,都要哭出来。
千凝回到房内,观摩完古代的圣旨,把它一丢,踹飞两只鞋子,往床上扑——感恩嵇无靖,这么好的圣旨,她能好好睡一觉了!
那几个宫女本心情沉重,以为在清宁宫不会有出路,结果,皇后此举,一下让她们都懵了。
好像被禁足,也不是多大的事,至少,皇后就一点都不在乎,还很快活。
连带着,宫女们的心态,也好了不少。
就这样,千凝在清宁宫无忧无虑过满三天,也没体会那种被御膳房苛待,或者被其他宫宫人冷嘲热讽的宫斗失败必备品。
说来,还是嵇无靖把他的后宫管得太好了。
没能体会这个套餐,让千凝觉得这趟皇宫之旅,有点遗憾。
也可能老天怕她真的遗憾,没两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清宁宫着火了。
千凝这几天做了几个毽子,本打算第二天起来踢毽子活动骨头,然而,她半夜睡着时,忽然闻到一股羽毛焦味。
是毽子的材料,烧出的味道。
她没有睡实,很快就清醒,她甚至是清宁宫最早醒的几人。
简单穿戴好衣服,千凝从寝宫跑出来,踹进偏殿耳房,把几个宫女都叫醒,清宁宫才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救火,快救火!”
“娘娘呢,娘娘是不是还在宫里?”
“娘娘在这!”
混乱之中,又见不远处亮起一处火光:“不好了,慈安宫也着火了!”
清宁宫慈安宫,本就相距不远,秋季天干物燥,火苗子可能被风带到慈安宫去,千凝当机立断,吩咐宫人道:“你们看着清宁宫,你们两个,跟我去慈安宫。”
才不过一会儿,慈安宫的火势,比千凝想象的还要大,看这架势,反而更像慈安宫的火传给清宁宫。
只因太后迷信风水,前几年,慈安宫修葺过几次,加了许多的木头结构,简直就是一个现成的灶台。
那些宫人拿着桶浇水,太后披着衣裳,被身边嬷嬷扶着,脸上有一块黑渍,看着惊魂未定。
千凝瞧她到底是个老人,对宫人说:“先扶太后去休息。”
这时候,太后突然想起什么,惊叫道:“不好,暗香那孩子,还在宫里没出来!”
袁暗香本是出宫回家去的,但这两天,太后推说头疼,要袁家把袁暗香送进宫来,侍疾,今天晚上,袁暗香错过宫里落钥的时间,就在太后寝宫的碧纱橱里歇息。
当时,太后被宫人背出来时,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这时候才想起来,情急之下,袁暗香被人忘了。
然而,火势已经越来越大。
太后拉着禁军统领:“快把暗香带出来!”
火这么大,只怕进去救人的人,是有去无回,禁军里,又多是京中世家之子,让谁进去都不妥当。
禁军统领隐去眼中为难,尽量说:“回娘娘,我先让几个禁军进去探一探……”
太后突然扯住他的胳膊:“不行,暗香还是未出阁的女子!”
统领一听,这叫什么话,他都要背负责任,让禁军去救人了,难道清白就比人命重要?
就在这时,宫女突然喊起来:“皇后娘娘!”
太后和统领一齐看去,便看一个女子披着一顶湿润的被子,朝火场里冲进去!
此时,千凝问脑海里的菜菜:“人在哪里?”
菜菜:“进去左拐,避开那根梁木,它要掉下来了,好往前走,看到那里一个门有没有,踹开的时候,小心被火灼伤……”
千凝动作极快,不带犹豫的,在熊熊大火中,闯进太后的寝宫。
整个寝宫和蒸笼一样,浓烟滚滚,一阵又一阵地迎面扑来,所谓炼狱约摸如此,最后,千凝踹开一扇门,终于看到一个娇小的人儿。
袁暗香晕倒在窗户口,再不把她救出来,她恐怕是要因为吸入过多浓烟,而窒息死亡。
千凝将空气注入体内,灼烫的空气让她不由一抖,没想到,这招居然还受空气的影响,不过她很快适应,将人背起来。
菜菜又开始指路:“刚刚那条路不行了,换路,你从这房子走出去,要绕一个圈,小心,真的要小心!”
千凝闷声应:“好。”
她不是什么英雄,也并非非要救人,何况,菜菜也说过,浮世里真真假假,袁暗香到底有没有存在,是个问题。
但这里的人儿,却也在活着,千凝觉得,他们只是活在不同维度而已。
她有菜菜,能够给她指导方向,这就是希望,她并不是莽撞闯进来的,既然比别人多点能耐,那就在能力范围内,帮助别人。
好在一切顺利,不多时,千凝终于带着袁暗香,冲出火场来。
她把袁暗香放下,松了松手腕。
彼时,她满头大汗,袖子上被烧了一块,显得很是狼狈,太后以及其余人都冲过来,围着袁暗香。
太后叫:“暗香!快来人啊,叫太医!”
太医已经在场了,太后气虚,险些晕倒,也被扶着下去。
千凝站在他们之外,偷偷揉了揉手上烫伤。
这时候,嵇无靖终于是匆匆赶来。
今夜,他和大臣在御书房议事,拖了这么久,才知道慈安宫着火。
当时李福康说,慈安宫着火了,他就知道大事不好,这火一烧起来,整片宫殿都得遭殃。
他一眼望去,火势还没退,宫人们一桶水接一桶水地泼进慈安宫,而太后满脸泪痕,被人扶走,倒是他的皇后,正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火光闪烁,将她的神态,蒙上一层橘色的光影。
禁军统领先发现的嵇无靖,单膝跪下:“陛下!”
千凝也回过头,朝嵇无靖看去,嵇无靖皱眉,下意识问她:“这火怎么起来的?”
虽然是问,但语气咄咄逼人,他潜意识觉得,就是千凝干的。
他早就知道,千凝爱闯祸,她不满后宫,所以放一把火,真是她做得出来的事。
千凝先是一愣,再看禁卫统领的表情,她忽的笑了一声,打断统领的欲言又止,对嵇无靖说:“这慈安宫烧起来可真好看,和篝火似的。”
嵇无靖目光一沉。
他第一次,对着千凝,露出杀气,那音色又低又凉,像冬天刚破开浮冰的井水:“你以为,朕真不敢待你如何?”
他的忍耐是有限的,而千凝在一次次挑战他的底线。
既然她非要打破安宁,那他不会再有犹豫。
禁军统领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想插嘴解释,可见陛下这般的怒火,又不敢撞霉头,只想皇后娘娘一句话,就解释清楚。
只是,让这位统领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皇后果然如传闻中的,不怕死。
她笑起来,不解释,只眼儿弯弯:“你说呢?”
嵇无靖道:“来人,把皇后押去白鹤宫!”
这白鹤宫,叫是叫得这么优雅,不过,它是嵇无靖的祖父梁宣帝的一任宠妃的居所,那宠妃一开始气焰极盛,后来滑了胎,神志不清,惹怒梁宣帝,就被关在白鹤宫内,再无人问津。
从此几十年来,白鹤宫也便是所谓冷宫。
千凝深深看了嵇无靖一眼,又看周围火势难减,对那上前押人的宫人说:“不用你们,你们去救火,我自己去。”
那宫人踟蹰不定,看向嵇无靖,而嵇无靖的眉宇间含着烈火,只怕比此时慈安宫的火势还要强。
千凝转过身,明知嵇无靖在看她,便和往常一样,挥了挥手。
有些洒脱,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的,她也不是铜墙铁壁铸造的,她不过是一个被迫承担使命的凡人,而已。
菜菜在千凝脑海里,唏嘘:“我久久和你联系一次,这么宝贵的时间,一半被你拿来救人,接下来,还要看你独自一人走去冷宫,从皇后滚入尘埃,怎么混的呀!”
千凝:“不用担心,就是福祸相依,等着瞧吧。”
菜菜清清嗓子,说:“我没担心,难得你翻车了,我居然有点幸灾乐祸哈哈哈。”
千凝:“……”
被菜菜这么一说,她有些沉重的心情,顿时也好起来,噙着笑道:“行吧,能惹得菜菜大笑的,看来我以后多翻车几次就好。”
菜菜:“切!唉废话不多说,现在外界已经过去一天,你只剩下六天,也就是浮世里,六个月的时间。”
“你还要找其他三人呢,怎么办?”
千凝思索:“这几天吧,差不多能等拿到嵇无靖的钥匙,再不行我也得走,我不想浪费太多时间。”
把“浪费”两个字说出来时,千凝也愣了愣。
原来,和这样的嵇无靖周旋,会让她感觉到浪费,唉,可能这就是阶层不同吧,她一个无产阶级,到底还是看不惯封建土皇帝的。
这场火,来得倒也及时,她现在就差和嵇无靖吵一架,这不,理由就送上门来。
菜菜:“你知道怎么拿钥匙了?”
千凝就把那天,如何阴差阳错知道的办法,说了出来。
根据信息,菜菜搜查了一下,果然如此,又说:“行,你有把握就好,我好像得出联系你的规律,过几天后,应该也能再联系上你。”
“希望,你那时候已经拿到钥匙。”
千凝知道两人联系时间到这里,便说:“好,你去吧。”
菜菜没了声音。
千凝终于走到白鹤宫门口,她仰头,看着那凋敝之相,心里“靠”了声。
不行,她不委屈自己,她不住了。
另一边,嵇无靖稍看了几眼,就知道该如何更合理安排,几声令下,宫人们变得有条有理。
没多久,火势终于控制住,望着一地废墟,嵇无靖想的,是千凝朝他挥手的背影。
这让他脑海里,传来几阵绞痛。
他脸色苍白了些许。
他就是不喜欢这种,两人之间的丝线,被扯断的感觉。
还有一事,那禁卫统领,总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看得嵇无靖十分烦躁:“说,到底什么事。”
统领内心一凛,连忙单膝跪下行礼,道:“回陛下,其实,属下到慈安宫后,皇后娘娘才来的,火并不是……皇后娘娘放的……”
而且,皇后娘娘还救人了。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陛下的周身气场,随着他的声音,而变得更加压抑。
真是奇怪,皇后娘娘放火,陛下不高兴,怎么皇后娘娘是清白的,陛下更不高兴了?
他下意识擦了下额角的汗珠,只听陛下道:“你先下去吧。”
统领如蒙大赦,连忙道:“谢陛下。”
最初的惊讶过后,嵇无靖这才知道,自己误解千凝。
可在他的质问下,她没有任何解释,原来她那个笑,并不是随意懒散的,而是无意与他争执。
他就是到这种程度,让她连一句解释,都不肯说出口吗?
嵇无靖朝自己寝宫走去,他步伐走得极慢,忽的,他停下来,对周围侍从道:“你们都下去。”
李福康很有颜色,从陛下误解皇后娘娘开始,他就不敢出声,此时,见陛下要他们都退下,他猜到陛下要做什么,连忙带着一堆人离开。
嵇无靖脚步一转,往白鹤宫去。
他越走越快,夜间的路上,只有他一人的脚步声,回传在宫墙之间。
他想,是自己武断了,一看到她,就把所有乱子过错,都往她身上扔,觉得她只会带来麻烦。
这是一叶障目。
可是,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他以前能清晰地明白,她做的事,不会有错,他从不质疑她,现在反而怎么糊涂了。
念头从脑海里冒出来,嵇无靖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他只想快点看到千凝,至于见到她之后,要说什么,做什么,他完全没有想好。
因为他也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要先见上一面。
到了白鹤宫,大门紧闭,他试着推了一下,推不动。
他哑声一笑,果真是千凝的风格,既然是他误解在先,也该由他破开这层锁。
他后退几步,轻车熟路踩上墙头,便见冷宫内东西凌乱,杂草丛生,没能看到千凝的身影,他跳下来,朝房间走去。
又一次的,房间门是锁着的。
嵇无靖站在房外,拍了两下,房内,没有半点动静。
他沿着窗户走了一圈,推开一扇窗,簌簌掉下不少尘埃,往房内看去,除了满室尘埃,什么都没有。
嵇无靖愣了愣。
他不信,又把所有空屋子看了一遍。
没有,除了满室尘埃,没有千凝的身影。
他慢慢的回想,千凝可能会去哪里。
这时候,“出宫”两个字,明晃晃地出现在他大脑里。
她是那样潇洒自如的人,没有一个地方,会让她永远停留,况且她自身的本领,足够让她来去自如。
他又不是她的十三,有什么能让她愿意待在宫里呢?
思及此,嵇无靖呼吸一沉,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刺痛。
他心里算了下皇宫的大小,料定这个时间,千凝走不出皇宫。
这一晚,除了着火之外,最大的动静,就是禁军的搜查,不明白的宫人,还以为皇宫进了刺客,人心惶惶。
只是找到天蒙蒙亮,上直屋顶,下至水渠,哪里都没放过,还是没有找到任何千凝的足迹。
听完禁军统领的回禀,很久,嵇无靖都没有说话。
他盯着天际,眸光微动。
朝霞从天际蔓延开,就像他当初,按在她眼睑处的口脂,晕染开无尽的晴好。
那是他看过的,最好看的红。
可是此刻,他心里却阴得仿若要下暴雪,压抑不住的负面情绪,疯狂涌了上来。
他麻木地走在红墙青瓦之间,先是回趟自己的寝宫,因为,他得换身衣裳,才能上朝。
换上头冠,冕旒参差间,他忽的发现,床帐内有个影子。
他一愣,两三步走过去,“刷”地一声,拉开床帐。
被这声音细细碎碎的声音吵醒,帐内女子伸了个懒腰。
嵇无靖眼瞳猛地缩紧。
便看千凝两眼朦胧,脸颊红润,她看着他:“干嘛,没看过美女起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