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凝:“……”
她问:“你是不是听到我说, 明天要去打熊?”
嵇无靖终于给了个回应,点点头。
千凝承认,这是她说过的话。
但, 她不是让他三更半夜去打啊!她看起来像是剥削劳动人民的地主吗?
简直是哭笑不得。
她查看嵇无靖的情况, 他鬓边被汗水濡湿, 手臂有不少细碎的小伤口,裤子膝盖处也破了,但都不是大伤, 应当只是摔倒导致的——有大伤,恐怕也没办法拖这头无法估算重量的巨熊,一路走回来。
他气息虽然粗重,却不凌乱, 也不知道这个瞎子,怎么摸黑完成这一系列操作。
千凝睨向他身后的巨熊,她脑海里, 真是有数不尽的问题,只能从第一个开始问:“你怎么找到熊在哪的?”
嵇无靖用手背,擦擦下颌的汗水,垂着眼睛, 说:“闻到、听到。”
千凝:“那怎么弄死它的?”
他简单回:“打死的。”
千凝:“……”敢情, 她傍晚的时候不用出手,嵇无靖也会安然无恙。
太强悍了,开挂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她绝对不能得罪这人,要不然,被他一巴掌拍到地上,抠都抠不出来。
唯一庆幸的是, 这是个木头美人。
千凝只好试图解释:“是这样的,我本来是想,我们一起去打熊。”
嵇无靖:“我们?”他知道,这说的是,她和他的意思,她为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
千凝又说:“你眼睛看不见,我可以帮你掌控情况。”
她势必得说服嵇无靖,别再做这些这么危险的事,就算他再强,也可能会有意外,他不小心嗝屁,她怎么办,沈誉和陆决如芒在背呢!
于是,她加重语气:“听懂了吗?”
嵇无靖默不作声。
他不理解。
看不见,他可以闻可以听,他自己,就可以办到很多事,但她想要两个人一起做。
那样,劳累的不是她么?
但看千凝又一次追问,他无可无不可,道:“嗯。”
千凝:“……”
这小样,她怎么就不信呢。
在千凝心思百转时,嵇无靖朝前走几步,鼻尖动了动,几步走到千凝备着的刀具处。
千凝下意识紧张:“你要干嘛?”不会是要揭竿起义吧?
嵇无靖避开刀刃,握着刀柄,手指抚抚刀背,说:“这只熊要拆卸。”
千凝拍了下额头,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能干,他要是过劳死怎么办?哎哟,操心死她了。
她一手夺掉他的刀,推着嵇无靖的背,说:“赶紧休息去吧!”
嵇无靖被推着往山洞走,他似乎有点不解,轻眨眼睛,上眼睑垂下遮住他的眼瞳,让他看起来神色莫辨,千凝拿出干净的巾帕,丢给他:“喏,去水那里擦洗一下,弄干净了。”
经此一事,她不可能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瞎子看待,她当初瞎了,是还好有菜菜开的感知视觉,但他没有感知视觉,仍能做到这样,可谓恐怖。
千凝指向山洞里的暗流:“知道在哪吗?”
嵇无靖拿起巾帕,走去暗流。
千凝看了眼他挺拔的背影,摇摇头,兀自出洞穴。
洞里,嵇无靖走到暗流处,蹲下身,手指撩水流,水发出的“哗啦哗啦”声,似乎,也流入他心口。
他也不由沉思。
每天,三更天起来,他已经习惯了,所以即使天还黑着,对他来说,已经是需要做事的时候。
日复一日,他踩着星夜之光,到山上打猎,而打猎完之后,还要继续拆卸猎物,好让猎户第二日起来时,能够把东西整理好,拿去卖钱。
这个女人不是这样的。
对他把熊搬回来,她好像很惊讶,说要两个人一起行动,也不让他拆卸猎物,还叫他回来休息。
她不赞同他这么做。
那是因为,她觉得他太弱了吧。
是的,又是照顾他,又是喂他吃东西,又是叮嘱他别乱走,他被人当成病人。
嵇无靖从没生过病,他记忆里,生病之人,十分孱弱,只需要捏一下,他们就会死。
所以他会死吗?
生与死,于他而言,似乎也没有哪个更重要,他一直心如止水,没想到有一天,会有人担心他死。
奇怪。
嵇无靖身形顿了顿,他趴下来,俯身,把脑袋浸入暗流之中,水面乍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千凝正撑着下巴,和那庞大的熊面对面,突然,洞穴里传来水声,她一怔,连忙往洞穴里跑,便看木头美人把自己的头泡水里。
咋,这天气这么对自己脑袋,这是要请她吃腌猪头吗?
千凝急忙跑过去拉他衣领,嵇无靖抬起头,“哗”地一声,水从他头顶流到全身,他半睁着眼睛,眼睫都被冰水压得下坠,有些焉焉的。
千凝将一旁干燥的巾帕丢到他脸上。
和擦大狗似的,她两手疯狂招呼着,嘴上道:“干什么,现在深秋,水这么凉,你不怕被冻到吗!”
嵇无靖抻了下脖颈,从巾帕里露出脑袋。
他头发被千凝弄得毛毛躁躁,然而这般看来,却有些许可爱之感,千凝刚要收回手,他突然抓住千凝的手。
他的手是热的,相较之下,千凝的手就有些许凉快,只是,他把脸颊,贴在千凝的掌心。
千凝:“……”
可不是她主动贴上去占便宜的啊!
与他手掌的粗糙不同,他的脸颊很是光滑,肤色虽然偏麦色,但干净得没有任何瑕疵,连一颗痣都没有。
千凝不由用指腹按了按他的脸颊,很有弹性。
或许觉得有些痒,他蹭了蹭千凝的手指,声音喑哑,忽的说:“不冷,我不会死。”
这似乎是件很郑重的事,在他的认知里,不能被改变,所以,他必须跟千凝强调。
可是这个男人在认真时,那眼瞳,又莫名地,好像只把她看进心里。
堪比宣誓。
千凝心里默念,瞎的,他是瞎的!她连忙把手抽回来,手指叩叩自己脑门,才认命地拿起巾帕,对嵇无靖说:“坐好。”
她燃了一张火符,用一个器皿烧热水,一点点给嵇无靖擦掉身上灰尘血污,用纱布包上有些流血的伤口。
嵇无靖便一直乖乖坐着,没有捣乱。
千凝把自己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看着这木头美人,叉腰叹息。
她真是没想到,她有一天,也会主动伺候一个男人擦澡。
完事过后,千凝看外头,天才刚刚泛出霞光,她将嵇无靖推到石床,命令道:“好好睡一觉,没有我叫你,不准起来。”
收到命令,嵇无靖躺下,闭上眼睛,两手交叠放在腹部上。
千凝瞅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会突然“诈尸”,才龇牙咧嘴,在空中对他挥舞拳头,再出门去。
反正她已经睡不着,这黑熊的尸体,就自己来处理吧,最重要的是,看看自己能不能再用上那一招。
她深深吸一口气,循着记忆,手掌张开,让空气如风,一把注入她自己身体,这般过了一息,她右手骤然暴起青筋,似乎拳头都大了不少。
成功了。
千凝看自己右手,抓了抓掌心,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流动手臂之间。
若沈誉在场,定会惊异不已,只因,当初,能够轻易将灵力化为自己所用,还能用她身体是玄天皿来解释,可是空气呢?
空气可不比灵力,否则凡人就不至于只有几十寿数,乃至超过三位,都是高龄。
只怕让沈誉自己来,也做不到吸取空气,为自己增强力量。
千凝这时候还不知道,她这个举动意味着什么,毕竟,没人告诉她多厉害,她就只能当做一般一般。
玄幻世界,无奇不有嘛,她又不能修炼,会用点空气灵力,应该也不是什么怪事。
眼下,她用刀,慢慢地分割熊皮,又把熊肉逐个逐个分开,因为力气很大,刀是她从魔界带来的,材质不怕克不了熊骨,倒不算难事。
忙到最后,太阳当空,大约是辰时,千凝抬起肩膀,擦擦汗珠,她忽然眯起眼睛。
在熊的心脏处,有一丝十分异常的亮光。
千凝往下刨,抠出那个亮点,它还被一堆骨血包裹着,千凝一点点剥开,那是一个比尾指指甲盖,还要小得多的光斑,却十分明亮。
就像太阳的碎片,甚至比那日光还要多几分刺眼,格外烫手。
千凝捻了捻,随即,在她手指间,光斑倏地变成一粒粒亮点,消逝在半空。
这时候,还是得找百科菜菜。
菜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这,应该是昊海结界的碎片。”
千凝惊讶:“昊海结界?”
那个能阻断三界联系,维护三界和平的结界,是它的碎片?
菜菜说:“没错,人界可能有一部分昊海结界破裂,碎片溅射四周,让一些动物自然妖化,人界也多出从其他界跑来的妖兽。”
千凝轻轻“啧”了声,看来如今的昊海结界,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
一万年,属实太久了。
菜菜说:“当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昊海结界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千凝叹息:“我知道。”
她恍若还记得,当初在魔界昊海结界的边缘,看到的那神圣的光芒,世界之物,难以永存,不知道最后一位神,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自然,如今不是忧心这的时候,事情没到最坏的程度,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呢。
她收拾好熊的尸体,嵇无靖也醒了,经此一事,千凝觉得有必要再弄个木屋,总在洞穴里住,不是长久之计。
在菜菜地图的指引下,她找到一片还不错的平地,至少,以后下山不用路过荆棘地,她把嵇无靖叫到那附近,自己估算着木板,砍下几棵树,有力气真是为所欲为。
千凝让嵇无靖坐下:“刨木头做木板,你会吧?”
嵇无靖接过刀子,二话不说迅速“刷刷刷”削起长木,架势还挺足。
千凝欣慰,背着一只硕大的熊掌,双手拎着熊头,趁天还亮,下山去。
为了省力,她把熊头丢出去,走一段捡起来,再丢出去,毕竟她要卖的是熊掌,只是怕他人不信,特地把熊头带上。
这么看,她像极野人霸总,哦,野人霸总和她的瞎娇妻。
菜菜:“娇、娇妻?”
千凝:“嗯,忽略嵇无靖能单打独斗弄死黑熊外,他还真有点娇妻属性。”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不够乖么。
终于,千凝又回到人烟聚集之地,这回,她身上引来不少目光,毕竟这熊掌,可比一个成年人手臂合抱那般大,熊头也极为惹眼。
千凝把熊掌放下,徐徐松口气,这时候,周围一些摊贩围过来问:“小姑娘,这熊头和熊掌是真的吗?怎么来的啊?”
千凝脸不红,心不跳:“真真的,我打的。”
嵇无靖打的,四舍五入就是她打哒!
众人面面相觑,又觉得好笑:“你打的?怎么可能嘛,你别唬我们啊。”
千凝说:“不是我打的,我怎么能背着熊头、熊掌来呢?”
虽然是句废话,不过她觉得挺有道理的。
众人议论纷纷,千凝正在思考,这样一只熊掌,能卖多少钱,能买多少烧鸭时,一声声“让开”迭起,人群里,缓慢打开一条路。
几个佩刀的官府衙役走过来,最前面是捕头,他看着熊头,提高声儿:“姑娘,这熊可是在丰宇山上打的?”
原来,千凝出现在集市时,便有人去衙门报信,他问话的时候,其余衙役蹲下身,检查熊头和熊掌,确定是真的,在熊手心发现一道疤痕,确实是那头祸熊,朝捕头点头。
千凝只一揖,道:“是的。”
捕头眉头一松,态度恭敬许多,说:“事关重大,姑娘请随我来。”
这居然是那头熊妖?
百姓之间静了静,下一刻,议论声更大了,熊妖的事,他们都知道,只是他们没想到,熊妖和这小姑娘还有点关系。
近来一个月,丰宇山多出一头熊妖,那熊高两丈有余,十分雄壮,糟蹋不少庄稼,还吃过几个人,官府一直在召集能人异士去除熊妖,如今,这熊的手掌,在这里?
这可真是奇事!
千凝行得正做得直,丝毫不心虚,跟着那捕头回县衙,熊头熊掌还由几个衙役扛,不用她出力。
县令是个四五十岁的男子,姓聂,名学真,他围着熊头熊掌走几圈,再度确定该熊已死,万分兴奋:“好,太好了,这祸害百姓的熊妖,死得好!”
他身旁,是个穿着道袍、手端拂尘的老道人。
老道人在偷偷打量千凝,千凝只做不知。
这老道人叫浮光真人,他是县令请来剿灭熊妖的,当然,现在不用他出场了。
菜菜一眼看破:“我在这老道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灵力,他是假的,只是会点骗人的手段而已。”
就这样,也敢自称真人,修真界能当得上真人称号的,只有嵇无靖而已。
哦,真的真人现在在刨树皮。
聂学真对千凝连道三声谢,说起被熊妖糟害的土地,被熊妖吃掉的人,他目中隐隐含着泪水。
千凝瞥老道人一眼,对菜菜说:“县令是个好县令,但不见得会识人。”
这边,聂学真还是难掩激动,说:“姑娘可需要什么?”
千凝说:“我没什么需求,就想,卖出熊掌,熊头可以相送。”
聂学真一口答应:“好,县内的富户,定会要这只熊掌的,至于其他的,本来县内已悬赏二十两银子杀黑熊,这笔钱,我会照常付给你。”
千凝脑海对菜菜说:“才二十两,能干嘛?”
菜菜:“……这年头,三四两银子够普通人在久丰县过上一年好日子。”
千凝:“二十两银子太棒了吧!”
千凝快乐了,只是这时候,一旁的老道人,突然开口:“聂大人,她不过一介女子,怎么能杀死一头熊?”
千凝看老道人一眼。
聂学真虽也奇怪,但千凝把熊头都带来,即使不是她杀的,这功劳由她领,也没有错。
他对道长,倒也客气:“姑娘毕竟带着熊头而来,与悬赏单对得上,不可因质疑而废掉奖励。”
浮光真人甩了一下拂尘,说:“如此,这女子,若真是为民好,就不该领这二十两银子。”
千凝:“?”
原来古代也有道德绑架啊!
看这老道人,大约是没拿到赏银,心有不甘,所以想站在制高点,让千凝也拿不到钱,真是见不得别人好的酸鸡。
千凝没有正面回这个问题。
她眯起眼睛笑了笑,拿起一旁一个粗茶碗,这是刚刚小厮沏的招客茶,她一口喝完,然后,运气往手臂。
“啪”地一声,周围空气似乎滚动了一下,整个茶碗碎成齑粉。
它甚至连碎片都没有,也没能划伤千凝的手。
那几人,便眼睁睁看着,粉末随着她细嫩的五指,慢慢滑落。
千凝“呀”了一声:“县令大人,对不起啊,我不小心捏坏你的茶碗,茶碗多少钱啊,我赔给大人。”
聂学真:“……一、一个茶碗而已,不用钱。”
千凝又看向老道人:“你刚刚说什么啊?”
浮光真人看着地上那堆粉末,险些不信自己亲眼所见,只觉骨头生疼,说:“这……这,没,没什么。”
千凝拍拍手。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修真界那么崇尚力量,因为,道理要在武力值足够时才讲得通。
如此一来,她拿到二十三两银子,二十两是本来的奖励,还有三两,是熊掌抵在县衙的价格。
千凝揣着钱,立刻去天下馆,买自己心心念念许久的烧鸭。
那小二和掌柜的,脸都笑出花:“听闻,姑娘斩杀那害人的熊妖精?”
这消息传递得挺快,千凝应道:“没错,是我。”
于是,她拿到烧鸭,还免一半的价钱,一出天下馆,千凝又奔向那卖包子的摊铺,这几个玩意儿,梦里可馋死她。
她一口气要五个大肉包,摊贩用油纸,小心翼翼给她包好。
千凝把东西扎起来,提在手上,待准备回去之时,却在拐角瞧见一个老人。
老人佝偻身躯,手上布满老年斑,还眯着眼睛,织小孩帽子,她面前摆着一排的红绳挂件,都是木雕,做得挺巧的,不过关顾的人并不多,显得有点冷清。
千凝在老人身前停下,细声问:“老婆婆,这个手链怎么卖啊?”
老人连忙放下手上活计,笑着说:“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
千凝仔细看过那些花样,有花卉比如莲花梅花,也有飞禽走兽,她挑个莲花和菊花,还有一个,是个穿着肚兜的小娃娃。
小娃娃眯着眼,胖乎乎的,但气质上,和嵇无靖莫名有点像。
千凝扯了扯嘴角,就是憨吧。
她找出五文钱,刚付完,就听到些许骚动,原来大街上,出现好几个身着黛青色服装的护院,他们围着一顶轿子,轿子红木青顶,甚是气派。
护院们各个佩刀,那架势,比先前的衙役还像衙役,他们伸出手,挡着四周,气势凌人:“避让!避让!”
有一个摊贩的位置有点前,被护院一脚踢翻,琳琅商品掉一地,摊贩护着自己的东西,目露愤怒,却不敢言。
其余摊贩,纷纷忍不住再往后退避。
好大阵势。
千凝眼前的老人,也赶紧收拾东西,千凝说:“老婆婆,我帮你吧。”
她揣好三条链子,两手提起老人家的摊子,往里收拢,老婆婆感激不尽:“多谢姑娘,不然靠老婆子我一个人来做,又是一顿好折腾。”
千凝温和一笑:“不客气。”
她回过头,那轿子已越来越近了,或许因为她的盯视,那护院便瞧过来,似乎想用目光威吓她。
千凝不想惹事,收回目光之前,便看轿子的帘子动了动,一只女子纤细的手,扯了扯车帘。
估计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吧。
千凝放心了,这下,她的熊掌应该卖得出去。
回去之前,千凝问了老人家,知道县里木匠铁匠的住处,前去拜访,原来,请他们上山建一座小木屋的价钱,才二三两银子,她决定,做木屋的事还是要靠专业的人。
也得让立大功的娇妻休息休息。
踩着薄薄的余晖,千凝终于回到山上。
她没有回洞穴,而是朝她选好的地址过去,这会儿还能听到“刷刷刷”刨木头的声音,空气中,也隐约有不少木香。
还在刨?
千凝加快脚步。
下一刻,她傻眼了——那堆在嵇无靖身边的木板,都要有一座小山高!
救命,这一天到底发生什么!
嵇无靖听到脚步声,动作停下来,也不知道,他保持同一个姿势有多久,此时,他浑身木屑,这一动,木屑“簌簌”掉下来。
真成一个木头美人了。
千凝语无伦次:“不是只有三根木头吗?怎么会有这么多木板?”
她记得,她只砍了三棵树啊,这些树可老了,她没舍得破坏太多。
便看嵇无靖歪了歪脑袋:“我又砍了一些。”
一些。
他管那么多木板叫一些!千凝嘴唇哆嗦:“刨完了,你就不休息一下的吗?”
这似乎是个好问题,嵇无靖被问住,他皱皱眉,过了片刻,才说:“你没让我休息。”
千凝掐了下自己人中。
她道:“别刨了别刨了,早够了!”
她拉起嵇无靖,捂着鼻子,给他拍身上的木屑,嵇无靖倒是听话,张开双手,由着千凝给他清理。
千凝拍着拍着,忍不住公报私仇,朝他胸口来一拳头,哎哟她图什么啊,活得跟个老妈子似的。
接着,千凝检查那堆木材,嵇无靖无疑是强迫症患者的,即使是个瞎子,也能把每一块木板削得分毫不离。
回到山洞时,两人吃掉已经有点凉的包子和烧鸭,千凝抛抛手上果子。
这是她回来的路上摘的,早知道嵇无靖霍霍多几棵树,她就摘个最酸的。
但她事先不知道,自己也觉得把握得差不多,是时候得给嵇无靖吃点甜的果子,所以只摘了个甜的。
同个道理,他前面一直面无表情咽下酸果子,如今,突然吃到甜的,就会奇怪。
要激发木头的感情,还真是不容易啊。
千凝洗净果子,递给嵇无靖。
嵇无靖若往常那样,拿过果子,咬了一口,下一刻,他果真顿住,轻轻咀嚼着果子,似乎在回味着。
事实上,酸的甜的苦的果子,嵇无靖都吃过,他曾在大雨天,爬上一棵树,就为了找一颗果子果腹。
可是过去,那些味道于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食物而已,所以千凝拿着酸果子给他,他也不会拒绝。
直到今天。
他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甜。
像一汪涓涓清泉,从喉舌,冲刷到体内每一处角落,最后,轻飘飘地蕴在心口,徘徊不散。
千凝观察着他静止的神情,觉得有些好笑,她这阵子的努力,成果还是挺明显的嘛。
骤然,却看他把手中果子挪开,咬过的那一面,面向自己,还有干净光滑的一面,送到千凝唇边。
千凝愣了愣。
只听他说:“吃。”
就像千凝喂他吃兔子肉那样。
千凝刚想说不用,他手伸过来,摸索按住她的肩膀,精准抵在她后脑勺。
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强硬。
千凝抿抿唇,无奈地张开嘴巴,刚咬下一口,便看嵇无靖俊美的面容,倏地靠近,近到千凝都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木香。
她下意识想往后,但他的手心,掌着她的后脑勺。
下一刻,“咔”一声,她唇边的果子抵上她的嘴唇,嵇无靖咬了一口,她正咬住的果子。
他的气息,透过小小的果子,拂在千凝颊边。
千凝倏地睁大眼睛。
便看他长眉下,略深的眼沟晕出一片阴影,似与他浓密的眼睫连成一片,那眼中倒映着她的影子,只听他说:
“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