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大队的晒粮场就在村子前头的一片空地上,面积挺大的,足以容纳全大队的人,平时队里开会一般都在那里进行。
韩老二一家到达地方时,晒粮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他人陆陆续续地正在过来的路上。
韩青河刚到就一马当先地先去抢了几块泥砖过来,摆在他们选好的位置上当凳子坐,还不知从哪儿弄了些麦秸秆垫上,让爹妈和妹妹能够坐的舒服点。
当然,司刑的那份他也顺手给弄了,且经过这么几日的相处,他自认为两人关系已经熟络起来,即使一方鲜少开口说话,韩青河这边也都把对方当成了好哥们,现在干什么都要叫一声哥,还喊的心甘情愿。
“刑哥,来,你坐这里……青青,旁边这个是你的……”韩青河前后忙活一阵,将一家人外加司刑安排的妥妥当当。
也就这么会儿的功夫,队员们差不多都来齐了,站的站,坐的坐,场面十分热闹。
大队会计在前头注意着人数,隔一会儿点上一遍,等到估摸着人来的差不多了,大队书记直接敲了锣,下头的人纷纷听令禁声,两三百人的场子瞬间安静下来。
大队长走上台朝众人点点头,首先开口道:“乡亲们,今儿个召集大家来说的事儿,想必你们提前已经有所了解了……”
下面的队员们听到这里纷纷点了点头,都知道大队长将要说啥,还不就是老李家那一摊子事么,大队长只管说,他们都听着呢。
“这事儿吧,其实我不说,你们也都清楚……现在人都拉走,事情也算有了结果……闲话我就不多讲,主要是想通过这次的事给大家伙总结总结情况,再重点提个醒,让大家以后引以为戒……”
大队长先是详细通报了老李家惹出来的那个乱子,之后又简单总结一下,语重心长地告诫众人往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学老李家竟惹事挑事儿,不然看看他们家现在的情形,那就是前车之鉴。
大家伙在下面听得点头连连,目光禁不住都往老李家来的那些人身上瞟。
没了李大根,剩下的李家三兄弟现如今变得安静如鸡,老实待在人群外围的角落里,听着大队长在上面点名批评他们家也没敢有什么反应,只紧紧攥住了拳头。
李大嫂她们妯娌三个也来了。
一个躲在叔侄身后偷偷抹眼泪,另外两个则脸上还带着些青紫色,像是刚被人揍过一样,对于眼前老李家的窘境无动于衷,甚至有几分隐秘的畅快。
当时李大根被捆住带走时,李二嫂李三嫂带着孩子们拼命把各自的男人留在屋里,没让他们出去送菜,这在当时确实是好心为之,但事后却被她们的丈夫算起了账。
李二根李三根这两个窝囊废竟然把气撒在老婆孩子身上,说什么要不是她们拦着他不放,说不定就能把大哥及时救下来云云。
我呸!李二嫂暗自狠狠唾了一口。
要不要脸,他一个男人在那时候如果真的想冲出去救人,她和孩子这些妇孺真的能拦得住他吗?就凭往常他们兄弟揍人的那力道,男人若是来真的,恐怕她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挡不住他一个。
说什么怪她们阻拦,还不是自己胆怯了没敢冲出去冒险,轮到事后了才拿老婆孩子撒气证明他们的兄弟之情、男人面子!
李二嫂和李三嫂把这些看得真真的,但还是挡不住李大根李三根外面受气之后在家里窝里横,倒是苦了她们和孩子。
李二嫂抹了把脸,被打的地方沾上泪刺拉拉的,连同她的肚子都隐隐作痛起来。
大家伙异样的眼神看过来,李二根三兄弟拽着拳头深深地低下头,露出李二嫂妯娌俩青紫交加的模样。
众人惊讶地一愣,回过神后纷纷摇头感叹:“作孽哦,李老三也就算了,李老二媳妇可是怀着孕呐,我记得还没满三个月吧,他可怎么下得去手哟。”
因为这个发现,大家倒是不再用敌视的目光看老李家那一家子,开始专注于台上大队长的讲话。
此时大队长基本也快讲完了想要说的内容,最后又总结几句结束这个话题,然后话头一转提起今晚准备讲的另外一件事。
“前两天咱们大队来了个新成员,你们大多数人应该也都见过了。”大队长说到这里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底下不少人响应道:“大队长,你说的是小司同志吧。”
“对。”大队长笑着看向坐在韩老二一家身旁的青年人,对大家伙说:“就是司刑同志,他如今已经正式落户在小河大队,手续我之前去公社的时候趁机办全了,从此以后,司刑同志也是咱们小河大队的一员,乡亲们,来让我们欢迎司刑同志的加入。”说完自己带头先鼓起了掌。
由于山上那件事的解决,队员们中的不少人对司刑这个‘及时雨恩人’印象都不错,这会儿当即跟着大队长啪啪鼓掌欢迎。
有这些人带头,其他队员也都齐齐响应,一时间迅速带动了场面上的气氛,不再似刚才那样沉闷压抑。
韩老二一家跟着拍手,脸上都多少带着点激动。
同时刘翠英赶忙示意司刑趁机站起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司刑没看到她使的眼色,一脸平静地坐在那儿没动,韩青芜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袖子,让他站起来说两句。
这时候,大队长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对司刑说:“司刑同志,来,上来和大家说几句。”
因为知道司刑失忆不记得过往,他没说什么做介绍的话,只希望司刑能上台在大家伙面前打打招呼,让队员们都认认人。
等认过人后,和大家混个脸熟,他也算是彻底加入了他们小河大队,方便以后融入这个大集体。
大队长的好意,韩青芜他们能看出来,司刑当然不会瞧不见,他只是性子淡漠,不怎么关注周身之外发生的事情,又不是人傻。
因此在韩青芜扯过他袖子、大队长又说过话后,司刑顺势站起来大步迈向台前。
在众人都坐着的情况下,他这么猛地一站起来,倒是引得周围不少人眼前一亮:哎哟,之前没怎么注意,现在才发现新来的司刑同志个子可真高。
韩青芜就在当事人身边坐着,比其他人更有直观的感受。
司刑站起来那一刻的确挺有威慑力的,不过或许因为之前她提醒过他要收敛气势,现在的他看起来在这方面做得很好,不会让人面对他时感到太有压迫力,甚至有时候不注意的话,可能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除非他自己站出来处于人群焦点。
如果是以前的他,估计小河大队的队员们极有可能不敢接受这样的人,巴不得让大队长赶紧把人交公了事。
但是现在的司刑看上去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又有那个堪称坎坷离奇的身世打底,外加顶上后山粮田鱼潭的恩情在,大队长以及韩老二一家还对他十分友好的样子,大家伙很难排斥这样的人,当然也对他加入他们大队没什么异议了。
队员们没异议,事情就很好办,大队长让司刑上台打过招呼,这事儿也就算过了明路。
开会主要说的两件事都说完,大队长就自动下去了,让后面的大队书记和会计也都上去讲两句,趁着这个机会给大家伙唠一唠队里的发展和以后的安排等等。
大队书记在上头讲话的时候,大队长亲自陪着司刑回到韩老二这边来,同韩老二闲话几句,临走拍拍司刑的肩,眼神一转看到他身上还是那件黑风衣,不禁提醒道:“司刑同志,为了更好地融入集体,你这身衣裳估计还需要换一换。”
虽然这个时候大家穿的也都是黑灰蓝三色衣裳,但样式却都没有像司刑身上这么另类的。
刘翠英在一旁听到这话连忙接话,说:“大队长,这事儿我之前就帮小司同志打算好了,准备和几个大娘婶子去镇上或者县城给他扯布做衣裳,顺便将新铺盖也给拾掇回来……”
“那怎么……?”大队长瞧了眼司刑身上跟下山时没什么变化的穿着。
“嗐。”刘翠英摆摆手,解释道:“本来小司同志来咱们大队的那天就打算好第二日去办的,这不是又赶上老李家他们那……现在事情总算过去了,正好大队长你也提了,我回去就跟几个大娘婶子说说,明儿个就一块帮小司同志置办衣裳被褥去,大队长您就放心吧,保管一趟就给办的妥妥当当。”
“你们愿意热心帮忙那是很好的,小司同志刚到咱们大队,又帮过大家伙,你们就代表咱们大队多上心一点,别让人冷落了才好。”大队长殷殷叮嘱一番,完后又特地问钱票凑不凑手,不然他这里可以先给司刑预支一些用用。
刘翠英连忙拒绝,说是小司同志这段时间在山上没做其他的事,就是草药挖了一些,到时正好送到县里药房去,换了钱票给他置办东西肯定是可以的,让大队长不用费心这个。
大队长听了以往万一还要自掏腰包先给垫上一些,韩老二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什么,大队长才不勉强了,又对司刑勉励了几句,叫他放心在小河大队生活才离开。
等人走后,刘翠英问韩老二给大队长说什么了。
不会是把买人参得小黄鱼的事儿告诉人家了吧,这事要她来说应该烂在肚子里,别说大队长,就是大伯那边也是不能告诉的。
“没说那个,我就偷偷告诉大队长小司在山上找到几棵好药材,到时送去药房换来的钱票肯定够使,让他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韩老二咬着耳朵小声回道。
刘翠英点点头,这才放心了。
韩青芜虽然没听到两人具体在讲什么,但猜也猜得差不离,于是没多关注。
可韩青河就不行了,眼见爹妈神神秘秘在谈论什么,妹妹又一副早就知道的了然模样,心里不禁猫爪挠心起来,总感觉自个儿被家里人孤立了有没有。
于是等韩老二夫妻俩咬耳朵的时候,他就也支棱起耳朵偷听,想听听爸妈妹妹到底瞒了啥,结果也就听到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整个人还是云里雾里搞不明白具体情况。
“爹,妈,你们之前在说啥呢,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韩青河散场时忍不住在回去的路上直接问了,问完感觉自己还挺委屈。
韩老二和刘翠英对视一眼,神情里均露出要不要对儿子坦白的意思,只是想到儿子的性子,他们又很是犹豫。
韩青芜适时出声道:“大哥也是家里的一份子,那件事应该让他知道,就是告诉他后让他嘴巴管严一点就好了。”不然说出去让别人知道了肯定会惹是非。
“到底啥事?”韩青河更好奇了。
韩老二拍了他一巴掌,说他那么好奇干啥,有事也得回家去说,搁外面一个大小伙子唠里唠叨烦不烦。
“咱回去讲,青河,回去妈都告诉你啊。”刘翠英哄着自家大儿子,顺着毛将人拉回家。
一行人走到家门口,一直跟在旁边没说话的司刑就该分开去后头他那院子了,可在临分开之际,这人突然又将那个熟悉的旧布袋子向韩青芜递过来。
“你哥哥是不是想要这个?这些给你吧。”司刑说的风轻云淡,似乎丝毫不在乎他手里送出的东西价值。
韩青芜心知他估计还真没看在眼里,毕竟上次他就想把这袋子小黄鱼塞给她,好像扔掉麻烦一样。
但这本就应该是他的东西,现在更是他在小河大队生存的家底,韩青芜不能要,于是又像上回那样推辞回去道:“不行,这些是你往后生活的依仗,你拿回去收好,不要再带在身上露出来了。”
“明天不是去置办东西?应该需要这些,我拿着用不上。”司刑说着径直扔了过来。
这可真是视金钱如粪土,还能让来让去的。
韩青芜内心不由得感叹一句,连忙接住被司刑抛过来的钱袋子,却不想韩青河趁着时候手贱扯了一下,想拿走看看他们俩你来我往地在干啥。
结果布袋子还没被韩青芜借住,就被他扯开一个口,当即就有两三根黄灿灿的小棍棍样东西掉落下来,啪地滚在地上的泥土里。
韩青芜:“…………”这熊孩子。
“金、金条?”韩青河借着月光看清楚地上那东西是啥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
得亏韩老二夫妻俩已经走进大门没看到这一幕,不然那事儿还没说,儿子肯定得先教训一顿不可。
韩青芜顾不得说他,弯腰去捡被大众称为小黄鱼的金条,没想到司刑也俯身帮忙,一大一小的手猝不及防地停留在同一根金条上方,感受了一下彼此的温度。
“抱歉。”司刑收回手道。
韩青芜捡起金条自然地点了点头说:“没事。”
“妹妹,金条哎?怎么会没事!”韩青河揉了揉眼还是忍不住一惊一乍道。
韩青芜差点白他一眼,一面捡回金条整理布袋子,一面头也不回地说:“是啊,我知道是金条,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咱家又不是没有,你不是一直想问爹妈他们瞒了你什么事吗?就这个呗。”
“咱家也有金条?咋来的,我怎么不知道?”韩青河差点破音,半道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捂住嘴左右看看,发现周围没人才松了口气。
韩青芜抬眼示意院子里,说:“就上回去城里,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妈不是说回家告诉你嘛,”
韩青芜眼睛一瞪,不敢相信上回进城他也同去了,咋就没发现自家得了小黄鱼?难道……
他想到什么,猛地拍了下自己脑袋瓜子,转身撒腿跑进家门冲去爹妈的屋子,下一刻就响起韩老二不满的训斥以及韩青河的讨饶声。
天色将晚,金条交给了韩青芜,司刑转身准备回去。
“哎,等等。”韩青芜将人叫住,表示既然司刑不想拿金条,那她明儿个正好给他换成钱票回来,方便他以后使用。
司刑没有回转身,只说了句随你意。
韩青芜默了默,心道这是不在意这点身外之物呢,还是相信她不会贪他小便宜的人品呢。
她自动选择相信大概因为是后者,不接受反驳。
这一晚,韩青河度过了一个难熬又惊喜的夜晚,第二天起来人还有点懵,逮住正在洗脸刷牙的妹妹小小声问:“妹啊,咱家真的有……钱啦?”说着还一副狗狗祟祟的样子,让人都有点没眼看。
韩青芜只觉得大哥这怕不是穷怕了,没见过太大世面的原因,她不能因为这个嘲笑他。
于是点点头确认道:“是啊,这还要多亏大方的司刑同志,没有他的慷慨,咱家现在也不会有半匣子家底不是,你以后可要好好和他相处。”
韩青河点头连连,喜滋滋片刻后又不禁开始埋怨妹妹也瞒着他,明明上回去县城卖参的人有他,结果回来家里其他四个人都知道卖了一大笔小黄鱼,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啥也不清楚。
这一点韩青芜有话说,“爹妈也不没告诉我啊。”
“那你怎么知道的?”韩青河不信,觉得在这件事上爹妈和妹妹才是一国的,只他一个好像个外人,伤心,必须需要妹妹哄一哄才能好。
韩青芜咕噜咕噜吐了口水,深深看哥哥一眼:“我是在当时发现的,回来自己猜出来的。”要怪就怪他太迟钝了,这么久都没发现情况。
“你那会儿就发现了?!”韩青河惊讶道,然后大受打击,觉得昨晚老爹骂他笨蛋的话也不是空话。
韩青芜洗漱好准备去吃饭了,不想再跟傻哥哥在这件事上扯,于是拍拍他肩膀安慰道:“现在你不是知道了吗?那东西咱家和司刑对半分,以后谁也别再提,哥以后在外面可要注意嘴巴,别说漏秃噜出去了。”
韩青河点头应下,表示他明白这事的紧要性,死也不会往外透露的。
“别再想这个了,妈之前不是说家里有了钱,准备给你说媳妇的吗?哥你现在应该想想有没有喜欢的姑娘。”韩青芜转移话题。
韩青河一听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毕竟比起确信并承认自己是个反应迟钝的蠢蛋,还是眼下攸关后半辈子幸福的终身大事更重要啊。
想到妹妹提起那什么喜欢的姑娘,韩青河这个雏果断脸红了,整个人瞬间从丧丧的状态抽离出来,变得耸眉低眼羞答答的。
恰好刘翠英正端着切好的咸菜丝从灶房出来,听到闺女后面那句话立马问道:“啥?青河有喜欢的姑娘了?”
韩青河脸上腾地一下爆红,通红着脸喊了声妈,撒娇意味十足。
“哎哟,还害羞呢,看中谁了赶紧给妈说,你也到年纪了,该是定亲的时候,只要人家人好、家里没乱七八糟的事,妈就不反对。”刘翠英边说边把早饭摆好,顺便叫韩老二出来吃饭。
韩老二出来后从刘翠英口中得知儿子有了喜欢的姑娘,欣慰地点点头,扒着手指一算孩子都这么大了,的确该到说亲定下的年纪,是需要安排起来了。
因此他也趁机放了话,意见和刘翠英差不多,只要人姑娘品行好,家里没什么糟心事,他就不反对。
“乱说啥呀,我刚才是和青青说着玩,没有喜欢的姑娘,早着呢。”韩青河一个大小伙子说起这种事快羞成小姑娘,脸都要垂到碗里去了,耳朵脖子红成一片。
刘翠英失望了下,声明道:“这可是你说的,别真的有不敢讲,以后耽误了事可别怪爹妈不帮你。”
“不怪不怪,根本没有的事!”韩青河赶忙摇头,然后看见妹妹竟然在偷笑他,深以为死道友不死贫道,立马将火力转到她身上,大声道:“妈,我这边没那苗头,青青那里才有情况呢,你们现在最该关心的不是我,是她。”
是她,是她,就是她!
韩青芜:“???”
她这里有什么情况,她怎么不知道?
韩青河话里的意思直接让韩老二夫妻俩听得愣住。
别说他们俩惊讶的一脸茫然,就是韩青芜这个当事人现在也满头雾水,对哥哥的‘控诉’糊里糊涂,很是摸不着头脑呢。
“我哪有什么情况,大哥你可别乱说。”韩青芜自辩道。
韩青河煞有其事道:“咋没有,昨晚门口那会儿想起来没?我都亲眼看到了,你还想瞒着爹妈和哥哥对不对。”
他这样子言之凿凿的,刘翠英都叫他弄的心都提起来了,赶忙说:“青河,你也别卖关子了,有啥事赶紧说,讲半截留半截啥意思。”
“好,妹啊,这可是妈让我说的,我讲了之后你可别怪我。”韩青河提前声明。
韩青芜点点头,示意他要讲赶紧讲咋回事,她也想听听自己这边到底有什么猫腻,连她自个儿都不知道的,居然让韩青河瞄见了。
韩青河见家里人都看向他,抬头挺胸咳了咳,将昨晚他亲眼瞧见妹妹和人家一块低头去捡东西,结果大手搭小手、手碰手的事儿绘声绘色讲过一遍。
韩青芜听完:“…………”
“那就是个意外,大哥你也太多心了吧,别是自个儿心里想娶媳妇了,就看我跟人碰巧接触了一下就想到别处去了吧?”韩青芜无语地解释,并反将一军。
韩老二直男脸附和:“是啊,青青说的对,不就是个意外嘛,小司同志那样子一看就没那个意思,青河你个臭小子在家讲讲也就算了,出去可别瞎胡说,不然回家饶不了你。”
这次换韩青河:“…………”被那父女俩混合双打,他基本一点胜算都没有,不由将目光转向他妈。
刘翠英是女人家,心思再是细腻不过,要比韩老二想的多一点,于是暂时没给儿子定罪,而是先问他:“你咋确定他们俩有情况的?你爹说的没错,只是单单昨晚那点意外可不能证明啥。”
“当然不止昨晚了,还有这几天……”韩青河把自从司刑大哥下山后,妹妹对人家特别照顾特别好的情况仔细说了说。
要说这些小事方面他也没注意到,但是昨晚看到那两人突然头对头、手碰手的刹那,他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些天两人几乎是连体婴的情形,且较真起来,妹妹对人家刑哥比对他这个亲哥还要好,这就有点让人不是滋味了。
嫉妒倒不至于,韩青河就是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刚养大的妹妹要被抢走啦。
而且目测抢走那人还是他现在很佩服的刑哥,这俩人最后真成了的话,估计往后妹妹在刑哥那儿受了委屈,他可能都不能帮她讨回公道。
毕竟,咳咳……
韩青河承认如果对上刑哥,他可能也许大概八成是干不过人家的。
现在想这些还有些远,韩青河就是不甘心自己一个人被爹妈妹妹瞧笑话,正好说出这件事把妹妹也拖下水好了,要笑大家一起笑呗,不能光他一个人啊。
如他所愿,等他巴拉巴拉讲完后,韩老二夫妻俩的注意力果然被全部转移到韩青芜身上去了。
韩青芜:“……想多了大哥,我跟他走的近那是因为他毕竟给过咱们家宝贝,还帮过咱们家大忙,现在他一个人落户咱们大队,还失忆了,性子又淡,如今住的近,咱们要是再不帮帮他,难道要大队长亲自过来管这事儿吗?”
“大队长拜托过我,是让咱家多看顾人家一点,屋前屋后的也最是方便。”韩老二点头确认。
韩青芜顿时坦然地看了看大家,表示就是这样,爹妈平时多忙啊,她帮把手把人看着点有什么问题吗,所谓淫者见淫,那些自己心里有想法的人才会讲他们之间存在猫腻。
韩青河:“……”感觉有被点名到。
“不是,爹妈忙的话,不是还有我吗?前面咱也就不管了,以后再有啥事你就找哥,我去给刑哥帮忙跑腿去。”韩青河积极揽事儿道。
韩青芜看他一眼,说道也不是不行,就是比起韩青河,还是她和司刑比较熟,到时如果人家不想要韩青河帮忙,而是想找韩青芜的话,韩青河可别怪她不给机会哦。
“行了,就先这么着,青河你都成大小伙子了,以后注意点嘴巴别瞎秃噜,青青你也快十六了,是大姑娘了,该注意的平常也得注意点知道吗?”一直在暗中琢磨的刘翠英最后开口各打五十大板,好歹算是揭过饭桌上这一茬。
等到饭后洗碗刷盘时,刘翠英将闺女叫去灶房,私下里悄悄问:“青青啊,你实话告诉妈,真看上人小司同志了?”
“妈,没有的事。”韩青芜矢口否认,还说都是大哥为了掩藏自个儿的小心思乱讲的,根本没有那回事。
“那啥,妈也不是拦着你不让找。”刘翠英小声说。
毕竟闺女这也眼看着马上到说亲的年龄了,如果有提前看上的,只要合适他们就能先给订下来,别到时候找起来好的都被别人家抢走了。
但是……
“小司同志毕竟才来咱们大队,他看着是不错,但具体是咋样的,没有经过监督考验,那谁知道他可不可靠?青青你要真看上人家了,妈这不是担心万一人不靠谱,将来让你吃亏嘛。”刘翠英语重心长地和闺女推心置腹道。
韩青芜明白这一份慈母之心,保证道:“真没有,我就想着之前咱家收了人家人参,后面又托了那件事,人家都办的好好的,现在正是他刚入队困难的时候,咱家又住的近,刚好多帮帮忙不是?妈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离他远点?”
“那不用这么避讳。”刘翠英连忙摆手,说人家都帮过他们家那么大忙了,他们要是还明摆着疏离对方,那不是忘恩负义不做人吗,再说特意疏远也太刻意了,就平常相处就好。
韩青芜点头应下,手下帮着洗刷好了碗盘,没再多说什么。
期间,刘翠英一边忙活家务一边不耽误教导闺女人事,说:“以前想看对象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结婚前都可能不见一面……现在不是新社会了吗,爹妈也不是那种专横的父母,就打算着让你们兄妹俩先自己瞧,看中哪个了让咱瞅瞅行不,不行爹妈再给你们拉媒寻摸去。”
“小司同志看着长的也挺俊,虽然不像现在大家都喜欢的脸面方正、憨厚可靠那种,但也绝对比普通人强的多,可他不是刚来吗,啥都没有,山上那些东西说是他的,其实是谁的大家都清楚,到最后分也估计分不到他手里,你要真是……妈担心你呀。”
听到这里,韩青芜擦手的动作一顿,突然转移话题对一副担忧模样的刘翠英道:“妈,拜托你个事儿。”
“啊?啥事儿?”刘翠英停下念叨赶忙问。
韩青芜就说待会儿她们不是要去帮司刑置办东西了吗,昨晚他将那袋子小黄鱼给她了,索性就趁着这趟悄悄换成钱票,正好不耽误花用,剩下的回来全还给司刑让他留着以后备用。
刘翠英听了一愣,看着闺女好几瞬时间才猛地回过神,眨眨眼问:“他真把你爹分给他的那些、那些金条全给你了?”
韩青芜点头,道是司刑或许因为什么过往都不记得,所以性子特别淡,对身外之物不太看重,听到她们要去给他置办物件就把仅有的钱财全拿了出来。
这也从侧面反应出司刑同志对他们家十分信任,不然一般人都做不到这种程度,也就他了。
刘翠英咕咚咽了下口水没说话,盯着闺女上下看了眼,好像联想到什么,又有些不可思议,等韩青芜摸着脸奇怪地问她时,她又表情似喜似愁地不说,只道没事。
韩青芜摇摇头,回屋收拾待会儿出去要带的东西。
完后,其他几个相约好的大娘婶子都到了,眼见刘翠英母女也快准备好,连忙说道怎么不去叫小司同志,不是说一块去的嘛。
她们正是去给小司同志置办东西,当事人自个儿不去怎么行。
于是在刘翠英的欲言又止中,韩青芜被一个大娘随手指派了去喊司刑过来会合的任务,毕竟她们这堆人里,也就韩青芜是一个小姑娘,和人小司同志年龄相差不大能有共同语言了,让她和人一路上搭伴说说话正好。
至于说走的太近瓜田李下之类的问题,别忘了还有她们在呢,有这么人看着能出啥事?
大娘大婶子们可不知道韩老二家早饭那会儿谈论了什么,也不清楚刘翠英暗自隐隐的忧心,出于好心就让韩青芜出门去叫人了。
韩青芜背着自己之前缝的挎包,当即出门朝后头走去。
两家也就前后院的距离,其实在外头喊一声也行,不过韩青芜既然上了门就上前敲了敲门,看人现在在不在家。
司刑在小河大队除了韩老二家也没什么认识的人,连大队长都不算多熟,他自己又是那个淡淡的性子,这会儿当然是在家的,片刻后就来开了门。
韩青芜站在门口,看到人笑了下,说道:“前几天说好的,今儿个一块去给你置办东西,司刑同志,咱这就走吧。”
不过在去之前,司刑身上这件黑风衣必须得换一换才好。
昨晚大队长提醒的对,在这个人人都穿黑灰蓝旧褂子破裤子的时候,司刑这身衣裳显得太独特太突兀了,很容易让看到的人多想。
虽然他们大队现在都知道小司同志是个面冷心热的,从他愿意帮他们顶上山上那事儿的名头就能看出这一点,但不妨别人见了他这么穿会误会乱想啊。
所以既然要出去转悠,还是先给他换个装扮融入集体吧。
韩青芜想着当下把这事儿跟司刑说了,还道:“我去给你拿身大哥的衣裳,前段时间妈裁布新做的,没穿过。”
之前他们一家不是去裁过布料嘛,刘翠英回来趁着晚上和平时没事儿的时候就手快地将衣裳一一给做了,韩青河的那一身刚做好洗好收起来,那家伙美的只在洗前试了一下,之后就放进衣箱子里动也不动了,想着等天再暖点,遇到队里有啥喜事了再穿不迟。
其实经过今天早上那事,韩青芜猜测大哥绝对是听到爹妈准备给他说亲才现在没上身的,估计是打算着等相看人姑娘时再穿出来长脸。
虽然做的其实只是里衣,也不知道到时穿在里面有啥好长脸的。
现在让司刑直接穿韩青河的补丁衣裳,估计他肯定不愿意,正好把韩青河‘珍藏’的里衣贡献出来先借给他穿穿,外面套上韩青河洗干净的褂子裤子,回来再换回司刑那一套,等以后给他做新的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韩青芜这么好心盘算着,坚决不承认自己是想借机报早上大哥‘死道友不死贫道’之仇。
司刑能看出她是处于好意,是为了他好,当下点头同意了。
韩青芜立马让他等会儿,她回家一趟把衣裳拿过来。
她再回去时,刘翠英她们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她和司刑两个了,但是一看只她自己回来了,后头却没跟着小司同志,顿时都问出了啥事。
“没事儿,这不司刑同志那边没衣裳换吗?我给找我哥的暂时借给他穿穿。”韩青芜将刚才的打算告诉刘翠英。
刘翠英昨晚也是听大队长特意提过这事的,当然不会不答应,只是那新衣裳现在是儿子宝贝的……
“我去跟他说。”韩青芜亲自去找韩青河,那家伙吃饱喝足正准备出去找小伙伴耍,要是再晚一点说不定就找不着人了。
“啥?借我的新衣裳?”韩青河一听就满脸不乐意。
等听到是借给司刑穿一次,他才勉勉强强答应了,亲自去将宝贝的新衣从箱子里取出来。
这也就是他已经‘服了’刑哥了,不然谁要是来借他还没上身的新衣裳去穿,看他不胖揍那家伙不想要的脸啊。
韩青芜笑笑不说话,拿到衣裳又借了他一身刚洗过的旧外套和裤子。
衣裳还能凑合,鞋就算了,她记得司刑脚上是军靴,到时裤子遮一下,看着权当部队里的解放鞋吧,不仔细瞧谁也不会特地去注意。
搁现在司刑收敛气息的功力,估计他自己不彰显存在感,别人都轻易注意不到他去。
韩青芜不太担心细节方面,只要整体大方向解决了就行。
衣裳送到后头,司刑放韩青芜进去,后者还没转过头避一下,他就把上身的衣裳一扯全脱了。
直面八块腹肌的韩青芜:“……”
太猝不及防了,她现在是躲呢,还是不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