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职责所在没有大爱,不是无私。

天灾来得猝不及防,凉州城上空笼罩着一层阴霾。

连竹赶到了店铺里,秦氏和卫姨都毫发无损,只是受了些惊吓。

天亮时三人回到家中时,虞砚还陪着明娆在秦宅等着她们回来。

秦氏一进门看到女儿被安北侯抱在怀里,还以为她受了伤。秦氏眼圈瞬间红了,疾步走过去,“阿娆,有哪里受伤吗?”

明娆对秦氏笑笑,“娘亲你放心好了,有虞砚在,我不会有事的。”

她转过头,跟虞砚相视一笑。

秦氏打量半晌,悬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下。

她本想连夜回来,无奈卫姨和连竹劝她冷静,说有安北侯在,一定不会出什么岔子,反倒是她们,若是半夜在路上遇到什么事,还要给孩子们添麻烦。

连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令牌晃了晃,“幸好岑公子先前给咱们一块牌子,不然也没办法让我宵禁后在街上晃悠。”

虞砚沉默地看着母女二人说着体己话,心里有着说不出的烦闷和醋意。

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争吵。

一个告诉他,这是娆娆的亲人,他没有体会过母爱,但他不可以因此就对全天下的母爱抱有偏见,他该尊重明娆的选择。

另一个告诉他,这个女人凭什么被他的娆娆记挂,娆娆应该全心全意只爱他一个,眼里心里也只能有他一个,碍眼的人就该统统消失。

她的院子损毁,虞砚既开心又后怕。

她没有地方住了,她只能跟他回去,虞砚一想到她只能接受他的陪伴,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

真好,若是能毁掉她的所有,这世间里她只能与他相依该有多好。

可是明娆不是那种会容易妥协的人,她若不是真心原谅,他就是把整个秦宅都烧了,她也不会因为无处可去便随他离开,反而还会因此离他更远。

短短片刻,千头万绪堆在心头。

虞砚最终还是整理好思绪,深吸了口气,对秦氏道:“宅子会叫人来帮你们修好。”

秦氏和明娆皆是一愣。

明娆最是诧异,她了解虞砚,这不像虞砚能说出来的话,他生命里没有父母亲人这样的角色许久,他习惯独来独往,不相干的人与事都走不进他的心里。

因为成婚,他被迫与她的家人扯上关系,但做到疏离客气都已经不易,遑论为对方着想或是提出帮助了。

“禾香,”男人转头吩咐道,“找些人来,帮秦夫人修缮宅子,仔细些办事。”

禾香应声,赶忙离开去准备。

明娆眨了下眼睛,掌心覆在对方的手背上,“你……”

本来想说,你怎么突然这般体贴。

可她又说不出来了,因为虞砚用特别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一个眼神,似乎就回答了所有问题。

他在乎她,所以才会有如此改变,这是爱屋及乌,这是他的改变,是他的妥协。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学会爱她,尽管还有些生疏和莽撞,但已经叫人心潮澎湃,感动不已。

明娆低下头,闭了下眼睛,逼退眼里的热意。

虞砚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与我回去吧,这里先修一修。”

秦氏点头,“这里确实不安全,你就同侯爷回家去,何时想我了何时再来。”

明娆昨夜便已决定和虞砚回去,坚持等到现在,也只是想亲眼看看母亲没事。

秦氏都已经回来了,明娆心也落了回去,她点头,“好,那娘亲好好休息。”

禾香留下,阿青陪着小夫妻俩回了侯府。

明娆的脚伤还没好,昨日磕到的地方还红肿着。

虞砚一路把人抱回房中,小心翼翼地拆开包扎,给她换药。

“你的呢?”明娆瞥了一眼男人已经拆掉包扎的胳膊,“已经不碍事了吗?”

她记得昨日看时还是挺严重的,现在就没有包扎的痕迹了。

虞砚手下一顿,抬眸讪笑,“无碍,早就好了。”

“不疼吗?”

虞砚摇头,“只是有些痒。”

“那你别挠。”

“好。”

虞砚跪在她腿前,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脚放平,又把裙摆放了下去。

明娆斜倚着软榻床头,手撑着头,好整以暇打量着男人的胳膊。

虞砚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直起身,“怎么?”

明娆唔了声,抬了抬下巴,命令道:“我还是不放心,你把袖子卷上去我看看。”

虞砚抿了下唇,有些不愿。

“还没好。”他说,“与昨天无甚差别,你不是都看过了?”

明娆见他拒绝,挑了下眉,只问:“不给看?”

“给。”

虞砚没再犹豫,果断地把袖子撸了上去。

男人的小臂结实有力,肌肉线条流畅好看,力量感隐藏在强健的肌肉下,看着便叫人有安全感。

他手臂上的旧伤不少,深深浅浅,长长短短的,每个夜里明娆被折腾得意识模糊的时候,手掌抓着他的手臂,掌心都能感受到这些伤痕的存在,触上去并不平滑,但却格外心安。

伤疤已经结痂,看上去仍有些狰狞,明娆很心疼。

手指抬起,轻轻落在疤痕的边缘,抚了抚边缘处完好的皮肉,“下回不许了。”

“好。”

他爽快地应下,被她轻柔的力道摸得哪哪都痒,他俯身吻了下去。

明娆身子慢慢软了下去,完好的那条腿渐渐不再老实,抬起来就要往人身上勾。

男人蓦地停下深吻,眼底闪过挣扎和犹豫,迟疑半晌,还是抬起了身,从炙//热情朝中抽离。

女孩迷离睁眼,眸中氤氲了一层水雾,沾满水光的红唇微张,疑惑地:“嗯?”

虞砚用力闭了下眼睛,缓缓吐出沉重的呼吸。

他低声道:“还不行,我……我今日或许会很忙。”

他该走了。

明娆的理智慢慢回笼。

“忙?”明娆愣了下,“为何?”

“我需要离开一会。”虞砚的嗓音沙哑,他又忍不住低下了身子,唇瓣轻轻擦过她的额发,轻声呢喃,“昨夜的事,我得去看看。”

明娆的脑袋里空白了片刻,“哦对,你有兵。”

虞砚抬眼,视线穿过敞开的窗子,落在远方。

院里什么都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可眼前似乎又展现出来一片狼藉与满目疮痍。

男人淡声道:“不知伤亡如何,怕有人闹事。”

他有兵权,他要护卫凉州城的安稳。

灾祸无情,世事难料。

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天灾流离失所,不知又有多少人在睡梦中长眠不起。

他肩上担负着是这座城池的一草一木,每寸土、每个百姓都是他的责任,他必须要去。

……

虞砚走了,明娆慢慢坐起身。

她看着桌上一个空袋子,静静发呆。

阿青得了主子的命令,走进了房中照顾明娆。一进门便看到明娆正在看昨天装糖糕的袋子,心里清楚夫人这是在想侯爷了。

阿青不擅长安慰人,冷硬的声音干巴巴道:“主子职责所在,难免就顾不上您。”

说完她又懊恼地咬了下唇,心道自己说的是什么混账话,说得好像主子对夫人一点都不上心似的。

她见明娆没有什么反应,措了下辞,又道:“主子他自己也不想的,待事情平息,定会回来陪您。”

阿青自觉这回说得应当不出错,她自己很满意,可等了半晌,还是没见明娆开心。

她面露迷茫,深深觉得以后自己还是少说话好了,安慰人的活儿自己并不擅长,还是交给禾香吧。

正这样想着,明娆突然动了动。

女子皎洁澄澈的目光朝她投来,“你说的对,他自己也不想的。”

阿青:“嗯?”

“虞砚他并非真心为了什么人,他这么做只是不得已罢了。”

阿青皱着眉品了品这话,好像跟她刚刚宽慰人时说的是一样的意思,可是哪里不太对劲……是哪里呢……

明娆又道:“因为责任所在,所以他即便再不愿意离开家,离开我,即便心里再厌烦,也不得不去处理那些事情。”

阿青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阿青大惊失色:“夫人,属下的话并不是说主子他冷漠,没有同情心,他应当……应当并不厌烦救人!”

这话阿青说得没有底,因为方才虞砚离开时脸色并不好看。

明娆点头,认同道:“没关系,我都知道,他要对百姓负责。”

不管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在虞砚心里都没有太多差别。

这座城里的人同外面的人相比,并无什么分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是凉州城的百姓,所以虞砚得管。

若是外头的人,就算是死在虞砚的面前,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是明娆见过的最矛盾的人。

有人救百姓是因为心怀家国天下,心中有大爱,善良诚挚。有人不救人是因为他冷漠冷血,对人命视如草芥。

而虞砚都不是。

他并不轻蔑人命,可他依旧不主动救人,因为他并不想同任何人有牵扯,哪怕是恩情也不需要,他或许会将麻烦都甩给旁人,总之就是不会自己沾染上毫分牵绊。

他救人也不是因为那些高尚的理由,只是单纯的“职责所在”。

这些年和安北侯有过交集的人都知道,安北侯重诺,并非只停留在口头上的重诺。

陆云缈约虞砚见面,几次爽约,虞砚依旧前往。

他既然答应了赴约,便不会食言,即便下一次仍有可能是被戏耍,他依旧会践诺。

明娆并不觉得虞砚为人有何不妥,她清楚一个人的性格养成是要结合他曾经的人生经历来看,并不能分开论之。

经过了那样扭曲畸形的童年,虞砚还能长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她欣赏重承诺且有担当的男人,她很想帮他做些什么。

但是此刻虞砚一定在忙,明娆不想去打扰他,分他的神。

明娆思忖片刻,想到一个绝佳的人选。

“阿青,你去刺史府帮我问问,有何需要我做的没有?”

大灾过后,定然有人要流离失所,无家可归。

她记得每年冬天春节的时候,岑家表哥都会对城中的乞丐施粥,不知这回他们有何打算。

一定还有她能做的事情,她也想成为虞砚的助力,为这座城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