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所在的位置是建筑物的第三层,明秋刚刚踏进大厅,白发男人已经开口道:“你来了啊。”
明秋静静地注视着对方的背影,道:“是呀,我来了。”
她刚刚抬起手,对方已经早有预见地向后跳了几步,gandr就是像是追随对方的脚步一样,紧接着在他刚刚所驻足过的地方留下了巨大的痕迹。
白发男人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十分凌乱的印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道:“这才是真正的战意啊。”
确实是与织田作之助一模一样的异能。
明秋将手收了回去,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道:“是完全一样呢……”
白发男人微微挑眉,道:“就这样放弃了吗?作之助可是马上就要来了。”
“不。”明秋再次举起胳膊,道:“在他来之前,我要结束这一切,不就是预知我接下来的举动吗?那就杀给你看!”
男人游刃有余地躲开她的攻击,道:“既然知道这一点就不要继续进行这样无谓的攻击了。”
明秋只是紧紧地抿着嘴唇,一边追逐着男人刚才的脚步,不断向周围发射着gandr,因为发量过大,她身上的魔术礼装需要不断地吸取周围流动的魔力,无疑给没有魔术回路的明秋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明秋咬着牙持续发出高强度的gandr,整条手臂几乎都要因为魔术礼装的滥用而浮肿起来,只能依靠另一只手努力撑起自己的胳膊,直到自己承受不住这股压力,彻底跪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息起来,就算不是因为大量使用魔术,这样不断地奔跑着对于没有几条运动神经的明秋也已经是另一种压力了。
白发男人站在她面前,流露出怜悯的神情,道:“就这样吧。看起来你注定没办法成为一个战士,战士不仅仅要拥有绝对强大的战力,还要有与之相称的智谋。”
明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冷汗顺着鼻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最后轻轻地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男人有些疑惑于她的问题,但还是坦然地回答她:“安德烈·纪德。”
“这样啊……”明秋的声音有些虚弱,道:“所以,安德烈先生为什么会来横滨呢?”
“呵……”这个问题似乎引起了纪德不好的回忆,他的语气有些黯然,道:“不过是无处可去的幽灵,丢下亲人、丢下朋友,却连祖国也无法回去,我们只是为了追寻一个可以安息的结果而已。”
明秋轻声道:“安德烈先生没有家人和朋友,我以前也一样呢。”她的脸颊因为刚才过分消耗的战斗而十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尽管如此,她还是坚强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是何等的惹人怜爱。
纵使纪德对于明秋的美丑并不介意,但还是在看到这样的容颜时愣住了。
明秋歪了歪头,一缕发丝顺着她颊边滑落,在她耳边轻轻摇晃,她柔声道:“所以让我来成为安德烈先生新的家人吧。”
纪德微微一愣,还没有明白异能所昭示的拥抱的意义,明秋已经站了起来,伸出手紧紧抱住了纪德,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么不珍惜的话,就把你的命给我好了。”
那只手正紧紧地贴着纪德的背,指尖对准了纪德和紧拥着他的明秋。
“什么……”
纪德似乎看到了未来,可是这一次他却无法躲避。
“刚才gandr打在了很多地方,这栋建筑物应该废弃了很久吧,所以只要用高强度的gandr就可以把这里直接拆掉呢,我们现在在第三层,那个孩子被关在最高层,我已经将她送到了屋顶那里,就算倒塌也不会受很多的伤……”明秋靠在他的胸前,感受着对方生命的温度,轻柔地开口道:“所以,剩下的人……你、我,还有那些人,我们一起下去吧,然后我会把你们一个一个的刨出来,一点一点的治好,让你们明白好好活着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纪德露出一个释怀的笑容,道:“原来如此……是担心我看出你的行为目的是杀戮吗?”
“砰!”
就在进入城堡内的前一秒,织田作之助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瞳孔骤缩,脚步一下子停在了入口处。下一秒,整个建筑物轰然倒塌,唯有最上方的屋顶安然无恙,芥川银正在那里安静地躺着,肩膀上还缠着绷带。
来不及检查芥川银的情况,织田作之助快步迈上废墟,大声喊道:“秋酱!”
整个森林一片寂静,连飞鸟的声音都未曾传来。
“你在哪里!是我!”
除了织田作之助的回音,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愤怒得想要杀人,明明在进入森林开始和mimic交手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还没有这种感觉,只是把他们打晕了。
尽管这一切都是徒然的,织田作之助还是立刻趴了下来,仔细地聆听着废墟里的声音,然后伸手去搬走那些瓦砾。
“秋酱!秋酱……”
就算是不会受伤的人,一直被埋在废墟之下,慢慢也会因为无法动弹、丧失身体机能自己死掉的。
“她在这里!”
织田作之助猛地回过头,纪德正拖着昏迷不醒的明秋爬了出来,显然是听到了织田作之助的呼喊声才坚持着站起来。
织田作之助立刻举起枪,道:“把她还给我!”
纪德的额角垂着一道血痕,他随手擦掉落在眼前的血珠,将明秋的脖子卡在自己的臂弯里,道:“作之助,我这里还有一瓶毒.药,就用她来做赌注,我们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怎么样?”
明秋的头正好挡在了纪德的胸前,即使织田作之助开枪也无法伤到纪德,显然是他计算好的结果。
织田作之助的指尖停在扳机上,道:“你已经受伤了。”
尽管知道明秋不会被子弹打伤,他还是不想对着明秋开枪,之前发生的这些事对于这孩子来说已经太残忍了。
“哈……那又怎样?我可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倒下。”纪德丝毫不在意身上还未完全治愈的巨大血洞,从腰间拿出毒.药,随后掰开明秋的嘴,道:“作之助,这不仅仅是战斗,还是一场赌博,如果你赢了,那么我会把她完整地交给你,如果你输了,那就让她喝掉毒.药陪我一起下地狱,毕竟她可是杀人犯,我的那些部下们全部都是她杀的。”
“秋酱不是那样的孩子!”织田作之助攥紧了拳头,道:“她从来没有想过杀人,也根本不想杀人。”
纪德冷笑道:“是吗?这废墟之下可是埋着很多人,总不可能是我自己干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他伸出手,道:“所以,作之助,来战斗吧!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
没办法继续回避了,只能使用天衣无缝。
就在织田作之助使用异能的刹那,周围的景色变得扭曲了起来,仿佛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织田作之助从未遇到这种情况,有些诧异地注视着对方,对面的纪德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纪德露出笑容,“我们的异能是同一种啊。”
织田作之助了然,“这就是特异点。”
原本昏迷不醒的明秋忽然挣扎了起来,“咳……!”
然后她开始疯狂地呕吐,只是这一次像是要把心脏也一起吐出来一样,不停地吐血,甚至还有肉块一样的东西。
织田作之助耳边一瞬间响起了太宰治之前说的话。
明秋是因为特异点所以吐血,在冬木市的时候已经有过这样的情况了,而且看她这副样子,似乎要比太宰治所说的情况更加严重。
织田作之助怒吼道:“住手!”
“除非我们之中的一人死亡,否则这一切是不会结束的。”
织田作之助不再有任何犹豫,道:“好啊。”
如果明秋死掉,这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哪怕杀人也好,他一定要让她活下来。
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在别人看来,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这就是特异点的奇异之处。
“咳咳咳——”
原本卡着脖子的手臂松开了,明秋摔倒在地,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则是紧紧地捂着嘴唇,但鲜血还是不听话地从指缝溢了出来。
身体疼得要死,像是被人打断了然后丢在地上跳来跳去的踩碎每一节骨头,和破碎的内脏混成肉酱,然后让它们重新生长在一起,变成崭新的生物。
“秋酱……”
明秋瞪大眼睛,这才发现织田作之助就站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她勉强站了起来,拖着步子去扑到织田作之助怀里,连自己身上的血迹沾在织田作之助身上也不顾。
她压抑着痛苦的呻.吟,只是轻声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然而织田作之助却不能以同样的力气拥抱她。
“诶?”明秋呆呆地瞪大眼睛,看向轻轻搂着自己的织田作之助,这才发觉他腹部有着和之前芥川银身上留下的一样的伤口。
是枪伤啊。
织田作之助缓缓地向后倒下,明秋顺着他倒下的方向一下子跪倒在地,她伸手捂住织田作之助不断涌出鲜血的腹部,颤颤巍巍地开口道:“怎么回事……明明……”
“抱歉……”织田作之助勉强开口道:“秋酱,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东京了。”
倒在地上的纪德喃喃着开口道:“刚刚谢谢你了,明明说要让我‘死去活来’,倒塌的时候还是第一时间把我挡在了下面,是想要保护我吧……哪怕你只是怕我真的死掉,哪怕只有那么一瞬间,我也大概明白你口中的‘活着的美好’究竟是什么了……作之助啊,有这样的人牵挂着你,这大概就是你继续活着和重新战斗的意义吧。”
织田作之助只是勉强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欣慰而又释怀的笑容,他握着明秋的手,道:
“秋酱,拜托了,佐藤、孩子们,还有……太宰,让他到你的身边、到温暖的地方吧……如果是太明亮的地方,他会害怕吧,但是有秋酱在的话……就不一样了。这是身为朋友的我没有做到的,所以拜托秋酱了。”
曾经被她牵过的那温柔的手,如今渐渐变得冰冷下来。
“不要……”明秋闭上眼睛,努力运转自己身上还残存着的魔力。
纪德望着残存的夕阳,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显然已经濒临死亡。
“这个时候还在惦记别人啊,作之助……”
“不许死!”明秋忍着眼泪回过头看向纪德,尖叫道:“毁了我的一切就想轻而易举地死掉,不可以!”她身上的光芒忽然变得明亮起来,与之对应的是原本贴在身上的魔术礼装开始扭曲,连同她伸向纪德的胳膊也被这种扭曲折断了。
一天之中连续使用多发强度极高的gandr,抽取了外部这么多魔力,几乎是要透支这片地脉了,明秋此时此刻才大概明白了,就算是可以从外部汲取魔力,那也是有限度的,如果无限抽取就会在透支之后反噬。
如果继续使用下去,始皇帝赠予的魔术礼装说不定会像过载的机器一样,把明秋这个主人吞噬掉,比如从胳膊开始。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扭曲的像是麻绳一样的手,明秋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对方。
太宰治用冰冷的目光看向她,语气中满是失望,“为什么要救他?”
明秋泪眼朦胧地看向太宰治,“啊……”
太宰治攥紧了她的手腕,剧痛立刻从骨节传递到了整个身体。
要痛的晕过去了……坚持,不要流露出脆弱。
明秋颤抖着身体,但是偏偏这个时候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宰治用力掰着她的手放在织田作之助身上,道:“你现在的魔力只能救一个人了吧?所以救织田作吧,否则你自己也会后悔的。”
明秋呆呆地看着他,颤抖着开口道:“我不要成为杀人犯……我应该可以治好他们的!”
就算被扭曲着吃掉也没关系。
“你不是已经杀了很多人了吗?你以为这样看似治愈他们,就等同于你没有杀过人吗?这座废墟就是他们的坟墓,你现在是站在他们的尸体上和我说话啊。”
太宰治和她的手从未如此紧密地牵在一起,几乎是要把她的手扯下来的力度,他细心地把她扭在一起的手指分开,然后贴在了织田作之助身上。
明明他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这次却冷得可怕。
这次不是像过去那样的玩笑话,他再也不会在下一秒对明秋幽幽地说“骗你的”了。
太宰治紧紧盯着似乎还有些许呼吸的织田作之助,道:“你现在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纯真的笨蛋吗?你不是把织田作当做家人吗?为什么还不治疗他?不去治疗伤者,那和杀人有什么区别?你这个杀人犯。”
明秋望着苍白得仿佛失去颜色的织田作之助,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太宰治,努力解释道:“我刚刚已经治过了……但是……”
但是织田作之助依旧没有醒来。
太宰治的眼中一片空洞,道:
“真是……没用啊。”
明秋微微一愣,随后轻轻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织田作之助的手,道:“是这样啊……”
白色的衬衣满是血迹和尘土,看起来狼狈不堪,如果不是她太过没用的话,也不会变成这样。
太宰治缓缓起身,道:“就这样吧。”
“等一下!”明秋抬起头看向他,道:“你眼中看到的不是织田秋、也不是明秋,是织田市吧,太宰先生……请你看着我,然后回答我。”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郑重地称呼太宰治。
太宰治并没有看向她,只是冷冷地开口道:“是啊,从你开始到横滨的时候我就这样想了,真是不幸的人啊,拥有着别人想要却无法拥有的东西,却不远付出保护这份珍宝的努力,只是觉得坐在那里就有这样的好事会发生……从那一刻起就注定你的不幸了吧,就像织田市那样,生长在温室里,懵懂无知地目送珍视的东西离自己远去,却连挽回的手段都没有,最后只能引火自焚,在爆炸中化作尘埃。”
明秋张了张嘴,努力地想要发出一点声音,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太宰治嘲弄道:“呵……是啊,人就是会欣赏这种脆弱可怜的东西,所以这种三流电影才会被这么多人喜欢吧。”
——“你是被不幸选中的人。”
明秋比织田市更可悲的是连怜悯她的人都没有呢。
“我明白了。”明秋攥紧了织田作之助的手,终于鼓起了全部的勇气,轻轻地开口道:“真让人生气啊,如果没有太宰先生,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感受到生气是怎样的情绪……多亏了太宰先生赋予我的感情,我现在……真的很生气呢,所以我不会再和太宰先生说一句话了。”
他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随你的便好了,这种东西本就不值一钱,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的要求,我们根本就不会相识,你也没有资格对我说这种自大的话。”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贯彻着自己所说的话,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个总是大声喊着“绷带先生、绷带先生”的家伙再也不会说话了,准确的来说,是不会再和他说一句话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空隙,太宰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明秋没有看他的背影,只是低下头,将织田作之助的手贴在脸边,低声道:“对不起……答应小织酱的事情可能做不到了,因为这是属于小织酱的愿望,只能由你亲自来完成。”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灵巧的身影跳上了废墟,似乎是好奇地探出了头。
“喵?”
明秋有些呆滞地开口:“猫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