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为了这次的宫宴,特地起得那么早,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规格这么高的宴会,心里对这中秋宫宴相当好奇,可当坐在乾清殿等了数个时辰却还没开宴后,他原先的那点期待早就消失殆尽,只盼着能早点结束回府。
这宫宴虽然没开始,但是乾清宫殿里却是站了不少宫女太监,一举一动都不能过于放肆,而他们还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礼仪举止,其实非常地耗神累人,弘晖余光里,见到李氏都已经摇摇欲坠了。
而这种场面对乌拉那拉氏来说并不是头一回,故而显得要得心应手得多,不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还能与相近的皇子福晋、臣妇谈笑风生,让弘晖在心里忍不住翘起大拇指。
果然这皇家儿媳妇也不是寻常人能当的。
此刻还没开席,弘晖见着有不少人都借机更衣溜达出去,他虽然也等得煎熬,但想到之前在胤禟府上遇到的糟心事,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蹲在他额娘旁边哪里也不去,省得又沾上是非。
趁着这会儿的功夫,他倒是将殿内的坐席都悄悄打量了一遍,殿内上首的位置不用猜,肯定是康熙等人的,而除了上首以外,又分东西两边,如今雍王府这一大家子就是坐在西边坐席上,但只是府上的女眷和孩子在此。
包括四爷在内,康熙的几个成年儿子如今并不在这殿内,而后宫嫔妃们此刻也都还没有露面。
……
乾清宫西暖阁内,康熙左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翻看这案前的折子,而几个儿子位于下首,对如今朝中之事各抒己见,只是康熙脸上神情淡淡,他们讲了半天,也不曾听他点评一二。
胤禛胸腔如擂鼓敲动,他已经按照戴铎先生所说,将那朝阳花之事都归功于太子。
先前牛痘之事,他分明已经上报给皇阿玛,却不曾见皇阿玛有过表态,甚至连提都不曾提过,他捏了捏拳头,手心微湿,皇阿玛要他坐能臣以辅佐太子,可又不能越过太子。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便听到康熙声音含笑,“老四是个有能力的,这阵子与太子两人做了不少事……”
几个兄弟神情各异,直郡王一脸不服,看向胤禛的目光也颇为不善,老四幼时便与太子交好,如今果然也是帮衬着太子与他作对。
胤禛不管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如何,他面上毫无表情,而众人也都习惯了他常年这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为皇阿玛分忧是儿臣分内的事情。”
既然这是皇上为他选的一条路,让他给太子当左膀右臂,那他只能按照上意,当一个听话的儿子和一个懂事的弟弟。
康熙赞许点点头,“等中秋宴过后,你就去户部吧。”
胤禛心里一惊,不仅是他惊,其他人也不遑多让,让老四去户部,这就是要给他实权,老爷子这是要老四做出一番事情来,胤禩看着身前之人的背影,眼里复杂,微叹一口气,他却是不能像老四这样可以义无反顾地站在太子身后。
他们这些兄弟都知道皇上待太子是最不同的,若是帮衬着太子,自然是会有很多好处,可胤禩自小是在惠妃宫里抚养大,如今他额娘还要靠着惠妃讨生活,若是他直接站队太子,可想而知直郡王是不会放过他的。
直郡王是个直脾气的人,此刻脸上写满了不高兴,但康熙仿若未曾看见,看了一下一旁摆着的西洋石英钟,上面的指针已经快指向下午两点了。
“时辰不早了,是时候过去开席了。 ”
等到开宴的时候,弘晖也没高兴到哪里去,这宫中用膳不比府上,尤其还是这种朝臣、后妃都露面参加的宫宴,更是规矩多多,从康熙入座后,就开始了不停歇的叩首,康熙给众人赐茶要跪叩,司仪给他们授茶继续跪叩,等喝完了茶仍然是叩首,而大臣到御前祝酒时,甚至还要三跪九叩,这一场晚宴下来,他只觉得腰颈都快有些发酸,细数了一下,正常宴会下来,跪了三十多次,又磕了九十多次,这哪里是进宫受宴,分明就是一场跪叩大典嘛。
弘晖暗自嘀咕,若是真的有机会,以后他定要将这些折腾人的繁文缛节都给废除掉,既劳神费时,还败坏心情。
这宫宴上的吃食倒是真的不错,每个人面前都摆了一张小案桌,然后便见着宫女一盘盘的端着吃食上桌,俱是美味,可这种场所,能认真品尝美食的又有几人,便是弘晖也不过是挑了几种未曾见识过的菜肴尝了几口,其余的心思都放在了宫里的月饼上。
这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月饼,当真是品种多样,弘晖差不多都尝了一口,给出了高度好评,香酥玫瑰月饼、精致甜咸月饼、翡翠百果月饼、雪沙珍珠菊月饼、臻淳五仁月饼,甚至还有川香辣鸭月饼和榴莲芒果月饼,不仅口味千奇百怪,在后世并不常见,在用料上更是真心实惠,里面的馅料都放得很足。
至于他阿玛,还得了康熙分食下来的一块月饼,这算是一种恩赐,代表着上面的隆宠,可弘晖瞧着,这不仅多出了一道跪拜,那分出的月饼还是从康熙盘子里切出来的,他心里是非常膈应,万分同情地看了他阿玛一眼。
胤禛倒是没有弘晖心里那种膈应,可也不觉多欢喜,哪怕自小便知道皇阿玛对太子二哥是不同的,他心里还是很难受,之前戴铎提出这谋略时,他心里是拒绝相信的,可事实证明果真是如戴铎先生所说,皇阿玛想要他为太子做事,若是他不愿意,必然就成了一颗废棋,由旁人顶替。
弘晖在这次宴会上还见到了不少眼熟的人,都是上次在胤禟府上见到的,估计都是他的叔伯堂兄弟,话说他如今的亲戚可真多啊,不提父系这边宗室分支有多庞大,就连乌拉那拉氏那边也是众多分支,家族子嗣众多,可有出息的却不多,乌拉那拉氏的父亲费扬古将军已经过世了,如今的乌拉那拉氏家族在走下坡路,这次的宫宴上居然都没有露面。
自然是不可能缺席,而是没有收到宫里的邀请罢了。
弘晖为乌拉那拉氏家族担忧了数秒,心神就转到如今的宗室上来,这清朝宗室是真的能生啊,在满清入关后原先骁勇善战的八旗子弟就被圈养在这京城里,整日无事可干就窝在家里生娃,然后子生孙孙生子,宗室人口越来越多,而这些黄带子红带子可都是有特权的,这些闲人正经事不干,每天吃着朝廷发下的口粮,然后在京城大街小巷斗鸡玩狗、惹是生非。
弘晖越想越觉得不划算,他阿玛夺嫡抢来的皇位有什么好的,辛辛苦苦努力打工然后养着这么一群蛀虫,等到中后期,光是宗室子弟每月领取的俸银口粮,就要占请朝廷财政的一大笔,偏生如今的康熙毫无察觉,仍然信奉着多子多福的理论,不仅身躬力行努力造人,还不忘时不时给几个儿子赏赐个小老婆,让儿子们也加把劲,真是越想越悲伤。
弘晖化悲愤为力量,狠狠咬了一口翡翠百果月饼,果然这用料足就是够味!
抬头时,发现对面似乎有个人盯着自己,眨巴了两下眼睛,果然没看错,是之前给他解围的十六阿哥胤禄。
如今乾清宫前的宴席虽然分左右两边坐席,但并不是只有一排,像他如今是属于雍王府里的一份子,他阿玛与额娘坐在最前面,而他与李氏、大格格等人则是坐在四爷与乌拉那拉氏的身后,那胤禄同样如此,他如今年岁不大,还没成家,是跟着一众小阿哥坐在一块,弘晖一开始还没瞧见到。
见对方给自己使了个眼神,弘晖寻了由头溜到殿外去,此时宴席已经进入了尾声,众人酒酣微醉,不少人离席去外面吹风清醒一下,他混在其中也不显眼。
“十六叔,你喊我出来做什么呀?”
“我可没喊你,不过使了个眼神,你自己就跑出来了。”胤禄说笑了一句,“好了,我不逗你了,待会儿你随我一起回去,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呢!”
“和你一起回去?这不行吧,我还要随阿玛与额娘出宫……”
“你傻呀,待会儿你额娘阿玛不也要去永和宫给德妃娘娘请安?放心,我也是去永和宫。”胤禄冲他眨眨眼,“上回你不是说对天文感兴趣吗,我那里有一个好物,放在我母妃那儿了,待会儿你随我一道,我取来与你瞧瞧。”
“你也是去永和宫?”
“对呀,我母妃住永和宫偏殿。”胤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我与十五哥都是养在德妃娘娘膝下的,娘娘慈善宽和,往日待我也很好。”
弘晖想到清朝后妃嫔位以下似乎不能自己养孩子,而十五阿哥与十六阿哥都是庶妃王氏所生,庶妃王氏住在永和宫偏殿,那她的孩子自然是由永和宫主位德妃抚养。
原来人家之前给自己解围,不仅仅是出于助人为乐啊,还有派系的原因,弘晖恍然,他们可都是“永和宫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