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香领着两个小厮挡在陈嬷嬷身前, 拦住她:“嬷嬷您别让我为难,您这边坐会儿,等二爷谈完事情, 窈娘子自然会平安回来。”
陈嬷嬷看着不远处被宋鹤元扯住手腕,走得跌跌撞撞的卫窈窈,大怒道:“混账东西, 你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吗?”
陈嬷嬷对宋鹤元突然带人闯进休憩室拽走卫窈窈的一系列的变故仍感到惊魂未定,一路追着穿过回廊末端的镜面转门来到二楼。
茗香资历浅, 心里到底有些慌张, 但他也没有办法, 为难地看着她:“嬷嬷各为其主。”
陈嬷嬷哪里拼得过他们三个成年男子, 她指着他们骂道:“我不知道如今镇国公府竟是二爷当家了!”
“卫祎你想把我们的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宋鹤元听见陈嬷嬷的话, 眼里闪过不悦,用力捏紧手里的手腕。
宋鹤元走得快, 卫窈窈连滑了几个台阶,脚腕作痛, 走到铺着软毡的平地才有了喘息的时刻,第一瞬间就是挣扎, 宋鹤元腿部被她踢得全是脚印, 但无奈她力气有限,她掐着他的手背:“孟池你做什么?”
他们同时开口, 卫窈窈又听到他叫了那两个字,停下来, 扶住回廊中的隔扇门,气喘吁吁地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他。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在想装作不认识?”宋鹤元皱眉, 没察觉到她的打量,讽刺道。
卫窈窈脸色微微发白,强迫自己镇定,她当机立断,转身安抚陈嬷嬷说:“嬷嬷你在外面等我,放心吧,我没有事。”
陈嬷嬷满脸焦急,但害怕宋鹤元冲动之下伤害卫窈窈,欲言又止后连忙点头:“娘子小心。”
她们与二爷平素根本没有交集,她想不通,他为何要这样做?
宋鹤元推开手边的门,里面是一间赏画室,每面墙都挂着三幅古画,安静幽谧,但此刻无人欣赏。
卫窈窈跟着他进门,厌恶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放开我。”
宋鹤元冷笑一声,松开她的手腕,阴沉地盯着他。
卫窈窈明白自己现在处于劣势,看他的反应,断定他还不知道她失忆了,指甲陷入掌心,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卫窈窈无视他的目光,脚腕还有些不舒服,她慢慢走到圈椅前,坐在一张茶几旁,坐下后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她咽了咽喉咙:“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鹤元掸掸身上的灰尘,卫窈窈对他一番拳打脚踢,下了狠手,他胳膊腿都隐隐泛疼,他深吸一口气,说:“卫祎一年不见,你果然半点长进都没有!”
卫窈窈绷着脸,看着他不说话。
但在心里默默地记下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宋鹤元也不在乎她不回话,他坐到茶几另一端的圈椅上,说:“本来我们也可以相安无事,你好好地待在江阴,我在京城,我们互不打扰,不是挺好的?老师给你留了的家底,足够你花一辈子了,可你偏偏要折腾。”
卫窈窈愣住了,老师?
卫窈窈想到陈嬷嬷说的收养他的是个读书人家,该不会……
宋鹤元说着,说着心里冒起火:“该是我问你,卫祎你想做什么?”
“我竟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你是怎么攀附到孟纾丞?又是怎么告诉他我们的事情的?”
“世人都说他孟纾丞正经守礼,我看都是假的,亲侄子的未婚妻都能接受,不过也是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宋鹤元嘲讽道。
他话音刚落,卫窈窈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你胡说什么!”
卫窈窈猛地起身,一只手被震麻,举在半空中,另一只手掌颤抖着握住扶手,稳住身体,掩饰心里的惊涛骇浪。
她心里其实明白到现下这个情况,他说的不是疯话,他从前看自己的眼神历历在目,原来这就是他害怕自己的原因?
未婚妻?
卫窈窈感到窒息,耳边嗡鸣,怎么会是未婚妻?
宋鹤元猝不及防地被她扇了一巴掌,脸上瞬间多了一只掌印,他舔了一下唇角,尝到淡淡的血腥味。
宋鹤元觉得他已经够仁慈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好的姻缘摆在他面前,他只要点点头就能到手,他如何不动心?
要说他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处理好她,让她来了京城。
不过这一巴掌,就当还给她的,以后互不相欠。
但他难以抑制心头的那股郁气:“你生气了?你是在为孟纾丞打我?”
卫窈窈脸色泛白,眼眶憋得通红:“这与你有关系?”
“好,好,好,没关系。”宋鹤元起身,“这个巴掌算我欠你的,以后我们之间所有的恩怨一笔勾销。”
“不过你真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冲动起来,除了动手还会做什么?找上孟纾丞这个靠山,是谁给你出的主意?陈宁柏还是梁实满?”
“我猜是梁实满吧。”宋鹤元想了想,又肯定地道。
“你们打小要好,又都没脑子。”
卫窈窈不知道他说的都是谁,记下名字,看着他的嘴脸,觉得恶心,想吐。
宋鹤元了解她,看懂她的神情。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他也只想借着你,搭上孟纾丞这条路子。”
他派去江阴的人没了回音,他有派人在京城寻找陈宁柏和梁实满的踪影,但没有找到。
卫窈窈虽然暂时想不起来梁实满,但下意识不喜欢他的这种口气,反驳道:“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吗?”
卫窈窈从他的话里拼凑出大致的往事,不过就是戏曲中常见嫌贫爱富,见异思迁的戏码,她觉得可笑,又愤怒。
“我怎么了?你现在还不是和我一样,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宋鹤元大笑。
“卫祎只要你安分守己,不要想着给我找事,一切都好,但要是你想惹事……”
“老太太现在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你猜猜要是她知道,她还会让你待在镇国公府吗?”宋鹤元又想起大太太的话,“孟纾丞是不是想娶你?”
“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一个被她忘在脑后的名字突然出现,卫窈窈瞳孔微缩,积攒的怒气散开,本就苍白的脸色忽然之间更白了,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无措。
宋鹤元盯着她眼神的变化,有些难以相信这样的神色会出现在她脸上,记忆中的她一直没心没肺的。
宋鹤元说不清心底的复杂,他只是想笑:“你慌了,卫祎你慌了,你竟然也会慌?你在慌什么,是在担心不能坐上镇国公世子夫人的位置,还是担心不能和孟纾丞在一起?”
宋鹤元脸色阴沉下来。
“你说我要是把门打开,嚷嚷出去,你猜猜看,你的下场是什么?他孟纾丞的女人竟然是他侄子的未婚妻,这个笑话够天下人嗤笑他一辈子。”
“你再猜猜老太太还容不容得下你?”
“我身上留着孟氏的血脉,可你呢!”
宋鹤元耸耸肩,有恃无恐地说:“你那点把柄我根本无所谓,我最多挨顿骂,卫祎你敢不赌一赌?”
他抬手指着大门。
卫窈窈脑海中浮现孟纾丞的脸。
她不敢,她不敢赌。
孟纾丞就该一生顺遂,干净坦荡地高坐明堂,她只要一想到孟纾丞会受她连累,整颗心都仿佛被人攥碎。
卫窈窈目光落到宋鹤元指向的屋门,现在他可能已经散值来接她了吧,要是找不到她,他该多着急啊!
可要是找到她,她又要怎么面对他?
卫窈窈不知道为什么她期待已久的记忆会是这样的结果。
她怎么会和宋鹤元有婚约呢?
卫窈窈在心里摇头,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她抑制住鼻酸,慢慢回头看宋鹤元。
宋鹤元看她的表情觉得刺眼又讽刺,回想曾经在江阴的过往,她并没有为自己流出这样的神情,现在她却为了孟纾丞肝肠寸断。
她似乎不知道她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眼里。
他喉咙滚动,猛地拉住她的手,警告:“所以你给我老实一点。”
卫窈窈红着眼睛,憋着水光,看着他:“要是我不老实呢?”
她的确不敢赌,可她也不怕。
她不会给他说出去的机会。
宋鹤元楞了一下:“什么?”
西南方向的窗户开着,临着河,冷风穿堂,画轴轻轻敲打墙面,卫窈窈站在堂中,却仿佛能感到窗外冰凉的雪花洒到脸上,任由额前碎丝飘动。
她对着宋鹤元扯了扯唇,努力睁大眼睛,空着那只手抄起茶几上的孔雀绿花觚朝他脑袋上抡过去:“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