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窈窈裹得厚, 全身上下只有一张脸露在外面,唇红齿白,眼皮鼻尖也泛着红, 像白瓷娃娃,不过这一尊白瓷娃娃并不慈眉善目,她拧着眉头, 疑惑地瞪着宋鹤元。
她装得真是很太好了,要不是太熟悉她的神情, 宋鹤元都要以为他们真不认识了, 宋鹤元朝她身后的月娘看了一眼, 对着卫窈窈笑了一声。
诡异又阴森。
卫窈窈握紧手里的雪球, 觉得孟纾丞这个叫孟池的侄子有病, 需要看大夫治脑子的那种有病。
徐大夫的医挺不错的,应该让他来给孟池看看。
月娘往前一小步:“二爷。”
宋鹤元往一旁让了让, 举止谦逊有礼。
卫窈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收回目光, 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看着卫窈窈的背影,宋鹤元沉下眼, 若有所思。
茗香说:“二爷, 大太太还等着您呢。”
宋鹤元瞥了他一眼,往卫窈窈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到沉楹堂, 卫窈窈还是觉得奇怪,随手将雪球放到案上, 琢磨起那位孟二爷来,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总是用怪异的眼神看自己。
她找来陈嬷嬷打听。
陈嬷嬷一边为她更衣,一边告诉她。
“二爷小时候走丢过, 直到今年才找回来。”那段时日陈嬷嬷随着孟纾丞在外头,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想起来提醒卫窈窈,“许是怕二爷心里有疙瘩,老太太吩咐了府里上下不许议论二爷的身世。”
卫窈窈只能打住,一回头,才发现案上多了一滩水,那雪球早已经融化了。
陈嬷嬷唤了侍女来擦干净,又去忙活了。
卫窈窈换了橙红色的长袄窝到暖阁里,从炕柜上拿了一本书,随手翻到一页,偶尔看几个字大都时候用来发呆,坐得骨头酸软了。
“北地的冬日都是这般,除了迫不得已外出谋生计的,大家都在家里猫冬。”陈嬷嬷忙完手头的事,坐进屋陪卫窈窈闲聊。
想起在外谋生计的孟纾丞,卫窈窈讪讪地笑了笑,也不觉得无聊了。
“过些日子在宛平读书的几个小姐回府,她们与您差不了几岁,娘子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合得来的,多走动走动。”陈嬷嬷知道她年纪轻,玩心未定,安慰道。
其实要放卫窈窈出去,她一个人也能玩得开心,不过因为京城太冷了,她偶尔还能听到侍女们说哪儿又冻死了人,珍惜性命,她还是待在有炭火的屋子里为好,只是着实有些憋闷了。
“在孟氏族学读书吗?”卫窈窈好奇地问。
陈嬷嬷说:“未出嫁的小姐都在那儿,不过后年有两位小姐要出嫁,她们今年回来就不去了。”
卫窈窈歪倚到靠背上点了点头。
陈嬷嬷穿针的手微顿,抬头笑着说:“等来年娘子若能诞下一儿半女,屋子里就热闹了。”
卫窈窈呆了一下,脸不由得涨红:“没有呢!”
陈嬷嬷只以为她不好意思,笑着不说话。
卫窈窈更加郁闷了,这哪儿通哪儿啊!
卫窈窈觉得自己还是看书好了。
冬日孟纾丞散职也早,天擦黑就回了府,先去老太太院里请安才回到沉楹堂。
孟纾丞更衣出来,看卫窈窈没骨头似地躺在炕上,语调温和:“今天出去累到了?”
卫窈窈仰头看他:“这么点儿的路,怎么会累到。”
孟纾丞坐在她脑袋旁,手随意搭在腿上,刚净完手,手上还带着清淡的皂角香:“中午在老太太院里用的午膳?”
卫窈窈侧过身,面朝着他:“老太太和你说啦!中午在那儿喝了道特别好喝的鸡汤。”
“过会儿让厨房做了摆晚膳。”孟纾丞说。
“我早就让陈嬷嬷去传话了。”卫窈窈没事儿做,一天全都琢磨吃食打扮了。
孟纾丞笑着点头,又闲聊问起她从老太太院里回来做了什么。
说起这个,卫窈窈就觉得困惑,坐起来谈起宋鹤元。
当孟池这个名字从她嘴里冒出来,孟纾丞垂下眸,凝视着她,喉咙微微发紧:“不喜欢他吗?”
卫窈窈想了想:“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
不过见过几次面而已。
孟纾丞清明的眼底闪过幽芒,摸了摸她的脸:“下次再出院门,护卫跟着。”
“去老太太院子里也要吗?会不会太过兴师动众、”卫窈窈觉得他夸张了。
“他可是你侄子,他可能地方不正常,这样不太好吧?”
孟纾丞看她一眼:“他不正常?”
卫窈窈点了点头:“要不然他怎么总是看我,我又没有惹他,他可能……”
卫窈窈理所当然地指了指自己脑门,暗示他。
孟纾丞平静的脸色错愕了一瞬,倒是不知她会联想到这儿,看着卫窈窈坦荡的小脸,一时无话。
卫窈窈也不在意,只用手掌推推他:“你去传膳。”
孟纾丞起身,牵了一下唇角。
用完膳,孟纾丞去了前面的书房,书房暗格里多了一些东西,是景碤送来。
孟纾丞先拿起信件阅览了一遍。
景碤信中说,除了搜宋鹤元的身,其余地方都找过,没有定婚文书,他猜测文书已经被他销毁,毕竟谁也不会留这么个把柄在手头,与信一同送来,还有几张地契,和夹在地契里的银票。
地契上的名字是卫祎,想来应该是她送给孟池的。
孟纾丞面无表情地看过每一张地契,拿起最后一样东西,是只巴掌大的香囊。
样式颜色都偏向姑娘所用。
心有所感,孟纾丞低眸敏锐的从香囊左下脚找了个“祎”字,针脚不平整,但字样精致,是卫窈窈喜欢的模样。
他打开香囊,里面装着玫瑰花香料洒了一些出来,他握着香囊的手手背青筋微微凸起,指腹慢慢摩挲着那个小小的字,用力按住,突然走到书案后圈椅旁的炭盆旁,炭盆内炭块烧得火红艳丽。
孟纾丞在炭盆上方抬起手,只要他松开手,香囊就会掉入炭盆之中,被吞噬消灭,不留任何痕迹。
几颗香料从孟纾丞掌中坠落,落到炭盆里,悄无声息,只冒出几缕灰烟。
书房内光线幽暗,孟纾丞沉静的容颜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成熟又迷人,他目色淡淡地等烟雾散去,悬空的手腕并未收回,时光慢慢流逝,他终于放下手,捏紧了香囊。
孟纾丞沉默地感受着心里陡然出现的一股陌生的情绪,不得不承认哪怕这种情绪他从未有过,但他却了然的知道,这是妒忌。
孟纾丞恍然,原来他也会妒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