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卫窈窈走到孟纾丞身旁, 魏向安恭声说道:“学生送老师回府。”
今晚孟纾丞他们要在兖州的宅子里住一晚,明早回济宁。
孟纾丞让他止步,拒绝道:“时候不早了, 回去歇息吧。”
“那韶乙你要仔细照看一些,还有……”魏向安不放心地叮嘱王韶乙。
卫窈窈安静乖巧地站在一旁,做一樽漂亮精致的花瓶, 听到孟纾丞那些学生的话,抿唇偷笑。
看他们小心仔细的模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孟阁老已经七老八十了呢!
不过孟纾丞出行的阵仗的确是不小, 车夫牵着马车从魏家马棚过来, 共两辆马车, 周围还有十数个护卫, 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处不知还有多少呢!
卫窈窈想起上回马车发生事故后, 不知从哪儿冒出乌泱泱一大片护卫的情景,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 孟纾丞的命应当是挺金贵的,也不难怪他们这么小心了。
卫窈窈悄悄看看孟纾丞, 轻咳一声。
“恭送老师, 小师母。”魏向安拱手作揖。
卫窈窈跟着孟纾丞的步子,往马车走, 转身的一瞬间,孟纾丞深深看她一眼, 显然是察觉到了她方才一番偷笑打量。
卫窈窈娇娇地皱了皱挺翘的鼻子,卖乖似地冲他狡黠地笑了笑。
孟纾丞敛着神色,抬手用手背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手臂,把手里的灯笼柄递给她。
这是给她的呀?
卫窈窈脸上闪过一丝欢喜, 忙伸手接过来,握着木柄,忍不住微弯下腰,好奇地看灯笼的玻璃画,不是寻常可见的仕女画或是花鸟图,她正要仔细看一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窸窸窣窣的闷笑。
卫窈窈抿唇,朝后看去。
王韶乙他们几个挤眉弄眼,不知在笑什么,见卫窈窈看过来,一个个又拱手:“小师母。”
“小师母,这花灯是魏师兄的孩子……”
王韶乙心道不好,抬肩膀用力怼了一下说话的人,打断他的话:“小师母,我们说笑话呢!”
卫窈窈眼睛在他们身上打了个转,柳眉微蹙,嘟哝:“奇奇怪怪。”
孟纾丞沉声道:“上车再看。”
他走到车凳旁,扶住卫窈窈的手臂。
卫窈窈回头蹬着车凳,爬上马车,小心翼翼地提着她的花灯进了车厢。
孟纾丞收回手掌,纳入宽袖中,看着王韶乙他们,端方坦荡:“说了什么笑话?讲来听听。”
王韶乙瞬间变了脸,不经懊悔,低着头不说话。
席中他们还奇怪为何老师为何会要魏家的花灯,毕竟这花灯虽好看,但也没有多稀奇,连去年中秋元宵两节,镇国公府送给他们的花灯都比不过。
直到刚才看到老师把花灯送给了小师母,他们才恍然大悟,毕竟第一次见老师耽于私情,忍不住就……
孟纾丞巍然沉静的双眸还落在他们身上。
王韶乙心里突突直跳,这些日子孟纾丞待他们格外宽和,倒让他们忘了他往日里严厉,几人不敢迟疑,忙上前告罪道:“是学生冒犯了。”
孟纾丞没说话,只转身拂一拂衣袖,进了马车。
留在马车外的几个人也不敢耽误行程,牵过护卫手里的马,就要翻身跨上马背。
又听车厢内传来一声:“饮了酒,坐马车。”
“是,老师。”见孟纾丞没有生气,还记得关心他们,几人终于放下心,听话地上了后一辆马车,等马车开始走了,还心有余悸,不约而同的相互对视一眼,暗暗记下,以后不可再拿小师母取笑。
车厢内光线昏暗,灯笼玻璃上的画样倒是衬得更清晰,不是传统的山水画,画中有一汪荷花池,池畔是茂密的草丛,奇妙的是画有草丛的那块玻璃上钻出了一个个细小微弱的孔。
卫窈窈将花灯放在长塌上,托着粉腮,露出光滑无暇的玉臂,和卡在玉臂中段的金镯,金光白玉浑然一副美景,她恍然不觉,自顾自的认真地看着花灯。
孟纾丞视线从她手臂挪到她精致的侧脸:“喜欢?”
卫窈窈冲他招招手。
孟纾丞身形顿了顿,还是弯腰坐到她那侧。
卫窈窈指着花灯玻璃上的细孔,张手让光打在她掌心:“你看这像不像萤火虫?”
她黑亮的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和他分享着自己发现的小惊喜。
孟纾丞没说话,卫窈窈便以为他看不出来,提起灯笼,让烛光透过小孔,照映在她裙摆上。
卫窈窈摇舞她的裙摆,她今日穿的是一条颜色浓郁的松绿色马面裙,澄黄的光点洒在裙摆上,恰如飞舞的萤火虫。
卫窈窈手指推着灯笼转动,萤火虫在她裙上越飞越快。
“哇~”卫窈窈轻轻地叹了一声,又说:“真的很像萤火虫,是不是?”
她忍不住催促:“像不像呀?”
光影摇晃,卫窈窈举高花灯,萤火虫在她脸上跳舞,孟纾丞放松地靠在车壁上,目光细细地描摹她的五官神态,她皱着眉,眸光闪耀,满不耐烦的样子映入他的眼眸。
书中言江南女子温柔娇弱,可她既不温柔,也不娇弱,她不是池中含苞待放的安静文雅的荷花,她是搅得池水四溅的小金鱼。
她一晃动,池水荡漾。
“像。”孟纾丞看着她,低低地说。
他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温柔和……勾人,卫窈窈心头微微一跳,她不自在地握紧灯笼柄,说:“那你还说得那么慢。”
她说完,才发觉自己语气竟带了一丝娇嗔。
“你莫不是在哄我,其实你根本就不觉得像萤火虫!”卫窈窈手指在柄上滑了两下,莫名有些忸怩和心慌,她吹了花灯里的蜡烛,把花灯放到脚边。
车厢光线更暗了一些,朦胧中孟纾丞的眼眸比方才的萤火虫还要亮,这让卫窈窈清楚地看到他眼里渗了笑意:“不曾哄你。”
“京城国公府里有条月牙湖,每逢夏时湖边便是荧光闪烁,今年赶不及,到了明年再看。”
卫窈窈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蕴着酒香,他喝了酒,所以他的眸色那样的柔和吗?柔得她的心像是被烫了一下,失神了一瞬,故意说:“好看吗?不好看我可不爱看。”
孟纾丞好像心情很好,又低笑了一声:“景色很不错。”
卫窈窈突然心生疑惑,微微歪头,往他面前凑了凑,伸手在他眼下挥了挥:“你喝醉了吗?”
孟纾丞到不知她从哪里来的疑问,他酒量很好,还未醉过,不过……
他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将挡住他视线的小手放到膝头:“你说呢?”
卫窈窈抽抽手,没有抽动,越发肯定,他是真醉了。
“你喝了多少酒啊?”
孟纾丞忍不住笑出声,握着她的手的手掌也在颤抖:“放心吧,没有喝醉。”
每个喝醉了的人都会说自己没有喝醉,卫窈窈撇撇嘴,他一定醉得不轻。
所以一下马车,卫窈窈就吩咐月娘:“你快让人煮碗醒酒汤来。”
要是陈嬷嬷或者闻谨这些老人在,一定知道孟纾丞没有喝醉,但陪卫窈窈过来的是月娘,月娘忙不迭地让她婆婆李嬷嬷去厨房传话。
卫窈窈走到孟纾丞身边,小声提醒:“你小心一点儿啊!别摔了。”
卫窈窈觉得她可真是太体贴,太温柔!要不是她不知道怎么伸手,还想亲自扶他进府呢!
她这么贴心,自然也是因为他待她好,她可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卫窈窈眨巴眼睛,担忧地看着他。
孟纾丞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跨过门槛,耳畔传来了松口气的声音。
他不禁感到啼笑皆非,再次说:“我没事。”
卫窈窈却笃定了他是不好意思承认,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并不反驳。像王韶乙和魏向安瞧着都不像喝多了的样子,按理说他们也不可能灌他们老师的酒,那就是孟纾丞自己的问题喽。
爱面子嘛!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行!
回到正院,卫窈窈就让孟纾丞去沐浴:“等您回来,喝完醒酒汤就去睡觉吧,再晚睡,明早要头疼了。”
看她沉迷的一头扎进他喝醉酒的戏中,孟纾丞有些无奈,抬脚往浴室走。
卫窈窈双手叉腰,深叹一口气,她照顾的应该还挺好的吧!
兖州的宅子小,只有一个浴室,卫窈窈只能等孟纾丞沐浴完才能去,她打了个哈欠,有些累了。
孟纾丞从浴室出来,没去书房里的隔间,而是径直去了卧房。
绿萼正捧着一件外衫往卫窈窈肩头披,卫窈窈趴在桌上睡着了。
孟纾丞眼神示意绿萼出去,走到桌旁,垂眸看卫窈窈,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香甜,面颊压出两道红痕化作胭脂,挤压得水润的嘴巴微微嘟起。
孟纾丞手指微动,缓缓抬手,指尖将她额头上的碎发拂到一旁,露出一截白色的纱布,想起今晚她的行为有些好笑,又有些疼惜,指腹轻轻摩挲着纱布。
脑海中还记着头两次见到她的模样,一挑眉,一瞪眼,又倔强又鲜活,这条纱布遮住她漂亮的额头,也盖住了她张扬舞爪的气势。
许是扰了她的美梦,她眉心蹙起,呢喃了两声,听不太清,孟纾丞不由得俯下身,她又安静了。
孟纾丞默默地望着她的睡颜,指尖下滑,贴着她的眉心,动作轻柔地揉了揉,看她眉心舒展,才慢慢挪开手,待手指悬在她耳边时,又顿住。
心中升起一股贪念,他想,应是如她所言,他喝醉了。
再俯身,薄唇在她眉心落下一剂清浅克制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