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府
霍敬今日带着几个下属县的知县去了兖州,与兖州知府申维商议劝课农桑事宜,到了深夜,霍敬独自去了申维的书房。
“也是我们时运不济,正好撞上了孟纾丞来兖州,让他碰到这次沉船,这几日孟纾丞有什么动作?”申维坐在书案后随口问霍敬。
霍敬道:“孟阁老查了历往十五年的账本和案卷,不过您放心,一切都没有问题。”
申维看不上他深锁眉头忧虑的模样:“这不就得了,就当例行巡查,让他折腾几日,等他查不到东西,就会乖乖回京了,你还在担心什么?”
“下官怕您送孟阁老的那位女子会碍事。”霍敬行事作风一向谨慎,更不会轻视孟纾丞和秦靳舟。
申维不以为意,反而觉得他这是在谴责他,有些不耐烦地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不过一个女人能翻起什么风浪?”
申维自封救世主,他可是那些坠江女子的救命恩人,没有他,她们早就淹死在江里,不淹死,也会被那群水贼糟蹋了,与这些下场相比,他这儿可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而那十个逃走的女子,一开始他的确担忧了一阵儿,后来仔细琢磨倒觉得没有必要。那批女子一带回来就被关在柴房里,才两日,他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她们能知道什么消息?日后要把她们如何,这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不好说!
若是孟纾丞问话,他也自有他的说辞。
不过就是,他从人牙子手里买了一批姑娘回来,打算□□成舞姬,他身为一州之长,日理万机,哪里有闲功夫调查家里新买的舞姬的身份来由。
而被孟纾丞带走的那个,他更不用担心了。
上了孟纾丞的榻,甭管进不进国公府,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谁舍得?
被他送进暖香阁的那些女子,谁一开始不是贞洁烈妇,后来伺候的达官贵人多了,长了见识,现在赶她们走,她们估计都不会走。
想起那些美人,申维舔了舔嘴唇,心痒难耐,心情好起来,对霍敬暧昧地说道:“我已经让之前伺候你的莺儿去你房里等着了。”
霍敬低头:“多谢大人。”
申维从书案后面绕出来,拍着他的肩膀:“你我客气什么?你在兖州多住几日,我明日让一个新来的叫芷儿的伺候你,那身子青涩着呢!保证你喜欢!”
霍敬身体躬得越发恭敬:“下官担心孟阁老他们在乌鸣山发现什么,还是早些赶回去放心。”
申维扫兴地摆了摆手:“那随你。”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出了自己的书房,霍敬只能跟着走出去。
等申维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霍敬才皱起眉头,脸上闪过厌恶:“蠢货。”
他们同年,都是永平二十六年的进士,想他寒窗苦读十数年,两次名落孙山才高中,一路走来,费尽心思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而申维不过一个酒囊饭袋,以他的水平考中进士怕也是内有乾坤,后又凭着亲族势力,轻轻松松地坐到兖州府知府的位置,力压他一头。
叫他如何甘心?又如何信服他的能力?
若是能顺利送走孟纾丞,一切皆大欢喜。
若是不能……
霍敬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忍不住攥拳,他还是要趁早做打算。
*
济宁州官署
“太太,我方才瞧见孟阁老带来的那位娘子在外面逛园子呢!”王氏起夜,服侍的小丫鬟从厨房端来宵夜,同她讲起路过花园时的见闻。
王氏笑了笑,尝了一口碗里的燕窝:“她们没瞧见这碗里的东西吧?”
小丫鬟摇头保证。
“老爷回来后,也不许提起。”王氏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强调道。
“您放心,这些燕窝都放在我屋里,您什么时候想吃我就什么时候给您挑毛,炖煮的时候也亲自看着炉子。”小丫鬟连忙说。
见她懂事,王氏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回卫窈窈:“这大半夜的外面的园子有什么好逛的,现在几时了?”
她嫌弃地撇撇嘴。
“已过子夜,那小娘子许是在等孟阁老?”小丫鬟猜测。
霍敬出发去兖州前告诉过王氏他一日后才回,还告诉她孟纾丞和秦靳舟去了乌鸣山,料想他们会在乌鸣山待几日,果然如霍敬所料,到现在他们还未回来。
王氏捏着帕子擦拭嘴角,眼里闪过轻视,觉得丈夫许是看走眼了,那小娘子对孟阁老而言根本不重要,不过阿猫阿狗一样的小玩意儿,今儿喜欢逗一逗,明儿不喜欢了就随手一丢。
王氏对卫窈窈拒接她几次邀约而耿耿于怀,幸灾乐祸地笑起来,瞧瞧,她现在还不是可怜巴巴的在外面等着,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再不久,该天亮了吧?”
“是呢!”小丫鬟附和。
王氏用完燕窝,说:“有些撑了,咱们也去外面转转。”
王氏携小丫鬟走出院门,再穿过一个隔开客院的角门,站在通向花园的石子道口,忽然就见远处长廊亮起一团火光,她不由得定住脚步,凝神看了看,起初看不清,待那团火光逐渐靠近,才看到是一群身着曳撒的护卫簇拥着一位高大挺拔,穿着直身的男子穿行在长廊之中。
王氏下意识地往后退到角门后,隔着门缝瞧向园子。
就在这时,她瞧见长廊尽头,一提着灯笼的女子朝那群人飞奔而去。
“娘子。”
王氏耳边传来声音,那女子不正是孟阁老养得那位外室。
浮光摇动,影影绰绰,她似乎瞧见孟阁老握住了那女子的手,再要细看,已经只能瞧见他们的背影。
长廊被景硕他们手里的火把照得明亮,随着夏夜的热风吹过,光影摇曳,孟纾丞的宽袖微微飘动,窥得掩在他宽袖下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这自然是卫窈窈迫不及待,主动将自己的小手塞进那大掌之中的,她喟叹一声:“我当真是离不得你一日。”
她话音方落,那照在他们身后,映在长廊砖墙上的火光猛地晃了晃,明明这会儿风已经歇了,紧接着还有几道刻意压低的笑声。
卫窈窈声音又娇又嗲,再加上说出的话格外引人遐想,倒是比撒娇还要勾人,孟纾丞眼皮一跳,长睫微微垂下,瞧着她,平静地对景硕他们说:“你们先回去歇息。”
景硕忙不迭地带着身后五六个护卫退下。
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只剩下卫窈窈另一只手上灯笼照明。
卫窈窈不明所以,无辜地问:“他们怎么了?”
和她说话得要万分谨慎,稍有不注意便会被她带偏,孟纾丞索性不提,只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时辰已晚,他们该回去休息了。”
想到这些护卫和他,卫窈窈心中有些愧疚,知道要不是因为她,他们也不必深夜赶路回来。
凭着微弱的烛光,她偏头认真地瞧孟纾丞,大概是太困,她眼睛有些发酸,比起他好看的皮囊,更耀眼的是他藏在内里的强大而可靠的本质。
自他知晓她有握过他手才能睡觉的毛病,每到她睡觉的时辰,他总在她身边。以前他不会把自己的行程去向告诉她,但今早特地来说他要去乌鸣山,她知道乌鸣山远,心里便有数他今天可能会回来得晚,方才等他等得枯燥不耐烦,还被蚊子咬得恼怒,但她是安心的,因为她知道他肯定会回来。
时辰太晚,等到孟纾丞沐浴完,卫窈窈已经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进入酣梦。
孟纾丞将纱帐放下,顺势坐在床头,垂眸看她半响,起身往外走。
徐大夫匆匆赶来,身后有药童帮他提药箱,仍累得气喘吁吁,紧张地问他:“您身体有何不适?”
孟纾丞示意他落座,低声道:“不是我。”
他转头看了眼落在脚踏上的纱帐,将卫窈窈的症状告知与他。
徐大夫沉吟片刻:“不知您可曾听说过刚出生的幼鸟会把第一眼见到的活物当作它的母亲,心里上会产生依赖和特殊的感情。娘子对您便是这种雏鸟情节,她只记得失忆前您握住她的手,救她离开的画面,所以您的手便会让她觉得有安全感,对您的手更加依赖。
这个症状恐怕只有等娘子恢复记忆才能改善,我可以给娘子开一副安神药,帮助她入睡,只是这安神药服用多了会失效而且还会损伤身体,只能偶尔用一用。”
徐大夫说完,等着孟纾丞的吩咐。
孟纾丞颔首,让他开药:“再拿一罐清凉膏。”
清凉膏对蚊虫叮咬留下的包最有效果,孟纾丞打开清凉膏的瓷盖,食指指腹轻刮膏体,沾着药膏,伸手,手指停在离卫窈窈身体一拳头远的上空。
卫窈窈面朝他侧睡,出去等他的半袖褂子换成了无袖的,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绯红色的主腰拦在肩窝下方,大片被她挠得红白相间的肌肤暴露在孟纾丞眼下。
勉强可以数出她脖子、锁骨和胸腔的肌肤上面点星星一样多六个蚊子包。
孟纾丞缓缓将指腹贴到她脖侧,很轻的一下,他克制着不碰到其他肌肤,但还是能感觉到她肌肤滚烫,甚至盖过了他手指的温度。
就像她身上的玫瑰香盖住了清凉膏的药香。
随后再到锁骨,最后身下一个包贴着主腰边缘,边缘压着绵软的半弧……
卫窈窈睡到早上巳正时分才起床。
月娘瞧她身上的红点,拿起床旁高几上的清凉膏:“怎么这么多蚊子包,娘子痒不痒?”
卫窈窈皱着眉,挠挠左胸上方:“只有这个包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