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纾丞每日卯时起床,先晨练沐浴再处理一些重要事务与门生们谈会儿经书,之后才会用早膳。
晨光熹微,屋内烛台明亮,孟纾丞漱完口,净完面,闻到了一股焦香,是昨夜卫窈窈剩下,忘在他屋里,没有拿回去的炒货和蜜饯。
收拾屋子的人昨晚不当值,以为是孟纾丞吃剩的,只将余灰打扫干净,把吃食腾进攒盒里,摆放在了桌上。
见孟纾丞望过去,侯在门口的慎言说:“蜜饯是府里厨娘做的,炒货是昨天夜里娘子吩咐厨房炒的,都新鲜着呢!”
昨天娘子过来,看他还在书房收拾书案笔墨,给他抓了一把炒货,有花生和松子,炒得火候正正好,吃起来酥松香脆。
孟纾丞走到方桌前,抬手从攒盒放炒货的格子里拿出一颗开了口的野核桃,炒得是五香味的,嚼一下便冲淡了漱完口嘴里残留的苦涩感。
味道不错,难怪她喜欢。
太阳初升,霞光涂抹天际,闻谨从后罩房匆匆过来,却见庭院过分安静,心一紧,朝书房里的慎言使了个眼色,让他出来:“怎么了?”
“三老爷让王公子他们以后不用过来用早膳,经书也等他去了前院再谈论。”慎言告诉他。
闻谨松了口气,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进去吧,仔细点,别出岔子。”
府里到底是有了位女眷,多些避讳也是应当的。
“诶!”慎言回书房,默默地整理京城送来的邸报,方便孟纾丞从浴室出来后查看。
而卫窈窈一直到睡辰时初刻才醒,她懒洋洋地趴在床上,衣衫松散,裤子被她蹭到膝弯,露出纤细的小腿。
忽然一个抬腿勾住竹夫人,打了个哈欠,正犹豫着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陈嬷嬷就进来了。
陈嬷嬷拨开纱帐轻声说:“娘子要起身了吗?”
卫窈窈犯懒,有些纠结。
“娘子先起来用早膳,等用完早膳可以再回来眯一会儿,”陈嬷嬷说,“三老爷也还未去前院,你去正可以一起用。”
听出陈嬷嬷想让自己陪她们家三老爷用早膳的意思。
“有好多人陪他呢!”卫窈窈面颊压着软枕,瓮声瓮气地说。
“只有三老爷一个人。”陈嬷嬷帮她挂起纱帐。
好料子做的纱帐,虽然轻薄但遮光好,这会儿打开,日光才照射进来,卫窈窈揉了揉眼睛:“那起吧。”
陪他用早膳也没什么,她又不少块肉。他还给她摸手呢!
她也很大方的。
卫窈窈精神很好,双颊泛出粉,眼眸清澈水润。
穿着件绿衫子,美丽又鲜亮,看来她夜晚的确休息得很好了。
孟纾丞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卫窈窈吃到了合她口味的米糕,朝陈嬷嬷示意,她明天还要再吃。
她向来是做不到“食不言”的,安分了一两次,又恢复常态。
还和孟纾丞说话:“他们今天怎么不过来用早膳啦?”
卫窈窈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他,孟纾丞无法忽视,心中无奈,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口茶,才说:“他们日后在前院用膳。”
卫窈窈猜到是因为她的存在的缘故,不过她挺开心的。
他的那些门生简直和他一样,用早膳时沉默安静得不像话,虽然有屏风隔断,他们也不会同她讲话,但她还是受不了那种气氛。
桌子下,卫窈窈的脚轻松地拍了拍。
孟纾丞看了她一眼。
卫窈窈细眉扬起,眼睛睁大,用不解的眼神回应他。
困惑的小脸显得有些可爱。
孟纾丞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摇头:“无事。”
卫窈窈手中动作放缓,挺直了脊背,心生狐疑,忍不住低头瞟了瞟,衣服没穿反啊!
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是她哪里有问题吗?
卫窈窈这下开始坐立难安,用完早膳,赶忙回到房里,趴在铜镜前仔细检查了一遍。
虽然不曾涂脂抹粉,但她天生柳眉乌眸,唇红齿白,一切依旧都很完美。
“奇奇怪怪。”卫窈窈将额头上有些歪的纱布扯好,咕哝一声。
说着,窗外传来一阵响动。
卫窈窈爱热闹,好奇地探身瞧了瞧,是闻瑾带人抬了几个大箱过来了。
“这些是下面人孝敬的,老爷吩咐我送过来给娘子挑挑。”闻瑾命人把箱子抬进卧房的外间。
孟纾丞尚未上任,府中侍仆口风严谨,不敢妄议家主,卫窈窈没认真打听过,只知道孟纾丞是朝廷命官,虽不清楚具体是做什么的,但根据观察应当是位极了不得的大人物。
“这样不好吧?”卫窈窈瞧着那几只实墩墩的箱子,眼睛都亮了,疯狂心动,可想到孟纾丞的身份,这么多东西真不是在贪污受贿吗?
万一出个什么事,她会不会受牵连啊!
瞧卫窈窈惊恐的神情,闻瑾嘴角抽抽:“娘子放心,这些都是孟氏名下商铺管事送来的。”
原先孟纾丞只是路过兖州,受昔日门生邀请短暂地逗留几日,下面的人不敢打扰,只过来在门口磕头请了安。
这几日怕是见孟纾丞还没有离开,忍不住活络了心思。
卫窈窈这下才放了心,也不客气了,让人开了箱子。
瞧见的那瞬间,卫窈窈有些失望。
箱子里全是些古籍画卷,珍墨稀砚,不过许是知道府里多了位娘子,也送了不少首饰头面。
但大都是玉饰,再不济也是金镶玉的,金镶水晶的,总之不管样式还是材质都透着股淡雅恬静。
大概都认为以孟纾丞的性子偏爱文雅秀丽的才情佳人。
可卫窈窈是个大俗人,她只兴致缺缺地挑了个白玉制的九连环。
暑气蒸腾,卫窈窈便坐在冰鉴旁,拆解九连环打发时间。
本无聊玩的,结果到了第三个环就被难住了。
卫窈窈“诶”了一声,开始认真起来,但越解越热,越拆越烦,玉环被她拨得铛铛直响,一看九连环还是老样子。
她拎着九连环丢到一旁,嗤笑一声,没人解得开吧!
她扇子摇得猛,忽然动作一顿,下榻,趿拉着鞋子,跑到桌旁灌了一口水。
问陈嬷嬷:“他今天出府了吗?”
“老爷刚从前院回来,在书房。”陈嬷嬷说。
“他现在在做什么,很忙吗?”卫窈窈蹬好鞋子,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拿起九连环。
孟纾丞刚给门生们布置了功课,正与幕僚在书房吃茶。
卫窈窈自己定义,那便是不忙了。
孟纾丞前两日忙碌了一些,现在只等京城来消息,估摸着就这两日,闲下来便与幕僚们谈茶经。
孟纾丞手端茶托,两指揭开茶盖,轻嗅茶香,清澈的茶汤不见浮末,含着茶碗边沿,抿了一小口,唇齿留香。
还不待品味,他余光瞥见了个在廊下探头探脑的身影。
座下幕僚们轻声说着话,孟纾丞与卫窈窈四目相对,一眼就瞧见了她眼里的欣喜。
孟纾丞鬼使神差地垂下眼眸,仿佛没有看到她,只用余光注视着门外。
果然那姑娘的笑容僵在脸上,亮晶晶的眼睛微瞪,似乎下一个就要不满意地跺脚。
孟纾丞借着茶碗挡住唇边的笑意,复又抬眸。
卫窈窈也不同他计较,冲他眨眨眼睛,再勾勾手指。
孟纾丞若无其事地放下茶碗,不急不缓地起身往外走。
幕僚们朝他看来,孟纾丞微微颔首,示意他们继续。
孟纾丞走出书房,反手带上了门。
“怎么了?”孟纾丞低头看着卫窈窈。
卫窈窈从身后拿出一坨被她玩得凌乱的九连环:“你会解吗?”
她解不开,可她很想看看九连环解开后的样子。
孟纾丞伸手接过来,坐到回廊的美人靠上,卫窈窈见状,就知道他会,忙跟上去。
“我到第三个环就卡住了。”卫窈窈皱眉说。
“不要着急,你看,先将第一个环放下,再将第二个环和第三个环同时……”
孟纾丞声音低沉沉的,很好听。
卫窈窈不由得将手臂搭在美人靠栏杆上,托着腮,听他说话,目光放在他的手指上。
他的手指和美玉是极相配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柔光,真好看啊!
“第三个环就下来了,看懂了吗?”孟纾丞抬头问。
他清隽俊朗的面庞和温淡的眼眸猝不及防地撞进卫窈窈的眼眶。
卫窈窈眨巴眨巴眼睛,低头去看九连环,然后摇摇头:“没懂。”
孟纾丞闻言,将玉环恢复原状,耐心的再一次给她演示。
卫窈窈一开始听得认真,没过多久,又开始走神。
长得好看的男人专注地做一件事时,真是赏心悦目啊!
玉环响声消失,孟纾丞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下动作,看着卫窈窈了。
孟纾丞朝她微微一笑。
卫窈窈耳朵一热,辩解:“太阳刺眼,晒得我眼花。”
说着,她站起来,将他们身旁的竹帘完全放下,正好垂在美人靠栏杆上方,挡住了烈阳。
孟纾丞继续第二遍演示,演示完,把九连环递给她:“来,解一遍我看看,第三个环不难。”
卫窈窈理直气壮地把九连环推回去:“我笨,学不会。”
孟纾丞平静地看着她说:“你没有用心学。”
“你很聪明,试试看,我相信你可以。”
可惜这一套对卫窈窈没有用。
她毫不在意被人戳破不用心的尴尬。
卫窈窈眼睛弯弯,笑容明媚灿烂:“我解不开也没关系,你能解开就好啦。”
“孟大人你很聪明,我相信你可以的!”
孟纾丞凝视着她那张艳丽又张扬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