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璀璨, 夜垂八荒。
回纥营帐外,两道人影如夜下灵燕,起起伏伏, 悄无声息潜入了营账内。
营账里篝火噼啪燃烧, 将营地映得明明灭灭。几队拿着长矛的巡逻, 严谨的来回在营地里行走着。许是入了夜,帐营里的士兵都休息了,整个大帐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声响。
况曼与孟九重蛰伏在帐子阴影下, 目光快速度扫视四周。
扫了几眼,二人眼里都闪过诧异, 随即,似想到某种可能,二人面上透出肃然。
两人对望了一眼,趁着巡逻走出帐篷的空隙, 默契十足地一左一右, 快速分开。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但一个眼神, 二人似乎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
一柱香后, 两人同时出现在刚才分开的帐子阴影下,回来的双方, 都绷紧着脸, 同时摇了摇头。
看到对方也一无收获, 孟九重轻轻朝帐外指了指。
况曼会意, 点了点头,身子迅猛一冲,飞快奔出了营帐。孟九重落后她一步, 紧紧跟上。
二人速度极快,不过几个起伏便远离了大帐。
到了安全之地,况曼放慢脚下速度,稍等了一下孟九重。
自从异能升上七级之后,况曼的速度已经远超孟九重,现在孟九重已快跟不上她速度了。
这种妻子比丈夫强的事,换做是别的夫妻,男方说不定心里会有想法。毕竟在这古代,男性那刻在骨血里的大男人主义,注定了太强的女性只能远观,不能近赏。
因为,这会让男人产生压力。
但这情况到了孟九重这里,却没生出任何困扰。
孟九重希望况曼强,越强,她就越安全,越不会出意外。在大仇未报之前,他对她,只有一个希望,只望她安然无恙。
等了几息,孟九重的身影,就落到了况曼身边。
况曼揪着眉头,冷声道:“我检查的那边,所有帐子都是空的。”
孟九重:“我那边情况一样。”
刚才二人一到大帐,便察觉到了帐子里的诡异。
——太安静了。
除了那几队巡逻的士兵,整个营帐,竟没有一丝呼吸传出。
没呼吸,那就证明着帐子里没人。
据镇北侯给出的消息,回纥可是常年都有十万军队驻扎在青阳关外的。
他们驻扎在中原边境,一到丰收季节,便会发动冲关,试图进关抢劫。到了冬季,这种冲关频率会更大。
回纥地处北方,万物复苏的春夏二季还能自给自足,但到了秋冬,若不入关抢劫,这一年,回纥的严冬便会极难度过。
中原皇帝也是较为铁血的,回纥杀他子民,抢他子民赖以生存的粮食,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所以,就派大军驻守边关,寸步不让。
那意思很明确,想抢劫,先脱层皮再说,反正就是不会轻易让他们进关,要进关,也得付出代价。
这也两族战争不断的原因。
况曼抬头,遥望着前方的帐营,狐疑道:“十万大军皆不在大帐,不会是空城计吧?”
孟九重思索了一会儿,道:“先去和怀先锋汇合,十万大军要转移,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许是怀将军知道一些情况。”
况曼视线轻扫,看了看黑夜下辽阔的草原,出声道:“你去和怀先锋碰头,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埋伏,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孟九重抬眸,便欲反驳。一抬头,见眼睛正在张望四周,她当即便知,她已有主意。
他微感无奈,叮嘱了一声,:“你小心一些,有情况就立即撤离,千万别……”
况曼抬头睇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我又不傻,我一个能对得了十万大军,安了,安了,我先走了,你注意一点,若有情况,放讯号就行。”
说罢,况曼脚步一滑,犹如一只夜间的幽灵,咻得一下跑远了。
只留下层层残影,遗落在月色之下。
孟九重看着离开的况曼,心里闪过丝担心。若她真明白双手难敌四拳,许良山那一役,便不会受那么重的伤了。
无奈叹了口气,孟九重收回视线,转身往怀先锋埋伏的地方,急奔而去。
况曼的速度,已抵达了一种让人完会震惊的速度。二十多里路程,她只用了区区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就到了。
巫马逐丹的大部队,就停在二十几里外的山丘之上,况曼有夜视能力,还未奔到巫马逐丹停军的地方,就远远瞧见了那黑压压一片的影子。
她神情一紧,身子骤然一伏,趴到草地上,然后昂着头,观察山丘那边的大军。
观察了一会儿,况曼眼里闪过困惑。
奇怪,回纥将军就算是有埋伏,也不应该是埋伏在帐营二十几里之外。
二十多里的路,若是想包饺子,把今晚夜袭大营的姜鲁士兵全部杀掉,赶路都得一段时间。毕竟士兵又没她这般能力,能用两刻钟的时间,行军二十里。
哪怕是出骑兵反杀,跑过这二十几里路,也得需要一段时间。
而这一点时间,足够自己这方烧掉他们的大帐,并安全撤离了。
这回纥将领在打什么主意?
撤退二十里……这距离不远,也不近,不管是继续撤离,还是回头绞杀夜袭部队,这个距离都有问题 。
况曼揪着眉心,紧盯山丘上的大军看了一会儿,见他们似乎没有行军的意思,她垂下眼眸,飞快分析了起来。
片刻后,她身子微动,慢慢退出蛰伏地,然后借助身侧另一个小山丘的遮掩,快速离开此地。
离开后,她并没有急着赶回去和孟九重汇合,而是将异能提到最大,又在这附近跑了一圈。
她想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回纥军队,等查看完情况后,况曼揣着一肚子的疑问,回到了与孟九重约定的地方。
*
大帐不远处。
看着远远奔来的黑影,孟九重紧提的心脏,终于缓缓放松了下去,他上前两步,迎接着安全归来的人。
“如何?”孟九重待况曼走到身边,沉声问。
况曼黑眸如渊,带着一丝困惑地道:“左前方二十里处,十万回纥大军皆在那里。”
“二十里?”一侧的怀先锋诧异道。
先前,孟九重回去告诉了怀先锋大帐这边的情况后,怀先锋一时想不明白,决定亲自靠近大帐观察一下。
毕竟两个血鸦卫的领头人,不是专业行军打仗的,做夜袭奇兵可以,但军事上却是不行,也许看不明白巫马逐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他刚才在况曼未归之前,已亲身入帐去查看过。
里面的情况,果然如他们所说那般,是一个空帐。
空帐……
这空帐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
巫马逐丹是怎么做到十万大军行军,却不让人察觉的?
况曼点头,目光看向怀先锋:“对,十万大军全在二十里外,并且,没有任何包围之势,全停军在一个地方。”
怀先锋脸上浮起凝重:“难道,是要放弃这个帐营,退回去和回纥后方的大军汇合?”
孟九重:“先不管他们为什么撤离,这个帐营虽然是空的,但也是回纥军备之一,烧掉它。”
怀先锋轻嗯了一声,轻抬起手,往身后挥了一挥。回纥在卖什么关子,暂时猜不出来,但这个帐子,却不能给回纥人留下。
他手势一出,蛰伏在地面上的士兵纷纷起身,拉开了弓。
弓一拉开,旁边另一士兵当即便取出火折,点燃几个火把,然后飞快往箭头上点火。
面对一个空帐,夜袭已毫无意义,只能烧帐。
谁知,帐外火光刚刚生起,帐内,一道战鼓突然响起。
这战鼓只响了一声,就歇了下去,与此同时,那明明安静,连道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帐营内里,却突兀传出许多脚步声。
况曼与孟九重听觉灵敏,一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出声:“尸奴……”
没有呼吸,却有脚步声,除了尸奴,况曼和孟九重再想不到其它。
奇怪……大军撤离,巫马逐丹怎么没将回纥的杀手锏带走?
“放箭……”
二人尸奴二字一出,怀先锋就立即朝他的兵下了命令。
士兵们听令,手中火箭齐齐而出,朝着帐营猛射而去,不过眨眼功夫,整个帐营就燃烧了起来。
熊熊大火里,只有几道惨叫声传出,而刚才那传出的脚步声,也在火星升起刹那,全部停止,并归于平静。
大帐的帐篷很多,无数火箭下去,帐篷燃烧的火光顿时熏染半边天空。
二十里外,巫马逐丹看着浓烟滚滚,被大火映得发亮的半边天,深黑的眼底,闪过一缕诡异的笑。
而他身边刚才说话的将领,则在看到些火光后,急急大吼一声:“尸奴——”
吼完尸奴二字,这个将领红着眼,赫然转身,目光紧紧瞪视着巫马逐丹:“巫马将军,你为什么要放弃尸奴,那可是我们的奇兵。”
话落,他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我不知你有什么考量,天一亮,我就会将今夜之事,传回后方。你放弃尸奴之事,想必大祭师会有定夺。”
巫马逐丹掀眸,目光冷视着这个质问他的将领,沉声道:“穆兰先锋,你是在质问本将军吗?”
穆兰闫治:“大将军做出不正确的决策,作为可汗亲派的骁骑先锋,我自是要寻问。”
巫马逐丹冷笑一声:“原来穆兰先锋,还知道自己是可汗亲派出来的先锋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枯鹤院大祭师亲派的呢。”
说罢,巫马逐丹垂眉,声若寒刀,道:“来人,穆兰先锋帐前违抗军令,拖下去,杖责一百。”
“你敢……”
巫马逐丹这一声杖责一百,让穆兰闫治眼睛一瞪,勃然大怒。
好一个巫马逐丹,包藏祸心,明明做出不利于回纥的决策,竟还在众目睽睽之下颠倒黑白,污蔑他违抗军令。
呵呵,一百杖……他这是要杀人灭口,不让他将这里的消息传去给大祭师。
“我为什么不敢,几位将军,你们觉得穆兰先锋违抗命令,该不该受这一百杖。”巫马逐丹冷冷一笑,看向身侧的另同个将领,道。
穆兰闫治抬头,目光看向身边的这几位同僚。
他本以为,这些同僚必是也看出了巫马逐丹的司马昭之心,但谁知,这几个将领却同时一颔首,回了一句。
“违抗军令,当斩。”
巫马逐丹颔首一笑:“穆兰先锋听到了吧,本将军对你,已是网开一面了”
“来人,堵住穆兰先锋的嘴,拖下去,执行杖刑。”
穆兰闫治眼神狠戾,恶狠狠瞪了一眼巫马逐丹,当即打马便欲跑。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巫马逐丹必是生了叛变之心。要不然,这十几日,他不会做出这多奇奇怪怪,不利于回纥的决策,他一定要将这里发生的事,回禀给大祭师和可汗……
穆兰闫治打马欲逃,却在这时,巫马逐丹身边其中两个将领,大弓上手,没有任何犹豫,齐齐往穆兰闫治身上射了一箭。
这两人箭法都极强,不过两息,打马奔出去的穆兰闫治,就从马背上栽倒了下去。
他身体一摔落地上,放箭的两个将领就催马而上,上前检查。
没多大会儿功夫,两人就拖着穆兰闫治的尸体,回到了巫马逐丹跟前。
“将军,穆兰闫治死了。”
巫马逐丹轻嗯了一声,扫了一眼穆兰闫治的尸体,抬眸向其中一个将领道:“竺将军,你现在带一队人马,去川泽原,将驻扎在那里的人,全部带去漠南沟山域,在这边没出结果之前,你们暂时别回来。待可汗大计成功,我会传信给你,你再将那些人马带回来。”
竺将军额头紧蹙:“不斩草除根?”
巫马逐丹:“都是回纥儿郎,不必赶尽杀绝,待新一任的大祭师上位后,这些儿郎同样是我回纥大军,最骁勇的冲锋者。”
说道,巫马逐丹避开其它人的视线,不动声色塞了一物进竺将军的手里,附耳道:“三分之二的龙王血,收好,也许有大用。”
有没有大用,巫马逐丹不清楚。
但是大祭师汲汲营营,不惜牺牲掉枯鹤院其下昆苗和鹰箭门也要得到的东西,想必这血,定是宝物。如今可汗培养的人,已将大祭师所会的东西都学会了,这东西给留给他,也许,会有用……
竺将军闻言,顿时明白了巫马逐丹的意思,他将龙王血装进坏里,带着巫马逐丹的手令,离开了山丘。
这个人一走,巫马逐丹吹了一声口哨。
天空中,一只莫鹰听到哨所,从远处飞过来了。巫马逐丹取出一张早已预备好的纸条,绑在莫鹰腿上,轻轻拍了拍莫鹰的头。
莫鹰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脑袋轻轻蹭了蹭巫马逐丹的手,然后展翅飞向了天空。
这只莫鹰很聪明,竟在天空中绕过了潜龙坝那个地方,不但如此,它还绕过了后方回纥的大军,笔直飞去了回纥腹地的汗庭里。
它带去了什么消息,除了回纥可汗与巫马逐丹,没有任何人知晓。
巫马逐丹送走了莫鹰,又吹了一声鹰哨。
没多久,天空中就又飞来了一只老鹰。这一次飞来的老鹰,似乎不比先前那只看着有灵性,巫马逐丹同样往它腿上系了一张纸条,将账营被烧,为保龙王血,尸奴被杀尽的消息,传去了目前已扎营青阳关五百里外的军营里。
并在信上道,他的大军损伤惨重才保住了龙王血,让大祭师速速前往青阳关,再拖下去,他许是没能力再护住龙王血。
看着飞走的老鹰,巫马逐丹粗犷的脸上,浮起了丝诡异的笑。
那笑,莫名让人胆寒,谁也不知他在算计什么。
这只老鹰所去的营地,便是回纥五十万大军所在的营地。回纥的五十万大军,已在此扎营有两天了,但却一直未再继续前进,似乎在等着前方的消息。
当营地里,大祭师接到尸奴灭尽后,一口老血当即喷了出来。
随军出发的妮怜,听到奴尸被杀尽时,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无限恨意。
这是一个很果断的女人,在得前方情况后,当即便准备拔营行军。
*
回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中原这边暂时还不清楚。
况曼他们跟着怀先锋去搞夜袭,结果夜袭了个寂寞,还莫名其妙,没废一兵一卒,就把镇北侯认为是大敌的尸奴给全部解决了。
奇奇怪怪的一场夜袭,没人能看分明回纥在布什么疑阵。
而说要在今晚抢回龙王血的穆元德,一个晚上,都不知潜伏在哪里,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烧了回纥帐营,况曼和怀先锋告辞,准备回青阳关了。
他们的任务只是在剿灭尸奴,甭管这些尸奴最后是怎么死的,反正他们任务完成了。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在离回纥营帐三里处,遇上镇北侯。
镇北侯神情急切,这会儿正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急速行军,往回纥帐营赶。
在遇上况曼他们当下,他似乎松了口气,脸上的急色,终于缓和了一分。
况曼他们远远和镇北侯错开,并没上前打招呼。
奇怪镇北侯,况曼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今夜他们既然定了计,要夜袭回纥帐营,那必然就会有人在后方接应,只是没想到这接应的人,会是镇北侯。
刚回到青阳关时,天已微微发亮。
青阳关戒备森严,许是顾忌着回纥的五十万大军,从前几日起,青阳关就许进不许出了,连况曼和血鸦卫进出,都得手持镇北侯的信物。
“九重,阿曼。”
刚一进去,况曼和孟九重就听到了况飞舟的声音。
况曼闻声,脚步一顿,抬眸看向前方,一眼瞧去,便见况飞舟和穆元德一坐一立,看着他们。
在他们身边,还跟着黎初霁。
况曼与孟九重对望了一眼,挥挥手,让血鸦卫解散,两人牵着马,踱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
“师父,前辈。”孟九重朝二人微微行了个礼,喊了一声穆元德和况飞舟。
老丈人对女婿的芥蒂,至今天况飞舟,还不许孟九重喊他岳父。
况飞舟轻嗯了一声,目光便落到了况曼身上。
穆元德轻颔首一下,看着眼前两个出色的年轻人,道:“回纥帐营那边情况如何,有将尸奴都处理掉吗?”
孟九重:“尸奴全灭。”
穆元德闻言,眼里透出欣慰。
能在回纥帐营里的重重包围下,灭掉尸奴,两孩子长大了,不错不错。
况曼瞅着穆元德的神情,赶忙加了一句:“全灭是全灭了,但这和我们没什么事,怀先锋所带去的弓箭手,一排火箭下去,那些尸奴就死了。且,回纥帐营是空营,里面只有几支巡逻队伍。我趁夜去前方观察过,回纥大军,退到了帐营外的二十里地处……”
这种事,可不能闹误会。
他们虽然灭了尸奴,但灭得太轻松,根本就没有遇上任何拦截。
穆元德和况飞舟神情一凛,齐声道:“空营?”
况曼点头:“对,就是空营,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只留了尸奴在营地。”
穆元德垂眉:“难道,巫马逐丹抛弃了这些尸奴?”
况曼没接话,因为这个问题,她也疑惑着。她上前两步,走到况飞舟身旁:“阿爹怎么这么时候入关了,教里事安排好了吗?”
圣慾天不是戒严了吗,关键时刻阿爹和二师兄怎么入关了?
“昨日入的关,本来去探望一下你,却得知你出了城。”况飞舟说罢,掀眸,冷视着穆元德。
穆元德正在分析回纥空营的事,突感身边那强烈的目光,他一收神思,看向况飞舟。
见况飞舟神情,穆元德忽感头有一些痛,他抛掉回纥的事,赶忙道:“景州,初霁这事并非我之意。当年,传出他兄弟二人被你圣慾天救回后,那边就生了心思。如今初霁长大,样样出色,品性方面更是没得挑剔,所以……”
况飞舟冷哼一声,怒道:“生了心思,那怎么当年不来将人带走,两兄弟不是还有一个我没收为徒弟吗,兄弟二人资质同样出众,若他们愿意,带回去好好教养不就行了。我辛辛苦苦将人养大,他们却理直气状想把人要走。摘挑子,摘到我头上来了……”
穆元德:“我曾与他详细谈过,说初霁是圣慾天下任掌教,圣慾天常年在漠北,对回纥威慑极重,黎初做为下一任教主,不是很适合,可他意已定,我无法改变。”
况曼眨眨眼,有点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她侧头,看了看黎初霁,寻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两人在回纥大祭师阴谋暴露之后,关系缓和了吗。
怎么现在,又剑拔弩张了……
黎初霁紧抿着嘴,神情也不大好,见到况曼寻问的眼神,他看了一眼僵持着的况飞舟和穆元德,脚步一抬,往远处走去。
况曼和孟九重对望了一眼,抬步跟着他走了过去。
三个小的走开,况飞舟身上气势疯狂攀延,显然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气势大太,况曼都已走远了,还被身后大开的气势给惊了一惊。她回首,惊讶地看了一眼亲爹,然后赶忙小跑向黎初齐:“二师兄,阿爹和穆前辈是怎么回事?”
这么强的气势,这两人不会打起来吧?
刚才听两人谈话,他们的矛盾,似乎还和二师兄有关……
黎初霁停下步伐,看了一眼那边两个人,低声道:“穆前辈带了密旨给师父,皇族向师父要我,让我加入血鸦卫。”
况曼懵了。
——让二师兄加入血鸦卫?
况曼回神:“血鸦卫又不差人,干嘛还要把你招过去?”
黎初霁沉默了一下,道:“让我接穆前辈手上的事。”
况曼瞳孔骤然一缩。
这是……这是,是让他去做血鸦卫首领。
血鸦卫不是一直都是各代武林盟主在担任吗?
黎初霁是圣慾天的人,圣慾天被中原江湖称为魔教,那皇帝就这么确定,黎初霁坐得稳武林盟主这把椅子。
中原武林,怎么可能同意圣慾天出去的人做武林盟主……
圣慾天是亦正亦邪的教派,和中原武林人有些不同,不大讲武德。
甭管你是正是邪,做出的事,只要他们认为是错的,那就是错的,该杀就杀,该打就打……
也因为这个原因,圣慾天没少得罪中原武林的人。
也就这些年,况飞舟因伦山蛊后和况曼失踪,沉寂下去罢了,若是他未沉寂下去,中原武林还不知道要被闹成什么样。
没瞅着在东义县时,他教出来的青蒙,大庭广众之下,脸都没遮一下,就敢追着赤阳堡的人杀吗。
那时候,赤阳堡可是响当当的正义之士……
这要换成别人,在和赤阳堡对上之前,多少会迟疑一下……可这事到了况飞舟这里,想都没想,就直接和赤阳堡对上了。
况曼咽了咽喉,小声嘀咕:“这皇族也太不地道了,你可是下任教主,你去血鸦卫,咱圣慾天怎么办?”
“师傅应该不会同意,而且,我也不想接手血鸦卫。”黎初霁说完,心里叹了口气。
他真没想到,皇族那边,竟对他起了心思。
说起来,这事不止黎初霁没想到,穆元德也没想到。
不久前有京城那边,有人来传话,顺便问了问他,有没有适合接手血鸦卫的人,他回答无。
他这里,确实是没有适合的人选,孟九重虽是他的弟子,也得了他的真传,但是他的身世和性子,都不适合做血鸦卫首领。
因为他小时候,亲眼目睹过他父亲被江湖人追杀,他不喜欢和江湖上的人打交道,在江湖上,他甚至连个朋友都没人,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而且,最重的是,他知道孟九重没有那份心思,他半生目标只为报仇,连江湖,他都是能避则避,更别说接手血鸦卫。
那传话的人听了他的回答,什么都没说就离开,谁知道没过多久,竟又带来了一份这样的密旨。
那边的说法,是黎初霁是黎家之后,他的祖上,每一辈都忠君报国,虽后来被人污陷……但皇族仍然愿意相信黎家男儿。
这高帽子一扣下来,不管穆元德怎么说,那边都不再接话,并道,他们已观察了黎初霁好多年,认为他能胜任这个位子。
皇族的确是观察了黎初霁好多年,自从知道黎家的两个儿子去了圣慾天,其中一个,还成了教主弟子,并在小小年纪就将圣慾天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时,心思就动起来了。
他们只在等,等着黎初霁能独当一面,等着他成长起来,成长到如穆元德那样,一个名字,就能威慑一个武林。
现今黎初霁虽然还达不到穆元德这个境界,但是皇族已管不了那么多了。
血鸦卫的首领出过一次事后,皇族认识到了培养继承人的重要性。现在就想让穆元德带着他办事,然后多教教黎初霁,等到黎初霁学得差不多时,便可以直接接手血鸦卫了。
况曼收拢心绪道:“只要你不想,那边想必不会勉强,毕竟,血鸦卫关系重大,不可能勉强一个心思不在这方面的人。”
“希望如此吧。”
这个消息有点惊人,说了两句,况曼就沉默了,她微埋头着,分析着皇族的用意。
说起来,皇族还真没什么用意,血鸦卫虽是皇族的人,但血鸦卫的统领,却一直都是一个威慑江湖、与在一些特殊时间用自身威望,号召江湖人的存在。
穆元德的威望早在他当年中毒后,就已荡然无存,如今,他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统领。
所以,他们需要一个人,重新将这威望立起来,而这个人,皇族挑中了黎初霁。
一是,他的武功在年轻一辈中是佼佼者,性子光明磊落,为人豪爽,只要多在江湖上走动走动,行侠仗义,威望早晚有一日会达到当年穆元德那般。
……皇族算盘打得很好,但这也得看黎初霁自己愿不愿意啊。
况曼这边沉默,那边,穆元德不知和况飞舟说了什么,况飞舟一身气势渐渐沉敛了下去。
况飞舟脸色不好,他抬手,朝况曼招招手。
况曼见状,赶忙走过去。
“阿曼,关外最近不平静,你别出关,圣慾天山门已封,有事,你让关内的人传信过去就行,别亲自去。还有,脸上那张面具你也别带了,还给他。”况飞舟不谑地哼了一声。
说罢,他目光一转,看向孟九重脸上的乌鸦面具:“你若要带这张面具,那你以后,就别想踏入我圣慾天。”
况曼:“……!”
阿爹这是……不希望他们和血鸦卫走太近?
罢了,既然阿爹不希望,那她还是别逆阿爹的意了。
况曼听话地伸手,解下脸上的面具,递还给穆元德:“前辈,这东西,您收好。”
穆元德和曦一笑,将面具收起来。
随即,他抬头,看向孟九重:“九重,你的也给我吧。”
孟九重定睛,视线在穆元德脸上稍停驻了一下,见他神情未变,垂首,取下面具交给了他。
穆元德疏朗一笑:“这两张面具,只是为了方便你们行事罢了,你俩别觉得它们有什么特殊义意。”
算了,既然他不愿女儿女婿涉险,那以后血鸦卫的事,就少让他们接触就是。
穆元德收将面具收进怀里,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阿曼,你去告诉你娘一声,回纥大祭师已出现在关外五百里处。”
说罢,他向况飞舟颔首了一下,便大步离开了。
昨日,他本是要缀在况曼和孟九重身后,一起去回纥大营的,但皇上一封密旨,坏了他的计划,让他不得不寻况飞舟,处理皇族欲招揽黎初霁的事。
情急之下,他只得让镇北侯带他去一趟回纥帐营,以防万一,这也是为什么况曼他们回来时,会在半路遇上镇北侯急行军的原因。
而现在,皇族那边的意思,是让他不必再管龙王血不龙王血,既然大祭师中计,真的亲自来了边关,那这一次,就不能让他再回去。
无论如何,也得把大祭师杀死在边关。
说起来,这次大祭师亲自动身前来边关,这里面,还有穆元德一份功劳。
那日疾弓营射下了巫马逐丹的传信鹰,看了他所传回的信息,神思一动,又在结尾处写了一笔。
【伦山蛊后,已入中原,正在往漠北青阳关赶,且,最近青阳关附近出现了许多穿着异服,不像中原的人。】
就这一句话,就引动大祭祀与妮怜的焦虑。
因为,二人很清楚,大祭师体内的蛊虫只受伦山蛊后控制,伦山蛊后入青阳关,怕就是来调查大祭师体内的蛊是何蛊的。
一旦伦山蛊后弄清楚是什么蛊,那大祭师性命危矣。
可偏这个时候,龙王血又送回不了,形势所逼,妮怜找上了沈兰。
大祭师要亲去青阳关,自然不可能就这么去。妮怜脑袋一动,以刘元恺的安危蛊惑沈兰,希望沈兰能说动可汗,让可汗派大军前往青阳关,这样,她与大祭师,就可以随着大军一起出发。
私底下,她还和沈兰哭诉了一番,说她与沈兰同命相连,她的女儿被伦山蛊后捉住,如今还生死不知。
并道,她要一会伦山蛊后救回女儿,还向沈兰保证,到时候,必会帮她打听刘元恺的消息。
沈兰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没人清楚,反正没两天,就促成了这一次出兵。
兵是出了,却不知,这一次出兵同样是镇北侯和穆元德想要。
穆元德只是想把大祭师这只老狐狸引出洞,好射杀。而镇北侯却在巫马逐丹那封让大祭师来边关的信中,察觉到了什么……
两人皆认为,这是一次除掉大祭师的最佳时机。
而且,这一次,镇北侯甚至都不惧那五十万大军,因为他很清楚,只要大祭师死,那回纥这五十万大军,将会溃不成军。
因为……大祭师的存在,代表的是神权。
神权在人间的发言人死去,回纥说不定还会乱上一阵子。